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真正理解人类这个物种,我们首先要搞明白的是,从演化的角度来看,人类还只是婴儿。作为一个物种,我们才刚刚诞生不久。试着把地球上生命演化的全部历史想象成只跨越了一个日历年,而不是40亿年,那么直到10月中旬,细菌才登上了历史舞台,然后直到11月,我们所熟悉的生命形式才出现,慢慢抽出了嫩芽,长出了枝条,然后发展出了骨骼和大脑。
那么人类呢?我们直到12月31日晚上11点左右才开始登场。然后我们以狩猎采集者的身份四处游荡了大约一个小时,直到晚上11点58分才开始发明农业。我们称为“人类历史”的一切都发生在午夜来临前的最后60秒之内:不管是金字塔和城堡,还是骑士和淑女,抑或是蒸汽机和火箭船(见图3-1)。
图3-1 完整日历年内的地球生命演化史
眨眼之间,智人遍布全球,从最寒冷的冻土地带到最炎热的沙漠区域。我们甚至成为第一个冲出地球,踏上月球的物种。
但是,为什么一定得是人类呢?为什么第一个宇航员不是一只香蕉、一头奶牛或一只黑猩猩呢?
这些问题听起来似乎很愚蠢。但是从基因学的角度来看,人类跟香蕉的相似度达60%,跟奶牛的相似度达80%,而跟黑猩猩的相似度更是高达99%。这也决定了是我们给奶牛挤奶,而不是它们给人类挤奶;是我们把黑猩猩关在笼子里,而不是反过来……所有这些都不是完全给定的。那么,为什么仅仅1%的不同就会造成如此巨大的差异呢?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认为人类所享受的这种特权地位是上帝的计划的一部分。人类比其他生物更优秀、更聪明、更优越,总之,人类就是上帝的巅峰之作。
但是请试着再想象一下,在1 000万年前(在前面描述的那个“地球生命日历年”中大约是12月30日),有一些外星人来到了地球。他们能预测到智人(Homo sapiens)的崛起吗?完全不可能。那时智人属还不存在。地球还是类人猿的天堂,当然更没有人在建造城市、写书或者发射火箭。
一个可能会令很多人觉得不舒服的事实是,人类——无论我们认为自己如何独特,也是那个被称为“演化”的盲目过程的产物。我们属于喧闹的多毛科生物,更多的时候被称为灵长类。直到午夜到来前10分钟,我们还有其他古人类物种 1 为伴,直到它们神秘地消失了。
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开始理解演化的意义时的情形。当时我19岁,在iPod上收听了一场关于达尔文的理论的演讲,听完后我沮丧了整整一个星期。
当然,当我还是一个孩子时,我就已经知道这位英国科学家的姓名了,但我上的是一所基督教学校,生物老师把演化论说成了一种古怪的理论。我后来才知道,我的生物老师说得并不准确。
生命演化的基本要素很简单,所需要的东西还包括:
● 许多的苦难。
● 大量的斗争。
● 足够的时间。
简而言之,演化的过程可以归纳为:每种动物都会生下非常多的后代,远远超出它们所能供养的能力。那些能更好地适应环境的动物(比如拥有更厚的皮毛或更好的伪装术的动物),存活下来并繁衍后代的概率会略高一些。试着想象一下,有这样一场淘汰赛,参赛者数以十亿计,而且对每一个参赛者来说,直到死去比赛才会结束。很显然,亿万参赛的生物都将一败涂地,最终被淘汰出局,有些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接力棒传给下一代。如果比赛的时间足够长,比如40亿年,那么父母和孩子之间极其细微的差异都会分化为巨大的生命谱系。
就是这样。简单,然而精彩纷呈。
对于达尔文来说(他在年轻时曾经考虑过以后当一名牧师),是残酷的自然与《圣经》中创世记故事之间的完全不可调和性,最终摧毁了他对上帝的信仰。达尔文曾经这样写道,考虑一下寄生蜂吧,这是一种在活的毛毛虫身上产卵的昆虫。寄生蜂幼虫孵化出来后,会把毛毛虫从里到外吃个精光,这导致活毛毛虫不得不经历一个可怕而漫长的死亡过程。
要拥有什么样的病态头脑才能设想出如此残酷的事情?
