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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偈是佛经特有的一种文学体裁。偈在梵文中就是诗颂,那为什么翻译成中文后,不再称为诗,而称为偈了呢?是因为这些梵文诗颂在翻译成汉文后,只保留了它们的哲理含义,而丢失了原梵文的诗韵。这些偈子在梵文中,朗读起来非常押韵,但中文的发音与梵文差异甚大,这就给佛经的翻译家们提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是要这些梵文诗颂的含义,还是保留它们的发声韵律?我们的佛经翻译家们给出了回答:留义不留韵。由此,出现了佛经的一种特殊文学体裁——诗偈体。说它们像诗,可它们没有汉文诗中特有的押韵;说它们不像诗,可它们在每句的字数上是相同的。也即是说,它们是以诗的形式出现的。在佛教中,我们把这种似诗非诗的文学样式,名之为“偈”。

《开经偈》是放于经典正文前面的诗偈。这个偈子是用来称颂佛陀与佛经的。《开经偈》据传是唐武则天的手笔。在此之前,经典之前是没有《开经偈》的,大家想读经的话,打开经典,直接阅读经文即可。自武则天写下《开经偈》后,所有的佛经在经典之前都会放上此偈,大家先阅读《开经偈》后,再进入经典正文。现在我们来解释一下这个《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的“无上”,简单地讲,就是不知道有多高,高不见顶。据佛经记载,佛陀有三十二大丈夫相,即佛陀有三十二个与众不同的体貌特征。其中一个独有的特征就是无顶相。所谓无顶相,就是无法看到佛陀的头顶到底有多高。

经典上说,有一次,佛陀的十大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尊者很好奇,想看看佛陀是不是真的无顶相,于是施展神通,一直向上看去,但无论他上升到何处,依然看不到佛陀的头顶最高之处。直至目犍连尊者穿越了“无量亿佛国”,还是没有发现佛陀的头顶最高之处。这下尊者彻底信服了,佛陀的确有一与众不同之相——无顶相。

不仅佛陀是无顶相,实则一切圣贤皆有无顶相。《论语·子张》对圣人孔子有这样的记载:“叔孙武叔毁孔子,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自量也!’”(子贡听见大夫叔孙武叔毁谤自己的尊师孔子,心里很是不平,对叔孙武叔说:“您不要这样做!夫子是毁谤不了的。别人的贤能好比小山丘,还可以超过;夫子却好比太阳和月亮一样,是没办法超过的。有人纵然想自绝于太阳、月亮,可那对于太阳、月亮又有什么损害呢?只是看出他太不自量罢了!”)

在《论语·子张》中,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陈子禽对孔子的学生子贡说:“您对仲尼那么恭敬,难道他真比您强吗?”子贡说:“……我的老师是难以企及的,如同上天不能用梯子一级一级地爬上去一样。”)

颜回对孔子也非常崇敬,孔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是至高无上的。《论语·子罕》篇中记载,“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颜渊深有感触地赞叹老师的道学与德行曰:越仰头观看就越显得高不可攀,越深入钻研就越觉得深刻厚重。并用忽前、忽后来形容孔子之智慧神妙莫测。虽然夫子境界之高,令人感到不可企及,但因为其“循循然善诱人”,使得学生又感到夫子之道并非是无法学习的,因为老师善教,故弟子们在学习过程中越学越想学,“欲罢不能”。)

无论是颜回赞孔子的“仰之弥高”,还是子贡赞孔子的“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与佛陀的“无顶相”皆有异曲同工之妙。“无上甚深微妙法”的“无上”喻佛陀、孔子等圣者之智慧、境界、品格和证量等,高不见顶,无以称喻。

“甚深”与“无上”相对而言。高说完了,再说佛陀大智之深。佛陀的智慧有多深呢?是“甚深”。甚深是多深呢?就是不知道有多深的深。“甚”是非常、极其、无以称量之义。甚深就是非常非常之深,极其极其之深,或无以称量之深。佛陀之智不仅高不见顶,同样也深不见底,像个无底洞,不知道有多深,深不可测之深。大海之深,尚可称量;佛智之深,不可称量。

