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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袭

十二年后,盛夏,正是一年最热的日子。

钱江城的一家私塾里,约莫六旬的老夫子身着儒衫正坐台上讲古文,台下一群少年少女在昏昏欲睡,有的甚至还发出了呼噜声。

老夫子摸着两撇胡子从书中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趴在桌上酣睡的黄衣少女。

只见那少女一边打呼噜还一边咂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夫子气得抓紧了手边的戒尺,站起身来冲到她面前,抬手就抽了过去!

那少女瞬间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摸着被抽的地方,瞪过去:“谁打我!不想活了吗?”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老夫子敲着她的桌子试卷,咆哮着问道,“江铃月,你的诗呢?”

“诗?”江铃月终于清醒过来,眼珠转了转,想起来自己在上课,夫子刚以月为题布置了一首诗。

江铃月抓了抓脸颊,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面上满是凝重。作诗她不会,做梦她倒是在行。

刚才梦里梦到中秋节赏月,她正在吃月饼,吃了一口,感觉不对,竟然是五仁的,难吃得她吐了一嘴,伸手要尝下一个,还没尝出味来就被打醒了。

她眼睛一亮,露出一口皓齿,摇头晃脑地答道:“八月十五夜,月饼真好吃,要能每天吃,日日都开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胡言乱语!老夫的私塾教不了你这样的学生,你还是归家去吧!”

老夫子被气得甩袖而立。江铃月来了一个月,成日里招猫逗狗吃喝玩乐,将他的私塾弄得乌烟瘴气的,听说整个钱江的私塾都不愿收她,他当时也是觉得有教无类,而且看她爹身份尊贵,才勉强收下的。结果,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江铃月急忙抱头往后跳了几步,躲了开来,对着夫子嬉皮笑脸道:“夫子这可是你赶我走的哦,可不是我自己要走的!”

说罢,不等老夫子开口,她就跟撒欢的小兔子似的,眨眼就跑没影了。

“你!”老夫子在她身后气得直咋舌,敢情她等这一天好久了?

没错,她江铃月可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学什么文啊,她当然是要学武啦!等她学会十八般武艺,脚踏山河,肩挑日月,成为盖世英雄,绝世高手!就能继承她爹的盟主之位了。呵,到时候……

江铃月明亮的双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想想就很开心。

私塾在江府后山的别苑里,被撵出来的江铃月一脸欢快地踩着石阶下了山,一到山脚,她就看到了早就等候在那的马车。

马车上坐着个锦衫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模样可爱,一双眼睛尤为清澈纯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少爷,他正坐在马车上,无聊地举着小鞭子逗马玩。

江铃月勾唇一笑,欢快地几步跑上前去,踮起脚尖,在少年的耳边故意大叫一声:“土豆,你在等我吗?”

叫“土豆”的那位少年被她吓了一跳,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他稳住身形,跳下马车,瞪着江铃月道:“江铃月,我说过了,不准再叫我土豆,不然我跟你绝交。”

江铃月左手掏了掏耳朵,笑吟吟道:“好的土豆,知道了土豆,我下次会注意的土豆,开心了吗土豆?”

“你你你!我都说了一百遍了,我叫王屠钭,不叫土豆,那两字念起来的音不一样好吧?”王屠钭气鼓鼓地朝江铃月说道。

江铃月嗤笑道:“啊?是吗?哪里不一样?我听着都一样啊,不都是土豆吗?王土豆!”

“算了,本公子不和你这样的草包计较。”他怎么能指望江铃月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能分清楚这几个字的读音。

“我是草包,那你和草包做朋友你不也是草包,咱俩是双草包!”江铃月乐呵呵地说。

“你……”王屠钭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想想也是悲哀,他堂堂芙蓉城首富独子,而且五代单传,多金贵啊!居然每天被江铃月这个笨蛋气得肝疼。可谁让自己和她臭味相投呢,整个芙蓉城除了她,没几个少年他能看上眼,全都装模作样,毫无性格,但凡能让他结交到第二个朋友,他早把江铃月给甩了。

“好啦,别说了,我们快走,不然等你家的护卫来了,我们可就走不了了。”江铃月说完就拍着王屠钭的肩膀,让他蹲下给她借个力。

“我说江铃月啊,你都十二岁了,怎么连个马车都爬不上去!每次都要我给你当凳子,你知道小爷的肩膀有多贵,回头被你踩坏了,我爹不得心疼死。要我说,同样有个武林盟主的爹,你姐八岁的时候就能飞檐走壁了,你呢,连个马车都上不去,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嘁,我要有用的话,我还要你干吗!再说,这不是我爹不让我学武吗。我要是能学武我八个月就能飞檐走壁!”江铃月说完抬起小脚用力一踩,便顺利地上了马车。

“你就吹吧,八个月你还在爬吧。”王屠钭忍不住吐槽她。

“再怎么样都比你好,你都学武这么久了,还不是跟我一样弱。”江铃月爬到马上,抬手拍了一下王屠钭的脑袋。

“那还不是因为我的师父不好。”王屠钭辩解道。

虽然他家有钱,但是真正的高手哪里会为了金银珠宝这等俗物传授他真正的武功绝学呢?

“所以说,我们一定要拜一个好师父!”江铃月伸手把王屠钭拉上马车。

两个人使劲握了握手,互看一眼,点点头:“没错!必须拜个好师父!”

