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月这话刚说完,江秋水带来的几位弟子都红了脸,捂着脸背过头去。
不行,不能笑。他们家的小师妹果真是个傻子。
钱坤等人听着也觉得尴尬,再看那江秋水早就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了。
“你出恭去坟堆?”江秋水一把拽过江铃月,咬牙切齿地问。
江铃月憋着腮帮子,低头嘟囔:“那个……天这么黑,我只是随手挖个坑而已,我也不知道是坟堆。”
“这坟堆一个连着一个你居然认不出来?”江秋水感觉要被气死了。
江铃月无辜地撇嘴,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天那么黑,我又迷路,土豆也不见了,晚上也没吃饭,走了这么久,我都糊涂了啊,我又累又饿,又冷又困,我都快晕倒了,我只是想出个恭,我做错什么了。”
江秋水看着江铃月那可怜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钱坤干笑:“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江盟主就把令千金带回去吧,杨千户那边我去解释。”
江秋水闷声“嗯”了一下,都没心情感谢钱坤,只是黑着脸问:“不知钱大人还有没有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叫王屠钭,是芙蓉城王员外家的独子,跟小女一道上山的。”
“王屠钭还没下山?”江铃月惊愕地问。
不对啊!他不是早跑了吗?怎么还没下山,不会是天黑摔哪了吧?
疑惑间,黑暗中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江盟主找的可是这位少年?”
马蹄声袭来,前面的山路上冲下来几个锦衣卫,带头的就是钱坤口中的杨瑾杨千户大人。
一人被横放在杨千户的马上,江铃月凑过去一看,不是王屠钭还是谁。
他没跑?
江铃月哑然,心头一紧,担心王屠钭出卖了自己,那她方才刚撒的谎又要被拆穿了。
不过看那王屠钭睡得跟死猪似的,外面天都塌了,好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江铃月微微地松了口气。
要镇定,不能自己吓自己。
她伸出一根小拇指在王屠钭的脸上戳了两下,没反应。
“他不会是死了吧?”江铃月紧张地朝杨瑾问道。
杨瑾打量了她一眼,让人把昏死的王屠钭抬下马。
江秋水见状,连忙吩咐两个徒弟把王屠钭给接了过来。
“江小姐放心,这位少年内力尚浅,轮番受到音波功的攻击,才会导致昏迷不醒。我捡到他的时候已经探过他的气息,暂无性命之忧。”
“音波功是什么?”江铃月故意装作不懂地问道。
杨瑾又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双眼微眯,笑着回她:“音波功就是能用音律伤人的武功,比如人的声音,或者乐器的声音。”
江铃月懵懂地点点头,继续问道:“大人,你是在哪找到土豆的?”
“山上那破庙外的兽坑里,怎么江小姐不知道那有个坑吗?”
江铃月想说她真的不知道,怪不得她找不到王屠钭呢,难不成是被她一推,推进坑里去了?
那马车呢?怎么不见了?
等等,他们下车的时候,王屠钭拴住马了吗?
江铃月冥想着,见那杨千户一直盯着她瞧,她头皮一阵发麻,假装不知情地回:“我怎么知道,我在半路就跟土豆分散了,后又迷了路,哪知道他去了庙里。”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清澈,表情淡定,不像是在撒谎。杨瑾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杨瑾素来疑心重,虽觉得江秋水突然出现有些蹊跷,但还是下马朝江秋水走了过去,客气地抱拳说:“江盟主,久仰大名,鄙人杨瑾,奉命外出公干,今日天黑,不知方不方便去您府上叨扰一晚。”
江秋水感到为难,武林中人最忌讳与朝廷的人打交道,此事若被传出去,他这个武林盟主以后还怎么当。
只得跟杨瑾商量道:“杨千户,府上弟子多,宅子又小,实在没有空余的厢房给诸位大人留宿。杨大人若不嫌弃,山下就有个驿站,老板跟我相熟,大可替我好好招待众位。”
杨瑾自然清楚江秋水的顾虑,对他们锦衣卫来说,跟江湖人走得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去不去江家留宿那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江秋水愿不愿意帮他们找人。
“我们住哪都一样,眼下我们要找的东西没找到,估计要在这芙蓉城耽搁几天。江盟主若可以的话,能否帮我们找一个江湖人?”杨瑾直接说明了内心的意图。
“什么人?”江秋水蹙眉。
“一个高手,善用琴,近日刚来这芙蓉城。”杨瑾眼神发寒地说。
一旁的江铃月听着,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只是找个人?”江秋水狐疑地看着杨瑾。
杨瑾笑:“找到人我们就走。”
江秋水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好,我这就传令下去,让人封锁芙蓉城,全力帮杨大人找到你要找的人。”
“那杨某就先谢谢江盟主了。”
“杨大人不必客气。”
两个人寒暄完,江秋水看了眼头顶的夜色,不早了,王员外还在山下等得及,他得把两个坑爹的玩意儿带下山了。
江家院内,灯火通明。
江夫人由丫鬟们搀扶着,一脸焦急地等候在门口。看到江秋水领着江铃月平安回来,她才松了口气,赶忙出去迎接。
“铃月啊,有没有伤到哪里啊?”江夫人关切地朝下马的江铃月问道。
江铃月对江夫人作揖,自觉羞愧地回答:“谢大娘关心,铃月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
说完,她可怜兮兮地瞅着盛怒的江秋水。
江秋水“哼”了一声,甩了下袖子,大步进了府。
江铃月连忙识相地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江家祠堂,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果然,江秋水对着她转过身来,阴沉着脸,朝她喝道:“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放你出来。”
江铃月听话地跪在地上,伸手去揪江秋水的衣袍,卖惨道:“爹爹,我今天差点就死了,小心脏现在还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能不能明天罚跪啊?”
