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衣锦尚䌹。”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炤。”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
《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
《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
《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诗》曰:“衣锦尚䌹。”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这是第三十三章之首段。“衣锦尚䌹”摘引自《诗经·卫风·硕人》,其诗全文如下: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硕人”:美人,当时以身材高大为美。此指卫庄公夫人庄姜。“颀(qí)”:修长之状。“衣锦”:穿着锦衣。“衣”为动词。“褧(jiǒnɡ)”:女子出嫁时穿的抵御风尘用的麻布罩衣,即披风。“齐侯”:指齐庄公。“子”:这里指女儿。“卫侯”:指卫庄公。“东宫”:太子居处,这里指齐太子得臣。“邢”:春秋国名,在今河北邢台。“姨”:这里指妻子的姐妹。“谭公维私”:意谓谭公是庄姜的姐夫。“谭”:春秋国名,在今山东历城。“维”:其。“私”:女子称其姊妹之夫。“荑(tí)”:白茅柔嫩的芽。“领”:颈。“蝤蛴(qiú qí)”:天牛的幼虫,色白身长。“瓠犀(hùxī)”:葫芦子儿,色白,排列整齐。“螓(qín)”:一种小蝉,额广而方正。“螓首”:形容前额丰满开阔。“蛾眉”:形容眉毛细长弯曲,犹如蚕蛾的触须。“倩”:嘴角间好看的样子。“盼”:眼珠转动。一说眼儿黑白分明。“敖敖”:修长高大之貌。“说(shuì)”:通“税”,停车。“农郊”:近郊。一说东郊。“四牡”:驾车的四匹雄马。“有骄”:骄骄,强壮的样子。“有”是虚字,无义。“朱幩(fén)”:用红绸布缠饰的马嚼子。“镳镳(biāo)”:盛美的样子。“翟茀(dífú)以朝”:乘着山鸡羽毛装饰的车子拜见卫庄公。“翟”:山鸡。“茀”:朱熹《诗集传》云“茀,蔽也。妇人之车,前后设蔽”。一说车篷。“夙退”:早早退朝。“河”:特指黄河。“洋洋”:水流浩荡的样子。“北流”:指黄河在齐、卫间北流入海。“活活(ɡuō)”:水流声。“施”:张,设。“罛(ɡū)”:大的鱼网。“濊濊(huò)”:撒网入水声。“鳣(zhān)”:鳇鱼。一说赤鲤。“鲔(wěi)”:鲟鱼。“发发(bō)”:鱼尾击水之声。“葭(jiā)”:初生的芦苇。“菼(tǎn)”:初生的荻。“揭揭”:长貌。“庶姜”:指陪嫁的姜姓众女。“孽孽”:高大的样子,或曰盛饰之貌。“士”:从嫁的媵臣。“有朅(qiè)”:朅朅,勇武之貌。
全诗大意为:
好个修美之女郎,麻纱罩衫锦绣裳,她是齐侯之爱女,她是卫侯之新娘,她是太子之胞妹,她是邢侯之小姨,谭公又是她姊丈。
手像春荑好柔嫩,肤如凝脂多白润,颈似蝤蛴真优美,齿若瓠子最齐整,额角丰满眉细长,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
好个高挑之女郎,车歇郊野农田旁。看那四马多雄健,红绸系在马嚼上,华车徐驶往朝堂。诸位大夫早退朝,今朝莫太劳君王。
黄河之水白茫茫,北流入海浩荡荡。下水鱼网哗哗动,戏水鱼儿唰唰响,两岸芦苇修又长。陪嫁姑娘身材高,随从男士貌堂堂。
《硕人》是《诗经·国风·卫风》中的一首,是赞美齐庄公的女儿、卫庄公的夫人庄姜的诗。其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两词对庄姜之美的精彩刻画,永恒地定格了中国古典美人的曼妙姿容,历来备受推崇。
《硕人》通篇用了铺张手法,不厌其烦地吟唱了有关“硕人”的方方面面。第一段主要说她的出身——她的三亲六戚、父兄夫婿,皆是当时各诸侯国有权有势的头面人物,她是一位门第高华的贵夫人。第三、四段主要写婚礼的隆重和盛大,特别是第四段,竟连续六句用了叠字。那洋洋洒洒的黄河之水,浩浩荡荡北流入海,那撒网入水的哗哗声,那鱼尾击水的唰唰声,以及河岸边绵绵密密的芦苇荻草,这些壮美鲜丽的自然景象,都意在引出“庶姜孽孽,庶士有朅”——那人数众多、声势浩大的陪嫁队伍,那些男傧女侣,他们像庄姜本人一样,皆清一色的修长俊美。上述这一切,从华贵的身世到隆重的仪仗,从人事场面到自然景观,无不或明或暗、或隐或显、或直接或间接地衬托着庄姜的天生丽质。而直接描写她的美貌者,除了开头“硕人其颀,衣锦褧衣”的描绘外,主要是在第二段。第二段用了铺叙手法,以七个生动形象的比喻,犹如电影的特写镜头,犹如纤毫毕现的工笔画,细致地刻画了她艳丽绝伦的肖像——柔软的纤手、鲜洁的肤色、修美的脖颈、匀整洁白的牙齿,直到丰满的额角和修宛的眉毛,真是毫无缺憾的人间尤物。但这些工细的描绘,其艺术效果,都不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八字。