没有任何人。没有主谋,没有宏伟的计划。痛苦、折磨和斗争仅仅是演化的引擎。你能责怪达尔文把他的理论推迟很多年才发表吗?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达尔文说,这简直“就像承认自己犯了谋杀罪一样”。 2
从那以后,演化论似乎再也没有得出过多少令人欣喜的东西。1976年,英国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出版了他的关于基因在生命演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的巨著《自私的基因》。但这是一本非常令人沮丧的书。你是否指望大自然能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道金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用不着屏住呼吸。“我们要努力去教导人们变得慷慨和富有利他主义精神,”他这样写道,“因为我们天生就是自私的。” 3
《自私的基因》一书出版40年后,英国公众又把它选为有史以来最具影响力的科学著作。 4 然而,无数的读者在读到该书结尾时都觉得非常沮丧。“这本书对人类本性提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悲观看法……但是我又无法提出任何证据来反驳它的观点,”其中一位读者这样写道,“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读过它。” 5
这就是我们,智人,一个残酷而漫长的演化过程的产物。尽管99.9%的物种已经灭绝了,但我们依然傲立在地球上。我们已经征服了地球,接下来还要征服很多星球。谁知道呢?下一个征服的可能是银河系。
但是,为什么是我们呢?
你可能会认为这是因为人类的基因是所有的基因中最自私的,也可能会认为这是因为我们强壮而聪明、高效而精干。然而,我们真的是这样的吗?就身体强壮这一点而言,答案很显然是否定的,并不是这样。黑猩猩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击倒我们。公牛只需要用它的其中一只锋利的犄角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刺伤我们。刚呱呱坠地时,我们处于全然无助的状态,而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虚弱无力、行动迟缓。我们甚至在逃命时也不擅长爬上大树躲避。
或许,这是因为我们太聪明了?从表面上看,你可能真的可以这么认为。智人种有一颗极大的脑袋,大脑运转消耗的能量类似于在北极蒸桑拿。我们的大脑可能只占人体体重的2%,消耗的卡路里却占到了人体总消耗量的20%。 6
但是,人类真的那么聪明绝顶吗?当我们完成一道很有难度的加法题,或者绘制一幅漂亮的图画时,我们通常都要运用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技巧。例如,就我个人而言,我当然能数到十,但我非常怀疑自己能否独自构想出一个数字系统来。
多年来,科学家一直在试图找出哪种动物天生是最聪明的。标准的做法是将我们的智力与其他灵长类动物(如猩猩和黑猩猩)的智力进行比较。(通常情况下,人类被试都是蹒跚学步的幼儿,因为他们受他人影响的时间更短。)一个很好的例子是由德国的一个研究团队设计的实验,被试要在实验中完成一系列共38项测试。这个实验主要评估了被试的空间理解能力、计算能力和因果关系感知能力。 7 图3-2给出了这个实验的结果。
图3-2 人类与其他灵长类动物的智力比较
是的,你没有看错,蹒跚学步的孩子和动物园里的动物(黑猩猩和猩猩)的得分是一样的。更加糟糕的是,事实证明,我们的工作记忆和处理信息的速度(这些在传统上被认为是人类智力的基石之一)也并没有为我们赢得任何优势。
这个结果也得到了日本的研究人员的证实。他们设计了一个实验对成年人和黑猩猩的智力进行对比测试。在实验中,被试要待在屏幕前面,屏幕上闪烁着一组数字(从1到9)。在过一段时间之后(通常短于一秒),这些数字会被白色方块取代。然后,实验者要求所有被试按数字从小到大的顺序点击屏幕上出现白块的地方。
乍看起来,人类被试应该能够轻而易举地打败黑猩猩。但是,当研究人员加大测试难度之后(方法是让数字消失得更快),黑猩猩却领先了。黑猩猩被试中的“爱因斯坦”是爱由美(Ayuma),它的速度比其他参与者更快,犯的错误也更少。 8
好吧,从大脑原始的基本能力来判断,人类并不比我们多毛的表亲表现得更好。那么人类为什么还要使用如此巨大的大脑呢?
或许是因为我们更加狡猾吧。这也正是“马基雅维利式智慧”假说的关键所在。这种假说是以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家、《君主论》( The Prince )一书的作者马基雅维利的名字来命名的。《君主论》是一本专为统治者而写的“手册”。在这本书中,马基雅维利建议君主,必须编织一张谎言和欺骗的巨网,这样才能够保住权力。根据这种假说的拥护者的说法,那就是人类数百万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设计出越来越有创意的方法来给彼此“下套”。正因为说谎比说真话需要更多的认知能量,我们的大脑容量才会像冷战时期的俄罗斯和美国的核武库那样快速增长。这种智力军备竞赛的结果就是催生了智慧的超级大脑。
如果这个假说是正确的,那么你就应该预测,在那些以欺骗对手为关键的游戏中,人类能够轻而易举地击败其他灵长类动物。但是人类并没有如此幸运。大量研究表明,在这类比赛中,不仅黑猩猩的得分比人类要高,而且还暴露了人类只是一个蹩脚的说谎者的真相。 9 不仅如此,我们还天生就倾向于轻易相信他人,这也解释了那些行骗高手把许多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原因。 10
这让我想起了关于智人种的另一个古怪之处。马基雅维利在他的经典著作中建议,永远不要让你的情绪外露。他强调说,一定要学会不动声色,因为羞耻感一文不值;为了成为赢家,你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如果真的只有无耻之徒才能成为赢家,那么为什么在整个动物王国中只有人类才会脸红呢?