江秋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冷酷地吐出三个字:“你活该!”
江铃月憋屈,不等她再度哀求,江秋水一脚踢开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祠堂的门被人关上,屋内顿时漆黑一片,只有幽微的月光照进来。
罚跪这种事,江铃月早已习以为常,待江秋水一走,她便直接躺在了地上,头枕着蒲团,双手抱在胸前,跷着二郎腿,回想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想来想去,许是心中怨念太深,她脑子里就只剩下了那无情少年的清冷身影。
锦衣卫让江秋水找那个少年,她要不要把知道的事告诉她爹,让江秋水去权衡其中的利弊?
江铃月愁眉紧锁地思考着,从怀里掏出块翡翠玉佩来。
锦囊没捞到,被踹下树的时候,她倒是从他身上拽了枚玉佩下来。
看这玉佩色泽清透,花纹精细,倒不像是平民百姓所拥有之物。
借着月光,她将那玉佩仔细翻看了下,发现这玉佩上刻着一个字,笔画很多。
是个鱼字?又好像不是。
江铃月认不出玉佩上烦琐的文字,索性不再纠结。
等出了祠堂,问问王屠钭吧。
困意袭来,江铃月打了个哈欠,累得抱着玉佩睡了过去。
深夜,待杨瑾一行人都离开了琅琊山,山顶的破庙外突然又多了十几个穿黑衣、戴铁面具的男人。
为首的一声令下,两个男人进了破庙,将老和尚的尸体扛了出来,另外几个人举着油桶在庙四周洒上黑油,然后点了火把,将其扔在了黑油中。
大火瞬间燃起,整间破庙都烧了起来。
等驻扎在山脚的杨瑾他们看到火,再度赶往山顶,那些黑衣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熊熊大火中只剩下了两具被烧焦的女尸。
芙蓉城外的十里坡停着一辆马车,夜色中,一少年飞快地从林间跃下,宛如疾风一般,钻进了马车内。
“快走。”少年催促道,喉间一阵腥甜,他急咳两下,吐出一口鲜血来。
坐他身旁穿粗布青衣的男子见状,连忙从袖中掏出两根银针,朝少年的肺俞、心俞两穴扎了下去。
少年就地打坐运气,没多久,嘴里又吐出一大口黑血。
男子紧张地扶住少年,惊呼:“少主,你中毒了?”
“不碍事,我吃过解毒丸了,方才你那两针又帮我逼出了些许余毒,只要及时回到谷中便可无事。”少年声音微颤,压抑着身体上的疼痛,缓了一会儿才虚弱地继续道,“朝廷派了杨瑾过来,封城是他的惯用伎俩,你去告诉所有人,趁杨瑾没追来,让他们即刻离开这里,兵分几路回谷。”
青衣男子点头,掀开车帘,朝站在车外的一行黑衣人嘱咐了几声。那些人即刻散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男子吩咐车夫前行,自己退回车内,拿了一套寻常百姓的衣服出来,帮少年把身上染了血污的白衣换了下来。
少年伸手摘掉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冷俊逸的脸来,白肌玉骨,五官精致,自带贵气。最好看的要数他那双眉眼,一道剑眉凌厉上扬,下面一双眼睛好像是一片海,看似平静,实际上所有的波涛汹涌都被他藏在那双眼睛之下。
明明是个少年,可那张脸上已经隐约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贵重。
“少主,老和尚的尸体已经让人夺回,入土安葬了。”青衣男子向少年报告道。
少年简短地“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身旁的男子:“等到了瞳雀城,你下车一路往北,去边疆沧流域找樊无奇,将这虎符跟我先前给你的书信一并交给他,让他即刻率铁卫军回京都。武夷门兵变之后,大将军秦华权倾朝野,皇上跟太子都被围困在京都,只有樊将军能救他们。”
“是,少主。”青衣男子接过锦囊,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怀中。
少年捂着嘴又咳了几下,刚急着下山,他一路疯跑都顾不得喘气,体内气息有些乱了。
男子伸手给少年拍背顺气,忍不住心疼道:“少主,你说你何苦,秦华闹兵变,不管他能不能篡位成功,都不影响我们,你何苦要冒风险去救那对父子。”
“郭海,你此言差矣,京都那位置秦华坐不得。秦华暴虐成性,荒淫无度,嗜杀成狂,这种人若当了皇帝,岂不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天下大乱,少主不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显露于世吗?”郭海问。
少年不吱声,只是静静地抚摸着手中的那把木琴,良久,他才缓缓道:“我不想像他一样,为了权力踩着别人的鲜血前进。”
郭海噤声,过了一会儿,又问道:“方才在您下山前,除了那批锦衣卫外,我看到还有一队人马也上了那琅琊山,少主可想知道是谁吗?”
