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年前开始研究本国史时,遂已感着极浓厚的趣味,好似三生石上,早和它结了莫解缘一般,每于三餐睡觉外,几全埋头在读史里面。可是“中国历史可读耶?二十四史、两通鉴、九通、五纪事本末,乃至其他别史、杂史等,都计不下数万卷,幼童习焉,白首而不能殚,在昔犹苦之,况于百学待治之今日,学子精力能有几者?”(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序言)。似此浩如烟海的史籍,势不能不希望有人竭其心力以善读之,然后出其所读者编成简明综要的新史,以供他人的阅读。尤其能将五千年头绪纷繁而和全民族精神有密切关系的文化史实,为系统叙述的著作,可谓为我学界今日最迫切的要求。顾翻破各书局所新出版的本国文化史,不觉令人长叹一声,几乎没有一部不是姑备门类、杂乱无序,难予读者以一整个的认识和概念。所以不揣卑陋,看了许多古史,寻了许多史料,蓄意要写一部浅近而明了的文化史。然而此至难的事业,必学识贯通今古,有如炬的史眼,庶几方可期以大成,浅学菲才的我,虽具着“舍大道而莫由”的宏愿,总觉力有所不逮的呢!加之天性懒惰,历数年所辑材料,仅乃得其一部分,迁延不敢轻率下笔。孰知“一·二八”沪战爆发,校课随炮火而停开了,终日坐守斗室,烦闷不过,乃重整往日所积丛残之稿,不觉盈尺,偶为学友所见,力劝取以问世,同时自问我今所研究的结果,虽未必有价值;倘定以完璧相期,则今后更需若干年,自己亦难逆料。语云:“天下事过于矜慎者,往往相持而不下,历久而无成。”因此决意先发表其已写成的一方面,定名曰“中国人文小史”。盖本书仅叙及精神方面的文化,而未说到物质方面的文化,为求名符其实,故不敢有文化史之称。至更要加一形容词的“小”字,则由我今所述的史实,尚不能包举本国一切人文现象,含有俟他日补充完整的微意。
我关于编著本书的动机和经过,大略已说完,最后所不得不申明的,就是本书的材料,除直接采自本国古史外,多由日本今关寿麿所著《支那人文讲话》及中山久四郎所著《支那人文思想》等书译来,著者虽有疏通编辑之功,终未敢掩袭他山之美。又本书脱稿之后,承大夏文学院长卢锡荣先生校阅一过,多所指示,特并志数言,以表感佩。
民国二十一年双十节前五日
著者序于上海大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