王屠钭说完,抬手一扬马鞭,小马飞快地跑起来。马车刚跑出去没多远,四周忽然冲出四个王家的护卫,他们奉命每天保护主子上学,现在看到王屠钭又要跟江铃月出去闯祸了,便急着出来阻拦。

“少爷,老爷说了,让您不要跟江小姐玩,马上回家。”其中一个护卫一边跟着马车跑一边劝道。

“你们回去跟爹说,我拜了师父就回来。”王屠钭小鞭子挥得飞快,马车瞬间冲出去好远,护卫们怕回去被罚,也施展轻功快速跟上。

“少爷,老爷让您回去!”护卫们在后面追着。

“快点!”江铃月在车里催促道。

江屠钭的马鞭越抽越快,没一会儿马车进到集市,一瞬间整条街上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不少人在马车后面大骂。

“谁呀!马赶得那么快急着去投胎吗?”一个差点被撞的大汉对着远去的马车大骂一声。

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说:“你小声一点,那是王家的小少爷。”

“王家少爷又如何了?”大汉不解。

“王少爷是没啥,关键是他驾驶的马车里坐着的人,那可是江家小姐。”小贩摊主继续提醒他道,“自从十二年前除魔大战慕白枫身死,江秋水和其他几大门派瓜分了神剑山庄的九把神剑,当上了武林盟主号令天下后,谁也不敢惹江家的人。”

“江家,就是那个江盟主家?”大汉了然地思忖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我听说那慕白枫的妻子江宴娣临死反扑,江盟主的女儿被她下了毒蛊,每年中秋夜都会毒发,据说活不过十六岁,是不是真的?”

小贩摊主点点头道:“整个芙蓉城谁不知道江盟主爱女如命啊。”

“就刚才马车上那个?”外地大汉指着远去的马车问。

小摊主哎了一声,一副你个外地人什么都不懂的架势道:“不是,中蛊的是江盟主的大女儿江桑榆,以前还在我这摊上买过东西,小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又大方得体,听说还是个武学奇才,深得江盟主真传。可惜啊就是命不好,刚出生就遇上祸事,江家找遍了全武林的名医,都解不了她身上的蛊毒,说她都活不到十六岁。”

“那刚才那个是?”

“那个……”小贩眼里带上了一丝轻蔑,“那是小妾生的,江盟主也是因为膝下无子,大女儿又中了蛊,怕以后无人养老这才抬举了她当了正牌小姐,听说宝贝得很,连武都舍不得让她学,生怕她磕着碰着。可惜啊,妾生的就是妾生的,那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的。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一言激起千层浪,这话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极大的共鸣。

“这位兄台说的一点都没错,老天爷着实太不公平。”

“唉,都怪那江宴娣太过狠毒,就算下毒也不换个人下。”

“要是中那血蛊的是那江二小姐就好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惋惜江大小姐的红颜薄命,恨不得让江二小姐以身替之。

马车跑了小半天,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月亮也挂上了树梢,江铃月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为了甩开护卫她和土豆躲躲藏藏地出城,连晚饭都没吃,就有点饿了。

“哎,土豆,你看天上的月亮像不像被咬了一口的月饼?还是蛋黄莲蓉的。”江铃月说。

“你就知道吃,我看像五仁的。”王屠钭瞅了一眼月亮随意地道。

“才不是,就是蛋黄莲蓉的。”江铃月呸了一口道,“唉,我今天在学堂作了一首月亮的诗,可不错了,你想听吗?”

“不想。”王屠钭连忙摇头。

开玩笑,江铃月作的诗,那能听吗?肯定前言不搭后语,气死老夫子的,他才不要污了耳朵。

可眼见着江铃月一副诗兴大发的样子,王屠钭连忙转移了话题:“你看到月亮就知道想着吃,你咋不想着中秋节就快到了,你姐又要发病了呢?你这当妹妹的也不为她操操心。”

听他提起江桑榆,江铃月顿时觉得月光都暗淡了:“我担心有什么用,这蛊毒又不是我能解的。

以前她姐发作的时候,她还会去看望,可是每次都被江夫人拦在了门外。江夫人说是怕江桑榆发病时的样子吓到她。

江铃月知道自己只是个妾生子,若不是姐姐身子不好,蛊毒难解,爹和主母根本不会重视她。

只是被太重视了也挺烦恼的,就像爹明明是武林盟主,武艺高强,可从不许她习武,就怕她磕着碰着有什么危险。而主母对她也非常好,哪怕她吃坏个肚子,都紧张得不行,生怕江家就此绝后了。

起初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日子过得快活,无忧无虑的。

可是人啊,就怕对比。

她姐姐江桑榆为了压制体内的蛊虫,自小就有父亲教导武艺,苦修内功,十二岁就上了江湖高手榜前二十,是百年间少有的习武天才。

但凡有人提起江家的两位小姐,对姐姐就是惋惜,悲怜,对她就是直摇头,一脸的瞧不上。

小时候江铃月还不觉得有什么,渐渐长大后,她就有些不服气了,她只是没学武好吗?她要是学起来肯定不比姐姐差!毕竟她也是江秋水的女儿啊。

然而每次她一提出想学武,就会遭到爹爹的呵斥。大家都说这是父亲太过疼爱她,舍不得她吃习武的苦,唯独王屠钭不以为然。他觉得这是江秋水看出了江铃月草包的本质,觉得她学不会,教也是浪费时间。

江秋水越不让江铃月练武,江铃月就越想练武,所以她便跟王屠钭搅和在了一起,两个人没事就找武林上的那些高手拜师学艺。

马车在夜色中颠颠撞撞行驶着,车里的蜜饯早就吃完了,江铃月不耐烦地掀开帘子,坐到了王屠钭的身旁,看着四周的景色,蹙着眉头问:“土豆啊!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这路咋越走越偏啊!你不会是想把我卖了吧?”

王屠钭鄙夷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卖你能值几个钱?你不是想拜师吗?前面琅琊山上的破庙里来了个瞎眼和尚,听闻他武功很高,怪异无比。你想他那么落魄,穷得都住破庙了,肯定比以前那些江湖人士好商量,咱们多给点钱,给他好吃好住,让他教我们武功,你我不就有师父了吗?”