少年看着他,神情缓和了些,微笑道:“你想说就说,何必卖关子。”
郭海无奈地笑道:“少主你跟那张炳道待久了,年纪轻轻,说话跟他一般无趣。好,我就不卖关子了,那是钱塘江家的人马。”
“钱塘江家?”少年沉吟,剑眉深锁,轻声道,“她居然真是江家小姐。”
如此,她没有武功,肯定不是那传说中惊才绝艳的江大小姐,只能是那个不学无术的江二小姐了。看她今晚的所作所为,倒也跟那草包江二小姐对得上。
少年想到山上那个又跪又哭,古灵精怪的少女,忍不住弯弯嘴角。虽然是个草包,但是也挺有意思。
郭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少主,您笑了?可是想到了江家的那柄苍梧剑,所以才这般高兴?”
“我笑跟江家的剑有什么关系?”少年收起笑容,乜斜着眼道。
郭海解释说:“江家的那把苍梧剑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剑,威力巨大无比。世间皆传言,得苍梧剑者得天下,谁不想要这柄神剑?只可惜这么多年了,无人能拔出。当年齐云大师预言天立之年,会有一能人将唤醒苍梧剑。这人将会成为天下共主,称霸诸国。”
郭海说到这激动了起来,眼里冒着野心勃勃的光芒:“少主,还有四年就是您成人之时,少主出生时便有祥瑞之兆,命格更是贵不可言,属下觉得少主定是这天命之人!只要少主您得到那苍梧剑,便可名正言顺地回朝,届时……”
“呵。”少年沉下脸来,冷笑着打断了郭海的话,“得到一把剑就能号令天下?简直是无稽之谈。前面就是瞳雀城,你去吧,我乏了。”
“是,少主。”郭海深知那少年脾气,不敢再多言。
到了瞳雀城,郭海动作敏捷地下了车,找了匹快马,直奔西北。少年则坐着马车,前往了西南。
芙蓉城内的江府,江秋水从祠堂出来径直去了厢房,江夫人坐在房间里等着他。
一见他进门,江夫人便迎了上去,抓着江秋水的衣袖担心地问道:“铃月她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江秋水挣开了江夫人的手,走到桌前,气恼地给自己的倒了杯茶水,咕咚几口就喝了个精光。
江夫人脚步沉重地走到了江秋水的身旁,愁眉紧锁地低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铃月性子执拗,你越是不让她习武,她越是想学。不如你亲自教她,随便让她学点也好。”
江秋水最看不得她这样,叹了口气,他起身哄道:“夫人,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又何尝不是?可你也说了铃月性格执拗冲动,不学武都成天闯祸,要是学了,更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端。”
江秋水皱着眉继续道:“她资质奇差,又愚钝不堪,就算我教她,她也学不会,到最后只会丢了我的脸面。”
“脸面!脸面!你就知道自己的脸面!她现在一心学武,你不想教她倒是想个办法啊。”江夫人生气地一把推开了江秋水,流着泪掩面道,“你让她自己在外面瞎折腾,回头丢了性命怎么办?”
江秋水无奈,正要继续安抚江夫人,忽而门外传来一阵脆响。
“谁在外面?”江秋水脸瞬间冷凝下来,朝外大喝一声,身上有了杀气。
“爹爹是我。”门外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
江秋水松了口气,几步行至门口,拉开门。江桑榆蹲在门口,正在俯身捡摔在地上的碎碗,看到江秋水开门,她直起身来,娇艳的小脸上写满了愧疚。
“对不起爹爹,是我手笨,不小心把碗给摔碎了。娘说你急着去找铃月,都没顾得上吃晚饭,我特意让厨房留了点吃的,本想端给你的。”江桑榆眼眸低垂地望着地上摔得一片狼藉的食物,可惜地说道。
她身上穿着件翠绿色的衣裙,衬着她的模样更加楚楚可怜。
若非很多人都见过她舞刀弄枪的狠辣模样,光看她的外表,实在让人联想不到她是个会武功的人。她看上去真的太柔弱了,虽然她个头比江铃月高不少,可这身材纤瘦极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江夫人没少给她找各种补药,无奈她体内的蛊毒一直折磨着她,让她实在胖不起来。
看到大女儿,江秋水的脸色顿时缓和许多。
江夫人上前,满是心疼地将江桑榆拉进屋里,关上门道:“这么晚了,外面又风大,你出来干什么?快中秋了,娘知道这几日你体内的蛊虫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这阵子你把你爹教你的内功心法多练练,暂且能将那些蛊虫压制一些。”
江桑榆应着,温柔地跟江夫人解释说:“我是听说铃月回来了,被爹罚在祠堂跪着,才出来看看。”
说完她看向江秋水,帮江铃月求情道:“爹爹,铃月就是贪玩了些,但毕竟她年纪小还不懂事,秋夜寒露重,祠堂里又冷,你罚她跪那里冻病了就不好了。”
“年纪小,她跟你同岁,你能这么懂事,她为何不能?病了就病了,不给她点教训尝尝,她要在这家无法无天了。”江秋水气愤地攥着拳头说道。
江桑榆上前安抚他:“爹爹莫恼,别气坏了身子。我方才在门外偶然听到你跟娘打算给铃月找师父?”