“衣锦尚䌹”,子思此处之摘引与原诗文稍有出入。“䌹(jiǒnɡ)”:同“褧”,用麻布制的罩衣,即披风。“暗然”:隐藏不露。“的(dí)然”:鲜明,显著。
整段大意为:
《诗经·卫风·硕人》云:“身穿锦绣衣服,外披麻布制的罩衣”。这是为了避免锦衣花纹太显露、太招摇。这就如同君子之道那样深藏不露而日益彰明(精华其内,朴素其外。但其内在精华终究难以深藏,总会以某种方式呈现出来)。小人的情况正好相反,他们喜爱处处招摇而显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由于没有真才实学而迅速地枯萎和消亡。君子之道,平淡而有意味,简略而有文采,温和而有条理。君子笃行实践仁义之道,由近知远,由风知源,由微知显,如此进步,如此深造而自得,臻于至善之化境。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炤。”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
此诗摘自《诗经·小雅·祈父之什·正月》。其诗全文如下: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烕之。
终其永怀,又窘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逾绝险,曾是不意。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彼有旨酒,又有佳肴。洽比其邻,昏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
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哿矣富人,哀此惸独。
“正(zhēnɡ)月”:正阳之月,夏历的四月。“讹(é)言”:谣言。“孔”:很。“将”:大。“京京”:忧愁深长。“癙(shǔ)”:幽闷。“痒”:病。“俾”:使。“瘉”:病,指灾祸、患难。“莠(yòu)言”:坏话。“惸(qiónɡ)”:忧郁不快。“无禄”:不幸。“乌”:周家受命之征兆。“爰(yuán)”:语助词,犹“之”。“止”:栖止。此下二句言周朝天命将坠。“侯”:维,语助词。“薪、蒸”:木柴。“盖(hé)”:通“盍”,何。“惩”:警戒,制止。“讯”:问。“具”:通“俱”,都。“局”:弯曲。“蹐(jí)”:轻步走路。“伦、脊”:条理,道理。《毛传》曰:“伦,道;脊,理也。”“虺(huǐ)蜴(yì)”:毒蛇与蜥蜴,古人把无毒的蜥蜴也视为毒虫。“阪(bǎn)田”:山坡上的田。“菀(yù)”:朱熹《诗集传》云“菀,茂盛之貌”。“扤(wù)”:动摇。“则”:语尾助词,通“哉”。“执”:执持,指得到。“仇(qiú)仇”:慢怠。“力”:用力。“燎”:放火焚烧草木。“扬”:盛。“宁”:岂。“或”:有人。“烕(miè)”:古同“灭”。“宗周”:西周。“褒姒(sì)”:周幽王的宠妃。“褒”:国名。“姒”:姓。“终”:既。“怀”:忧伤。“辅”:车两侧的挡板。“载(zài)输尔载(zài)”:前一个“载”,虚词,及至。后一个“载”,所载的货物。“输”:丢掉。“将”:请。“伯”:排行大的人,等于说老大哥。“员(yún)”:加固。《毛传》曰:“益也。”“仆”:通“轐”,也叫伏兔,像伏兔一样附在车轴上固定车轴的东西。一说仆即车夫。“曾”:竟。“不意”:不留意。“炤(zhāo)”:古同“昭”,明显。“惨惨”:忧愁不安。“云”:亲近,和乐。“殷(yīn)殷”:忧愁的样子。“佌(cǐ)佌”:比喻小人卑微。“蔌(sù)蔌”:鄙陋。“椓(zhuó)”:打击。“哿(ɡě)”:欢乐。
全诗大意为:
四月时节繁霜降,霜降失时心忧伤。民心已乱谣言起,谣言传播遍四方。独我一人愁当世,忧思不去萦绕长。可怜担惊又受怕,忧思成疾病难当。
父母生我不逢时,为何令我遭祸殃?苦难不早也不晚,此时恰落我头上。好话既都嘴里说,坏话也全口中讲。忧心忡忡不合时,因此受辱遭中伤。
郁郁不乐心里忧,想我没福能消受。平民百姓无罪过,也成奴仆居末流。可悲我们若亡国,利禄功名哪里求?看那乌鸦将止息,飞落谁家屋檐头?
远望树林成一片,粗细只能当柴烧。百姓正在危难中,上天昏睡不知道。如果天命已确定,没人抗拒能奏效。上帝皇皇最英明,究竟恨谁请相告?
