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棒球可谓是最拿得出手的一项运动了。我打得不是特别好,但也不算糟糕。这很难得,因为我在运动方面没有什么天赋。我击球不错,一记安打能让我这个矮胖的小子在垒间来回跑动,有时被牵制,有时则会得分。我总是被分配到外场,因为我不善于接球,常会漏掉高飞球。
这种平庸的表现听起来可能令人难过,但我自己挺满意的。我喜欢打棒球,这是我在夏天的下午可以花几个小时来做的事情之一。而且,学棒球之后的几年里,我在早期的学习经历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结果虽然一般般,但过程相当好。
那么过程是怎样的呢?我至今还记得我爸爸在家里的后院教我击球的情景。他给我演示如何摆放双脚,如何握球棒,如何挥棒。“眼睛盯着球。”他重复着熟悉的话语。随后他会给我投一个低手球,好让我掌握击球的方法。
一年夏天,我参加了少年棒球联盟。我不喜欢这种拘泥于形式的组织和它繁复的赛制安排,但大多数人都像对待军事行动一样认真严肃地对待这件事。不过我依然是老样子:练习接球、击球、跑垒、站位,接不到高飞球。相较而言,我更喜欢在别人家的后院随性地玩球。七八个孩子,只有两垒或者一垒,不用在意打够九局,有时甚至不用担心得分,只是玩玩儿。
为什么我说过程相当好?从直觉上来说,它很好,因为我喜欢玩和学习新事物。从理性分析来说,它也很好,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建立起了全局感。我知道什么是击中了球或者丢了球;我了解跑垒得分和如何计分;我知道怎样算打得好,尽管我只是偶尔能做到;我知道如何把它们整合在一起。
这一切听起来没什么新鲜的,但我吃惊地发现,学校里的常规学习很少能让我们有机会从一开始就了解全局。当我和同学学习四则运算时,我们根本不了解数学的全局。当然,你也许会想:“嗯?这怎么可能?你们还只是孩子,数学可是一门精深的技术学科。”可是基本的数学运算真的需要用到微积分、代数或是分数吗?同样,我们在学习美国内战史时,并不了解人们是如何发现了这些史实,又要用它们做什么的,比如说把它们和其他时期、其他国家的内战进行比较。这时,你也许会想:“这样的话,对那些还不太了解历史的孩子来说,怎么学得过来呢?”但我不认为一定要以如此零碎的方式开始学习。
这么说吧,打棒球时,我大部分时间打的不是常规棒球,即四垒九局,而是打的一种非常适合我的初级版本。它跟我的体格、耐力情况和邻居小伙伴的数量相匹配。但是在学习零碎的数学和历史知识时,我学的可不是初级版本。这就像不懂全局游戏情况下的棒球练习,有谁会想这样学习呢?
当然,我学习棒球的方法也存在很多错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不是为了成为职业棒球选手而打棒球,我只是为了娱乐。要真正认真学习任何事情却相反,都必须带有某种目的性。虽然我没有按照最正确的方式学习棒球,但那些阳光明媚的下午,那些青草的气味,还有汗水和廉价皮手套的气味至今仍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想,或许学习大多数事物时都应该像学习棒球这样。
有些事物学习起来很容易。你走进一家新的购物中心,很快地、几乎下意识地就能弄清楚主要的店铺位置:书店、百货商店、电子商品店、美食广场等。同样,我们也是很自然地就学会了人生第一种语言。其实,这些学习任务需要花费的时间是很长的,但由于过程很符合人性需要,周围人也会给予大量帮助,它们与日常生活融合在一起,我们几乎在不经意间就完成了。
不过,很多需要我们学习的事物都带有复杂的挑战性。棒球是一种复杂的球类运动,完全不像走进购物中心,自然而然就能找出头绪。学习基础算术或代数、阅读、文学欣赏、科学探索、树立科学的世界观、理解历史及其与当代的关系也是如此。不那么具有学术性的领域也同样充满复杂的挑战,比如从事管理工作、培养领导力、保持良好的人际关系、践行社会责任等。
在以上提到的各种情形中, 正规或非正规的教育都面临着一项最基本、最普遍的任务:如何应对复杂问题 。
全局学习点津
教育的目的是帮助人们学习他们无法自然而然学会的事物,所以教育还必须问这样一个问题:怎么做才能让富有挑战性的知识和实践被人们所掌握。
这个问题在中小学和大学这样的常规学习环境中变得尤为尖锐,因为学习的人数和学习的内容众多。以下是应对复杂问题的两种最普遍的方法。
● 从学习要素入手。 先学习要素,然后把它们整合到一起,逐步应对复杂问题。
● 了解相关知识。 先了解相关知识,而不是直接学着去用它。
下面让我们依次来探讨这两种方法。
通过掌握要素来应对复杂问题的方法具有巨大的吸引力。这种方法很适合在装配线上用动力传动系统、引擎和轮胎制造汽车。这种方法在用墙板、窗户和房顶材料建造拼装房时,效果也很好。这种整合逻辑很普遍,从幼儿园到公司培训,几乎所有的学习领域中,人们都是这样做的。学习者会先学习算术的要素,比如加减乘除,并且相信最终会有机会用它们解决有意义的问题;他们学习语法的要素,同样相信这些知识以后会被整合成全面的、引人入胜的、当然也是正确的书面和口头交流用语。