闻言,江秋水神情微愣地看了她一眼,闷闷地“嗯”了声。
江桑榆心思通透,不用江秋水他们细说,她也猜到了父亲的顾虑,当即微笑着道:“爹爹,桑榆有个提议,既可以解爹娘之困,也能让铃月心想事成。”
“什么法子?”江夫人率先开口,好奇地问。
江桑榆笑着回道:“紫轩阁的宽刀门一向与我们清荷派交好,其掌门柳叔父又是爹爹的结义兄弟。若爹爹送铃月去那习武,柳叔父定然会好好教导铃月。这样一来可以称了铃月学武的心思,二来就算铃月天资愚笨,学无所成,别人也不会觉得是爹爹没教好。”
“可你柳叔父也是聪明人,想想也能猜到你爹是怕辱了名声才把铃月丢给他的,万一他不愿收铃月为弟子呢?铃月的名声你也是知道的,谁敢收她啊!”江夫人还是愁虑道。
江桑榆拉着母亲的手,继续道:“娘亲莫急,桑榆还没说完。你们可还记得柳卿然这个人?他是柳叔父的独子,幼年,他曾在我们江家住过好一阵子,天天跟铃月黏在一起,两个人很是要好。爹爹只要修书一封给柳叔父,说铃月想念她柳大哥,想来紫轩阁住一阵子就行了。至于学武之事,不必在书信中直接言明,只要告诉铃月,她若想习武,就在紫轩阁好好缠着柳叔父,那柳叔父定是不好意思拒绝的。有人陪玩,又有武功学,铃月在那儿定比在家里快活些。”
“桑榆,你话说的是没错,可那柳卿然与你从小定了亲。若说铃月思慕他,回头你跟卿然……”江秋水头疼地说道。
“爹爹,若蛊毒不解,定亲之事又何必再提。”未等江秋水说完,江桑榆轻声说道,柔美的脸上笑容渐渐隐去,神色凄哀。
江秋水叹了口气,满眼疼惜地望着她。
江夫人紧紧地握着江桑榆的手,不停地掉眼泪:“真是苦了我儿了。”
江桑榆心中酸涩,眼中也有了泪光,她垂头哀叹,我见犹怜。
江铃月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竟发现自己还被关在祠堂里,她觉得甚是奇怪。
以前她犯错,江秋水顶多关她一晚上,第二天祠堂大门准开着,等她自己跑出来,这一次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给她开门。
江铃月将昨晚手里攥着的玉佩藏回衣兜,跑到窗户边,踮起脚,往外瞅了几眼。
这太阳都快西沉了,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她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啊。江铃月暗自感慨了一声,心里生出几分疑惑来。
她睡这么久,都没听到外面有人声,难道都没有人给她送饭的吗?什么情况啊!她爹难道不怕饿死她吗?
刚想着,肚子里便发出了咕咕声,江铃月饿了。
这一饿,她心里更加烦躁了,当即控制不住地扯着破锣嗓子朝外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本小姐要饿死了!爹爹!铃月知道错了!你快放我出去啊!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江铃月喊了好一会儿,江桑榆才从祠堂外的院落里才匆匆跑进来。
皱着眉头劝道:“铃月,你快别喊了,回头给爹爹听见了,又罚你。”江铃月听见姐姐来了,一阵惊喜,忽而又闻到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流着口水问:“姐,你给我带啥好吃的了?”
江桑榆笑着用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然后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都是你平素最爱吃的,知道你饿了,我特意让厨房做的。”
江铃月眼冒星光,用力地点头,馋嘴地伸手抓了个鸡腿塞进了嘴里大口嚼了起来,真香。
“姐,还是你对我最好!”江铃月几口吞完一个鸡腿,还想吃点其他的,忽而想到了什么,缩回了躁动的小手,小心翼翼地问江桑榆:“姐,你给我送吃的,爹爹知道吗?”
