“果王”的美号

北方的朋友到广州来，看到水果摊上的熟木瓜标着“果王”的美号出售，觉得很希奇。他们问道：“木瓜什么时候在你们广东封‘王’了？”

这种瓜在广州的确有“果王”的佳誉。有时郊区农民在集市上出卖熟木瓜，就喊着“果王，果王！”树上成熟的上等的木瓜也的确是很好吃的。它芳香、甜美、柔软，而且果实硕大。新疆人推许那里的哈密瓜，广州人也很赞美这种从外洋传入、生长在树上的瓜。

广东另有一种“果王”是荔枝。虽然人们不一定把它叫做“果王”，但实际上不少人认为在南国水果中它雄踞首席。关于“增城挂绿”（一种最珍贵品种的荔枝）的故事，也早已传遍全国了。

各地，都有当地人认为最好的果子。东北的苹果，天津的梨子，新疆的葡萄，山东的肥城桃子，潮州的蜜柑，都为当地人所倾心赞美。这类果子，在另一些地方可能长得很小很酸很涩，但是在上面这些地方，却可以长得肥硕香甜，甘美异常。

国外也有这种情形。美果有的也被称为“果中之王”，有些虽没有这个绰号，但实际上也被人目为“最好的果子”。在热带，榴梿（一种巨大、椭圆形、满身长着硬刺，好像一个大狼牙棒似的果子。撬开以后，里面有好几格，各各藏着一至二三枚脂肪丰富、香味四溢的果肉）被目为“果王”。来自泰国、斯里兰卡的贵宾都曾经将这种果子赠给我们的国家领导人。

在美国，橙子被认为是最好的果子。

在日本，桃子被认为是最好的果子。

在欧洲，有认为葡萄是最好的果子，也有认为樱桃是最好的果子。

在印度、菲律宾等国，被目为“果王”的却是芒果了。

…………

被各地人们推许为雄踞首席的果子，当然味道不可能是酸的涩的。它们一般都很甜美，但是风味却仍然是各具一格的。有的脆，有的松，有的柔软；就是甜味，也各具特色，有些是蜜糖般甜，有些是在甜中略带一点轻微的、“无伤大雅”的酸味，有的是在甜中带着强烈的芬芳；有的是根本不含脂肪，有的却含着大量脂肪。像榴梿，它的脂肪的含量简直可以沾满手指。

物质的食品的这种五花八门的花样，我想，也应该使我们触类旁通，深感到精神粮食同样需要十分丰富的吧！

水果只是无数物质食品中的一项，它包含了各式各样的品种，因地而异，因栽培人的不同，还可以出现这许多“顶儿尖儿”，被戏称为“果王”的佳果。精神的食物何尝不是如此！

各种文学体裁，各种题材，各种艺术手法，在不同的人手里，互竞雄长，也可以出现各样“顶儿尖儿”的作品。

在世界文学史上，在中国文学史上，我们看到的是群峰屹立的景象。这种艺术上的山峰不同于自然的山峰，在某种意义上来看，你很难说某一个一定比另一个高些。它们实际上“各擅胜场”。回到刚才的譬喻上来，榴梿和葡萄比较，荔枝和芒果比较，你很难说哪一个比哪一个强，就算硬去分个高下，也未必会使种果和吃果的人都赞同。

“每一滴露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都闪耀着无穷无尽的色彩。”讲过这句话的马克思，又曾针对普鲁士当局的“新的书报检查会”，质问道：“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出同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

在“四人帮”推行的封建法西斯文化专制主义的余毒还有待继续肃清的时候，读马克思这些警语，尤其觉得意味深长。

文学的每一个领域（更不用说艺术的各个领域了），诗歌，小说，戏剧，散文，甚至同一个小说领域，当代题材和历史题材，长篇和短篇，欢乐的和沉痛的，幽默的和庄重的，都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而且在不同的人手里，下足苦功和充分发扬风格之后，都可以培育出各种各样的艺术硕果。鲍狄埃使诗歌焕发出光彩；鲁迅使小品文焕发出光彩；另一方面，契诃夫、莫泊桑等使短篇小说焕发出光彩；莫里哀、果戈理使喜剧焕发出光彩：这些不是已为人们所熟知么！在我们的时代，社会主义革命的时代，各种艺术独标一格，蔚成高峰的状况，应该是更加刷新了历史的记录才对。本着重此抑彼的观点来对待各式各样的文学体裁是不对的。千万不要以为只有葡萄苹果才能成其为佳果，还有荔枝呢，桃子呢，榴梿呢，芒果呢……许许多多的水果呢！

不但体裁，风格，题材，表现手法可以鼓励勇于创新，甚至连主题，也可以是不拘一格的。总的方向自然是宣传共产主义思想，讴歌无产阶级英雄人物，为逐步消灭资产阶级及产生它的土壤而斗争；在具体命题上，却可以是宣传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的，也可以是宣传共产主义劳动态度的，歌颂无产阶级的阶级友爱的，赞扬辩证唯物主义者实事求是的态度的。就是在这方面，一滴露水在太阳照耀下也可以闪耀着无穷无尽的光彩。

调节各种各样题材、主题、体裁、风格的出版物使它们互相适当配合，是领导机关、出版社的事。作为一个文学工作者，重要的是凭自己的各项条件，奋力去攀登高峰。再说一次，应该是不拘一格，各擅胜场才好。

各种出色的水果有一个大体相近的共同因素，这就是香甜甘美。具体味道则可以是异常丰富多样的。我们的艺术品也应该是这样，它们应该以共产主义思想为灵魂，而在具体主题、内容、体裁、手法上，却完全可以是丰富多彩的。

让我们用革命性来统率丰富性、多样性！

丰富多彩的革命艺术，才能够通过各式各样的途径，广泛进入人们的心灵。再回到那个譬喻上来，丰富多彩的美果，吸引了各式各样的食客。

一九七八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