人说山丘多么低,实为高峰与峻岭。民间谣言纷纷起,不去制止哪能行。但见老臣受征召,请他占梦来问讯。都说自己最灵验,乌鸦雌雄谁分清?
人说天空多么高,我却怕撞把腰弯。人说大地多么厚,我却怕陷把脚踮。高声呼叫这些话,有条有理不瞎编。令我悲哀今世人,为何像蛇毒牙尖!
请看山坡田地里,禾苗特出长势茂。上天这样折磨我,唯恐把我打不倒。当初朝廷来求我,唯恐推辞不应召。得到我后很慢待,不再重用与倚靠。
心中忧愁深又长,好像绳结不能解。当今政治真难说,为何越来越暴烈?大火熊熊烧起时,难道有谁能扑灭?辉煌显赫周王朝,褒姒竟然将它灭。
忧伤满怀常惨惨,又遇天阴雨绵绵。车箱已经装载满,竟然抽去车挡板。等到货物掉下来,大哥帮忙才叫唤。
车上箱板不要扔,加固辐条牢又安。轴上伏兔勤检查,装载货物莫丢散。这样终能渡艰险,莫将此事等闲看。
鱼儿生活在池沼,并不让它乐逍遥。即使深藏不敢动,水清照样看得到。忧思满怀愁不已,想那朝政太残暴。
他有美酒醇又香,山珍海味任品尝。四邻五党多融洽,姻亲裙带联结广。想我孤独只一身,郁郁不乐心忧伤。
卑鄙小人有华屋,庸劣之徒有米谷。今世黎民太不幸,饱受天灾无人助。富贵人家多欢乐,可怜穷人太孤独。
这是一首政治怨刺诗,当作于西周将亡之时,怨刺对象当是周幽王。诗中言“赫赫宗周,褒姒烕之”是预料之词。《毛诗序》云:“《正月》,大夫刺幽王也。”宋代朱熹《诗集传》云:“赋也。……此诗亦大夫所作。言霜降失节,不以其时,既使我心忧伤矣,而造为奸伪之言,以惑群听者,又方甚大。然众人莫以为忧,故我独忧之,以至于病也。”
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云:“此必天下大乱,镐京亦亡在旦夕,其君若臣尚纵饮宣淫,不知忧惧,所谓燕雀处堂自以为乐,一朝突决栋焚,而怡然不知祸之将及也。故诗人愤极而为是诗,亦欲救之无可救药时矣。”若乃骊烽举,故宫黍,明眸皓齿污游魂,贵戚权寮归焦土,尚何昏姻之洽比?尚何富人之独哿?以此决之,《正月》之为幽王诗必矣。
此诗生动、细致、准确地记录了两千多年前,生于乱世的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心灵之悸动,感染过后世的无数有志之人。此诗和《诗经》中的其他一些政治诗一起,为中华民族知识分子忧国忧民之民本主义文学传统而首开先河。
子思摘引了《诗经·小雅·祈父之什·正月》的诗文:“潜虽伏矣,亦孔之炤”(鱼儿深藏水中,若水质清澈,人们仍然能看得到它们)。“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因此君子时常反省自己以达毫无愧疚之际,没有自我与私心混杂于自己的理想和志向之中。“内省不疚”者,自诚而明之谓也,自净其意之谓也;“无恶于志”者,圣人无己之谓也,纯亦不已之谓也。“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君子的德行之所以远高于一般人,大概就是在这些不被人看见的地方吧。君子之所以是君子,圣贤之所以是圣贤,是通过自诚之道,经过一个长期的切实修行(德化人生),于身心内外脱胎换骨一番,从“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一路下来,臻于“唯天下至诚为能化”之圣贤化境而后已。所有这些修养工夫,统名曰“内圣之道”,即都是向内用功之道,佛曰“内明之学”,同然也。是故子思于此谆谆教诲曰:“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如整天张扬显摆,唯恐天下不知,小人之道也。小人之所以是小人,是因为他们不晓“潜虽伏矣,亦孔之炤”之理。
《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此诗句摘自《诗经·大雅·抑》。《中庸》第十六章里的“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也是摘自《诗经·大雅·抑》。“相”:注视。“屋漏”:指古代室内西北角设小帐的地方。相传此处是神明之所在,所以这里是以“屋漏”代指神明。“不愧屋漏”:喻指心地光明,不在暗中做坏事,不于内心中生起坏念头。
此段大意为:《诗经·大雅·抑》云“看你独自在室内的时候,是不是能无愧于神明。”所以,君子即使在独居之时,也是自发地处于诚敬之中的。因为“诚于中(敬于内)”,故而“形于外”——君子无需像个“话痨”那样整天说个不休,(仅仅是从其人身上透显出来的精诚品德和坦荡气度)就足以让民众对其生起巨大的信任。