问题在于,没有全局,要素就没有意义,而全局即使能显现出来,也要等到很久之后。例如,学校很少要求孩子们做算术。这恰恰说明了算术在日常生活中的运用并不频繁,在早期的学习中几乎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数学思维”的东西。再以写作为例,我曾吃惊地发现,我最小的儿子在学习了所有写作要素之后,他的老师却很少要求他或班上的同学进行写作练习。 通过要素来学习事物,看不到全局或只看到全局的一小部分,这种倾向会引起很多问题,我喜欢把它称作“要素病”(elementitis)。
我曾与一群人分享过其中的一些观点,当时一位女士举手,提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我有两个非常不一样的女儿。一个喜欢全面、深入地探究问题,另一个喜欢一次学一部分,等觉得准备好了再尝试‘整个游戏’。那样不对吗?”
当然可以。要素病不是指学习几个要素,然后马上把它们整合到全局中。事实上,从要素学起是一个很好的短期策略。我所说的要素病指的是一周一周,甚至一年一年地聚焦于要素,却几乎不玩全局游戏。
如果要素病是一种罕见的疾病,我们倒还可以放心。但想想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也有很多研究资料可以佐证。斯坦福大学的教育家琳达·达林-哈蒙德(Linda Darling-Hammond)在《学习的权利》( The Right to Learn )一书中论述了狭窄的课程标准、臃肿的教科书、对教学内容的覆盖面的要求越来越高,这些共同导致了课程的零散化。 1 每一个可以想到的主题都被涵盖进来,却只能讲15分钟。在2007年的《教育研究者》( Educational Researcher )期刊中,欧韦恩(Wayne Au)提出美国《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 No Child Left Behind )使课程变得窄而碎片化。 2 与考试无关的内容被舍弃不讲,与考试相关的则会被分割成适合考试的各个知识点。这根本不应该发生,有些学校没有这样做也很好地执行了“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政策,美国有些州还实行了更好的考试方式。真的不应该这样……可现在,它已经成了一种趋势。
哈佛大学心理学家埃伦·兰格(Ellen Langer)把这种教育称为非专念的教育。几十年来,兰格对专念和非专念持续进行了大量研究,证明在很多日常的情境中,人们会陷入盲目、狭隘的思维和行为模式,在本可以多想一想的情境中应付了事。 3 事实上,人们可以培养更专念而灵活的态度,对新信息保持开放,意识到多种视角的存在。在《专念学习力:打破7个扼杀创造力的学习神话》( The Power of Mindful Learning )一书 4 中,兰格对教育领域中有口无心的学习趋势提出了警告,说明了为什么不应该这样。 一种类似要素病的危险观点认为,基础知识必须被掌握得很好,好到成为第二天性。另一种危险观点是延迟满足,认为真正的奖励总要晚些时候才能得到。
现在让我们谈论一下另一种处理复杂事物的普遍策略:先了解再学着去做。阅读和数学通常不属于这类,因为学生一开始就一定要学着做。但“了解”在历史、科学这类学科的早期学习中占有主导地位。典型的历史教学可以被描述为学习“其他人的事迹”。 5 学生在获取某个版本的历史信息时,很少会进行思考性的阐释或提出批判性的观点。同样,我们可以把典型的科学学习描述为学习“其他人的理论”。学生熟练掌握牛顿定律,熟悉有丝分裂的步骤后,可以在考试中表现出色或很好地完成章后习题。但是,对树立科学世界观的教学效果进行的大量研究显示,学生的理解非常有限,他们常被一系列误解所迷惑,并不清楚所学观点的真正含义。 6
先学习一定量的要素,就是对某事物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这没问题,问题在于停留在过度的了解。 没完没了地了解某事,而不去做,不去尽力做得更好,这就有问题了。和要素病类似,我想把无穷尽的了解称为“了解病”(aboutitis)。 它让学习者学习了有关法国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有丝分裂、减数分裂、行星位置、大陆漂移的知识,以及《奥赛罗》( Othello )中种族和阶层间的冲突,但这只能提供一种信息背景,无法赋予和增强人的理解能力。
了解病并不局限于教育早期阶段,职业教育更深受其害,包括教师教育。老师们听过无数有关学习理论和课堂动态的讲座,但在教学上所花的时间少得惊人。
把要素病和了解病划为正规教育的一大弊端似乎太苛刻了,应该承认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很好的作用。在几乎一无所有的落后国家,直截了当的传统教学会产生相当大的有利影响。教师教育、教科书、基本读写、计算能力以及一般性学科知识的标准,所有这些对教学来说都很重要。我在此批评要素病和了解病,并不是说它们一无是处,而是说我们本可以做得更好。
那么有人自然要问:如何做?这个问题迫在眉睫。除了一个要素一个要素地学习,然后进行汇总,或者只是长时间了解它之外,还有什么选择?我们还能怎么做?