佛智佛境的高和深都说完了,接着是说佛智佛境的另一个特色,是“微妙”。微者,精深、玄奥、细小之义;妙者,唯悟可知、难以言传之义。佛者,觉也。佛智佛境,唯觉可入。一个修行者,一定要有很好的觉知力,对自己的每一个起心动念,对自己身口意的每一个微小的行为,都要有充分的觉知。一言以蔽之,就是身心内外一切活动,无论其是多么的轻微,都要对它们始终保持着充足的觉知。如此,很快我们就会发现以前难以发现的事物——更多的真相和更深的内涵。

我们从小就无数次地看过太阳,可是我们很可能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用心看过一次太阳,就像一个死刑犯在临行刑前,突然失声痛哭着说:“以前我无数次地看过太阳,但直至今天,我才第一次用心去看它,没想到它是这样地美,美到无以言喻。”

人生中有着太多的事物都如太阳那样,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用心去留意过它们,去感受过它们,去体会过它们,去关怀过它们,甚至包括我们的身体和心灵。我们无疑有一个身体,无疑有一个心灵,但很可能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真正地关注过我们的身体和心灵,我们从来就没有很好地和它们待在一起,哪怕一分钟。不知道每天我们都在忙碌些什么,但时光如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某一天才突然发现,我们从来就没有关注过自己的身心,从来就没有觉知到我们生活和人生中的诸多细节。像梦游一样,我们错过生活和人生很多年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我们可能从来就没有真正地进入过生活和人生,可能从来就没有真正地进入过这个世界,而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人生、我们的世界已经无情地逝去了。

人们多数时候是安处于梦幻中,而不是觉知中。当一个人开始生活于觉知里时,他的生活和世界立即就会变得生动起来,立即就会变得妙趣无穷。这是一定的,不可能例外。觉知是一切生活的基础,是一切思维的基础,是一切快乐和阳光的生活的基础。一个没有带着觉知的人,他的生活还没有开始——无论他现在有多么老了,依然可以说他的生活尚未开始。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一生都游走在他的生活和人生之外,从来没有正式开始他的生活和人生。想一想,多么可悲,看似过了一生,竟然从未开始他的人生!对于这样的人,怎么办呢?只好轮回去吧,一生又一生地轮回。佛陀说,轮回是不存在的;但对你而言,轮回是这个世界上所可能存在的最为“真实”的事物了,因为你在梦中,是你的梦创造了那个轮回。

怎么办?佛陀教导我们说,事情很简单,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困难。只需要学会保持觉知——对每一件事,对每一个起心动念,都要尽可能地保持着高度的觉知。很快,你就能从这个轮回长梦中醒来。这就是“微”——精神中每一个不易觉察的念头,生活中每一个微小细节。从微小中,从细节中入手,带着觉知生活,带着觉知学习和工作,很快,我们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惊喜发现:太阳怎么这么美,小鸟的鸣叫怎么这么动听,路边的那棵小草怎么这么可爱,一切的一切,怎么如此地美妙和神奇!而所有这一切,以前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这就是世界的微妙——由微见妙。同样的道理,当我们带着充分的觉知走进佛法里去时,我们会有同样的发现:佛法是如此地美妙和神奇。但要想真切地体会到佛法的美妙,前提必须是带着高度的觉知,从一切细节和微小处入手,如此才能很快地发现佛法的无比美妙之处。研读佛经,不可粗枝大叶地学习,不可一目十行地学习,一定要把心停下来。一个没有学会将心停下来的人,是没法学习和思维的。善学习者,在进入佛经之前、之中和之后的整个过程中,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觉知,不放过每一个字。调动自己的全部理解力、感受力和整个身心投入每一个字、每一句经文中,去感受它们,理解它们,融入它们和成为它们。

只有向佛经付出了我们的全部,佛经才能向我们敞开它的全部。当我们向佛陀交出了全部,佛陀一定会向我们呈现出他的全部。如此,我们才会发现佛经深处越来越美妙、越来越神奇的奥秘。

《圣经》载,每次基督在讲道之前,总爱说“听呀”“看呀”这些提醒人提高警觉和注意的话。基督的意思是说,你以为你在听吗?不是的。你很可能在走神,你很可能处于闷厥状态。这种状态佛法里称之为“昏沉”或“掉举”。所以基督每次开始教导人之前,总要提醒一下:“看呀!”“听呀!”意思是让我们调动全部的精力去努力理解基督的教导,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尽可能深入这些教导的最微妙之处。