“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是对儒家内省工夫、自诚工夫、慎独工夫和德化人生非常生动的写照,让人一见之下,立即明白。“举头三尺有神明”,即此谓也。因为神灵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故而我们于神灵面前不敢胡思乱想、不敢心生邪念。让神灵“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者,谁也?心性也。表面上是神灵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实则是心性之自明与本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儒者深明此理,面对心性时比面对所谓的“神灵”,更加地警醒惕厉,不敢存有半点侥幸之心,全然向心性敞开,全然无一丝私欲与自我混杂于心志之中。“文王之德之纯”,“纯亦不已”。
《中庸》首章曰:“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于尾章曰:“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首尾相应,皆言自诚之道,皆明慎独之义,可谓圆满矣。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
此诗句摘自《诗经·商颂·烈祖》,全诗原文如下: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锡无疆,及尔斯所。
既载清酤,赉我思成。亦有和羹,既戒既平。
鬷假无言,时靡有争。绥我眉寿,黄耇无疆。
约軧错衡,八鸾鸧鸧。以假以享,我受命溥将。
自天降康,丰年穰穰。来假来飨,降福无疆。
顾予烝尝,汤孙之将。
“祜(hù)”:《郑笺》云“祜,福也”。“申”:《诗毛氏传疏》云“申训重,重下也”。朱熹《诗集传》云“尔,主祭之君,盖自歌者指之也。斯所,犹言此处也。”“赉(lài)”:《毛传》云:“赉,赐也。”“和羹”:《郑笺》云“和羹者,五味调,腥熟得节”。“鬷(zōnɡ)”:《诗集传》云“鬷,《中庸》作‘奏’,正与上篇义同。盖古声奏族相近,族声转平而为鬷耳。无言、无争,肃敬而齐一也。”“眉寿、黄耇(ɡǒu)”:《诗毛氏传疏》云“眉寿,黄耇皆寿征,言安我以无疆之福寿也”。“軧(qí)、鸧鸧(qiānɡ)”:《诗缉》云“其车以皮缠约其軧,又有文错之衡,其八鸾之声鸧鸧然和。以此格神,以此献神”。“溥将”:《诗集传》云“溥,广;将,大也。”“穰穰(ránɡ)”:《郑笺》云“天于是下平安之福使年丰。”《诗集传》云“穰穰,多也。”“假(ɡé)”:与“格”通假,义为感通,指诚心能与鬼神或外物互相感应交通。
全诗大意为:
啊,烈烈先祖神明在上,不断降下巨大福祥。无穷无尽重重赐赏,到达时君这个地方。
先祖神前设置清酒,赐我太平长久安康。还有五味红烧肉肴,陈设齐备且又适当。
默默向神明来祭告,执事肃穆无有争嚷。神灵赐我百年寿福,满头黄发其寿无疆。
车毂裹皮辕雕花轩,八个鸾铃响声叮当。祭告神灵敬献祭品,我受天命既广且长。
太平幸福从天而降,今年丰收多米多粮。神灵光临请受祭飨,降下幸福无有限量。
冬祭秋祭神明赏光,汤孙至诚奉献酒浆。
《诗经·商颂·烈祖》作于何时已难考证,有人认为它是商朝时的作品,有人则认为它是微子启受周之封立国于宋(今河南商丘)时的作品(微子启是殷纣王的庶兄,到了汉代,汉人为避景帝刘启名讳,将微子启写作微子开)。《毛诗序》云:“《烈祖》,祀中宗也。”经历代学者研究,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此为“祀成汤”之诗。这首诗的功利性目的非常明显,就是通过祭祀烈祖,祈求“绥我眉寿”“降福无疆”,是典型的宫廷祭歌(又名“庙堂乐歌”)。
子思摘引时,将“鬷”改为“奏”,可能是为了便于认识。“奏”:进奉,献祭。“靡(mǐ)”:没有。“鈇(fū)钺(yuè)”:古代执行军法时用的斧子,这里引申为刑法的意思。
整句大意为:《诗经·商颂·烈祖》云:“进奉诚心,感通神灵。肃穆无言,没有争执。”所以,君子不用赏赐,众人也会互相劝勉;不用发怒,众人也会敬畏于他而甚于对刀斧的刑法。
《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此句诗文摘自《诗经·周颂·烈文》,全诗原文如下: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
惠我无疆,子孙保之。
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
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
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
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