看她这副怯懦的模样,江桑榆忍不住发笑道:“这府里有什么事能瞒住爹爹?虽然爹爹嘴上不说,但他心里也是心疼你饿的,不然怎会放任我来看你。”
江铃月认同地点了点头,一手抓了个红薯做的馒头,一手接过江桑榆手中的筷子,开始心安理得地吃起饭来。
江桑榆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随口问起江铃月在琅琊山上发生的事。
江桑榆跟江铃月同岁,从小又一起长大,虽江桑榆忙着练武,跟江铃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多,但两姐妹一旦在一块儿,江铃月总有数不清的话要跟姐姐说。
一是因为偌大的江家,就只有江桑榆与她同龄,她们有共同话题,二是她打心里心疼这个姐姐。
所以这会儿听到江桑榆问她,她也没有多作隐瞒,直接把在琅琊山遇险的经过都跟江桑榆说了一通。
别看她学问不高,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但她天生一张巧嘴,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讲个拜师经历,都能讲成一部江铃月历险记。说到那紧张时刻,她眉飞色舞的,还自带配音,把那江桑榆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除了她偷了那少年玉佩的事没说,其他她都跟江桑榆说了个遍。毕竟偷东西这种事说出去不光彩。
“所以你见过那些锦衣卫要找的人?你还碰过他们要找的东西?”江桑榆听完,冥思了一会儿,一针见血地问道。
江铃月胡乱地点着头,继续吃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我看那么多人要找那东西,我还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呢,想着要能被我拿到,说不定就能解你身上的蛊毒了。早知道是什么将军的东西,我才不稀罕要呢。若不是爹爹来得及时,我差点连命都没了。”
“这事你没跟爹爹说过?”江桑榆严肃地问。
江铃月摇头:“回来他就让我跪祠堂,我还没机会见到他呢。姐,你说我要不要跟爹爹说?那些锦衣卫不是赖着不走吗,我要说了那少年中了毒,八成死山上了,他们带人上山搜下不就行了,找到那坏蛋的尸体,就能找到将军府丢的东西啦。”
江桑榆仔细斟酌了番,摇了摇头:“不妥,倘若说出了实情,若少年尸体找到,东西没了,他们定会找你的麻烦。若找不到少年尸体,你一开始对其撒谎,那些锦衣卫也不会放过你。横竖都是一场麻烦,这事跟咱们江家本就没多大关系,既然你已经糊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那些锦衣卫在芙蓉城搜不到人,早晚会离去的。爹爹只不过面上应承他们,他可没工夫真的理会他们。”
虽才十二岁,可江桑榆心思要比许多同龄的孩子缜密许多,她考虑事情素来周全。
江铃月听了她的话,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江桑榆饶有深意地看着埋头吃东西的江铃月,良久,才对她道出了自己的来意:“铃月,我来一是为你送吃的,二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跟爹爹求了情,他跟娘亲商量了下,决定送你去紫轩阁的宽刀门柳叔父那里学艺。你不是一直想拜个师父吗,宽刀门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门派,柳家又跟我们江家素来交好,你拜柳叔父为师总比在江湖上瞎找什么高手拜师来得靠谱,也少了几分危险。”
江铃月正在吃饭,听到江桑榆这么说,激动得差点噎着。
她赶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惊喜地拉着江桑榆的手道:“真的吗?爹爹真答应让我去学武了?”
江桑榆看了眼落在自己手臂上那只油滋滋的小手,太阳穴跳了跳,干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怕柳叔父不答应收你为徒,所以这事还得你自己争取。”
“我争取?我怎么争取,叔父不答应,我还能强求他不成?”江铃月一下子又颓了下来,丧气地说。
“爹爹准备修书给柳叔父,说你思念卿然师兄,想去紫轩阁暂住一阵子。这个柳叔父必然会答应,回头你到了那,再央他教你武功,他也不好强送你回来。”江桑榆教她道。
“我思念柳卿然?就小时候那个鼻涕虫?说话鼻子老一吸一吸的那个?咦,我才不要呢!”江铃月嫌弃地摆手道。
江桑榆一脸黑线地看着她,叹气道:“到底要不要学武,你自己看着办吧。若你不想去紫轩阁,那日后就好好待在府里,用功读书,别再出去乱跑了。爹爹说了,你再乱跑,可不是只饿你肚子了,下次要打断你的腿了。”
听说要打断腿,江铃月脊背一阵生寒。
“除了说我思念鼻涕虫,就没其他办法了?”江铃月垂死挣扎。
江桑榆道:“有啊,你也可以说思念柳叔父啊!”
江铃月眼前瞬间浮现出宽刀门门主柳奎那张脸来,脸大如盘,还满脸麻子,像个芝麻大饼,她猛地晃了晃脑袋。
“姐,你赶紧去告诉爹爹,我想柳卿然了,很想很想,恨不得明天就能见到他。”江铃月催促江桑榆道。
江桑榆嘴角微扬,回了她一声:“好。”
待江铃月吃饱喝足,江桑榆拎着食盒离开祠堂。
江铃月扒在窗户边眼巴巴地送她走,直到江桑榆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到祖宗牌位前手舞足蹈起来。
太棒了,她终于可以学武啦!这么好的消息,她恨不得立刻跑出去告诉王屠钭。江铃月激动得几天几夜都没睡着,不知不觉,好几天过去了。
等江桑榆再次拎着食盒走进祠堂的时候,就看到江铃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抓着她的胳膊对她每天例行一问:“姐,柳叔父那边回信了吗?”
江桑榆也真是服了她了,这么多天不睡,她精神咋还能这么好。
江桑榆将食盒放在地上,无奈地笑着安抚江铃月道:“回了,不仅回了信,柳叔父还派了门下弟子直接来芙蓉城接你。他们现在就在前院,爹爹跟娘亲在招待他们。你先吃饭,我让丫鬟们在你房内备了洗澡水,一会儿你出来沐浴一番,换套干净的衣裳,好好装扮一下,等宽刀门的师兄们吃完午宴,你们下午就可以启程去紫轩阁了。”
“下午?”江铃月惊道。
江桑榆被她吓一跳,脸上的笑容微微淡去,探寻地问:“怎么,你不愿意走?”
江铃月摇头,解释说:“不是,我是觉得太着急了些,我行李都没收拾,也还没有去跟土豆告别呢。”
江桑榆闻言,僵硬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下来,对着江铃月再度笑道:“行李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也不爱读书,我就让丫鬟只给你备了些新衣裳,里面放了足够的银两,到了宽刀门,不比自己家,需要什么东西别问柳叔父他们要,自己去买,知道吗?”