儒家在问学、议论、思维、体道时,非常注重“几”,认为学问和体道等,如未达几微处,则不名为学问,则不名为体道。几者,介于显隐之间之谓也。如留意到,则为显;若粗心大意,则为隐。万物起于隐,发于几,由微致著,以成天下大势。故举凡学问、体道、践仁,不达几微之处,难见真相,不得真意。佛陀教法千头万绪,浩如烟海,但佛陀时时警告学者不可“入海算沙,了无归期”。其意思是,这许多教导和经论,不必全部皆学,择其要者而从之可也,不在记闻多少言辞,哪怕一字一句,真正理解,了然于胸,佛陀之无上妙道,便当下证入。

“法”广义地说,是指一切圣贤的言语教导及天地万物一切现象;狭义地说,是指佛陀释迦牟尼的言行教导。佛陀的教导有什么特点呢?它们是“无上”的,是“甚深”的,更是“微妙”的。如此从智圣释迦牟尼佛的般若觉海中,流显出来的“无上甚深微妙法”,是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轻易获得呢?不是的!真实的情况是: “百千万劫难遭遇”。

什么叫“劫”?很多中国人以为“劫”这个字是佛教的一个专用术语,这是错误的。“劫”这个字在印度文化中早就出现了,是伴随着印度文明同时诞生的。印度自有文明始,就有“劫”这个字了,也就是说,“劫”这个字比佛教诞生早上至少四五千年。“劫”这个字是印度人的一个时间概念,是指很长很长的一个时间段。这个非常长的时间段,起初没有一个确切的所指,直至佛教诞生后,才给这个“很长很长的时间段”一个相对确定的概念:一个城池内放满芥子,一百年取走一粒,将城内的芥子全部取完,谓之“一劫”。一个小型城池内的芥子取完,谓之“一小劫”;一个中等城池内的芥子取完,谓之“一中劫”;一个超级大城内的芥子取完,谓之“一大劫”。

那么我们在一劫这样长的时间内,可不可以幸遇佛法呢?很难。那多久才有可能幸遇佛法呢?“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佛有“人身难得,佛法难闻”的教导,“人身难得”的意思是,我们此生有幸成为一个人,那是很难得的事。在六道之中,唯有人道众生成佛相对容易。因为天道众生太享福,不愿意刻苦修行,故难成佛。地狱、饿鬼和畜生这下三道的众生,心智不开,陷于无边苦海,整日被业力所驱不能自已,也没法成佛。唯有人,苦乐参半,心智已开,修行最易成就,故佛曰:人身难得。

“佛法难闻”的意思是,在佛未出世之前,当然是听闻不到佛法了,在佛陀去世之后,也很难听闻到佛法。就算幸运地听闻到了佛法,如没有一位具德且开悟的老师,为我们讲授无错乱的佛法,我们还是难以悟入佛境。正如当今社会上有很多的佛经和关于佛法的各类光盘在流通,但如果没有一位真正通晓佛法的老师,作为我们的引导师,我们还是不能悟入。时常看到学佛数十年的出家和尚或在家居士,依然不明佛法真义者,不胜枚举。日日诵经论,句句不离佛,而又生生世世一再当面错过佛法者,更是大有人在。每每于此,总不免引人长叹:佛法难闻,的确是“百千万劫难遭遇”!

尽管佛法是“百千万劫难遭遇”,但我们还是万分幸运地遇上了佛法。遇上以后怎么办呢? “我今见闻得受持” 的“我”就是此时此刻的我们,指每一个有幸遇到佛法的人。我从现在开始“见”佛法(即广阅佛法经论)和“闻”佛法(即广泛听受通晓佛法的前辈和大师们开示佛法)。是不是仅仅停留在“见”和“闻”佛法上呢?不是的,佛法不是用来谈论的。如果将佛法仅仅停留在空口谈论上,那佛法就堕落为纸上谈兵了,就堕落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若如是,这将不再是佛法。

真正的佛法不是用来谈的,是用来“行”的,即用来实践的。我们中国人讲“实践”,印度文化和佛法,称之为“修行”。印度人所谓的“修行”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实践”。无论是修行也好,还是实践也好,都是亲身投入地做,而不是谈。佛法不是谈出来的,而是行出来的,是从人生中活出来的,是从身心中实践出来的。