於乎前王不忘。
“烈”:光明。“文”:文德。“辟公”:诸侯。“锡(cì)”:赐。“兹”:此。“祉(zhǐ)”:福。“封”:大。“靡”:累,罪恶。“崇”:尊重。“戎”:大。“序”:通“叙”,业。“皇”:美。“竞”:争。“维”:于。“训”:导。“不(pī)”:通“丕”,大。“百辟”:众诸侯。“刑”:通“型”,示范,效法。“前王”:指周文王、周武王。
全诗大意为:
文德武功兼备的诸侯,以赐福享受助祭殊荣。
我蒙受你们无边恩惠,子孙万代将受用无穷。
你们治国不要造罪孽,便会受到我王的尊崇。
思念先辈创建的功业,继承发扬无愧列祖列宗。
与人无争与世无争,四方悦服竞相遵从。
先王之德光耀天下,诸侯效法蔚然成风。
牢记先王楷模万世传颂。
在武王革命中助战的诸侯受到分封,同时也享有周王室祭祀先王时助祭的政治优待。《毛诗序》说:“《烈文》,成王即政,诸侯助祭也。”即政,当是周公还政于成王,成王正式掌权之时。武王灭商后二年去世,即位的成王年幼,由叔父周公摄政,平定了管叔、蔡叔、武庚的叛乱,七年后还政于成王。此时成王虽年龄渐长,但毕竟缺少政治经验,对于他驾驭诸侯的能力,周公不免怀有隐忧,有人之所以认为《烈文》是周公所作,也许就因为此诗对诸侯具有安抚与约束的双重作用。
此句大意为:《诗经·周颂·烈文》云:“弘扬那德行啊,诸侯们都来效法。”所以,君子只管一味地笃实恭敬下去,其品德人格足以感召众人归服,以使天下太平。
《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
此段中的诗句摘自《诗经·大雅·皇矣》,全诗原文如下:
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维此二国,其政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顾,此维与宅。
作之屏之,其菑其翳。修之平之,其灌其栵。启之辟之,其柽其椐。攘之剔之,其檿其柘。帝迁明德,串夷载路。天立厥配,受命既固。
帝省其山,柞棫斯拔,松柏斯兑。帝作邦作对,自大伯王季。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则笃其庆。载锡之光,受禄无丧,奄有四方。
维此王季,帝度其心,貊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
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阻共。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按徂旅。以笃于周祜,以对于天下。
依其在京,侵自阮疆,陟我高冈。“无矢我陵,我陵我阿;无饮我泉,我泉我池。”度其鲜原,居岐之阳,在渭之将。万邦之方,下民之王。
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帝谓文王:“询尔仇方,同尔弟兄。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
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执讯连连,攸馘安安。是类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临冲茀茀,崇墉仡仡。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
“皇”:光辉,伟大。“临”:监视。“下”:下界,人间。“赫”:显著。“莫”:通“瘼”,疾苦。“二国”:有谓指夏、殷,有谓指豳、邰,皆不确。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引或说:“古文上作二,与一二之二相似,二国当为上国之误。”此说是,上国系指殷商。“政”:政令。“获”:得。“不获”:不得民心。“四国”:天下四方。“爰”:就。“究”:研究。“度(duó)”:图谋。“耆(qí)”:考察。“式”:语助词。“式廓”:犹言“规模”。“眷”:思慕,宠爱。“西顾”:回头向西看。“西”:指岐周之地。“此”:指岐周之地。“宅”:安居。“作”:借作“柞”,砍伐树木。“屏(bǐnɡ)”:除去。“菑(zī)”:指直立而死的树木。“翳”:通“殪”,指死而仆倒的树木。“修”:修剪。“平”:铲平。“灌”:丛生的树木。“栵(lì)”:斩而复生的枝杈。“启”:开辟。“辟”:排除。“柽(chēnɡ)”:木名,俗名西河柳。“椐(jū)”:木名,俗名灵寿木。“攘”:排除。“剔”:剔除。“檿(yǎn)”:木名,俗名山桑。“柘(zhè)”:木名,俗名黄桑。以上皆为倒装句式。“帝”:上帝,天帝。“明德”:明德之人,指太王古公亶父。“串夷”:即昆夷,亦即犬戎。“载”:则。