我的手边已经有了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答案:树立“初级版”的观念。你应该还记得前面讲过的我和伙伴们在后院玩的简单版棒球:我们不是一个要素一个要素地在学,也不是只了解不去做,而是打“初级版”的棒球。在应对复杂问题时,初级版本是一种具有颠覆性的构思,而且很有用。它让学习者了解全局,从而使过程中的挑战变得有意义。它也给了学习者一个机会,使他们能通过积极参与获得大部分隐性知识。当我们说到对游戏有感觉或掌握游戏窍门时,指的就是这种知识。
它暗示了思考教与学的不同方式。稍后我会详细探讨关于“初级版”观念的问题,现在先让我们简要了解一下全局的概念。
如果像学打棒球,或是其他我们通常作为整体去学的事情那样学习,会如何?大多数体育运动的学习方式是跟棒球相同的;大部分游戏,比如桥牌、西洋跳棋、象棋或西洋双陆棋,也都是作为整体来学的。艺术也是如此:从一开始人们就会花大量的时间来创作整幅画或整首诗歌。人们也会唱整首歌或是演奏整首乐曲。因此我会试着勾勒出好的学习的总体思路,它遵循了学习打棒球、演奏乐器或创作风景画的内在精神。
我所说的“总体”指的是适用于几乎任何地方、任何人,而不只是局限于在教室里学习或在职场中学习。它可以应用于你能想到的几乎所有事物的学习上,包括相对论、滑冰、微积分、交朋友、企业管理、艾略特的诗、说普通话、铺床或做被子等。具体是什么事情并不重要,因为大的原则都一样。
本着学习整个游戏的精神,我们可以把这种广泛的学习观称为全局学习,并将其分为7条原则。我会先对其做简要说明,后面的章节里我会再对它们进行详细论述。
除了教我如何握球棒之外,爸爸教给我的另一件事是怎么下西洋跳棋。我们从全局游戏开始,我赢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局。他先是简单解释了规则,然后一边下棋一边提醒我,让我慢慢来,令人惊奇的是,我最后吃掉了他所有的棋子。
对于像我这样年幼天真的孩子来说,这未免也太令人吃惊了。“你让我了吗?”“是的。”爸爸承认,像往常一样诚实地承认错误。
“别让我!”我抱怨着。“好吧。”他答道。爸爸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人,所以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在那之后的两三年里,我们俩都保有下棋的习惯,时不时会下上一盘,但我再也没有赢过他。不过我进步了不少,而且乐在其中。我喜欢玩全局游戏的过程,无论输赢。
在开始学习某些事物时,我们可以问自己:是否在早期就参与了初级版的全局游戏,而且经常参与?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获得了所谓的“门槛体验”(threshold experience),一种能帮助我们克服最初的困惑,真正进入游戏的学习经历。从那以后,我们就更容易以一种有意义、有动力的方式前进了。
很多常规的教育都缺乏门槛体验。这就像学习拼图时只看零片,而永远不把它们放在一起,或是只了解拼图规则,却从不去触碰那些一块块的零片。相比起来,在一开始就接触某种版本的全局游戏要更合理,因为这会使你的努力更有意义。你也许做得不太好,但至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做。
学校和其他一些学习环境让我们做的很多事情并不那么吸引人。我们觉得好像在玩上学游戏,而不是真实的游戏。我们学习分数的各种运算公式,背那些与总统或者总统夫人有关的日期,练习用好的主题句来写文章……我们在做这些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做。
一些固执己见的学生会一次又一次地问这类令人泄气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个?”老师给出的回答,或者教材上给出的答案很可能是:“日后你会需要它”“为了考试,你需要学它”“它是本单元的学习目标”。
