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记铺子里八卦摞了三尺高,可惜乔鹤一句没听见,这几天她是真忙,一刻没闲着。
给玉雕花插做完抛光,又去整理库存,该入柜的入柜,该挂名牌的挂名牌,又将新出的物件逐一拍照,发布在工作用的微信号上。新物件一经发布立即有客人来询价,待一一回复完,天都黑了。
手机嗡嗡一振,云林发消息问乔鹤镂雕饕餮纹该如何走刀。
他刚因为贪玩挨了骂,不敢去打扰程柳江,来向师姐讨教。
乔鹤直接弹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视频电话很快接通,云林蹲在机器房里,满头满脸的玉屑粉末,哀求:“师姐救我!”
乔鹤从角落里翻出一块边角料,调了调手机的角度和灯光,说:“看好,我只教一遍。”
乔鹤下刀很稳,手腕不松不晃,横折弯绕一气呵成,刻痕深重,道道流畅,透着风骨。
手工艺者的刀如同文人的笔,底蕴来自灵魂,撇捺里藏着性情,下刀越稳的人个性越韧。技艺精湛者自然不乏傲气。乔鹤的傲,傲在内里,源自手上的功夫和日复一日的锤炼。
料体雕完,云林隔着屏幕哀号:“你走刀也太快了,我的眼睛又不是八倍镜,哪看得清!”
乔鹤搁下刻刀,靠在椅背上,说:“这样吧,你现在去找师母,要一面化妆镜。”
云林以为她要传授独家秘籍,当即支起耳朵:“然后呢?”
“然后,你对着镜子,把‘笨蛋’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乔鹤说,“蝇头小楷,刻完刷一层金粉,从此你就是金光闪闪的笨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云林:“……”
云林正要发作,乔鹤这边有电话打进来,她直接切断了视频。
打电话的人叫方可期,乔鹤的闺密,大学毕业后进了广告公司做设计,左有客户催着改图,右有上司逼着交方案,日子比黄连都苦。
乔鹤给她的备注是——方•加班成狗•七。
方成狗,不是,方小七和同事在锦绣府聚餐,多喝了几杯,让乔鹤来接她。
锦绣府是一家淮扬菜餐厅,豆腐羹一绝,乔鹤越想越馋,开着她的蓝色小宝来直奔商业街。
霍听澜今天有个局,发小周奕杨做东,在锦绣府订了位置,说是要介绍几个古玩票友给他认识。
周奕杨是个富二代,早些年爱玩车,霍听澜那辆巴博斯就是托他从国外弄回来的。这厮文不成武不就,糟蹋钱的本事倒是出类拔萃,近几年又迷上了收藏,家里囤了一堆“好物件”,霍听澜只扫了一眼就想扣眼珠子。
假得五花八门,仿得千姿百态,专门用来骗傻子的。
霍听澜刚找到车位,周奕杨就打电话来催。霍听澜烦得不行,说你再催一句,我马上掉头走人。
周奕杨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说霍听澜砸颜记物件儿的事在行里传开了,欣赏他的,说他风骨清傲,骂他的,说他目中无人,当然,后者的数量更多些。
霍听澜不是头一次得罪人,脊梁骨都被戳得皮实了,只是慨叹:“市场混乱,上不得台面的手艺人和料只会越来越多,这是顽疾。”
周奕杨道:“我听说有个玉雕铺子叫如意轩,师傅的手艺登峰造极,要不……”
“登峰造极?”霍听澜笑了一声,“不知道如意轩占地多少平方米,能不能容下这么大的口气和脸面,真不怕遭雷劈。”
他边说边下车,倚着车门叹了一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玉雕大师了。”
隔了一个车位的地方,乔鹤倒车入库的动作一顿。
谁是竖子!谁是英雄!谁是阿狗阿猫!小王八羔子,你说谁呢!
嚼舌头的那位背对着她,看不见脸,说出来的话倒是字字清晰,那叫一个尖酸刻薄。
透过后视镜,乔鹤看到那人身边停着辆巴博斯,再看一眼车牌——
哦哟,好眼熟的“438”。
正是在颜记撒野那位。
姓颜的自己没本事,被砸招牌,算他活该,但如意轩不一样。你买过如意轩的东西吗?知道如意轩用什么料,大师傅是谁吗?空口白牙,胡说八道,许愿池里缺个数硬币的王八,我看你挺合适的,去客串一下吧!
乔鹤闷了一腔火气,烧得嗓子疼,伸手到背包里,摸出一把黑色弹弓。
没人教过你讲文明懂礼貌是吧?行!姐姐今天免费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