“路”:借作“露”,败。太王原居豳,因犬戎侵扰,迁于岐,打败了犬戎。“厥”:其。“配”:配偶。太王之妻为太姜。“既”:犹“而”。“固”:坚固,稳固。“省(xǐng)”:自察,反思。“山”:指岐山,在今陕西省岐山县境内。“柞、棫”:两种树名。“斯”:犹“乃”。“拔”:拔除。“兑(duì)”:直立。“作”:兴建。“邦”:国。“对”:疆界。“大伯”:即太伯,太王长子。次子虞仲,三子季历。太王爱王季,太伯、虞仲为让位于季历,逃至南方,另建吴国。太王死后,季历为君,是为王季。“因心”:姚际恒《诗经通论》云“因心者,王季因太王之心也,故受太伯之让而不辞,则是能友矣”。“友”:友爱兄弟。“则”:犹“能”。“笃”:厚益,增益。“庆”:吉庆,福庆。“载”:则。“锡”:同“赐”。“光”:荣光。“丧”:丧失。“奄”:全,尽。“貊(mò)”:《左传·昭公二十八年》及《礼记·乐记》皆引作“莫”。莫,传布。“克”:能。“明”:明察是非。“类”:分辨善恶。“长”:师长。“君”:国君。“王(wànɡ)”:称王,统治。“顺”:使民顺从。“比”:使民亲附。“比于”:及至。“悔”:借为“晦”,不明。“施(yì)”:延续。“畔援”:犹“盘桓”,徘徊不进的样子。“歆羡”:犹言“觊觎”,非分的希望和企图。“诞”:发语词。“先登于岸”:喻占据有利形势。“密”:古国名,在今甘肃灵台一带。“阮”:古国名,在今甘肃泾川一带,当时为周之属国。“阻”:往,至。“共(ɡōnɡ)”:古国名,在今甘肃泾川北,亦为周之属国。“赫”:勃然大怒的样子。“斯”:犹“而”。“旅”:军队。“按”:遏止。“徂旅”:此指前来侵阮、侵共的密国军队。“笃”:厚益,巩固。“祜(hù)”:福。“对”:安定。“依”:凭借。“京”:高丘。“陟(zhì)”:登。“矢”:借作“施”,陈设,此指陈兵。“阿”:大的丘陵。“鲜(xiǎn)”:犹“巘(yǎn)”,小山。“阳”:山南边。“将”:旁边。“方”:准则,榜样。“大”:注重。“以”:犹“与”。“长”:挟,依恃。“夏”:夏楚,刑具。“革”:兵甲,指战争。“顺”:顺应。“则”:法则。“仇”:同伴。“方”:方国。“仇方”:与国,盟国。“弟兄”:指同姓诸侯国。“钩援”:古代攻城的兵器,以钩钩入城墙,牵钩绳攀援而登。“临、冲”:两种军车名。临车上有望楼,用以瞭望敌人,也可居高临下地攻城。冲车则可从墙下直冲城墙。“崇”:古国名,在今陕西西安、户县一带,殷末崇侯虎即崇国国君,《尚书大传》有“文王六年伐崇”的记载。“墉”:城墙。“闲闲”:摇动的样子。“言言”:高大的样子。“讯(xùn)”:俘虏。“连连”:接连不断的状态。“攸”:所。“馘(guó)”:古代战争时将所杀之敌割取左耳以计数献功,称“馘”,也称“获”。“安安”:安闲从容的样子。“是”:乃,于是。“类”:通“禷(lèi)”,出征时祭天。“祃(mà)”:师祭,至所征之地举行的祭祀,或谓祭马神。“致”:招致。“附”:安抚。“茀(fú)茀”:强盛的样子。“仡(yì)仡”:高崇的样子。“肆”:通“袭”。“忽”:灭绝。“拂”:违背,抗拒。
全诗大意为:
天帝伟大而又辉煌,洞察人间慧目明亮。监察观照天地四方,发现民间疾苦灾殃。就是殷商这个国家,它的政令不符民望。想到天下四方之国,于是认真研究思量。天帝经过一番考察,憎恶殷商统治状况。怀着宠爱向西张望,就把岐山赐予周王。
砍伐山林清理杂树,去掉直立横卧枯木。将它修齐将它剪平,灌木丛丛枝杈簇簇。将它挖去将它芟去,柽木棵棵椐木株株。将它排除将它剔除,山桑黄桑杂生四处。天帝迁来明德君主,彻底打败犬戎部族。皇天给他选择佳偶,受命于天国家稳固。
天帝省视周地岐山,柞树棫树都已砍完,苍松翠柏栽种山间。天帝为周兴邦开疆,太伯王季始将功建。就是这位祖先王季,顺从父亲体现友爱。友爱他的两位兄长,致使福禄不断增添。天帝赐他无限荣光,承受福禄永不消减,天下四方我周占全。
就是这位王季祖宗,天帝审度他的心胸,将他美名传布称颂。他的品德清明端正,是非类别分清眼中,师长国君一身兼容。统领如此泱泱大国,万民亲附百姓顺从。到了文王依然如此,他的德行永远光荣。已经接受天帝赐福,延及子孙受福无穷。
天帝对着文王说道:“不要徘徊不要动摇,也不要去非分妄想,渡河要先登岸才好。”密国人不恭敬顺从,对抗大国实在狂傲,侵阮伐共气焰甚嚣。文王对此勃然大怒,整顿军队奋勇进剿,痛击敌人猖狂侵扰。大大增加周国洪福,天下四方安乐陶陶。
密人凭着地势高险,出自阮国侵我边疆,登临我国高山之上。“不要陈兵在那丘陵,那是我国丘陵山冈;不要饮用那边泉水,那是我国山泉池塘。”文王审察那片山野,占据岐山南边地方,就在那儿渭水之旁。他是万国效法榜样,他是人民优秀国王。
天帝告知我周文王:“你的德行我很欣赏。不要看重疾言厉色,莫将刑具兵革依仗。你要做到不声不响,天帝意旨遵循莫忘。”天帝还对文王说道:“要与盟国咨询商量,联合同姓兄弟之邦。用你那些爬城钩援,和你那些攻城车辆,讨伐攻破崇国城墙。”