“你这消息哪儿来的啊!芙蓉城来新高手了,我怎么没听我爹说起过。你别又被人骗了吧?”

江铃月怀疑道。“真的,比真金还真。大丰镖局知道不,经常给我爹走货的。前天走货,他们经过这座山的时候,正好看到十多个黑衣人围攻那瞎眼和尚。镖局的人本想救那和尚一把,哪知道那和尚武功高得很,几下就把所有人都给杀了。那些镖师就怕连累自己,连脸都不敢露。后来回来他们就跟我爹说了这个事,正好被我听到,我就赶紧偷溜出来接你了。”

“那敢情好!话说,那你带钱了没有?”江铃月伸手捶了王屠钭一把。

王屠钭得意地一笑,拍了拍身上沉重的腰包:“你说呢!”

江铃月高兴地抱了王屠钭一下:“土豆,还是你靠谱。”

王屠钭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从江铃月的怀里挣脱开来,别扭地道:“男女有别,就算咱们玩得好,你也别老占我便宜。”

“哼,谁稀罕!”江铃月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扭头又进了马车。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前方的路越来越偏僻,一阵寒风吹来,王屠钭有些害怕地打了个哆嗦,生怕黑林中蹿出什么凶猛野兽来。

作为朋友,他对江铃月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往前又走了一会儿,天彻底黑了下来。一层浓雾笼罩在琅琊山头,遮住了星月,扰人视线。

江铃月抱着王屠钭的手臂四下张望了番,认道:“土豆,这四周看起来怪吓人的,走到现在都不见那破庙影子,要不咱们回去吧。”

王屠钭这会也怕得很,要不是怕江铃月笑他是胆小鬼,他早就调转车头往回赶了,所以听到江铃月这么说,他当即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回去吧回去吧,赶明儿多喊点人再来。”

说完,他就将马车调转了个方向,双手紧紧地攥着缰绳,望着底下的路,却不敢吆喝马往下走。

江铃月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望去,心也凉了大半截。

他们走的是山路,这会儿从上往下望去,只能看到一道又黑又狭长的陡坡,深不见底的那种,若马儿一个没看准,踩空了,他们摔下去的话,估计连渣都不会剩。

江铃月吞了吞口水,小手大力地在王屠钭背后拍了几下,壮着胆子大声说:“这都走这么远了,眼看就到顶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说是吧,土豆?”

“是吧。”王屠钭冒着冷汗干笑,心里那叫一个懊悔,他这是犯什么傻带着江铃月大晚上的跑这儿来冒险,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事已至此,两个人后悔也没用,只得咬着牙继续往山上走。

所幸天不亡他们,往前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看到黑暗中隐隐燃着的一处火光。

那破庙的黑色屋顶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个怪物张着硕大的口子就等着他们往里钻。

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剧烈的咳嗽声,然后是有人吐浓痰的声音。

江铃月大喜,激动地抓着王屠钭的衣袖:“定是那个老和尚。”

王屠钭认同,赶紧攥紧马鞭,赶着马儿,朝前方的庙影冲去。

离得越近,在火光的照耀下,破庙影子就越清晰。

一路赶至庙门,王屠钭喝住马车,江铃月率先跳了下来,刚要伸手推门,一道凌厉的掌风骤地打向门板。

王屠钭见状,连忙拉着江铃月往后躲去,但身子还是被那风打到,两个人一同滚到了远处的草堆里。

“疼死小爷了!”王屠钭痛叫一声,忽而摸得身下一软,连忙低下头去,就见江铃月被他压在草堆里,头朝地,嘴啃泥,屁股对着他,一脸的生无可恋。

王屠钭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江铃月,连忙滚到了一旁,伸手将江铃月从草堆里提了起来,胡乱地帮她把身上的杂草拍干净,身体放正,双手举在空中,忙着安抚:“铃月你看啊,哥比你大几岁,就算想吃豆腐也不会挑你下手,所以我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谅我吗?”

江铃月阴恻恻地看他,嘴里就落了一个字:“滚!”

王屠钭委屈地噘着嘴,拿左手切右手,表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江铃月懒得理他,走出草丛,一瘸一拐地朝庙门走去。

等她拜了师,学了武功,她第一件事就把王屠钭的双手给剁下来做土豆泥。

鉴于刚刚的经验,江铃月这次学聪明了,她在离庙门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偷偷往里看。

刚要清清嗓子,跟她未来师父打招呼,就听得里面的人厉声大喝一声:“谁?”

江铃月正准备自报姓名,忽然屋顶上传来两道娇媚阴邪的笑声。

“老和尚,眼睛瞎耳朵倒灵得很!”

两个人影骤然从空中飞了下来,落在破庙的院子中。

是两个看上去颇有韵味的年轻女人,她们身上穿着轻薄的黑色衣裙,佩戴着古怪的饰品,打扮得不像中原人士。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有着诡异的刺青,一个人的刺青在腰间,是条蛇,那条蛇围住了她整个腰。另一个人的后背上,文着一只大蜘蛛。

江铃月直觉不妙,赶忙将自己藏在庙门后面。

王屠钭跟了上来,刚要开口问她怎么了,就见江铃月对着他比了个闭嘴的手势,他内心了然,连忙轻手轻脚地凑到江铃月的身旁,跟着她一道躲在门后,偷看院内的景象。

庙里两个妖女带着魅惑的笑容,轻巧地朝着庙内静坐运气的和尚走了过去。

“老和尚,看来上次来的人将你伤得不轻,这样吧,只要你乖乖把手上的东西交出来,免得我们两姐妹动手,我们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不然一会儿你想死也死不得了!”

