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鹤一贯早起,洗漱完毕,先拎着小花洒把院子里的丁香、牡丹、富贵竹浇过一遍,然后往鱼缸里撒把鱼食。之前云林失手做砸了一个鼻烟壶,程柳江让他留在家里补功课,乔鹤只能独自去看店。
她迈出院门时,看见邹小刀正蹲在树下刨沙子玩,脸上脏兮兮的,像只流浪狗。
邹小刀大名邹钺,是邻居邹奶奶的孙子,刚上二年级。
乔鹤翻了翻口袋,摸出两颗水果糖,对着邹小刀的脑门弹了过去。小家伙反应挺灵敏,抬手接住,包装一撕,两颗糖全填进了嘴里。
两年前,邹小刀的爸爸因车祸去世,妈妈拿了赔偿火速改嫁,将邹小刀丢给双目失明的邹奶奶。
这一老一小,不至于吃不饱饭,但日子过得也确实辛苦。胡同里有几个熊孩子,欺负邹小刀没爹没妈,总抢他东西。乔鹤气得够呛,拎着熊孩子的耳朵挨个找家长。
有个家长十分不讲理,嘲讽道:“两块破糖也值得你上门来闹?家里有多穷?做人太计较是不会有福报的,不然,那小崽子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死爸爸!”
乔鹤一听就炸了,拎起架子上的花瓶劈手就砸,还掀了对方家里的小茶几,烟灰缸、纸巾盒、水果盘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碎了一地。
一场架吵得轰轰烈烈,以乔鹤赔了对方两千块钱告终。程璟川说她头脑简单得如同单细胞生物,遇事只会用打架来解决。乔鹤心想小爷打遍枫叶胡同的时候,你还在补习班做卷子呢!
她不想跟程璟川吵架,摔门出去,看见邹小刀站在小院里的墙根下,眨着眼睛对她笑,边笑边说:“薄荷,你嘴太笨了,以后尽量别跟人吵架,准输。”
乔鹤黑着脸不理他,他却走过来,伸手拽住乔鹤的衣袖,小声说:“谢谢。”
如意轩位于朱雀街,紧挨着本地最大的古玩市场,上下两层,很宽敞,后面是总库,还有个设备齐全的机器房。
乔鹤踏进门厅时嘴上还咬着袋牛奶,一眼看见新来的小伙计正用日光灯照冰飘,抬手在小伙计的后脑勺上铲了记锅贴,边铲边训:“日光才是多色全光,看玉要在日光下看,不是日光灯,记住了吗?”
小伙计磕头虫似的晃了一下,揉着脑袋憨憨地笑,连声说记住了记住了。
简单跟小伙计交代了几句,乔鹤换上工作服,往后面的操作间走。今天她有个大活,给之前提到的那个“莲年有余”花插做抛光。
抛光是玉雕的最后一项,容不得半点瑕疵。
前头勾线、出坯、粗雕、细雕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越往后越要沉住气,所以,程柳江常说,心急的人吃不了手艺饭。
花插用的料体是白玉,有俏色,整体保留了籽玉的卵石形状,剔除里芯,做镂空,莲叶蓬勃舒展,花苞半含半放,锦鲤跃水而出,金黄的俏色做鱼尾……
透且润,抓形很准,线条分布完美无瑕,一刀不多,一刀不少。
乔鹤用鹿皮手绢将花插细细擦过,越看越喜欢。
抛光机嗡鸣了大半天,粉末到处飞,乔鹤出来喝水透气,看见店里的伙计都扒着门框往外探头。她摘下手套,左右开弓,挨个抽过去,道:“上班时间看热闹!”
小伙计给乔鹤让出位置,招呼她:“鹤总,快来看,对面颜记碰上麻烦了。客人来取货,不知道哪里没谈拢,当场砸了,碎得满地都是。”
颜记也是做玉雕的,老板手艺一般,心眼儿却黑,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假料劣料都敢当翡翠卖,昧着良心忽悠外行。
小伙计满脸兴奋,乔鹤跟着看了一眼。
外面正热,毒辣辣的阳光下,一辆基于奔驰S系改装的巴博斯停在颜记门口,“B”字徽章闪闪发亮。
小伙计感慨:“这车改得可真帅呀。”
乔鹤对车没兴趣,倒是看了眼车牌——438。
非常……非常好记的数字,简直印象深刻。
乔鹤正琢磨究竟是什么样的车主,能给自己挑个这么“顺口”的车牌,就看见一道人影从店里走出来,踩着满地的碎片走到车前,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动作太快,长什么模样没看清,只看出是个男的,穿着黑衬衫,袖子折上去,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干练利落。
这气场,乔鹤剥开一粒开心果,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大概率是个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