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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在我国现代语文教育史上,夏丏尊和叶圣陶的教育思想最为丰富。夏丏尊(1886—1946),著有《平屋杂文》《文章作法》《文章讲话》《文艺论ABC》《现代世界文学大纲》等,他翻译的《爱的教育》泽被一代又一代莘莘学子。遗憾的是盛年早逝,未遂“立言”盛事。叶圣陶(1894—1988),生活的年头比夏丏尊多三十四年,创作的业绩更加辉煌,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叶圣陶集》多达二十五卷。夏丏尊和叶圣陶早在1921年就相识了。1925年,一同在上海立达学园执教。1926年,共同参与创办开明书店。1928年,夏丏尊任开明书店编译所所长。1930年1月,《中学生》杂志创刊,由夏丏尊主编。1931年3月,叶圣陶到开明书店任编译所副所长,接替夏丏尊主编《中学生》杂志。1934年2月,叶圣陶的长子至善与夏丏尊的小女儿满子订婚,夏丏尊和叶圣陶成了儿女亲家,亲密无间。

夏丏尊比叶圣陶年长八岁,可叶圣陶一直是把夏丏尊作为“长辈”来敬重的。夏丏尊也很欣赏叶圣陶。叶圣陶写小说、童话、诗歌、散文、话剧,以及一系列指导阅读和写作的文章和读物。在《新少年》杂志《文章展览》专栏发表的专论后来汇编成《文章例话》,此外还有一些“评论和赏析”汇编成《揣摩集》。叶圣陶认为学会并懂得欣赏很重要,欣赏使我们能够“善善恶恶”,“好好色”,“恶恶臭”,对于成长和发展有一种推动和鼓舞的作用的,因而希望青年人都能养成欣赏的能力和习惯。他在1923年写的《第一口蜜》中说:

欣赏力的必须养成,实已是不用说明的了。湖山的晨光与暮霭,舟子同樵夫未必都能够领略它们的佳趣。名家的绘画与乐曲,一般人或许只看见一簇不同的色彩,只听见一阵繁喧的音响。一定要有个机会,得将整个的心对着湖山绘画乐曲等等,而且深入它们的底里,像蜂嘴的深入花心一样,于是第一口的蜜就尝到了。一次的尝到往往引起难舍的蜜恋,因而更益去寻觅,更益去吸取。譬诸蜂儿,好花遍野,蜜亦无穷,就永远以蜜为生了。

所以这个机会最重要。它若来时,随后的反复修炼渐进高深,实与水流云行一样是自然的事。最坏的是始终没有这个机会。譬如无根之草,又怎能加什么培养之功呢?任你怎样好的艺术陈列在面前,总仿佛隔着一幅无形的黑幕,止有彼此全不相干罢了。

进而说到“欣赏力”贵在自我培养,阅读和欣赏不要存有“玩戏的心”和“求得的心”。“如果我们存着玩戏的心来对一切的文艺,我们就劫夺了自己的幸福了。玩戏的心止是一种残余的如灰的微力,只能飘浮在空际,附着于表面,独不能深入一切的底里。更就实际生活去看,止有庄严地诚挚地做一件事情才做得好。假若是玩戏的态度,便不能够写好一张字,画好一幅画,踢好一场球,种好一簇花,甚至不能够讲好一个笑话。对于文艺,当然终于不会欣赏了。我们应以教士跪在祭台前面的虔意,情人伏在所欢怀里的热诚,来对所读的文艺。这时候不知有别的东西,只有我们的心与所读的文艺正通着电流。更进一步,我们不复知有心与文艺,只觉即心即文艺,浑和不分了。于是我们可以听到作者低细的叹息,可以感到作者微妙的愉悦:就是这听到这感到,我们便仿佛有了全世界。于是我们尝到第一口的蜜了。”叶圣陶把阅读和欣赏看作是一种宗教。至于为何把“求得的心”也看作是“魔法”,叶圣陶解释说:“如果我们存着求得的心来对一切的文艺,我们就杜绝了精美的体味了。求得的心总要连带着伸出一只无形的手来,仿佛说:给我一点什么。心在手上,便不能再在对象上;即使在对象上还留着一点儿,总不能整个的注在上边。……我们应当绝无要求,读文艺就只是读文艺。这时候我们的心如明镜一般,而且比明镜还要澄澈,不仅仅照得见一片的表面。而我们固有的知识智慧感情经验与文艺里边的情事境界发生感应,就使我们陶然如醉,恍然如悟,入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快适的心态。于是我们尝到第一口的蜜了。”