达尔文曾经说过,脸红是“所有表情中最奇特、最具人性的一种”。为了搞清楚这种现象是不是人类世界普遍存在的,他给国外的所有朋友都写了信,调查对象包括传教士、商人和殖民地官员等。 11 结果所有人都回答说,这里的人也都会脸红。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脸红这种生理反应没有消失?
1856年8月,在科隆北部的一个石灰石采石场,两名工人发现了一个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东西。他们发掘出了曾经行走于地球上的最具争议性的生物的骨骼。
但是,他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古老的骨头,通常大多是熊或鬣狗的。在他们挖掘、采石的过程中,这样的骨头时常会突然冒出来,然后他们会把这些骨头同其他废弃物一起扔掉。但是这一次,垃圾堆里的这些遗骸被他们的工头注意到了。他认为这可能是一只洞穴熊的骨头,于是他决定把这些骨头作为礼物送给当地一所高中的科学老师约翰·卡尔·富尔罗特(Johann Carl Fuhlrott),因为他认为这应该是一个“很酷”的礼物。与奈飞公司问世之前的许多人一样,富尔罗特是一位狂热的化石收集者。
富尔罗特一看到这件礼物,就意识到这些绝不是普通的动物骨头。一开始他以为这副骨架是人类的,但总觉得有某些地方不对劲。这个头盖骨很奇怪。与人类头盖骨相比,它显得有些倾斜且更细长一些,同时眉骨突出,鼻子也很大。
那个星期,当地报纸报道了人们在尼安德特山谷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平头人种”(Race of Flatheads)的骨骼化石的消息。波恩大学(University of Bonn)的教授赫尔曼·沙夫·豪森(Hermann Schaaff Hausen)在报纸上看到这篇报道后,立即与富尔罗特取得了联系。他们约定见面交流看法。短短几个小时后,两人就达成了一致意见:这些骨头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类,而属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类物种。
富尔罗特断言:“这些骨头是远古时代的。” 12 这也就是说,这个人类物种生活在上帝发动大洪水淹没地球之前,大洪水使他们变成了某种生物的遗骸。
这个结论在当时令人震惊的程度用什么词来形容都不为过。许多人认为这纯粹是一个异端邪说。当富尔罗特和沙夫·豪森在博学之士云集的下莱茵河科学与医学学会(Lower Rhine Society for Science and Medicine)的一次会议上宣布他们的发现时,他们得到的反馈是与会者的震惊和怀疑。 13 一个解剖学教授大声喊道,这简直荒谬绝顶,并称它只是一具在拿破仑战争中死去的俄国哥萨克人的骸骨。另一个与会者则说,这真是一派胡言,并称这副骸骨的主人只是“某个可怜的傻瓜或隐士”,只是因为疾病而使头骨变得畸形了。 14
但是,随后人们又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骨头。整个欧洲的博物馆都忙于埋头收藏,越来越多的长脸形头骨重现天日。起初,大部分科学家认为它们只是一种畸形的头骨,并未加以重视,然而后来他们逐渐开始意识到,这可能确实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类头骨(见图3-3)。不久之后,有人将头骨对应的物种命名为“愚蠢的人类”(Homo stupidus)。 15 理由是,他们的“思想和欲望”,正如一位德高望重的解剖学家所阐述的那样,“从来没有超越禽兽的思想和欲望”。 16 《科学年鉴》( Annals of Science )记载的分类更加精微,它以发现这些骨骼的山谷来为这个新发现的人类物种命名,叫作尼安德特人(Homo neanderthalensis)。
图3-3 智人与尼安德特人头骨的比较
时至今日,人们对尼安德特人的普遍印象仍然是愚蠢的傻瓜,这一点并不难理解。但是,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直到不久之前,智人还与其他人类物种共同生活在这个星球上。
科学家已经确定,在5万年前,除了我们之外,至少还有五种人——直立人(Homo erectus)、弗洛瑞斯人(Homo floresiensis )、吕宋人(Homo luzonensis)、丹尼索瓦人(Homo denisova)、尼安德特人。他们都属于人类,正如金翅雀、家雀和牛头雀都是雀类一样。所以,除了为什么是我们把黑猩猩关在动物园里,而不是黑猩猩把我们关在动物园里这个问题之外,这里又浮现出了另一个神秘的问题:在“平头种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对其他人类物种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全都消失了?