是什么让游戏变得值得玩?事实上,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个最简单的因素:玩全局游戏。分式除法要分子分母颠倒后相乘,背诵名字和重要日期,分析段落结构,这些都只是零碎的部分,只有放在整个大背景中才有意义。除非学生能经常接触数学思维、历史解读、个性而富有表现力的写作等方面的初级版的全局游戏,逐渐熟悉其中零碎的部分,否则这些部分没有任何意义。玩全局游戏会让你明白这个游戏为什么值得玩,因为你能一下子看出来各个部分是如何组合在一起的。
当然,有些全局游戏对大多数学习者来说,并不是那么有趣,毕竟没有人会对所有事情都感兴趣。即使如此,全局游戏依然有帮助。有技巧的老师会用许多辅助方法让学习者对所学的主题感兴趣,一个主题的全部价值通常并不会马上显露出来。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可信的方法能预示它的重要性,而不是仅仅去说:“以后你会需要知道它。”
我的父母多年来经常和另外一对夫妇打桥牌,最后我也学会了,有时还会加入他们,或者和我妻子一起陪我的父母打桥牌。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我父母的牌技并没长进。他们只是打啊打,而不是通过打牌来增长牌技。
想一想某件你做了几年的事情,很可能会发现你并没有变得更擅长。这里缺失的通常就是我们要说的第3条原则:解析难点,再刻意练习。在刚开始学习某事时,它的重要性不及了解整件事。然而,随着学习的深入,难点部分就会显现出来。
这些难点有一个恼人的特征:玩整个游戏并不总能让你的能力获得提高。真正的提高取决于对游戏的解构,挑出最难的部分加以特别关注,进行额外练习,制定更好的策略来对付它们,并很快将它们重新整合到整个游戏中,比如击球练习。
正常的学校教育包括解决难点。这很好,但这类努力通常不够,而且缺乏个体针对性。上学的时候,从幼儿园到大学,我很少有机会改进不足,以解决难点。在上交作业或考卷后不久,老师会进行批改,给出诸如“95分”“70分”“观点不错”“论据不足”之类的评语,但是这些信息并没有明确指出难点是什么,也不会让我再好好巩固一下,因为我们已经进入下一个主题的学习了。
再回到棒球上,棒球比赛存在主场优势现象。当波士顿红袜队在波士顿芬威球场(Fenway Park)比赛时,他们不仅得益于热情球迷的支持,也得益于对球场的熟悉。任何体育比赛都存在主场优势,因为全球各地的各个体育场都有自己独特的布局。不过,棒球尤为明显。
与主场优势相对的是客场劣势。当波士顿红袜队到别的地方比赛时,客场环境就成了问题,不过这也是学习的机会。新环境要求球员调整和提高他们的技能和洞察力。他们要学会怎样才能充分利用新的环境,或许还能把他们学到的东西推广到下一次非主场比赛,从而减少客场劣势。
不同的环境对结果影响很大吗?对不同的体育项目来说,影响的大小差别很大。对于在高度标准化的室内赛场中进行的体育项目,换环境对它们所产生的影响非常小。但对橄榄球运动来说,换环境通常意味着球员们要在不熟悉的天气中比赛,比如暴风雪。在网球比赛中,草地、红土、硬地球场的差异对获胜的机会同样有很大的影响。冒险竞速团队运动会故意把赛场选在选手们不熟悉的荒野地区。选手们需要在指定的站点之间找出合适路线,并尽可能快速地长距离穿越危险地带。我的同事丹尼尔·威尔逊(Daniel Wilson)对冒险竞速运动做了系统的研究,他发现团队成员在比赛中的互动相当复杂。 1 冒险竞速总是在不同环境中进行的。
除了体育运动之外,这种现象也不同程度地适用于不同事物的学习。正规教育的全部意义在于为在其他时间和场合下使用知识做准备,并不只是为了在教室里做得更好。 我们不是为了今天而学,而是为了未来。有时未来和今天差不多,但通常不一样 。
问题是在正规教育中,一般没人会让我们换个地方实操,以达到扩展经验的目的。数学的思维方式和算法是常见的,但在实践中,学生只做一些关于火车、帆船或买苹果的刻板练习。成为一个良好公民的概念是比较宽泛的,但在实践中,学生往往只关注一些关于投票或社区服务的故事。他们甚至连走到走廊那头的教室都嫌太远。多年前我的高中科学老师说过一句俏皮话,那是我最喜欢的有关学习的俏皮话之一,他哀叹学生们很难把数学应用到科学上:“就好像穿过走廊,从数学教室走到科学教室的过程中,学生们就把数学忘掉了。”