江铃月点头,咕哝着道:“我也没啥买的,有吃有喝就行了。”
江桑榆瞅了她一眼,没再说话,俯下身子,给她开食盒。
江铃月听说下午就要走,时间紧迫,她顾不及吃饭了,见祠堂的门打开着,便朝江桑榆道:“姐,我不吃了,我先去王员外家找土豆说一声,不然我走了,他回头找我找不到人会生我气的。”说完,不等江桑榆点头,她一头跑出祠堂,眨眼就溜没影了。
“哎,你又乱跑!算了……”江桑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江铃月憋着一口气,飞快地跑到了王员外家,见大门敞开着,想都没想直接撞了进去。
王府的几个守卫看到她,如同见了瘟神,赶紧一人一只胳膊将她架了出去。
江铃月被扔到了街上,气红着脸朝那两守卫道:“干吗呢!才几天没来,就不认识我了?我是江府二小姐,我来找你们家少爷,你们竟然赶把我扔出去,是土豆给你们的工钱不够高吗?”
两守卫一脸头疼地看着她,解释说:“江二小姐,你就饶了小的们吧,我们老爷说了,以后咱们府里不准江二小姐进入,谁要把你放进来,那谁就自个打包出府。”
“凭什么呀?”江铃月不满道,见硬闯不进,只得站在街上,扯着嗓子喊:“土豆!土豆!你在家吗,王土豆!我是江铃月!我找你有事啊!土豆……”
一连喊了好几声,江铃月那破锣嗓子没把王屠钭喊出来,倒把王府的管家给喊了出来。
王府的陈管家见她在外叫个不停,从院子里牵出两条大狼狗,一边吓她一遍道:“叫什么叫!不就是江盟主要送你去宽刀门学艺去了吗?直接告诉你吧,我们家少爷已经被老爷送九华山的万金堂学艺去了。那万金堂也是武林一大派,堂主唐万金的乾坤一掷大法可是独步武林,可不比那宽刀门主的刀法来得弱。”
陈管家身后还跟着一个家丁,听完赶忙附和道:“就是,咱家少爷听说要去高兴得不得了,昨个大清早兴冲冲就走了,可压根没想起你。”
“要我说啊,江二小姐,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就您这样的,以后给我们家少爷提鞋都不配。”
“你们……”江铃月伸手指着王府的两个下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两只狂吠的狗又连忙后退几步,心里气到爆炸。
好你个王土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还让他家下人这么侮辱她,枉她还念着他。罢了罢了,江湖辽阔,有的是同道中人,她还不稀罕他咧。
既然王屠钭不在家,江铃月不再逗留下去,直接气哼哼地往回走,心里将王屠钭骂了个底朝天。
也亏那王员外想得出来,送儿子去万金堂。那万金堂是什么鬼门派,听名字就知道了,那就是江湖有钱子弟的聚集地。他们那教的所有武功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那所谓的乾坤一掷大法,就是拿一万贯钱去砸人,要说这武功有多厉害,你想想啊,一万贯铜板暴雨梨花般地往你身上砸,你说砸不砸得死人。求王屠钭赶紧学会那乾坤一掷大法,把家产都扔个精光算了,到时候变成一个穷光蛋,本小姐心情好就收他做个看门跑腿的!哼!
江铃月一路碎碎念地回到了江府,江秋水正在大厅,看到她从大门进来,顿时眼睛瞪得如铜牛。
他气得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口,手指着江铃月骂:“你怎么从外面进来了?你什么时候又跑出去的?”
江铃月抬头,眼眶红红地看了他一眼,“哇”的一声突然哭了起来,啥也不说,朝后院的厢房跑了过去。
她真是太伤心了,她竟然被王土豆这种人给抛弃了,亏她一直当他是最好的朋友。
他能去万金堂为什么不带她呢?那乾坤一掷多好学啊,只要拿钱砸人就行了,可比那宽刀门耍大刀省力多了。
江铃月越想越伤心,哭得更大声了。
江秋水愣愣地望着她抓狂离去的身影,竟然都忘记了训斥她。
江铃月哭着跑回了厢房,那里丫鬟们早就给她备好了洗澡水,见她进屋,芳儿急着问道:“二小姐,你这是又跑哪去了?这水都冷了。”
江铃月吸着鼻子,不理她,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芳儿让身旁的丫鬟往浴盆里又加了两桶热水,然后将江铃月从凳上拉起来,给她宽衣道:“好了,二小姐你就别哭了,赶紧把自己洗洗,换身漂亮衣裳,去前院见你宽刀门的师兄们去吧。你瞧你,身上都臭了,脸还哭花了,哪像什么千金小姐,就像个小流浪猫。”
“你才流浪猫呢!你被关个八九天,你不臭啊!臭芳儿,走开走开,我自己脱。”江铃月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推了芳儿一把。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江铃月的衣兜里落了下来,掉在地上。
是一块玉佩。
芳儿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江铃月已经先她一步,眼疾手快地将那玉佩捡了回去。
“这玉佩看起来眼生,二小姐是哪里得来的?”芳儿好奇地问。
江铃月小心地察看着手中的玉佩,见没摔坏,她暗自松了口气,红着小脸撒谎道:“街上捡的。”
芳儿点点头:“二小姐运气真好,随便溜个街都能捡到色泽这么好的玉佩。”
“那是。”江铃月昂着下巴,骄傲道。
她让芳儿去拿了根红绳,将玉佩原本的黑绳子剪了,用红绳穿了起来,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好看吗?”江铃月问芳儿。
江铃月一身皮肤欺霜赛雪,那翠玉戴在她的身上,被衬得更加莹润剔透,隐隐还有流光在涌动。
芳儿一下子看呆了,愣愣地点头:“好看。”
江铃月满意地戴着玉佩钻进了浴桶洗澡,芳儿在旁伺候着她。
看到玉佩她才想起那群锦衣卫,近日都没听到那些人的动静,不知那少年找到了没有。
她把玩着脖子上的玉佩,问芳儿:“芳儿,你知道驻扎在咱们芙蓉城的那些锦衣卫去哪了吗?”
