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辈子要走多少路,走什么样的路,并不都由自己决定。有些路是欲望选的,有些路是鞭子选的,对于一些人,后一部分的路更远更长。
如果人一生用十年为一个刻度,矿山与斯后的城市漂泊正好占取了两个刻度,十年在不毛荒野,十年在千米地下与城乡,从1999年进矿山,到2020年尘肺病失业,整整二十一年。人间荒烟蔓草,身体积满尘埃。
追赶大雪的人一身霜白。对于命运,对于巨大的世界,没有谁一生不在追赶大雪,也没有人不一身霜白。霜雪,细小而巨大,易逝而永恒。而落在一个人一生里的霜雪,只有自己看见。
以上,成为我诗歌的底色与元素。从本质上说,所有的诗歌都是挽歌,挽长天落日,也挽孤夜寒声,挽大江大河,也挽每一株小草,挽青春、生死、无尽的时间。我有无数条路出发,却没有一条回来;有无数种开头,却没有一个结局。写作,也像极了生命本身。
收录到这里的,主要是我从2018年10月至2021年12月写下的文字的一部分,它们是我的双重履迹。其中早些年的一些文字让我犹豫踌躇,它们稚嫩、轻浅,见情见性,最后还是收录了一部分。许多年后,回望来路,知道自己在哪里奔跑、挣扎过。
凡语言都被语言过,凡思想都被思想过,没有人能超越自身和生活,超越经验与调式,虽然为了打破某些边界,我已用尽了全力。如果说还有些成集的意义,那就是它们所记录的生活与世界,与很多人的有所不同。
另外,在内容的编排上很费了一番思量,当下诗集流行的方法是混搭式组合,即状似乱章,把重组的权力交给你,似乎这样更能给读者留下阅读张力。而最终选择了分辑的方式,是为了见证,也为了祭奠,也希冀以此为读者打开一扇窗。草蛇灰线,生死勾连,一切交由读者体会。
写下这些时,峡河正落下今年入冬的第一场大雪,芦花因零落而无涯。雪色如华,愿照彻天涯沦落的人。
感谢付出心血的编辑,感谢翻开书的你!
陈年喜
2021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