研究者把这个问题称为“学习迁移”(transfer of learning)。换个地方还能表现好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就像学习的其他方面一样,这需要我们练习。
在网上查“棒球的隐藏游戏”,你最先看到的搜索结果之一是1984年约翰·索恩(John Thorn)和皮特·帕尔默(Pete Palmer)的书《棒球的隐藏游戏》( The Hidden Game of Baseball )。 2 在大多数人看来,棒球和数学可能不是一类东西,但《棒球的隐藏游戏》把它们放到了一起。这本书从统计学的角度分析棒球,探讨了为什么棒球比赛和整个赛季都以目前这种方式进行,以及聪明的策略应该是怎样的。
适用于棒球的也适用于任何需要努力才能完成的事情,如评论一篇文学作品、交朋友、数学建模、炒股、与人和解、开战、艺术创作等,其中都有“隐藏游戏”。这其实是一种保守的说法。任何复杂而富有挑战性的活动在表面之下都存在多个层次。棒球运动和物理学都涉及统计、战略,甚至政治。棒球中也蕴含着非常有趣的物理知识,尽管我不确定物理中是否蕴含着棒球。
隐藏游戏不仅有趣,而且通常也对玩好表面的游戏很重要。教练和球队经理必须关注击球和投球的统计趋势,从而把握机会。在下国际象棋时必须有广泛的战略思考,比如对棋盘中心的控制。在学习科学概念时,必须意识到各种科学理论中潜在的因果关系。它们通常与日常的因果关系的概念非常不同。不了解隐藏游戏,你很可能会误解所发生的事情。
人们在学很多事物时会觉得好像并不存在隐藏游戏,但事实上它们一直存在。学习者需要关注隐藏游戏,否则学习就会流于表面。
做你自己的事!如果有关于学习者行为的“十诫”,这一条肯定属于最应该被列进去的。但是,如果只是用它来衡量惯常做法的话会很好,而用它来衡量社会的运转方式就会很奇怪了。我们所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件是我们孤立完成的。无论你是运动员、商人、科学家、垃圾工还是职员,总是要以各种方式与他人协调。人类努力从事的事情本质上是合作性的,除了在学校里。
这就是为什么在7条原则中会有“结伴学习,强化解决问题的能力”这一条。事实上,只接受单一来源的学习是很难能学好的,无论是学习教材,还是向除你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学生的老师学习。相较而言,私人教练会好得多,但大多数人负担不起,而且大多数地方也无法为大规模的学习提供私人教练。即使如此,私人教练也只是口头告诉你如何与队友合作,而不是替你去做。
可以肯定的是,有些活动确实更适合个人来做。比如,集体读书很容易进行,但集体合作写作就比较困难了,尽管也可以做。我们应该更宽泛地理解“结伴学习,强化解决问题的能力”的原则。这条原则不仅涉及天然具有团体特性的活动,也包括向从事相同工作的其他人学习,比如朋友、合作伙伴、同事、竞争对手、敌人、榜样、导师,甚至那些不如你的人。
很多人都会学习第二门语言,有些人甚至还会学习第三门语言。学习第三门语言和学习第二门语言存在着有趣的差异。学习母语之外的任何语言都是很有挑战性的,但学习第三门语言通常不像学第二门语言时那么令人生畏。在学习第二门语言的过程中,你对语法的组织方式会有更好的理解,因此再来理解第三门语言的语法时就会变得容易一些,此时你已经比较熟悉记忆生词和语法结构的节奏了。除了第二门语言本身,你还学会了其他东西,即如何学习语言。
学会如何学习是比学会如何学习语言普遍得多的现象,甚至非人类的哺乳动物也会进行这类比较原始的学习,它们会逐渐习惯于训练的节奏并常常被它吸引。学会学习涉及很多方面:引导注意力,选择时间和地点,把新观点、新技能与原有的观点、技能联系起来。它确实和前6条原则有很大关系。即使没有教练或老师的督促,自我管理型的学习者也会特别注重难点练习,而且还注重学习的迁移。他们会将观点、技能与其他背景联系起来,即使教练或老师没有让大家接受此类训练。
我认为没有什么学习比学会学习更有价值,它就像存在银行里不断收复利的金钱。然而,大多数学习环境几乎不关注让学习者学会学习的问题。