说话的是那个腰上文着蛇的女子,她声音媚得很,又似乎带着某种功力。王屠钭光听着就感觉浑身皮肤像被火烧了一样,烫得很。

“这是魅声,她们是五毒邪女。”江铃月心道,她虽不会武功,但毕竟出生武林世家,对江湖上的那些名人轶事知道不少。

看王屠钭越来越难受,江铃月连忙用手给他捂住了耳朵。

五毒邪女的魅声只对男的有用,对女的无效。

庙内的那老和尚自然也猜出了那两个人的身份,当即冷呵一声,合在一起的双手张开,朝围在身旁的两女子分别拍去。

“真没想到他们连妖女都敢用上了,堂堂朝……”

老和尚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他伸手捂住了喉咙,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然后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倒在了地上。

两妖女避开了他的掌风,皆退到了院子里,见老和尚那样,顿时忍不住狂笑起来。

“老和尚,谁不知你的金刚掌厉害,所以现身之前,我就已经在你喝的茶碗里下了蛊毒,怎么样,千机蛛的滋味好受吗?是不是感觉身体里有无数虫子在撕咬你的五脏六腑?你若想好受一些,就赶紧把那东西交出来。”这次说话的是那个后背纹蜘蛛的女人。

“痴人说梦!”老和尚又吐了一口鲜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手指飞快地在点住两臂上的几个穴位,抑制住蛊毒,随即朝那两女子飞了过去。

“找死!”两个女子脸色猛地大变,合力与那老和尚打斗起来。

院内顿时一阵激斗,王屠钭拉着江铃月的衣袖,示意她快走。

看里面的情形,就算那老和尚打得赢那两个毒女子,也未必有命挨过那个毒蛊。千机蛛的毒除了五毒邪女跟药王谷的人,其他人谁也解不了。

若老和尚打不过,就那两个女子的歹毒样,铁定不会放过他们俩的。回头也给他们下毒蛊,那可就完了。

江铃月明白王屠钭的意思,连忙点点头,跟在王屠钭的后面悄悄撤退,虽然有些对不起那老和尚,但这师父还没拜呢,他俩跟那老和尚等于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都跟他们没关系。再说,她就算想帮忙也没本事啊!赶紧回去找她爹来,说不定还能救上一救。

两个人弯着腰,悄悄摸摸一步步往后撤退着,可夜色太黑,王屠钭一脚踩到一个破瓦片上,发出“格拉”一声。

“谁?出来!”细微的声音,瞬间引起庙内两个妖女的注意,一人抬手,一串暗器就飞过来。

江铃月和王屠钭连忙趴下躲过,江铃月知道被发现了一定跑不了,想也没想地扯过王屠钭装满金元宝的钱袋,将他一把推到树林里,自己冲了出去,连滚带爬地跪在两个妖女面前,恨不得抱着她们大腿求饶:“两位仙女姐姐饶命啊!”

“饶命?今天出现在这里!只能算你命不好!”那妖女似乎没想放过江铃月,抬起手来就想攻击。

“别别别,有事好商量,我只是路过而已啊,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啊。”江铃月连忙说道,“我这有些银两,你们看看可够买我性命?若仙女姐姐们觉得不够,我可以给你们打欠条,明日你们下山,找我爹要去,我爹可有钱了!”

两妖女震惊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中那个打开的钱袋上,里面全是金元宝。

真没想到这不起眼小丫头竟是个土财主,可惜她们今天的目的可不只是区区这点黄白之物。

那妖女扭着蛮腰,朝江铃月走了过去,摸着她的小脸娇笑着说:“钱我也要,命我也要。呵呵,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还能抓到一个童女,回头再抓个童男,凑成一对拿来练功再好不过了。”

江铃月深吸了口气,抬头,一脸谄媚地看着那蛇女微笑:“仙女姐姐,我不是童女,我已经十二岁了,我不好用来练功的。”

江铃月说完,一脸天真地眨巴了下大眼睛。

“好不好练,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一把勾住江铃月的喉咙。

江铃月被勾得一阵窒息,手中的钱袋子掉在地上,里面的元宝滚了一地,她心里那叫一个气恼。没想到这二人居然这么贪心,拿了钱还要命!

“救……命……”江铃月拼尽全力撕扯出两个字来,再看向庙门,期盼着王屠钭能不能讲点义气,想点办法救救她。

刚才她好歹也挺身保护他了,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勇气可嘉啊!就算他武功不行,把她的身份往外说一说,若她们知道她是江秋水的女儿,再有本事也不敢杀她。

别说她爹是武林盟主,就说她家那把镇宅的苍梧剑,随便说给谁听,都得畏惧几分。要不是她被扼住了喉咙,她都自己出来亮身份了,哪还用得着王屠钭。

江铃月往门外瞅了一会儿了,也不见有人进来。

不会是那小子自个跑路了吧!这样也忒没江湖道义了!

江铃月心急如焚,再看那老和尚,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痛苦挣扎了一番,后来就不动了,别说让他说出东西在哪儿了,有没有气都是未知数。

蜘蛛女上前探了探那和尚的鼻息,回头朝蛇女摇了摇头。

江铃月只觉扼在喉咙上的手又紧了几分,暗叫一声不好,这次不会是要完吧?