是因为尼安德特人比我们弱小吗?不是。恰恰相反,他们是典型的“肌肉男”,他们的肱二头肌就像吃了菠菜后的大力水手一样。更重要的是,他们还非常强硬。这是两位美国考古学家在20世纪90年代对尼安德特人化石中的大量骨折情况进行详细分析后得出的结论。他们认为,尼安德特人与一个现代体育职业群体有很大的相似之处,那就是竞技牛仔,后者也经常与大型动物发生“暴力冲突”。
这两位考古学家与职业牛仔竞技协会取得了联系——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根据这个协会的记录,仅仅在20世纪80年代,其内部成员就发生了2 593起受伤事故。 17 将这些数据与尼安德特人的数据进行比较,他们发现了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那么唯一的区别是什么呢?那就是,尼安德特人并没有像竞技牛仔那样,骑在狂奔的野马上去用套索追逐野牛,而是用长矛去刺猛犸象和剑齿虎。 18
排除了尼安德特人并不比我们弱小这个可能,剩下的也许是他们比我们更加愚笨这个猜想了。
要是了解事情的真相,你只会觉得更加不安。平均来说,尼安德特人的大脑容量要比现代人类的大脑大15%左右,即前者为1 500立方厘米,后者为1 300立方厘米。如果我们夸耀自己的大脑是超级大脑,那么尼安德特人的大脑便是“超超级大脑”。或者,如果说我们的大脑是Macbook Air,那么他们的大脑就是Macbook Pro。
随着科学家关于尼安德特人的新发现不断增多,大家越来越一致地认为,尼安德特人拥有惊人的智力。 19 他们会生火做饭,会缝制衣服、制作乐器、打磨珠宝和绘制洞穴壁画。而且,有大量迹象表明,智人还借用了尼安德特人的一些发明,比如某些石器,甚至有可能埋葬死者的习俗也是从他们那里学来的。
尼安德特人既然有着巨大的大脑、发达的肌肉,以及在两个冰河世纪中生存下来的能力,但他们最终还是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这是为什么呢?尼安德特人在地球上顽强地生存了20多万年之后,为什么会在智人出现后就退出历史舞台了呢?
这里有一个终极性的,然而也更加邪恶的假说。
如果说与尼安德特人相比,智人既没有更强壮、更勇敢,也没有更聪明,那么或许是因为智人更卑鄙。“很有可能,”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推测,“当智人遇上尼安德特人之后,结果就是发生了历史上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种族清洗运动。” 20 普利策奖得主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 (6) 对此表示赞同:“这些谋杀犯是可以根据证明力较弱的间接证据来定罪的。” 21
这是真的吗?智人真的对我们的古人类表亲实施了“种族清洗”吗?
快进到1958年的春天。莫斯科国立大学(Moscow State University)生物系学生柳德米拉·特鲁特(Lyudmila Trut)敲开了德米特里·别利亚教授(Dmitri Belyaev)办公室的门。德米特里教授是一位动物学家和遗传学家,正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帮他管理一个雄心勃勃的新研究项目。尽管柳德米拉当时还是一名学生,但是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拿下这份工作。 22
德米特里教授和蔼可亲、彬彬有礼。他决定让她参与他的秘密研究计划。这个计划要求柳德米拉前往西伯利亚的一个靠近哈萨克斯坦和蒙古边境的偏远地区,教授将在那里着手展开一项实验。
他告诫柳德米拉在同意前往之前要慎重考虑,因为这是一次冒险之旅。那时的政府禁止任何形式的遗传学研究。出于这个原因,研究小组对外宣称这是一个关于珍贵狐狸皮毛的研究。
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告诉我,”若干年后柳德米拉这样说道,“他想从狐狸中培养出一条狗来。” 23
这位年轻的科学家当时没有意识到的是,她刚刚同意开始的是一项史诗般的探索。德米特里和柳德米拉将一起揭开人类的起源之谜。
他们从一个与众不同的问题入手:如何将一个凶狠的捕食者变成一只友好的宠物?早在100多年前,达尔文就已经注意到了,许多被驯养的动物,比如猪、兔子、羊等,都表现出了一些惊人的相似之处。首先,它们的个子要比它们的野生祖先小一些。其次,它们的大脑和牙齿通常也更小,平时经常耷拉着耳朵,尾巴则是卷曲着的,皮毛往往有白色斑点。最后,也最有意思的是,它们一生都保留着一些“幼稚”的特征。
这是一个困扰了德米特里多年的谜题。为什么被驯养的动物看起来都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农民在那么多年以前就会更喜欢有卷曲的尾巴、下垂的耳朵和一张娃娃脸的小狗和小猪,并且根据这些特征来进行有选择的繁育?