7条原则的排列顺序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其实排在前面的并不比排在后面的更重要,我们也不需要按照它们的排列顺序依次去做。例如,有时候有些学习一开始就适合原则5或原则6。
玩全局游戏是首要的,因为它是核心理念。学会学习放在最后,不是因为它是最后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是因为它是跨主题的更高层次的议题。在它们之间,其他原则的排序只是为了便于叙述。如果你想以不同的顺序来思考这些原则,完全可以。
我希望这一切都是有道理的;我希望它和人们在学校和校外的很多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学习经历相一致;我希望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记得他们如何学习打棒球或其他他们喜欢的运动或游戏,即一开始只需要懂得怎么玩,并不必玩得特别好;我希望除了我,还有人记得空洞的要素病,即只学习部分,不认识全局;我希望还有人记得不怎么有趣的了解病,即只是没完没了地了解某事,就是不去做。
即便如此,全局学习也像是一项理想主义的事业,就像马特洪峰的山顶一样遥不可及,因此让我们简要地反驳一下那些保留意见。
人们在听到“全局学习”后的一种自然的反应是“是的,但是……”,因为客观来说,数学、历史和科学的结构确实比棒球、桥牌和羽毛球的更松散。后面三个是有规则的游戏,但数学、历史或科学的“全局游戏”是什么呢?怎么在数学、历史或科学中玩这样的特定游戏?难道是寻找数学证据,整合、评估史料证据,或是设计并实施一个实验?我在后文会告诉你全局游戏所具有的实际用途。尽管学术学科没有什么严格的规则,但有经验法则、指导方针、常规实践、典型形式、广泛使用的策略等,这些都有助于定义“游戏”。
另一种反对意见则认为,有些学科,比如数学,就像金字塔,你不能在建好金字塔的底部之前就建它的顶部。在掌握一些基础知识和常规操作之前,你无法达到更高层次的理解,无法有创造力地解决问题。他们认为,这些学科不存在初级版游戏。这也是后文我会解释的内容,其实初级版游戏始终存在。虽然金字塔的比喻反映了一些现实,但对初学者来说,一些学科中存在着合理的、有活力的初级版游戏。
让我补充一点,我们的学习兴趣不应该只局限在学科知识的学习上,还有很多重要内容同样需要我们学习,比如领导能力和态度、人际关系、道德决策、公民意识等。就像学术学科一样,尽管这些领域没有严格的规则,但一定存在有助于界定什么是“玩游戏”的指导原则、惯例、策略等。
关于学习理论以及它们与教育的关系,有很多很好的资源可供参考,如约翰·布兰斯福特(John Bransford)、布朗(Brown)和科金(Cocking)所写的《人是如何学习的》( How People Learn )一书。 1 有人会问:“我们真的需要另一种学习理论吗?关于学习,我们已经有行为主义、建构主义和人类发展等方面的学术观点了。”
这是一个好问题,也引出了一些新信息:全局学习不是一种要和其他理论相竞争的学习理论。全局学习是一种教学理论,或者更广义地说,它是一种教育理论。学习是比教育更广泛的概念。
全局学习点津
学习随时都在不经意地发生,在闲聊中,在超市里,在大街上,在玩枪战电子游戏时,在炒股时,都有它的身影。而教育就像为学习编舞,努力帮助学习者以更高的时效性、专注度和效率学习。这才是全局学习参与的地方。
全局学习综合了各种学习理论,由此形成了一个设计框架。它是一种整合方法,综合考虑了学习的很多关键特点并使它们发挥作用,从而实现好的教育。它有时被称为行动理论。本书后面的一部分内容正是探讨这7条原则背后的学习科学。
让我们现在开始吧。我不再详细解释行为主义、建构主义或任何其他学习观点,只会粗略地描述一下全局学习与它们的关系。全局学习的论调不太像行为主义者,尤其是坚决、彻底的行为主义者,他们否认思想和意图的存在。 全局学习认为学习者是有意识的、主动的,而且还能够变得更加主动 。
不过,全局学习也与行为主义存在共同点,那就是当反馈是即时的、信息丰富的,当围绕努力的激励结构大体上是积极的而非威胁性的时候,行为会变得更好。