果然,蛇女将她用力地摔在地上,跟着蜘蛛女一道逼了上来,蹲在她的面前。

“小妹妹,这破庙荒凉,你为何半夜一人前来?该不会认识这个老和尚吧?说吧,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把东西给你了?”蛇女从胸口取出一条小蛇,对着江铃月逼问道。

那条蛇通体赤红,双眼呈金色,正朝江铃月拼命地吐着信子。不用想就知道这蛇剧毒无比,咬上一口,几秒就没命了。

江铃月深吸几口气,能说话了,赶紧对那两个妖女道:“没有没有,误会啊,美女姐姐们!我跟那老和尚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跟他不认识的,不信你们问山下人,我叫江铃月,我爹是……”

还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

江铃月只觉得好听,但见那两妖女却像利箭钻耳一样捂着耳朵,痛苦地惨叫起来。

“伽蓝诀!来者何人?”蛇女痛问,回答她的只有绵延不断的琴音。

两个人恼怒,一人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一人抽出一条长鞭,咬牙朝屋顶的琴音处飞身而去。

还未飞至屋顶,突然琴音大作,一把木琴自暗处飞出,将她俩击落在地,随即一道人影自天而降。

来人穿着一身玉白长衫,身材颀长,束着发,脸上戴着一面青铜面具,看不清模样,但看他负在身后的那双手就知那人年纪不大。

明明是名少年,却有一双比小姑娘还好看的手。

他落地时正好落在江铃月身前,江铃月躺在地上,正好能仰望到他的背影。

即使都看不到那人的样貌,但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冽气息来看,江铃月就可以笃定这少年长得一定很好看。

别问她为什么,要问就一句话,丑的人才不稀罕戴什么面具呢!

少年长袖一挥,那把木琴便飞入了怀中,少年抱着琴缓缓从重伤在地的两名妖女身旁走过,来到了断气老和尚身边,蹲下身,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布包来。

那布包上插着很多长细小针,少年随手取了一根,伸手在老和尚的头上摸了几下,对准一个穴位快速狠绝地把针刺入了老和尚的头颅中。

几秒后,一口黑血从那老和尚的嘴中喷出,死掉的老和尚竟然再度睁开了眼,看到那人,眼光闪烁几下,张着嘴似要说什么。

白衣少年俯首朝和尚的嘴边凑了过去。

江铃月也没看清那两个妖女刚怎么被打伤的,只见那两个妖女趴在地上竟被打得爬也爬不起来。

看老和尚又张了口,两个妖女匍匐往前爬,想听和尚说什么,结果才爬了没多少距离,就见那少年收了针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们。

在他身后的老和尚又一次断了气,这次应该是真死了。

两个妖女看着那谪仙一般的少年,感觉到一股很强的杀气,还未来得及开口求饶,两枚银针就飞快刺入了她们的太阳穴。

江铃月都没发现那少年何时出的手,那两个妖女就已经倒在地上,死了。

江铃月瞪大着眼睛看着朝自己逼近的白衣少年,惊惧地吞了吞口水,眼眸紧紧地盯着他的脚。

在他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不等少年出手灭她口,她总结了上次的失策,已经先发制人,扑通一声,熟能生巧地朝那少年跪了下去。

江铃月身子前倾,一把用力地抱住少年的腿,闭着眼号啕大哭起来:“少侠饶命,小女江铃月,家住山下的芙蓉城,家父是武林盟主江秋水,不小心误入此地,既不认识那老和尚,又不认识那两个妖女,求少侠开恩,饶我一命,他日我就算是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少侠您的不杀之恩。”

这场景若被江秋水见到,估计又得气个半死。堂堂武林盟主,竟然生了个这么没骨气的女儿,说出去又是个笑话了。

不过这里除了这少年跟她外就只剩下死人了,所以江铃月没觉得有啥好丢脸的。

她哭了一会儿,见头顶上没声音传来,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朝上瞄了瞄,结果正对上少年那双深邃的眼眸。

他也在看她。

江铃月内心惊了一把,想要继续干号,可在他那样清冷的目光下,她居然有些拘束起来,怎么也不好意思发出那杀猪般的哭号声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干净清澈,又像漩涡一般吸引着人。

失神间,她忽听得那人淡淡地朝她道:“松手。”

这是他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这声音,也忒好听了。

手好看,气质也好,声音又好听,不用说了,肯定是个好看的小哥哥。

每年武林大会都在他们江家举行,江铃月从小就看遍了江湖中各色各样的男子,可谓是阅男无数。不用说了,眼前这位少年铁定风华绝代,惊为天人。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有些手痒,想摘他的面具看看他的样子。

但看他方才杀人的果断样,江铃月又有点胆怯。

那话本里老写越是长得好看的人,性格越古怪。万一那小哥哥不喜欢别人看他的样子,她一个手贱得罪了他,他要杀她出气怎么办。

江铃月想了想,还是决定打消自己那愚蠢的念头,抱着少年双腿的小手在他的腿肚上捏了两把,过了下手瘾。

男人脸上的面具顿时有裂开的痕迹,纵使他再好的脾气都被她给磨没了。

这小姑娘到底哪冒出来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到底还想不想回家了?”少年忍不住拔高音量,冷声问江铃月。

江铃月“啊”了一声,抬头呆呆地望着他:“你不杀我,还要送我回家?”

少年懒得回她,弯下腰,用力掰开她攥着他腿的手,像抓小鸡一般将她从地上拎起,飞身离开了破庙。

那少年轻功了得,一会儿就带着江铃月飞出了几十丈远。

江铃月本想找下王屠钭,可这夜黑得厉害,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莫说人了。

离庙的时候,她看到他们来时驾驶的马车没了,料想定是王屠钭那胆小鬼驾着车先跑了,便打消了寻找的念头,心里默默地将王屠钭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然后继续在风中飘摇。

为什么说是飘,还不是那白衣少年把她当成了毒物,不愿抱着她走,非得单手拎着她,这是欺负她身材瘦小好拎是吧?

也亏得她衣服质量好,怎么拎都拎不坏,不然像刚才那样他拎着她踩着树飞,一旦衣服被抓破,她就直接从天上掉下来了。

也不知道底下是平地还是什么,万一她倒霉掉进了河流山谷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呢。

她越想就越觉得委屈,再看那少年背上背着的那把木琴,她心里那叫一个来火。

想不到她堂堂江家二小姐,所受的待遇竟然比不上一把破琴。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不跟这少年走呢,留在那破庙里都比现在被拎着走强。

反正庙里的人都死了,她这么晚不回家,江家定会派人来寻她,她完全不用担心回不了家。

懊悔间,江铃月感觉那少年拎着她下了地,她手往下一摸,都能碰到地上的杂草。她稍微松了口气,起码不用再担心衣服破了摔死了。

又往前飘了一会儿,前面黑暗处有块隆起,像是个小土坡,眼看就要撞到她的脸了,江铃月连忙尖叫起来:“有坡!”