这位遗传学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说。他怀疑这些可爱的性状或特征仅仅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副产品。他认为,这是一种“变态”(metamorphosis),如果在足够长的一段时间内,动物一直根据某种特征而被有选择地繁育,那么变态就会发生。这种特征是:友好。
这也是德米特里的计划。他想要在几十年的时间内复制出大自然花费数千年才能形成的东西。他想把野生动物变成宠物,而且他认为这可以通过只选择那些最友善的个体进行繁殖来实现。根据他的研究计划,德米特里选择了银狐作为实验对象,这是一种从未被驯化过的动物,非常凶猛好斗,研究人员只有在戴上厚达5厘米且长及肘部的手套才可以去接触它们。
德米特里警告柳德米拉不要抱太大希望。这项实验可能需要花费很多年的时间,甚至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一无所获。但是柳德米拉态度坚决。几个星期之后,她就登上了“横贯西伯利亚号”快车。
德米特里承包下来的养狐场规模巨大,里面放了数千个关着银狐的笼子。每个笼子里的银狐都发出了刺耳的嚎叫声。尽管柳德米拉事先已经了解过银狐的种种行为,但是她并没有料到它们会如此凶猛。在第一个星期里,她只是在所有的笼子边上不停地转悠,偶尔会戴上防护手套把手伸进笼子中去,看看那些动物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柳德米拉感觉到了某只银狐在攻击前有哪怕一丝犹豫,她就会选择那只狐狸进行繁殖。
事后回想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实在令人惊叹。
1964年,当繁育实验进行到第四代的时候,柳德米拉看到了第一只摇尾巴的狐狸。为了确保这些行为确实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而不是后天习得的),柳德米拉和她的团队成员与银狐的接触一直保持在了最低限度上。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后来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因为在几代之内,新的银狐就开始直接乞求得到关注。谁又能拒绝得了流着口水、摇着尾巴的小狐狸呢?
在野外,银狐在出生后8星期左右就会变得富有攻击性,但是柳德米拉选择繁育的银狐则永远保持了幼小的特征,整天除了玩耍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喜欢(见图3-4)。“这些温顺的狐狸,”柳德米拉后来这样写道,“似乎在拒绝长大。” 24
图3-4 德米特里和他的银狐
这张照片是1984年在新西伯利亚市拍摄的,第二年,德米特里去世,但是他的研究项目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图片来源:Alamy。
与此同时,它们的身体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狐狸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它们的尾巴变得卷曲了,皮毛上也出现了白色斑点。它们的鼻子变短了,骨头变薄了,而且雄性变得越来越像雌性。这些狐狸甚至开始吠叫,像狗一样。不久之后,当饲养员叫到它们的名字时,它们就会做出反应,这是人们在银狐身上从未见过的行为。
这些特征中没有一项是柳德米拉所选择的。她选择培育的唯一标准是友好——其他所有的特征都只是副产品。
到了1978年,即这个实验进行20年之后,生物学家们不再需要隐瞒他们的研究了。演化论毕竟不是资本主义的阴谋,而且政府正在变得热衷于推动科学的发展。
同年8月,德米特里设法安排国际遗传学大会(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Genetics)在莫斯科举行。与会者成了贵宾,在可以容纳6 000人的克里姆林宫受到了热情款待,宴会上香槟畅饮,鱼子酱飘香。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不及德米特里的演讲给与会者留下的印象深刻。简短的介绍之后,灯光暗了下来,影片开始播放。屏幕上出现了一种不太可能见到的生物:一只摇着尾巴的银狐。观众中发出了阵阵惊叹声,激动的声浪在灯光重新亮起来后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德米特里还没说完。在随后的一小时里,他提出了自己的革命性见解。他说,这些狐狸的变化与激素有关。越温顺的狐狸产生的压力激素越少,血清素(“快乐激素”)和催产素(“爱情激素”)越多。
最后,德米特里在结束时说,这个理论不只适用于银狐。
这个理论“当然也适用于人类”。 25
回首往事,这可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事件和发现。
在理查德·道金斯出版了他那本关于利己主义基因的畅销书,得出人类“天生自私”的结论两年后,这位不知名的遗传学家提出了相反的观点。德米特里的理论是,人类是被驯化的类人猿。在数万年的时间里,最善良的人类拥有最多的孩子。简而言之,人类的演化是建立在“最友好者生存”的基础上的。
如果德米特里是对的,那么人类自己的身体里就应该有很多线索可以用来证明这个理论。就像猪、兔子和现在的银狐一样,人类应该会在演化过程中变得更小、更可爱。
德米特里生前没有办法直接检验他的假说,但幸运的是,科学一直在向前发展。2014年,一个美国团队开始研究过去20万年里不同时期的人类头骨,结果他们摸索清楚了一个明确的模式。 26 他们发现,人类的脸和身体一直在变得更加柔和、更加年轻,也更加女性化。我们的大脑已经萎缩了至少10%,我们的牙齿和颌骨的形态,用解剖学术语来说也变得更“幼稚”了。通俗地说就是,人类变得孩童化了。
如果你把人类的头与尼安德特人的头放到一起比较,这种差异甚至更加明显。我们的头骨更短、更圆,眉骨更低。人类之于尼安德特人,就像狗之于狼一样。 27 正如成年的狗看起来像狼崽子,人类演化的结果是,成年人看起来像幼年的猴子(见图3-5)。
图3-5 人类与狗的“驯化”
图片来源:Brian Hare,‘Survival of the Friendliest’, 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 (2017)。
来吧,大家欢迎“稚人”(Homo puppy)登场!