全局学习非常符合建构主义,它认为学习者总是在某种程度上从学习经验中建构出自己学习的意义。的确,全局学习是往建构主义相当粗略的骨架上贴肉的一种方法。发现式学习和探究式学习可以理解为建构主义的特定陈述,后面的一些例子中就有发现式学习或探究式学习的特点。
然而,全局学习并不是说所有的学习都应该以积极的发现为导向。什么适合特定的主题通常来自主观判断。在很多情况下,包括在大多数的运动和游戏中,开始时最好先进行清晰的解释和演示,让学习者尝试,再尝试,指导他们一点点改进。这和偶尔给他们一些暗示,让他们自己去弄明白完全是两码事。
总的来说,学习的发展视角预示着人们应对学习变化的准备程度。经过多年发展,孩子和成年人形成了广泛的认知能力、知识观和理解方式,思维和学习能力变得更强了。在发展轨迹上越靠前的学习者在发展上准备得越好,可以理解性地学习某个想法或主题。生理年龄相同的学习者不一定具有相同的发展年龄。精心设计的学习方式可以适应同一团体中准备程度不同的人。
那么全局学习和它们有什么关系?总体而言,全局学习对发展上的准备程度一定是敏感的。全局学习并不认为一种特定的发展模式优于其他模式,因为人类发展是一个如此复杂的领域,它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第1章和第5章的末尾会进一步探讨有关发展的观点。
最后说一说技术。如果用得好,现代信息技术可以成为强大的学习工具。技术能让学习者接触到他们本来无法接触到的全局游戏。例如,计算机模拟、在线研究工具、电子邮件可以帮助学习者进行合作调查或对棘手问题进行审慎的批判性讨论。同样,后文中会有一些例子来说明。
不过,全局学习并不需要这样的技术。很多社会模拟根本不需要计算机,进行面对面的角色扮演就可以了。全局游戏中的这种在角色间进行的正式的面对面争论比互联网和论坛早了几千年。
全局学习点津
总之,全局学习并没有提供一种新的学习理论,而是作为一种整合的行动理论,融合了当代的一些学习和教学理念。当然,也有其他组织学习的行动理论,你必须判断你喜欢哪一个,或者挑出你认为最有帮助的部分。
你要记住下面这一点,这将有助于你的思考。为学习设计框架的趋势是:应对任何主题,而不抱怨主题本身是如何细碎,不管它是分数除法,与总统有关的日期还是牛顿第三运动定律。 2 相比之下,全局学习不仅强调学习如何进行,而且强调正确的学习单元应该是什么,即完整的有意义的游戏。全局学习强烈地反对要素学习,也反对长时间的了解,它的最终目的是学会做事。我在本书后面的内容中会反复证明,这种强调整体、始终对难点予以适当关注的方法是效果最好的方法。
所有这些都说明,还存在一种非常不同的、值得关注的“是的,但是……”反应,就是人们有时对游戏这个比喻感到不安。
一种担忧是,“游戏”这个词对诸如莎士比亚戏剧、美国建国或人类起源这样的严肃问题来说太不严肃了。另一种担忧是它里面隐含着竞争意味。大多数体育运动和游戏涉及个人或团队之间的竞争,而分数和考试的竞争性特征可能弊大于利。
我部分同意这两种担忧。我希望学习全局游戏的比喻听起来没那么不严肃,虽然我有时认为我们对待整个教育事业过于严肃,应该放轻松一点儿。我也希望这个比喻中的竞争意味可以淡一些,尽管我认为在经过仔细选择的情境中,某些适度的竞争能够促进学习。
任何比喻都不完美。无论我们身处哪个国家,当我们谈到“国父”时,有些场合这个比喻是恰当的,有些场合则不然。17世纪的英国诗人兼牧师约翰·多恩(John Donne)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 3 我们由此认识到一个生动而重要的真理,却忽略了人类自主性的复杂。比喻就像东方地毯:它们展示出引人注目的图案,而错综复杂的绒毛则被隐藏了起来。
权衡起来,我想说对比喻本身的担忧并不会对整合的力量造成太大影响,我们可以学着提防它的消极面。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从字面上理解这7条原则,而不用在意游戏这一比喻。