拎着她的那个人立刻停止疾走,双脚轻轻一跃,拎着她飞过了那坡。

虚惊一场,江铃月的小脸跟夜色一样的黑,她终于忍不住地朝那少年抗议道:“这位少侠,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心情不好,语气听起来很是不善。

少年低头看了她一眼,藏在面具后面的脸看不到表情,只是淡淡出声:“到了。”

“到了?”江铃月惊讶道,心想到哪了啊?这离山下还远着呢!

少年松开抓着她的手,没回她。

双脚终于踩到地了,江铃月心里一阵高兴,然而还没高兴几秒,她就看到了眼前冒着幽幽鬼火的坟堆。

黑夜里,十几个木牌歪歪斜斜地插在一个个土堆上,远远望去,像一个个佝偻着腰的鬼影子。

江铃月顿时白了脸,双脚朝身旁的少年挪了过去,躲在了他的身后,揪住他的衣袍,颤巍巍地说:“少侠,这大半夜的你带我来坟地做什么?不会是想把我就地埋了吧?你可别啊!刚才是我一时激动,说话声大了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我计较!死在这里很惨的,荒郊野岭的,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家,我爹他很疼我的,你放我回去,他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江铃月越说双腿越抖,说到最后,差点又要朝那少年跪下来。

那白衣少年被她吵得耳朵疼,伸出一手将她拽到身前,颇有些无力地解释说:“我不杀无辜之人,你去把第二排第三个坟给挖了,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听到他说不杀自己,江铃月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看了看前方那片鬼火飘荡的坟地,又看了看自己水葱一样的双手,咧着嘴,抬头朝那少年卖萌耍赖道:“少侠,你不会是让我这样一个活泼可爱聪明乖巧的小女孩半夜徒手挖坟吧?”

少年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反问:“不然呢?”

难道要他来挖?

江铃月看着少年绝世天人的风姿,洁白华贵的衣服,宽大的衣袖里露出白玉石一般白皙纤长的手指,让他自己去挖好像也不太合适。江铃月怎么可能看得这么漂亮的小哥哥沾染尘土呢!

这种体力活,还是让她来吧!

但是……

“不行,不行,少侠,半夜刨人家坟不好的,不吉利!”江铃月刚往前走了几步,想想自己看的那些鬼故事,连忙摇摇头退了回来,瘦小的身子抖了抖。

那少年不动声色:“你怕什么?你有胆晚上来爬山,还没胆挖个坟吗?”

“爬山是为了看风景,这挖坟……万一挖到鬼怎么办?”江铃月越说越小声,警惕地四处看看,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不过……”少年冷声道,“十里外有马蹄声逼近,琅琊山素来人迹罕至,这么晚有人上山,多半是来寻那五毒邪女的,我左手受了伤,现在需要逼毒疗伤,不然一会儿遇上了,你没被鬼害死,也定会被人害死。”

“你受伤了?”他说他左手受伤了,她怎么没发现,明明刚才偷看了一眼他的手,还觉得挺好看的呢。

这时,江铃月再凑过头去仔细一看,只见那少年整只左手都变成了绛紫色,手面上血管暴起,看上去很是狰狞可怕。

左手的虎口处隐隐可见两个细小的黑洞,像是虫咬的,又像是……

“你被那条赤蛇咬了!”江铃月恍然道。

少年没有反驳。

“完了,那是西域最毒的蛇,叫红莲,被咬到的人都活不过一炷香。你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刚才你带我飞那么久,用了不少内力,这会毒血早已经流窜至全身了,神仙都救不了你了。我看这坟就不用挖了,反正东西拿出来,你也没法活着带走了。”江铃月面露哀戚地说道,心中甚是惋惜。

“让你挖你就挖!”少年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

江铃月连连点头:“好好好,我挖我挖行了吧。”

江铃月一边挖一边偷偷地看着正在运功疗伤的少年,心想果真是天妒英才,难得这少年有如此仙姿,没想到这么早就要死了。她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呢,回头等他死了她一定要掀了他面具看看,到底有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好看。

可惜,就算好看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江铃月摇摇头,惋惜地叹了口气。

老和尚死之前在那少年耳边悄悄说的话,江铃月心想着坟包里埋的应该就是那两个妖女跟老和尚抢的东西,顿时手上刨土的动作麻利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多人不要命也要抢?难道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还是能起死回生,长命百岁的灵丹妙药?又或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不管是什么,肯定是好东西!

想到这儿,江铃月越刨越起劲,好像刚才哭着喊着说半夜刨坟不吉利的人不是她一样。

少年静静地立在一旁,一边看着江铃月挖坟,一边用内力逼出了左手上的银针。

五毒蛇姬养的那条西域小蛇果然毒得很,若非他及时吃下解百毒的通淋丸,又用银针封住左手的几大穴位,他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少年的眉头皱了皱,那头江铃月才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哼哧哼哧挖了一会儿,不见任何东西,这竟是个空坟。

没挖到尸体,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当她怀疑这少年是在戏弄她时,手中的树枝似是抵到了什么东西。

江铃月内心一喜,顾不得嫌脏,直接将手中那根软绵绵的树枝扔在了地上,用手刨开松动的泥土,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丝锦囊来。

看这锦囊的大小肯定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了,武功秘籍也不像,根本装不下,八成是仙药。

江铃月都快激动哭了,她苦命的姐姐终于有救了。

她上手捏了下那锦囊就发现有点不对了,怎么硬硬的,长长的,不太像丹药啊?