人类外貌的这种变化是在大约5万年前开始加速的。有意思的是,大约就是在尼安德特人消失的同一时期,人类世界涌现出了许许多多的新发明,比如更好用、更锋利的石器,钓鱼线,弓箭,独木舟和洞穴壁画。所有这些似乎都不具有进化上的意义,因为人类变得更弱小,更易受到伤害,更幼稚了。世界在变得越来越复杂,然而我们的大脑却变得越来越小了。
那么,接下来又如何发展呢?稚人究竟是怎样征服世界的呢?
谁能比一个真正的小狗专家更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呢?布赖恩·黑尔(Brian Hare)在20世纪80年代的亚特兰大长大成人,他一直特别痴迷各种各样的狗。青年时期,他决定学习生物学,却发现生物学家对狗不太感兴趣。毕竟,犬科动物虽然大都很可爱,但是它们似乎都不太聪明。
在大学里,布赖恩上了迈克尔·托马塞洛(Michael Tomasello)的课。托马塞洛是一位发展心理学教授,后来成了布赖恩的导师和同事。托马塞洛的研究集中在黑猩猩身上,那时的人们普遍认为黑猩猩比狗有趣得多。到了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当时年仅19岁的布赖恩受托协助托马塞洛进行一项智力测试。
这是一个经典的“对象选择测试”(object choice test)。在这个测试中,一种美味的食物被藏了起来,被试则会被提示在哪里可能找到它。人类幼儿在这项测试中表现出色,黑猩猩却被难倒了。不管托马塞洛教授和他的学生们如何明里暗里地为黑猩猩提示他们藏香蕉的地方,那些黑猩猩仍然毫无头绪。
在又做了整整一天的手势(以提醒黑猩猩)之后,布赖恩脱口而出:“我想我的狗能行。”
“那当然啦。”托马赛洛教授不以为然地笑着随口应付道。
“不,真的,”布赖恩坚持说,“我打赌它能通过这项测试。” 28
20年后,布赖恩·黑尔成了杜克大学的一名演化人类学教授。通过一系列谨慎细致的实验,他证明了狗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智力。在某些情况下,它们甚至比黑猩猩还要聪明(尽管狗的大脑更小)。
在一开始的时候,科学家并不理解这一点。狗怎么可能聪明到能够通过对象选择测试呢?它们的大脑一定不是从它们的狼类祖先那里继承来的,因为在布赖恩的测试中,狼的得分与猩猩和黑猩猩一样低。它们也肯定不是从主人那里学到了什么特别的技巧,因为那些小狗在9星期大的时候就能通过测试了。
布赖恩的同事兼顾问、灵长类动物学家理查德·朗汉姆(Richard Wrangham)认为,犬类的智力可能是自发形成的,就像银狐卷曲的尾巴和下垂的耳朵一样,是一种偶然出现的副产品。但是布赖恩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像社会智力这样有用的特质,怎么可能是一种意外的产物呢?相反,这位年轻的生物学家猜测,应该是我们的祖先有选择性地培育了聪明的狗。
布赖恩只有一种办法能够用来验证他的猜想。是时候去西伯利亚走一趟了。几年前,布赖恩曾经看到过一篇关于一位遗传学家进行一项鲜为人知的研究的报道,据说他把狐狸变成了狗。2003年,当布赖恩踏上“横贯西伯利亚号”快车时,柳德米拉和她的团队已经繁殖了40代银狐。布赖恩将是第一个研究银狐的外国科学家,而且他将从对象选择测试开始。
如果他的假说是正确的,那么友好的狐狸和凶猛的狐狸无法通过这项测试的概率是一样的。因为德米特里和柳德米拉是根据友好性而不是智力高低来选择繁育它们的。如果布赖恩的顾问理查德是对的,同时智力只不过是友好的一个副产品,那么只有被选择繁育的狐狸能够成功通过测试。
长话短说吧,测试结果支持了副产品理论,证明布赖恩错了。最新一代的银狐不仅非常机敏,而且比它们好斗的同类聪明得多。用布赖恩自己的话来说,“狐狸完全震住了我”。 29
在此之前,人们一直认为驯化会削弱脑力,同时减少大脑中的灰质,而且这个过程还会牺牲动物在野外生存所需要的技能。我们常常会说类似这样的俗语:狡猾得像只狐狸,笨得像头牛,等等。但是布赖恩得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结论。“如果你想要培育出一只聪明的狐狸,”他说,“那么你不要选择聪明的,而应该选择友好的。” 30
这样也就把我们带回到我在本章开头提出的那些问题上去了。到底是什么让人类变得如此独一无二的?为什么是我们建造了博物馆,而尼安德特人却被困在了博物馆里?