芳儿一脸八卦地道:“这我还真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呢,说是皇城里发生了宫变,皇上被一个大将军囚禁了,后来又被边疆回来大元帅救了,说得可玄乎了。听说那些锦衣卫就是大将军的人,怕皇上清算他们,一夜之间就拔营走了,现在也不知所踪。”
“哇,这么劲爆的吗?”江铃月忍不住感叹道。
“对啊,朝堂上的事真是太复杂了,什么权啊利的,还是咱们江湖简单。自从咱们老爷当了盟主后,江湖太平得很,连鸡鸣狗盗的小事都没有。”
江铃月细心听着芳儿的话,既然那些锦衣卫都跑了,自然是没找到那个少年,她偷偷松了口气。
他看着也很厉害的样子,虽然中了蛇毒,只要没被抓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那人在月光下的清冷模样,江铃月脸颊莫名地发烫起来,她沉下身子,将自己淹没在了浴桶里,憋了会儿气后,才从水中抬起身来。
今日江府的午饭备得特别早,辰时刚过,江夫人就招呼众人吃午饭了。
“来,铃月,吃个鸡腿,此去紫轩阁路途遥远,要走好几天,你多吃点,回头路上的饭菜不一定有我们府里的好吃。”大师兄心情好地夹了个大鸡腿送到了江铃月的碗里。
江铃月正抱着碗打量坐在她对面的几位宽刀门的师兄,听到大师兄说话,赶紧把碗抬了起来,接过鸡腿,受宠若惊:“谢谢大师兄。”
“自家师兄妹,客气个什么啊!”大师兄笑。
旁边的二师兄也赶紧夹了块鱼肉送到了江铃月的面前:“铃月,来吃点鱼,补体能的,多吃点,路上才不会饿。”
“两位师兄说得对,铃月你看三师兄的虾。”
“还有我的八宝鸡。”
“脆皮鸭。”
“粉蒸排骨。”
……
其他几位师兄也跟着纷纷效仿,很快江铃月面前的食物多得几只碗都装不下了。
江铃月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好菜,一开始倍感惊喜,后来有些呆愣,最后她竟然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顿时几张桌子的人都停下了筷子,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铃月,你这是怎么了?”坐在江铃月身旁的江桑榆率先拉了下她的胳膊,细声问道。
从小到大,江铃月就没有被师兄们这么宠爱过,所以她这是幸福得哭了。
江铃月吸着鼻子,流着眼泪道:“师兄们对我太好了,我都舍不得离开你们了。这紫轩阁不去也……”
江铃月还没有说完呢,眼前突然多了几十双筷子,电光雷闪之间,把那堆好菜夹了个精光。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夹完菜,江家的那些子弟都在埋头吃饭,谁也不敢再说话。
江铃月傻眼,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两下。
晌午时分,江铃月坐着马车终于离开了芙蓉城。
到紫轩阁的宽刀门得有好几天的路程,离家第一天,江铃月坐在马车里想到江秋水他们,就忍不住地要掉眼泪。毕竟是年纪小,第一次出远门,她还是很想家的。离家第二天,她的悲伤少了许多,开始被沿路的风景所吸引,一路缠着宽刀门的师兄们带她玩这玩那。离家第三天,她已经毫不悲伤了,一再催问师兄们什么时候到宽刀门,那几位师兄被她催得头都大了。
一连赶了好几天路,宽刀门的几位弟子被折腾得累极了,再瞧那江铃月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他们这才明白为何当日江家的几位子弟对这小师妹是这幅态度了。
这哪是给二小姐践行啊,他们那是在送瘟神啊!
而今这瘟神正双手叉着腰站在他们紫轩阁的大门前,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仰头看着门口写着“宽刀门”的牌匾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没多久,柳奎带着夫人跟门下子弟浩浩荡荡地跑到了大门前来迎接江铃月。
江铃月远远地就看到柳奎那张铜锣大的脸,赶紧将嘴里的草拔了往旁一扔,身子站直,装出一副良家淑女的样子,朝前来的柳奎一行人打招呼道:“柳叔父,柳婶娘,诸位师兄们好,小女铃月,这厢有礼了。”
宽刀门内都是些粗鄙汉子,以柳奎为首,看到江铃月这副模样,当即觉得她可爱极了。
不愧是江盟主家的姑娘,瞧这小模样,生得多可爱。
其中最高兴的就属那柳奎柳门主了,一开始他收到江秋水的书信,说江铃月思念他家儿子柳卿然,想要来这宽刀门小住几日,他还不是很明白江秋水的意思。
虽说他们两家关系不错,但除了每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他跟江秋水来去并不多。江铃月小的时候他见过几次,从没听她念叨起柳卿然过,怎么现在大了,突然想起他们家柳卿然了?