江铃月疑惑地看着锦囊,刚要伸手拆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突然黑暗中伸过来一只手,闪电般将锦囊从她手里抢走了。

她本能地惊了一把,那白衣少年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手一挥,依然拎着她的腰带,将她拎离那坟堆。

江铃月一脸幽怨地看着被少年藏进衣服里的锦囊,这一次真的想哭了。

“你怎么还没死啊?”江铃月很是失望地问。

“怎么,你很失望?”少年垂眸白了她一眼。

“没有没有,我是担心你。”

“呵。”少年冷笑一下,心里一百个不信。见过没良心的,但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他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眼下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少年神色一冷,拎着江铃月直接飞到了坟堆旁的大树上。

江铃月还想说话,被他伸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有人来了。”少年低声道。

不一会儿,黑暗中冲出来十几个穿锦衣,戴黑帽的男人,他们皆骑着高大的骏马,正风风火火地朝山上破庙的方向赶去。

经过坟堆的时候,为首的人率先勒住马,其余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刚刚明明听见有人声,你们几个去看看,不管什么人抓了再说,其他人继续跟我走。”

首领说完,五六个人被留了下来,那些人打着火把,四下张望着,慢慢朝坟堆的方向走去。

“坟堆里有脚印,这个坟刚被人挖过,这附近的确有人。”一人指着江铃月刚挖的那座空坟说道。

江铃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除了盗墓者,谁会大半夜来这挖坟。”有人奇怪道。

“不管是不是盗墓者,大人说了,抓了再说。”

大人?江铃月蹙眉,看那些人的穿衣打扮,不像是江湖人,他们的衣服上都绣着飞鱼图案,像是朝廷里的锦衣卫。

奇怪了,锦衣卫为什么会来这琅琊山呢?

江铃月疑惑,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依旧一副淡漠的模样,好像现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跟庙里死去的老和尚是何关系?那个锦囊里到底藏了什么?

江铃月脑子里一堆的疑问,目光落在少年微微敞开的衣领上。

那锦囊刚才就被他从这里塞进了怀里。

江铃月没有多想,鬼使神差地朝那少年的衣领伸了过去,一路畅通无阻,她直接摸到了对方坚硬的胸膛,暗自体会那甚好的手感时,忽觉头顶凉飕飕的,抬眼正好对上少年那双冰冷的眼眸。

她略感尴尬地朝那少年笑了笑,那少年竟然也对她扬了扬嘴角。

江铃月有片刻愣怔,未等她回过神来,她就被人一把从树上推了下去,正好摔在那几个锦衣卫面前。

“谁?”一声厉呵,眼前几道寒光闪过,几把大刀齐刷刷地横在了江铃月脖子前,她只要稍一动,大概即刻就要人头落地。

江铃月举着双手投降,小腿软得很,根本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是个女娃娃!”其中一人道。

移开了手中的刀,那人蹲下身来,粗糙的手指捏住江铃月的小脸,细细地打量一会儿,嗓音粗哑地问:“那墓是你挖的?”

江铃月脖子上还横着几把刀,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只得眨巴两下眼睛,算是承认了。

捏她脸的大汉放开她,朝其他几人示意了下,那些人都把刀挪了开来,一脸威严地看着江铃月。

“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得有任何隐瞒,不然小命难保知道吗?”那大汉盯着她继续道。

这一次,江铃月把头点得飞快。

大汉瞥了眼她那双还粘着泥土的手,神情严峻:“你是盗墓贼?”

江铃月猛地摇头。

那人蹙起眉头,狐疑道:“你不是盗墓贼,为何大晚上来这挖坟?这坟里是藏有什么东西?这里就你一个人?可还有同伙在旁?”

江铃月本想点头,说她同伙就在旁边那棵大树上。既然他对她不仁,也休怪她对他不义。

可转念一想,树上那人都中毒了,那些锦衣卫又是冲着山上那破庙去的,万一他们也是来找那所谓的东西的,两方人打起来,少年一死,她不就又成了重点审问对象了吗?

听说那些当官的审起人来手段极其残忍,什么酷刑都敢用,光想想都瘆得慌,她可不想命丧在这破山上。

反正他把她踢了下来,她还是随便找个理由蒙混过去,早点脱身吧。回头等她跑了,让那混蛋毒发身亡,她连坟都不给他挖,谁叫他过河拆桥,暗算她。真是气死她了!

脑子快速地转动了下,江铃月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像受了很大惊吓一样,对着几位大汉一边颤抖一边泣泪说:“回大人,小女子就一个人在这里,先前家兄听说这琅琊山来了个瞎眼和尚,武功高强得很,家兄崇拜至极,就拉着我上山想要拜师学艺。哪知道半路遇到了大雾,我与家兄不慎走散。天黑了,我又是第一次来这琅琊山,路都不熟,害怕之际,就看到有几团幽火飘在空中。我不知那是鬼火,跟着那火来到了这里,后就没了知觉。等我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摔在地上,几位大人在拿刀架着我。以前我就听老人们常说,山上冤鬼多,他们会找迷路的人当替身,好去投胎,哪知道今天就被我给遇上了。若不是大人们突然出现,身上的正气吓退了那些鬼,我估计是要挖坑把自己埋了。”

她说得有声有色,仿佛真的一般。旁边几个锦衣卫听着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问话的那个人没吭声,只是一把将江铃月从地上拽起,手指快速地摸向她身上的几大穴位。

江铃月吓得哇哇直叫,眼神求救地看向旁边的大树。

一阵阴风吹过,那树影晃动了一下,一道影子极快地从那树上飞出,不见了。

那王八羔子竟然扔下她跑了。

江铃月心中一阵绝望,抓她的那人忽然停下手来,看着她沉吟道:“这小姑娘没武功,想必真是误入此地的。不管了,先抓起来再说,她既知道那瞎眼和尚,说不定还知道其他什么。大人说了,宁可错抓也不可错放!”