下面,我们再来看一看灵长类动物和年幼孩童完成前述38项测试的结果。我之前没有提到的是,实验组织者还要评估被试的第四项技能:社会学习能力,也就是向他人学习的能力。正是这最后一项测试的结果揭示了一些相当有意思的东西。
图3-6完美地阐明了到底是哪一项技能将人类与其他灵长类动物区分开来的。在几乎所有的认知测试中,黑猩猩和猩猩的得分都与两岁的人类孩童相当。但是一旦到了社会学习部分,蹒跚学步的孩子就轻而易举地胜出了。大多数孩子的分数是满分,而大部分猿类动物则为零分。
图3-6 人类与其他灵长类动物的智力比较
事实证明,人类是“超社会”的学习机器。我们天生就会学习,会结伴,会玩耍。或许,会脸红是人类独有的表情这个事实一点儿也不令人感到奇怪。毕竟,脸红是一种典型的社交行为——这是人们在意他人想法的表现,它能加深信任,帮助达成合作。
当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时,类似的事情也会发生。因为人类还拥有另一个奇怪的特征:我们的眼睛里存在眼白。这个独一无二的特征让我们的眼睛能够随他人的目光而转动。其他所有的灵长类动物(总共有超过200个种类),眼白部分都是黑色的。就像玩扑克的人通常会戴上墨镜一样,黑色的眼白能够“隐藏”它们的视线方向。
但是人类并不需要如此。我们会彼此敞开心扉,无须隐藏自己。请读者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我们不能直视对方的眼睛,人类的友谊和爱情将会与现在有多大的差异。我们怎样才能彼此信任呢?布赖恩·黑尔猜测,我们不同寻常的眼睛是人类驯化的另一种产物。随着我们逐渐演化得更为社会化,我们内心的想法和情感也开始越来越多地表露了出来。 31
此外,在人类身上,高眉骨,即在尼安德特人的头骨和现在的黑猩猩和猩猩身上可以看到的那种近乎可怕的“眶上隆凸”(torus supraorbitalis),也变得更加低平柔和了。科学家认为,突出的眉骨可能会严重阻碍个体间的交流,因为人类现在可以利用眉毛做出各种各样的微表情。 32 你可以试着在镜子前面做出惊讶、同情或厌恶的表情,然后注意一下你的眉毛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简而言之,人类绝不是“扑克脸”。我们会不断地流露出自己的情感,并且天生就会与周围的人建立起联系。但是,这绝对不是一个障碍,相反这是我们真正的超能力,因为善于交际的人不仅更有趣,而且最后也会变得更聪明。
将这种思想概念化的最佳方法是,想象一个定居了两个不同部落的星球:一个是天才部落,另一个是模仿者部落。天才部落的人都很聪明,他们中有10%的人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发明了某件真正令人惊叹的东西(比如一根钓鱼竿)。模仿者部落的人认知能力较差,所以只有1‰的人最终能够学会自己去钓鱼。这也就是说,天才要比模仿者聪明100倍。
但是,这些天才也面临着一个问题。不是所有天才都很合群。平均来说,发明了钓鱼竿的天才只能教会一个朋友钓鱼。模仿者则平均有10个朋友,这也就是说,他们的社交能力比天才强10倍。
现在,让我们进一步假设教会别人钓鱼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而且成功的概率只有一半。我们提出的问题是:哪个群体会从这项发明中获利更多?根据人类学家约瑟夫·亨里奇的计算,答案是,只有20%的天才能学会钓鱼,其中一半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另一半则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相比之下,虽然只有0.1%的模仿者有能力通过自己钻研掌握这门技术,但是最终99.9%的模仿者都能学会钓鱼,因为他们能够从其他模仿者那里学会。 33
尼安德特人有点像天才。从个体层面上看,他们的大脑更大,但是从集体层面上看,他们其实没有那么聪明。就个人而言,尼安德特人可能比智人更加聪明,但是智人生活在规模更大的群体中,而且会更频繁地从一个群体迁移到另一个群体,他们还有可能是更好的模仿者。如果说尼安德特人是一台超级快的电脑,那么智人就是一台老式的个人电脑——不过我们已经连上了Wi-Fi。虽然我们的计算速度比较慢,但是相互之间能够更好地相互联通。
一些科学家认为,语言的发展也是人类社会性的产物。 34 语言确实是这类系统的一个很好的例子——模仿者可能无法自己创造出来,但是他们可以通过互相学习来掌握它。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说话的人类诞生了,就像柳德米拉的银狐开始学会吠叫一样。
那么,尼安德特人后来怎么样了呢?真的是“稚人”最终把他们消灭了吗?