叶圣陶的这些想法深得夏丏尊的赞赏,于是就成了事业上的黄金搭档,一起合作,写过《文心》《阅读与写作》《文章讲话》等研究语文教学的专著,编过《国文百八课》《开明国文讲义》《初中国文教本》等中学语文教科书。就传播阅读和写作的知识和方法而言,影响最大的是《文心》。

1933年1月,《文心》开始在《中学生》杂志上连载,1934年6月由开明书店出版。《文心》的副标题是“读写的故事”,“用小说体裁叙述学习国文的知识和技能”,通过师生之情、亲子之爱、朋友之谊,以及学校开展的各种活动,写出了诗歌、小说、戏剧以及各种应用文的阅读、欣赏、写作等方方面面的知识,正确的加以肯定,错误的提出批评,既谈理论,也讲方法。每项知识都用一个相应的场面来衬托,使抽象的国文知识和中学生的生活史,以及社会上的大小时事交融在一起,视野开阔,生动形象,比喻得极适切极明显。

“文心”的寓意应该是“为文之用心”。前人和名家文章是“用心”写出来的,我们读他们的文章以及我们平时练习写作时也得“用心”。可见,这《文心》原本是阐释“知识”和“理论”的读物,夏丏尊和叶圣陶用小说的体裁写出来,使该说的“知识”和“理论”变得既生动形象,又充满情趣,引人入胜,耐人寻味。

《文心》的构思极其巧妙,全篇以中学校为舞台和背景,描写初中三年的学习生活。书中的三十二篇,每篇都有一个贴切的题目,设置一个最便于衬托的场景。主要人物有国文教师王仰之、英文教师张先生,以及王仰之的亲戚、教修辞学的赵景贤;学生家长则有曾经教过国文后改行在银行工作的周枚叔(学生周乐华的父亲);学生主要有周乐华、张大文、朱志青、周锦华、汤慧修等,都是初中一年级新生。《文心》主要写他们从初一到初三的成长历程,也穿插写到高中班学生的思想心态,如高二写壁报抨击“迷恋骸骨”的“国学会”,绰号“机关枪”的训育主任黄先生跳出来气急败坏地撕毁壁报等场景,以较全面地展现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我国中学教育现状。

国文教师王仰之堪称学生们的良师益友。他讲解课文“采取学生自动(学习)的方式,自己只处于指导的地位。先叫一个学生朗读一节,再令别一个学生解释。一节一节地读去讲去,遇有可以发挥的地方,他随时提出问题,叫学生们自由回答,或指名叫某一个学生回答,最后又自己加以补充。全课堂的空气非常活泼紧张。”

指导学生作文时,他启发学生写“经历了”的“一件事”或“看到了”的“一些东西”。他说“作文同吃饭、说话、做工一样,是生活中间缺少不来的事情”;“作文是生活,而不是生活的点缀”,帮助学生消除作文的畏难情绪。

暑期,王先生住到城外法华寺读书备课,从寺院的“诵经声”里揣摩并研究阅读诗文的“规则方法”。乐华、大文、志青、锦华、慧修来看望他时,王先生正在高声朗读下学期要讲授的课文,他在与同学们的交谈时说:

读,原是很重要的,从前的人读书大都不习文法,不重解释,只知在读上用死功夫。他们朝夕诵读,读到后来,文字也自然通顺了,文义也自然了解了。一个人的通与不通,往往不必去看他所作的文字,只须听他读文字的腔调就可知道。近来学生们虽说在学校里“读书”或“念书”,其实读和念的时候很少,一般学生只做到一个“看”字而已。我以为别的功课且不管,如国文、英文等科是语言学科,不该只用眼与心,须于眼与心以外,加用口及耳才好。读,就是心、眼、口、耳并用的一种学习方法。

为了提高阅读能力,王先生决定下学期在原有的“讲演会”的基础上,再开设“朗读会”,对乐华他们进行的“朗读”指导,包括声音的“高低”“强弱”“缓急”“停顿”,以及“诗与骈文”的“平仄”法则在内的种种“要领”。在讲解声音的“缓急”时说:

缓急在一方面更与文字所含的感情有关。含有庄重、畏敬、谨慎、沉郁、悲哀、仁慈、疑惑等感情的文句,全体须缓,含有快活、确信、愤怒、惊愕、恐怖、怨恨等感情的文句,全体须急。缓急的法则应用时须顾虑到文句的构造与感情两方面才好。高低与强弱的法则,应用时也是如此。

在写学校教育的同时,《文心》也写到家庭教育,塑造了周乐华的父亲周枚叔这位可亲可敬的家长。周枚叔原来也是一位中学国文老师,后因厌弃教育,改行到银行当职员,可他对乐华的教育非常用心,每天晚上都与乐华交流学习的体会,指点学习的门径。在谈及应该读与“年龄”相适宜的书籍时,周枚叔从“小说”说到“诗集”,最后说到“经书”。在谈及阅读“经书”时说:

经书是古代的典籍,在我国已有很久的历史,古人的所谓读书,差不多就是读经书。现在你们的读书是为了养成各种身心能力,并非为了研究古籍,目的与古人大异,经书原可不读。只要知道经书是什么性质的东西也就够了。《论语》《孟子》和《礼记》中的《大学》《中庸》普通称为“四书”。“四书”在我国和基督教的《圣经》在西洋一样,说话作文时,常常有人引用,其中所包含的是儒家的思想。既做了中国人,为具备常识计,这些也该知道一点。这学年先读《论语》吧。《论语》读毕再读《孟子》。《大学》《中庸》就可读可不读了。

《论语》《孟子》普通虽称经,其实就是子。诸子当然是值得读的,但是在初中时代恐无暇读遍。史书更繁重,普通读书人向来也只读“四史”,就是《史记》《汉书》《后汉书》和《三国志》。你们正课中已有历史科,用不着再读了。诸子和史书虽不必读,但当作单篇的文章,国文科中会有教到的时候。那时最好能把原书略加翻阅,明白原书的体裁。譬如先生选了《史记》的一篇列传,当作文章来教你们,你们就得乘此机会去翻翻《史记》原书,那时你们就会知道《史记》有多少卷,列传之外,还有本纪、世家、书、表种种的东西。这是收得概括的知识的方法。

周枚叔的这些想法与王先生的语文教育思想是吻合的。至于高中语文课文应该怎样选编,高中生是否要精读《礼记》和《庄子·内篇》,则由王先生在《文心》第十五篇《读古书的小风波》中出面作了回答:

整部地教学生读这些书,我是不主张的。——我想国文科的教材该以文学作品为范围,一本书,一篇东西,是文学作品才选用,不是文学作品就不选用。高中学生应有一点文学史的知识了。文学史的知识不是读那些“空口说白话”的文学史所能得到的,必须直接与历代的文学作品会面,因此,古书里的文学作品就有一读的必要;如《诗经》和《左传》里叙述几回战役的文章,即使不能够全读,也得选几篇重要的来读。换一句话说,高中的国文教材应该是“历代文学作品选粹”一类的东西。

这些想法,正是夏丏尊和叶圣陶中学语文教学思想的精华。为了充分展示他们的语文教育理念,《文心》中塑造了总是带着一副温和笑容的英文教师张先生。张先生是教英文的,经过“异域文学”的滋养,对文学的见解也就格外深刻。在和同学们探讨“小说与叙事文”的“分别”时,张先生从小说的“发端”和“跋尾”生发开来,启发学生领悟到“叙事文”是根据“事实”写成的,而“小说的本质是作者所看出的意义”,“把这种意义含在故事中间的才是小说”。