说完,其他几个人上前,按住了江铃月。

江铃月心如死灰,也懒得挣扎了。刚出虎口又入狼穴,今晚真是忒刺激了。

欲哭无泪之时,那几人绑着她就要上马。突然,一道剑光从前方的黑暗处以雷霆之势朝他们刺来。

“放开我儿!”

怒吼声起,江铃月大喜,朝来人大喊一声:“爹爹救我!”

这下不用她说她爹就来了!还是爹爹靠谱!

她看着来人的方向,完全忘记了今晚为了保自己狗命,把家里财物许诺出去多少。

江秋水飞身而来,一道掌风劈开了挟持江铃月的两个锦衣卫,将江铃月抢到自己怀中。

“爹!”江铃月开心地唤了一声,满眼的儒慕之情。

“来者何人?”为首的锦衣卫大汉青着脸喝道。

暗处刹那间飞出八个执剑男子,他们身上穿着清一色的朱红色布衫,头顶绑着黑色布巾,衣服胸前都绣着个“江”字。

“钱塘江家。”八个人齐声道,摆好剑阵,将那几个锦衣卫团团围住。

江秋水单手抱着江铃月,另一只手一挥,一道强大内力,将刚射出去的佩剑给吸了回来。

“原来是江盟主,鄙人钱坤,这些都是我的兄弟,我们是锦衣卫指挥使唐大人的手下,奉命来这琅琊山办差,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江盟主。原来这位姑娘是江盟主家的千金,多有得罪,请江盟主见谅。”见对方来势汹汹,为首的锦衣卫大汉收起了手中的刀,笑吟吟地跟江秋水套近乎道。

江秋水将怀里的江铃月放在一边,瞪了她一眼,挥手遣退自己的门下弟子,上前朝钱坤他们作揖道:“是江某疏忽,京都锦衣卫难得来一趟我们芙蓉城,我竟光顾着寻小女没察觉,回头等钱大人办完差,一定要来我们江府,江某定当好好招待诸位。只是不知小女何处得罪了诸位大人?需得拔剑相向?”

江秋水话虽说得客气,可语气听起来有些生冷。

钱坤他们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已然有数。

朝廷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若非事出有因,他们这群锦衣卫也不会千里迢迢从京都来这琅琊山。

江湖人皆心高气傲,不爱被管束,在他们眼里,没有皇权律法,身份尊卑,只有以武力服人。惹毛了他们,谁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如何,照杀不误。

“江盟主失礼了,江小姐受惊。都是一场误会。”钱大人先赔礼,毕竟他们一队人也不够江秋水一剑砍掉的。

“将军府失窃,有线索说贼人就藏匿于此山之中。我们奉了唐大人的命前来琅琊山寻人,循着线索追踪到此地,听到有人声,杨千户留了我们几个下来查探,正好发现令千金在此挖坟,举止诡异。因为令千金没有向我们表明身份,所以我们才有所得罪。”钱坤如实地向江秋水说了事情经过。

江秋水听完,看向身后的江铃月:“钱大人说的是真的?”

江铃月点头,不安地摸着自己摔疼的屁股瓣,幽幽地回:“差不多吧。”

看她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江秋水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没好气地朝她呵斥道:“我让你在私塾读书,你竟然给我逃课跑到这琅琊山挖坟?你是嫌我命长,存心要气死我!屠钭呢?他人呢,是不是又是他带你过来的!”

看江秋水发火,江铃月还是有点怕的,整个人像被霜打坏的茄子一下子蔫了下来,连话都不敢说。

她就怕一说错,惹她爹更生气。

别看江秋水在外人面前护她护得紧,回到家总少不了给她一顿苦头吃。

见她耷拉着小脑壳,可怜兮兮的,钱坤帮忙解释道:“江盟主莫动怒,江小姐说她与令兄听闻这山上来了个武功很高的和尚,想来拜师学艺来着。但半路与令兄走散了,她又年纪小,心性不稳,被邪祟勾上了,这才跑到此地挖坟的。”

“所以她跟你说她挖坟是撞邪了?”江秋水一脸神奇地看着钱坤,这种话他竟然都信!

江铃月撞邪,她自己就是个邪祟,能撞什么邪!

“难道不是吗?”钱坤咧着嘴问。

江秋水虎着脸瞪向江铃月:“你说,为什么挖坟?”

江铃月抬眼看着她爹,背上一阵发毛。

就眼下她所听到的信息来看,庙里的那个瞎眼和尚应该就是去将军府偷盗的贼,死了的两个妖女要找的是将军府被偷的东西。老和尚临死之前跟少年说了悄悄话,之后少年就带她来挖坟。可想而知,那锦囊里藏着的就是将军府失窃之物,而今那东西已经被少年拿走了。

先不管那少年中了毒,现在是死是活,她要说了实情,那锦衣卫能相信她的话吗?就算相信了,他们也肯定会追问她少年的来历,到时候她答不上来,锦衣卫若怀疑她跟少年是一伙的,是她把东西藏了起来,逼问她要东西怎么办?

虽说她爹是武林盟主,江湖中的人都要给江秋水一点面子,可丢的东西定是贵重之物,不然朝廷也不会派这么多人出来找,这事他爹都不一定兜得住。

江铃月思来想去,为了早点摆脱此事,决定装傻到底。

见她久久不吭声,江秋水顿时更来火,伸手就要朝她打去:“还不快说出实情!”

江铃月连忙避了开来,委屈得眼泪汪汪,小声嗫嚅:“爹,我……我说挖坟想要出恭你信吗?” U6zz0ORtA/2kT9aEJfqn/iplcQOr7L1hl+93YckTGz1DGXgTc67VD/Ph/BX6eY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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