所以要“受持”。受持就是修行的意思,就是实践的意思,就是通过身心将经文经义实现出来的意思。在英文中,受持就是Hold和Practice。我们不仅要最大限度地阅读佛教经论,最大限度地听闻前辈和大善知识的开示,更重要的是,我们还需将阅读来的佛法和听闻来的佛法Hold住。如果Hold不住佛法,没能将佛法融化入身心之中,那么阅读来和听闻来的佛法,除了成为我们人生中新的负担外,将毫无意义。“我今见闻得受持”的重点落在“受持”二字上,即时刻用全部身心Hold住佛法,不令佛法落空。

不仅佛法不尚空谈,强调实践,东方几个大的学派——儒家、道家和印度教等,全部是非常注重实践修行的文化思想体系。东方人重“教”,西方人重“学”。学是可以讲的,是可以谈论的,因为学是知识系统,是观念系统。而传统意义上的“教”(此“教”为教导之“教”,非宗教之“教”)不仅仅是一个知识系统,也不仅仅是一个观念系统,它是一个生命实践系统,是一个身心修行系统。“教”讲的是证成和证悟,是要将一个普通的凡夫转迷成悟、转愚成智的。这是硬功夫,不可以仅停留在口头上谈论的,是必须通过身心实践来实现、来证成的。故中国和印度所有的学问都是修行的学问,都是生命的学问,都是实践的智慧学,即都是“受持”的学问,不仅仅是“见闻”的学问。

“愿解如来真实义” 的“愿”字是发愿之义。发愿就是发誓,“誓愿”二字在佛家通常是连用的。在佛家,有“四弘誓愿”之说:“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任何一个发心追随佛陀者,任何一位修菩萨行者,都必须恪守此四大誓愿。恪守此四大誓愿者,方名佛子,否则不为佛子。“愿解如来真实义”就是“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之义。

“解”是解释、理解、开解之义。开解什么呢?开解如来的真实义。“如来”有两义,一为名称之义,一为哲理之义。将“如来”作名称来理解,它是佛陀十大名号之一。将“如来”作哲理理解,它是佛性、法身、真理、法界、涅槃、般若等之别名(这些都是佛教中的重要术语,它们之间仅名相不同,实为一义,即存在之本体之义或绝对之主体——“生命”之别名)。

依《佛说十号经》,一切佛都具有十大名号。此十号为:

如来:如实而来,无有虚妄,名如来。谓乘如实之道而来,而成正觉之义。

应供:应受人天之供养。应供谓万行圆成,福慧具足,应受天上人间之供养,故号“应供”。

正遍知:音译为“三藐三菩提”,能正确而普遍地了知万有一切内涵与奥秘。正遍知(亦名“正等觉”),谓具一切智,于一切法无不了知,以此开示一切众生成无上觉,故号“正等觉”。

明行足:即天眼、宿命、漏尽三明,及身口意之行业,悉圆满具足。

善逝:善逝跟“如来”相对,去而不去,不去而去,名为善去(逝)。善逝者,即妙往之义也。谓以无量智慧,能断诸惑,妙出世间,趣证佛果,故号“善逝”。

世间解:如实了知众生、非众生两种世间,对世间出世间因果诸法,无不周遍了解。

调御丈夫:佛以种种方便调御修行者,调伏制御一切众生,令离垢染得大涅槃,故号“调御丈夫”。

天人师:佛为众生眼目,示导众生何者应作、何者不应作、是善是不善,令彼等解脱烦恼。天人师,谓非独与四众(四众者,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为师,所有天上人间魔王外道,悉皆归命,依教奉行,俱作弟子,故号“天人师”。

佛:全称为“佛陀”。佛者,觉也。觉含三义:自觉,觉他,觉行圆满。

世尊:表示具备众德而为世人所尊重恭敬。世尊,谓以智慧等法破彼贪嗔痴等不善之法,灭生死苦,得无上觉。天人凡圣、世间出世间,咸皆尊重,故号“世尊”。

“愿解如来真实义”的意思是,作为佛陀教法的忠诚实践者,作为佛陀精神的忠诚追随者的我们,要发大誓愿去如实理解和领受佛陀的教导。佛陀的教导最核心之处就是佛性,也即涅槃——这是佛教(即佛陀的教导)之最高希求。尽管佛性或涅槃之义,微妙难测,不可思议,但身为佛子,断不可生艰难想,必须发“佛道无上誓愿成”之弘愿,亦即是:“愿解如来真实义!” C7GuDUaEl/2hfJGR3bO7cbe9Ymu20FgGFrKbvGVF/P6kiz5Upcl7Mop5663YTr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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