这种观点可能会激发作家或导演的灵感,催生一些令人激动的书籍或纪录片,但是没有一丁点儿考古学的证据可以用来支持它。更加合理的猜想是,智人能够更好地应对上一个冰河时代(距今11.5万至1.5万年前)的极端恶劣气候条件,就是因为我们发展出了合作的能力。
至于那本令人沮丧的《自私的基因》又该怎么看呢?在我看来,它正好符合20世纪70年代的思维方式,那个时代被《纽约客》杂志称为“自我的10年”。20世纪90年代末,理查德·道金斯的一位狂热粉丝决定把“自私的基因”思想付诸实践。这个人就是能源巨头安然公司(Enron Corporation)的首席执行官杰弗里·斯基林(Jeffrey Skilling),道金斯这本书并没有使他感到悲观,反而激发了他借助贪婪机制来经营整个公司的灵感。
斯基林在安然公司建立了一个“等级与解雇”的绩效考核制度。公司业绩最好的员工位列第一等级,自然拿到手的奖金也极其丰厚。垫底的则是第五等级,这批人被称为“被派往西伯利亚的人”,他们除了要蒙受羞辱之外,如果在两个星期内找不到其他职位转岗,还会被解雇。这种残酷的考核制度的结果是,安然公司形成了霍布斯式的企业文化,员工之间展开了割喉式的激烈竞争。到了2001年年底,有消息披露,安然公司一直涉嫌大规模的会计欺诈。当一切尘埃落定后,斯基林被送进了监狱。
时至今日,至少有60%的美国大公司仍然在应用“等级与解雇”绩效考核制度的某种变体。 35 “这是一个霍布斯式的世界,”记者乔里斯·卢延迪克(Joris Luyendijk)在谈到2008年信贷危机后伦敦金融服务业的状况时表示,“所有人反对所有人,人际关系是恶劣的、粗野的、脆弱的。” 36 亚马逊和优步这类公司也是一样,它们有组织地让员工展开恶性竞争。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员工的话来说,优步是一个“霍布斯式的丛林”,“除非别人死了,否则你永远无法前进”。 37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科学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在《自私的基因》的后续版本中,理查德·道金斯放弃了他关于人类天生自私的主张,相应的理论也失去了生物学家的信任。虽然斗争和竞争显然是生命进化的重要因素,但是现在每一个生物系一年级学生都知道合作更加重要。
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我们遥远的祖先早就知道集体合作的重要性,他们极少搞个人崇拜那一套。世界各地的狩猎采集者,不管是生活在最寒冷的冻土地带还是生活在最炎热的沙漠地带,都相信世间万物是相互关联的。他们认为自己是一个更大的集体的一部分,与所有其他的动物、植物和地球母亲联系在一起。也许他们比今天的我们更加理解人类的真实处境。 38
既然如此,说孤独确实会导致人们生病,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缺乏人际接触就相当于一天抽15支烟,难道不是真的吗? 39 养宠物真能降低我们患抑郁症的风险,你还怀疑吗? 40 人类渴望团聚和互动。 41 我们的心灵渴望联系,一如我们的身体渴望食物一样。正是这种渴望,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能驱动“稚人”向月球进军。
当我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演化的概念就再也不会让我感到沮丧了。也许根本不存在造物主,也不存在什么宇宙计划。也许我们的存在只是一个侥幸,是经过数百万年的盲目摸索的结果。但是至少我们并不孤独,我们拥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