临车冲车轰隆出动,崇国城墙坚固高耸。抓来俘虏成群结队,割取敌耳安详从容。祭祀天神求得胜利,招降崇国安抚民众,四方不敢侵我国中。临车冲车多么强盛,哪怕崇国城墙高耸。坚决打击坚决进攻,把那顽敌斩杀一空,四方不敢抗我威风。
这是一首叙述周王先祖功德的颂诗,是周部族多篇开国史诗之一。《毛诗序》:“《皇矣》,美周也。天监代殷莫若周,周世世修德莫若文王。”这首颂诗先写了西周为天命所归及古公亶父(太王)经营岐山、打退昆夷的情况,再写了王季的继续发展和他的德行,最后重点描述了文王伐密、灭崇的事迹和武功。这些事件,是周部族得以发展、得以灭商建国的重大事件,太王、王季、文王,都是周王朝的“开国元勋”,对周部族的发展和周王朝的建立,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所以作者极力地赞美他们、歌颂他们,字里行间充溢着深厚的爱部族、爱祖先的思想感情。
本章前几段体例都是子思先摘引一句《诗经》,随后给予点评,唯此段子思引夫子之言以点评之。整句大意为:
《诗经·大雅·皇矣》云:“我怀有光明的性德,自然也就不需要厉声厉色(来显示我的威严)。”夫子评之曰:“用厉声厉色去教化百姓,是最拙劣的行为、最不明智的选择。”最正确的方式是“德化”:以大德敦化,文明天下。
《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
首句诗文引自《诗经·大雅·烝民》。“德輶如毛”整句为:“人亦有言:‘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此句可释为:“民众中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德行虽如毛羽轻,很少有人能高举。’”此句的喻义为:心性内含无穷之真善美,名曰“性德”。此内涵像似无形无相,轻如鸿毛,却重似泰山,超乎日月,大乎天地。古来百姓,罕有几人能臻于心性,回归永恒家园,实现生命永恒之涅槃。
“毛犹有伦”:子思摘引诗句“德輶如毛”后点评曰,虽然性德轻如鸿毛,微妙渊博,但这并不是无法仿效和不能参照的理由,只要用心去参究探索,性德之显,明如日月。但千百年来,民众都去追求显著的东西,而极易漠视性德这样貌似鸿毛般轻的东西。这真是可叹呀!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此诗句引自《诗经·大雅·文王》。全诗原文如下: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世。
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
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厥作祼将,常服黼冔。王之荩臣,无念尔祖。
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
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文王”:姬姓,名昌,周王朝的缔造者。“於(wū)”:叹词,犹“呜”“啊”。“昭”:光明显耀。“旧邦”:邦,诸侯国之别名。周在氏族社会本是姬姓部落,后与姜姓联合为部落联盟,在西北发展。周立国从尧舜时代的后稷算起。“命”:天命,即天帝的意旨。周本来是西北一个小国,臣服于商王朝,文王使周发展强大,独立称王,奠定了灭商的基础,遗命其子姬发(武王)伐商,建立新兴的王朝。“有”:指示性冠词。“有周”:这周王朝。“不(pī)”:同“丕”,大。“时”:是。“陟(zhì)降”:上行曰陟,下行曰降。“左右”:犹言身旁。“亹(wěi)亹”:勤勉不倦貌。“令闻”:美好的名声。“不已”:无尽。“陈”:犹“重”“屡”。“锡(cì)”:赏赐。“哉”:“载”的假借,初、始。“侯”:乃。“孙子”:子孙。“本支”:以树木的本枝比喻子孙蕃衍。“士”:这里指周朝享受世禄的公侯卿士百官。“亦世”:犹“奕世”,即累世。“厥”:其。“犹”:同“猷(yóu)”,谋划。“翼翼”:恭谨勤勉貌。“思”:语首助词。“皇”:美,盛。“克”:能。“桢(zhēn)”:支柱,骨干。王宗石《诗经分类诠释》据《校勘记》谓“桢”字唐石经初刻“桢”,后改为“祯”,“祯”有吉祥福庆之意。此说亦通。“济济”:有盛多、整齐美好、庄敬诸义。“穆穆”:庄重恭敬之貌。“缉熙”:光明。“敬”:严肃谨慎。“止”:犹“之”。“假”:大。“有”:得有。“丽”:数。“不”:语助词。“亿”:周制十万为亿,这里只是概数,极言其多。“其丽不亿”:其数极多。“周服”:服周。“靡常”:无常。“殷士”:归降的殷商贵族。“肤”:《说文》曰“肤,籀文胪”,有陈礼时陈序礼器之意。“肤敏”:即勤敏地陈序礼器。“祼(ɡuàn)”:古代一种祭礼,在神主前面铺白茅,把酒浇茅上,像神在饮酒。“将”:行。“常服”:祭事规定的服装。