“什么叫作‘含’呢?”,张先生是这么解释的:“一碗盐汤,看不出一颗盐来,呷一口尝尝,却是咸的,于是我们说盐味含在这碗汤里。小说的故事含着作者所看出的意义就像这样一碗汤。如果在故事之外,另行把意义说明,那就不是‘含’了。”在回答同学们有关小说是不是“凭空构造出来的”的提问时,张先生解释说:“你若说他凭空虚构,那是错误的。他的材料全是社会的实相、人生的经验,何尝凭空?你若问他:‘真个有这件事情吗?’他将笑而不答,因为你问得太幼稚了。小说该是世间最真实的故事,然而不是某一件事情的实录。”在张先生的启发下,同学们把“小说与叙事文”之间的“分别”理解得很透彻:“叙事文的本质是事情,叙事便是它的目的:小说的本质却是作者从人生中间看出来的意义,叙事只是他的手段。”张先生总结说:“叙事文好比照相,只须把景物照在上面就完事了;小说却是绘画,画面上的一切全由画家的意识、情感支配着的。”师生间的这场“互动”,将一个较为抽象的文艺理论问题解析得非常新颖透彻,好懂好记。

作文离不开修辞。有人总以为修辞“就是雕琢粉饰一类的玩意儿”,“是所谓‘雕虫小技’”。夏丏尊和叶圣陶并不这么看。《文心》第二十六课《修辞一席话》,就是为了纠正这个“严重的错误”而设置的。修辞学家赵景贤先生应邀前来给三年级学生作关于修辞学的演讲。衣着朴素,神情和蔼,为人谦虚的赵先生一看就是位好老师,他的演讲一开始就直奔主题:

修就是调整,辞就是语言,修辞就是调整语言,使它恰好传达出我们的意思。事情极平常,可以说是日常茶饭事,同时,亦极切要,和吃饭喝茶一样,是我们大家早晚不能缺少的。

所谓调整语言,乃是依照了我们的意思去调整。我们所想发表的意思如有不同,被调整的语言便该有所不同,假如世间有千千万万的意思,照理便该有千千万的调整方式。我们只好随机应变,不能笼统固执。不过许多小异之中,也尽有大同的成分存在,倘若除去小异抽出大同,也未始没有若干条理可讲。所谓修辞学,便是在依照意思调整语言这一件事情上面,把那千千万万具体的说话与文章中的千千万万小异抽去,将一些大同抽出来详加研讨的学问。简略地说,就是说述依照意思调整语言的一般现象的一种学问。

赵先生平实而生动的演讲一下子就把学生的兴趣调动起来了。看到同学们喜形于色,赵先生也就由浅入深,层层推进。在阐释“消极修辞与积极修辞的区别”时,他举这样一个例子:“同是一个字,在只可用消极手段的如算学之类的文语中,只能呆板用,而在可用积极手段的如诗歌及其他的文语中,却可灵活用。例如一个‘千’字,在算学中一定是比九百九十九多了一,比一千零一少了一,决不是九百九十九,也不是一千零一。而在诗歌中说‘千山万水’的时候,则并不能像这样一般看。我们平常说‘千不该万不该’的时候,也如此。这所谓‘千’,只是表示多的意思而已。因为‘千’比‘多’较具体,所以就用‘千’来代‘多’了。”随后讲起各种“辞格”:“讳饰格”、“铺张格”、“明喻格”、“隐喻格”、“借喻格”和“映衬格”,列举的也都是同学们耳熟能详的事例,引起满堂会心的笑声。最后又由“平常说话”和“作文”的“作风”(风格、风度),讲到与“生活”和“品格”的关联,希望同学们“能致力于生活上的修养,从生活的根源立脚来做修辞功夫,切勿误信说话与写作可以雕琢粉饰取胜的”。

张先生参与讨论和赵先生应邀前来演讲的意义还在于,学校教育要加强各科之间的联系,加强校际间的交流,至于家庭教育也显得十分重要。叶圣陶早在1911年9月发表的《儿童之观念》一文中就说到,儿童“在学校之时间少,居家庭之时间多。况学校有假日,而家庭无一日离,家庭久而学校暂”。小学生是这样,初中学生也是这样,“居家庭之时间多”,家庭教育不可疏忽。在这方面,得向周乐华的父亲周枚叔学习。“一·二八”事变后,银行裁员,周枚叔不得不离开上海,重操旧业,由朋友介绍远赴四川一所中学任教。局势越来越险峻,生活越来越困顿,可他始终铭记作为一个家长的责任,一如既往地对乐华进行国文学习的指导,在一封专谈“读写”的信中说:

读书贵有新得,作文贵有新味,最重要的是触发的功夫。所谓触发,就是由一件事感悟到其他的事。……触发要是自己的新鲜的才好,用月的圆缺来比喻人事的盛衰,用逝水来比喻年华难再,用夕阳来比喻老年,诸如此类的话在最初说出来的人原是一种好触发,说来很有新味,我们如果袭用,就等于一味说人家说过的话,自己不说什么了。

触发是要紧的功夫,……我已给你选定了好几部书了,你可拣喜欢的取来重读,读出些新的意味来。书是用文字写成的,我还希望你于有字的书以外,更留心去读读没有字的书。在你眼前森罗万象的事物上获得新的触发。

不难看出,周枚叔就是夏丏尊和叶圣陶的代言人。他的这些点拨,使乐华的眼前一亮。这之后,乐华“觉得读过的书重读起来比新书更有兴味,眼前的一切东西都含藏着多方面的内容,待他去发掘”,“他好像换了一个人,换了一个世界了。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有意义。他从蝉声悟到抑扬的韵律,从日影悟到明暗的对照,从雷阵雨悟到暴力的难以持久,从雨后的清凉悟到革命的功用,从盆栽的裁剪悟到文字的繁简的布置,从影戏的场面悟到叙事文的结构,从照片悟到记事文的法式”。

夏丏尊和叶圣陶都认为“读书”不是为了“记诵”,而是贵在能“虚心涵泳”。“虚心涵泳”也就是《文心》第三十篇《鉴赏座谈会》中所说的“鉴赏”,他们是这样阐释的:

“鉴赏”二字,粗略地解释起来只是一个“看”字。真的,所谓鉴赏,除音乐外,离不掉“看”的动作。看文章,看绘画,看风景,都是“看”。鉴赏的“鉴”字,就是“看”字的同义语。不过同是一个看的动作,有种种不同的程度,和“看”字相似的字,从来有“见”“视”“观”三个,这三个字,如果查起字典来,都是“看”的意思,其实程度各各不同。“见”只是见到、看见,并无别的复杂的心理作用可言,“视”就比较复杂了,“视”不但见到、看见,还含有查察的分子,医生看病叫“诊视”,调查某地方的情形叫“视察”,凡是与“视”字合成的辞,差不多都有查察的意义。“观”字更复杂,与“观”字合成的辞,意义都不简单,如“观念”“观感”“人生观”“宇宙观”之类,都是难下简括的注解的。同是一个看,有“见”“视”“观”三个阶段,我们看到别人的一篇文章或是一幅画是“见”,这时只知道某人曾作过这么一篇文章或一幅画,其中曾写着什么而已。对于这一篇文章或一幅画去辨别它的结构、主旨等等是“视”,比“见”进了一步了。再进一步,身入其境地用了整个心去和它相对,是“观”。“见”只是感觉器官上的事,“视”是知识思辨上的事,“观”是整个的心理活动。不论看文章或看绘画,要到了“观”的境界,才够得上称鉴赏。“观”是真实的受用,文章或绘画的真滋味,要“观”了才能亲切领略,用吃东西来做譬喻,“观”是咀嚼细尝,“见”和“视”只是食物初入口的状态而已。

这些论述就近取譬,通俗易懂。夏丏尊和叶圣陶都有丰富的语文教学经验,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说来新颖隽妙,循循善诱。他们又都信奉“爱的教育”,本着要把学生培养成真正的“人”这个宗旨,传道授业,因而得到学生、教师乃至全社会的钦敬。朱自清和陈望道分别作序,提举要旨,给《文心》以极高的评价。徐调孚称《文心》是他在1934年最爱读的书,是“五十年来百部佳作”中的一种。开明书店在广告辞中说《文心》也是“一群中学生三年间的生活史的缩影”,《文心》可以作为“文章作法”读,可以作为“文学入门”读,也可以作为一本小说来读。书中写到的青年学生的做人和求学的态度,足为青年的模范,因而被誉为“青年阅读和写作的宝典”,“为天下之至文”,“像牛奶那样的既富营养又多兴味的一本书”。直到今天,《文心》仍旧是一部切实有用的语文课课外读物,是校外青年自学语文的导师。

商金林
2021年9月28日 pbk+MRk8zf/aRb3wDLZaf0PfPKrg2MFPX5cfra6a94bRNMA5VNtiaoYoBAzm+B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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