柳奎是个粗人,想不明白,就去找他夫人。这柳夫人看了那信,仔细斟酌了一番,拍着大腿跟柳奎说,她懂了,这是要换亲啊!
你想啊,江桑榆和柳卿然是定了娃娃亲的,可谁不知道这江大小姐身中血蛊,命不久矣,能不能挨到跟柳卿然成亲都是未知数呢!可两家在武林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家退亲都不好看,这江盟主也不敢把自己要早逝的女儿嫁过来,坏了两家交情,所以把健康的小女儿送来,看来江盟主真是大义啊!
虽说这江铃月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好,但是只要身体健健康康,以后能给柳家生个五六七八个大孙子,其他都不算事。
柳奎夫妇这样一合计,自然觉得江铃月比江桑榆好上千倍万倍,看江铃月越看越顺眼,柳夫人见了她就跟见了亲闺女一样,直接冲过来将江铃月搂进怀里,对着她又揉又捏,喜爱得不得了。
宽刀门除了被江铃月荼毒过的几位弟子外,那些才见到她的弟子,也都跟着高兴。
过来迎接的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一个少年耷拉着脸,像跟江铃月有什么仇一样。他眼神狠辣地盯着江铃月,恨不得把她拆筋碎骨,吞入腹中。
江铃月被这人看得毛骨悚然,她刚想问柳奎他们这不上路子的少年是谁,就看到柳奎伸着肥硕的手,一掌把那少年拍到了她面前道:“卿然,还不快给你铃月妹妹行礼。”
柳卿然死死地瞪着江铃月,黑着脸,一声不吭。
一旁的柳夫人松开了抱着江铃月的手,皱着眉头,扯了儿子几下道:“你怎么回事?一点礼貌都不懂。铃月千里迢迢来我们紫轩阁,你这是什么态度?甩脸子给谁看呢?”
柳卿然依旧无动于衷,柳夫人气得要伸手打他。
江铃月见状赶紧抱住了柳夫人的手,笑着打圆场道:“婶娘莫生气,卿然哥哥定是认生才会这样的,毕竟铃月跟他好些年没见了,再说也应该是我先给哥哥行礼,卿然哥哥安好。”
江铃月说完,微笑地行了个屈膝礼。人还没站起来呢,耳边就响起一道愤恨的声音。
“谁是你哥哥!”柳卿然脸色铁青地朝江铃月怒吼道。
江铃月被他吼得耳朵疼,她一脸神奇地看着盛怒的柳卿然,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得那柳卿然朝她冷哼一声:“就是你让你爹写信说思慕我的?”
“啊?”江铃月愣了一下,半天才回过神来,弱弱地帮柳卿然纠正道,“那个,是思念不是思慕。”
“呵,别解释了,我管你打什么心思,我告诉你,江铃月我不可能喜欢你,更不可能娶你!我心里只有桑榆妹妹,就算你爹把你送过来也没用!!”柳卿然语气极为坚定严厉,他愤怒地朝江铃月吼道。
江铃月愣了一下,甩了甩袖子,朝他伸出个大拇指,嗤笑道:“卿然哥哥你说得太棒了,佩服佩服,我姐真是好福气,真让我羡慕。”
“哼!你羡慕也没用,别再痴心妄想了!”柳卿然黑着脸反驳她。
江铃月用力点头:“放心吧,我真的不想。”
“你不想你来我们宽刀门做什么?”柳卿然被她拂得有些没面子,当即红着脸反问她。
江铃月本想说我是来跟柳叔父学武的,但想到先前江桑榆叮嘱她的话,她话到了嘴边,还是压了下来,低着头,违心地承认道:“行吧,你说想我就想,你开心就好。”
她这回答让柳卿然很是满意,他当即又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来,再度对她冷漠地道:“你想也没用,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江铃月内心无语,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道:“我懂的,卿然哥哥,你对我姐一往情深,铃月有自知之明。”随便吧,这家伙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她只要学到武功,管你说啥。
那头柳卿然还准备继续羞辱江铃月,柳夫人已经气得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头上,将他直接拎了起来,往外丢了出去。柳奎也从门边挤了出来,不知何时手里拎了把大刀,对着柳卿然就砍。
“你个小王八羔子,说什么胡话呢!”柳奎大吼道。
他都要气死了,好不容易江秋水给他送了个健康的儿媳妇过来,这小兔崽子竟然还不要。
还什么心里只有桑榆妹妹!他柳卿然想当小鳏夫,他这当爹还不让呢!
柳奎一顿乱砍,柳卿然一顿乱跑,嘴里还嚷嚷着:“宽刀门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爹你不把她送回去,我就走!”
柳夫人气得扔了一只鞋打在柳卿然的脸上,毫不在意地吼道:“你爱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有种你给我别回来。”
江铃月惊惧地站在旁边看着柳家夫妇打儿子,内心一阵庆幸。
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江秋水虽然也爱骂她,可从没这么血腥暴力地打过她。啧啧,不愧是宽刀门!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