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没什么动静——不过只维持了大雁吃早饭的那么一会儿工夫。清晨过后,便有一只大雁独自飞进了茂密的树冠底下。她在树枝之间犹犹豫豫地东寻西找,飞得很慢。狐狸斯密尔一看见她,就离开了那棵小山毛榉树,偷偷地溜了过去。大雁非但没有闪躲,反而飞得更近了。斯密尔使劲儿往上一蹿,却扑了个空。大雁飞回湖边去了。
没过多久,又有一只大雁飞过来了。她像刚才那只一样,似乎迷迷糊糊、跌跌撞撞,而且飞得更慢、更低,甚至都蹭着狐狸斯密尔的身子了。斯密尔奋力向上一跳,耳朵都碰着大雁的脚掌了,可大雁还是安然无恙地脱身了,静悄悄地朝着湖边飞去,犹如一片云影。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只大雁出现了。这一只还是飞得很慢、很低,而且看上去更迷茫,像是找不到出去的路了。斯密尔高高地蹿起来了,只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就要抓住她了!可是,大雁还是毫发无损地躲开了。
她刚飞走,第四只大雁又来了。她飞得那么低,那么有气无力,东倒西歪,狐狸斯密尔觉得,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逮住她。可这一回,他不想再吃败仗了,于是就放弃这一局,任由她飞过去了。可是,这只大雁飞行的路线和刚才那几只一样,径直往狐狸的头顶飞,还低低地坠了下去。斯密尔忍不住高高地蹿起来,尾巴都扫到大雁的身子了。可大雁就那么轻巧地一闪,又毫发无损地飞走了。
斯密尔连气都没喘匀呢,三只大雁排成一排飞来了。他们还是那样低低地飞过,引得狐狸又是蹦又是跳,却还是以失败告终,连羽毛都没碰到。
随后飞来的是五只大雁。这次,大雁们飞得平稳了些,显然还是想逗引着狐狸乱蹦乱跳。不过斯密尔没上当,抵御住了诱惑。又过了挺长一阵子,孤零零的一只大雁飞来了——这已经是第十三只了。这只大雁年纪不小,全身的羽毛都是灰色的,一根黯淡的杂毛都没有。她的一只翅膀似乎不太得劲,飞得歪歪斜斜、摇摇晃晃,都要落到地面上了。斯密尔不但跳起来扑她,还冲过去赶她,连跑带颠地一路追到了湖边。然而,这一次也是白费力气。
第十四只大雁飞来了。这是一只很漂亮的大雁,全身雪白,宽大的翅膀张开,在昏暗的林子里仿若一片亮闪闪的光晕。斯密尔一看见她,就使出全身的力气猛然一跳——都有半棵树那么高了——可白色的大雁像前面那几只一样,若无其事地飞走了。
树林里静下来了,静了好一会儿,似乎整个雁群都已经离开了。这时,斯密尔猛然记起了他的猎物。他连忙抬眼一看,果不其然,那小山毛榉树上的男孩儿已经不见踪影了。但斯密尔已经顾不上去管他了,因为第一只大雁又折回来了。她从湖边飞来,慢悠悠地飞进了树冠底下。
尽管一整个早上都运气不佳,可斯密尔看见大雁,还是很高兴,一跳老高扑了上去。可是他太心急了,没计算好距离和速度,结果跳偏了,擦着大雁的身子扑了空。随后,又来了一只大雁,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照着之前的样子,整群大雁挨次飞过,又由那只年长的灰色大雁和魁梧的白色大雁压轴。他们全都飞得很慢、很低,飞到狐狸斯密尔的头顶上时就降得更低——好像故意引他去抓似的。斯密尔紧追不舍,时而狂奔猛扑,时而一跳两三米高,可就是一只大雁也碰不着。
这真是斯密尔有生以来最郁闷的一天了。大雁们一只又一只从他脑袋上方飞过,来来去去,去去来来。这可都是最棒最肥美的大雁啊,在德国的田野和沼泽里养得肥肥的、圆圆的,又大又漂亮。这些大雁整天在林子里进进出出,离他那么近,有好几次都被他摸着了,可就是没能逮住一只,一解肚里的饥饿。
冬季尚未完全结束,斯密尔还记得那些寒冷的日日夜夜。他饿得发慌,四处游逛,却连一只野兔也找不到。田鼠们都已经躲进结冰的土地底下了,鸡鸭也全都关进笼子里了。可即便如此,寒冬里忍饥挨饿的滋味,也远比不上今天一次次失败带来的痛苦。
狐狸斯密尔已经不再年轻了。他曾被成群的猎狗撵过,也曾听过耳畔的子弹呼啸。他曾经走投无路,躲进洞里,而猎狗也挤进洞口,险些就要抓住他了。但那些你死我活的追击算得上什么?那种痛苦与此刻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因为他斯密尔竟然次次失手,一只大雁都没捉到。
早上,这场愚弄刚开始的时候,狐狸斯密尔还是那么英武健壮,连见多识广的大雁见了都觉得惊讶。斯密尔很讲究外表仪态,他的毛皮鲜红鲜红,衬着胸前的一片白毛,油光水滑;他的鼻尖黑黑的,尾巴蓬蓬的,犹如一缕轻烟。然而到了晚上,斯密尔身上的毛已经变得乱糟糟的了,汗水滴滴答答地淌着;他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嘴巴大张着,冒着白沫,舌头长长地拖在外面。
下午,斯密尔就已经精疲力竭,头晕眼花了。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一只一只飞过去的大雁,连阳光投在地上的块块阴影也要扑过去——还有一只提前从蛹里钻出来的蝴蝶也不巧触了他的霉头。
可是,大雁们仍然不知疲倦地飞呀,飞呀,毫不停歇地折磨了狐狸整整一天。尽管斯密尔已经无力还击、心烦意乱、神志不清,大雁们却一点儿也不可怜他。他们明知道狐狸早已看不清东西,只是跟在影子后面混乱追赶,却仍然毫不留情地继续折腾他。
最终,狐狸斯密尔瘫倒在一堆枯树叶里,浑身像是散了架,几乎就剩一口气了,大雁们这才饶过他。
“狐狸,这下你可明白了吧!惹恼了凯布讷山的大雁阿卡,就是这么个下场!”他们在他耳朵边一通叫嚷,丢下他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