我希望你能够继续读下去,得到更多的收获。如果你在教育行业中担任某种角色,无论是老师、导师、教练还是家长,甚至是管理自己学习的学生,我都希望你能尝试其中的一些原则。你也许想构建自己的全局学习的初级版本,还不想马上尝试一切。那么请你聚焦于基本原则,不要太在意细节,选择两三条原则,以简单的方式付诸行动。
事实上,你可以用一条原则做很多事情,甚至不用深入探究它的细节。我发现当我说出这7条原则时,不需要我的提示和鼓励,人们常常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做出详尽的阐释。此外,在每一章的末尾,你会看到“学习解惑”,这是对关键观点的总结,就好像你在仔细思考后,提出了一系列问题,可以根据这一章的内容做出简短的回答。希望你能记住这些问题和其他类似的一些问题,在现实教学中提出并解答这些问题。
经过一些实践检验后,再回头看这本书,你可能会发现很多细节变得更有意义了。为了对内容进行汇总,本书的后记对全局式教学的实践经验进行了反思,提出了哪些原则应该尽早强调以及这么做的原因,探讨了全局式教学的技巧是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建立起来的,以及教育在全球化和不断变化的复杂世界中所面临的挑战。记住,我们也是学习者,精心挑选的初级版本对我们自己学习如何教学也很有帮助,对于我们的学生更是如此,因为他们学习的正是我们想教给他们的。
现在我们还应该解决一个疑问:如果全局学习这么有效,我的棒球技术为什么没有变得更好?而且,很多人以全局的方式学习体育运动、游戏、艺术和手艺,为什么也没有变得更擅长?
当然,这里存在天赋因素。记住,总体来说,我不太擅长体育运动。但这不是问题的核心。除了玩全局游戏之外,还有6条全局学习的原则,我并没有都做得很好。以下是我玩棒球游戏的记分卡,上面有一些解释。
√ 玩全局游戏,建立门槛体验
√ 要学就学有意义的
× 解析难点,再刻意练习
× 学习迁移,建立丰富且可扩展的技能库
× 掌握隐藏游戏,跨入新的门槛
× 结伴学习,强化解决问题的能力
× 学会学习,主动管理自己的学习
我玩完整的棒球游戏,发现它值得玩。我不只是玩初级版本,那个夏天,在少年棒球联盟,以及学校课间和体育课上的许多比赛中,我玩的几乎都是完整版。不过,除了在少年棒球联盟时和在早期时我爸爸曾给我提出过一些建议外,没人让我进行难点练习,我自己也没有足够认真地对待它,没有在难点上多下功夫。至于学习迁移,我们没有这样的机会,一起玩的就是学校里的一帮人,而且我们通常在社区里玩。没人告诉我隐藏游戏,直到我已经很大了,仍旧如此。结伴学习?只是不经意地会这样做。我们当然不会互相学习或互相指导。我也从没做过学会如何学习的游戏。
如果做到了7条神奇原则中更多的几条,我的棒球技术会好得多。这个故事的寓意是: 好的全局学习远比玩全局游戏更有效。 就像要素病和了解病提供的是一种过于简化的方法一样,只玩全局游戏的表面版本是一种过于整体化的方法。人们之所以在很多体育运动、游戏、艺术、手艺和专业方面始终处于很平庸的水平,都是因为他们花太多时间玩全局游戏,而没有实践其他6条原则。
但是我们或许应该承认这种平庸中也包含着某种价值:至少对整个游戏有了总体感觉,而且参与过。我虽然并未在棒球方面表现出色,但至少我学会了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并且多少变得更擅长了一些。而且我对自己有限的技能相当满意,我还能时不时地打棒球,能听懂有关棒球的聊天内容,看得懂电视比赛,几十年后,我还能和自己的孩子在后院打棒球。这非常有价值!
围绕教育的很多言论都强调卓越,卓越确实是一个值得追求的圣杯。然而,想象一下这样的世界:
全局学习点津
几乎所有成年人都具有尽管简单,但充满活力的公民参与、生态责任或避免偏见的意识。如果如今的冷漠和忽视是我们的起点,那么不必以非常复杂的方式玩这些游戏,就可以获得实质性的益处。如果在这些领域中,大多数人可以做到积极的平庸,而不是被动的博学,那世界会变得更美好。
接下来让我们更详细地探讨“玩全局游戏,建立门槛体验”这一原则,然后依次探讨其他6条原则,由此更好地理解学习是如何发生的,从而让学习变得更加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