“黼(fǔ)”:古代有白黑相间花纹的衣服。“冔(xǔ)”:殷冕。“荩(jìn)臣”:忠臣。“无”:语助词,无义。“聿(yù)”:发语词。“永言”:久长。“言”同“焉”,语助词。“配”:比配,相称。“配命”:与天命相合。“丧”:亡,失。“师”:众,众庶。“丧师”:指丧失民心。“克配上帝”:可以与上帝相应和匹配。“骏命”:大命,也即天命。“骏”:大。“遏”:止,绝。“尔躬”:你身。“宣昭”:宣明传布。“义”:善。“问(wén)”:通“闻”。“义问”:美好的名声。“有”:又。“虞”:审察,推度。“殷”:于省吾《泽螺居诗经新证》谓为“依”之借字。“载”:行事。“臭(xiù)”:气味。“刑”:同“型”,模范,仪法,模式。“仪刑”:效法。“孚”:信服。
全诗大意为:
文王神灵升上天,在天上光明显耀。周虽是古老的邦国,承受天命建立新王朝。这周朝光辉荣耀,上帝的意旨完全遵照。文王神灵升降天庭,在上帝身边多么崇高。
勤勉进取的文王,美名永远传扬人间。上帝厚赐他兴起周邦,也赏赐子孙洪福无边。文王的子孙后裔,世世代代蕃衍绵延。凡周朝继承爵禄的卿士,累世都光荣尊显。
累世都光荣尊显,深谋远虑恭谨辛勤。贤良优秀的众多人才,在这个王国降生。王国得以成长发展,他们是周朝栋梁之臣。众多人才济济一堂,文王可以放心安宁。
文王的风度庄重而恭敬,行事光明正大又谨慎。伟大的天命所决定,商的子孙成了周的属臣。商的那些子孙后代,人数众多算不清。上帝既已降下意旨,就臣服周朝顺应天命。
殷商子孙臣服周朝,可见天命无常会改变。归顺的殷贵族服役勤敏,在京师祭飨作陪伴。他们在祼礼上服役,身穿祭服头戴殷冕。为王献身的忠臣,要感念你的祖先。
感念你祖先的意旨,修养自身的德行。长久地顺应天命,才能求得多种福分。商没有失去民心时,也能与天意相称。应该以殷为戒鉴,天命不是不会变更。
天命不是不会改变,你自身不要自绝于天。传布显扬美好的名声,依据天意审慎恭虔。上天行事总是这样,没声音没气味可辨。效法文王的好榜样,天下万国信服永远。
这首诗是《大雅》的首篇,歌颂周王朝的奠基者文王姬昌。朱熹《诗集传》据《吕氏春秋·古乐》篇为此诗解题曰:“周公追述文王之德,明周家所以受命而代商者,皆由于此,以戒成王。”这指明此诗创作在西周初年,作者是周公。后世说《诗》,多从此说。余培林《诗经正诂》说:“观诗中文字,恳切叮咛,谆谆告诫……故其说是也。至此诗之旨,四字可以尽之,曰:‘敬天法祖。’”此论可谓简明得当。
上一句子思点评性德曰“毛犹有伦”,这一句引诗则进一步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心性之性德,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纯然无形无相,先天本有,无我无为,超越而自在,自由而自然,自明而自觉,湛然清净,极乐而永恒。圣人之境臻于此,已经极致与圆满,故子思曰:“至矣”。
一部《中庸》起于“天命之谓性”,止于“无声无臭”之清净无为、自然自在,首尾衔接如环,轮回不已,自足自洽。整部《中庸》前半段胜言见地,中段妙阐修证,最后几章表明圣果(圣境)如是这般,这般如是。见、修、行、果,饱满而完备,故曰“至矣”。不仅儒家进修于此,讲学于此,“至矣”;佛家、道家、诸子百家,以及整个东西方一切圣学,进修于此,讲学于此,同样喟然叹曰:“至矣”。
“中”者,心性之别名也;“庸”者,心性全体大用、生生不息、健行不已之别名也。说中说庸,皆为方便法门而已,旦有言语,皆无其实。究极而言,世上本无中,亦无庸,更无《中庸》之为经。忘掉《中庸》最好的方式是精通她、消化她、吸收她和超越她。但当消化和吸收后,随即彻底忘掉她。此时我们就可以告诉自己,也告诉后人: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中庸》,众人切勿拘泥文字,死于句下。得意忘言,乃千古不易之理耳。“无声无臭”者,即“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即“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即“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诚如轮扁老先生所言“(经典乃)古人之糟魄已夫”,《中庸》当然是孔伋之糟粕。道之所在,生命之真相,心性之自体,超乎言语,不落文字。学者若能了悟至此,起身将《中庸》杂与柴禾,付之一炬,自此只管洒落身心,一片诚明通化天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直下行去,一路坦途。恰如陆九渊云:“若某则不识一个字,亦须还我堂堂地做个人。”至矣!
潘麟 完稿于深圳
二〇二〇年五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