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问强。
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此为《中庸》第十章全部经文。先来介绍一下子路:仲由(前 542—前 480),字子路,又字季路,鲁国卞地(今山东省济宁市泗水县泉林镇卞桥村)人,“孔门十哲”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少孔子九岁,是弟子中侍奉孔子最久者。仲由以政事见称,为人率直而勇敢,跟随孔子周游列国,是孔子的侍卫。周敬王四十年(鲁哀公十五年),卫乱,父子争位,子路被蒉聩杀死,葬于澶渊(今河南濮阳),享年六十三岁。
仲由少年时,从事各种劳作来维持家庭生活,常吃野菜充饥。拜入孔门之前,他曾经瞧不起柔弱的孔子,屡次冒犯欺负孔子。为此孔子设计出少许礼乐仪式对他慢慢加以引导。后来,子路穿着儒服,带着拜师的礼物,通过孔子学生的引荐,请求成为孔子的弟子。
孔子常与弟子谈志向,每次仲由都抢先发言,而且多数是谈他如何勇敢,如何教别人勇敢,以及如何打仗等等。孔子对子路说:“你喜欢什么?”子路(对孔子)说:“喜欢长剑。”孔子周游列国时,仲由和颜回等人始终跟随孔子,由于他极勇武,实际上起了保卫者的作用,所以孔子评价子路的忠诚时说:“自从我有了仲由后,我就没有再听到恶意的言辞了。”
仲由一生追随孔子,保护孔子,积极捍卫或努力实践孔子的思想学说,对儒家的贡献、对后代的影响也是很大,为子至孝,善政为民,诚实守信,忠义仁勇,闻过则喜,闻善则迁,见义必为,见危必拯,其德其行如日月在天、江河行地,光照人间润泽华夏,位列十哲,世称先贤。
唐玄宗尊仲由为“卫侯”,宋真宗加封为“河内公”,宋度宗又尊为“卫公”,明嘉靖九年改称“先贤仲子”。
孔子曾多次谈到仲由擅长政事,并向人介绍说:“对于子路,可以任命他来治理千乘之国的军政事务,至于是不是仁,这我就不知道了。”子路开始步入仕途,是孔子在鲁国做“中都宰”“大司寇”的时候。最初,他在季孙氏那里干点小事,后来得到信任,升为“季氏宰”,即季氏家族的总管。其后,他还做过“费宰”。在孔子周游列国客居卫国时,他做了卫国实际掌权者孔悝之采邑(封地)——蒲邑的“蒲大夫”,前后三年,取得了不少政绩,深得孔子称赞。
小邾国一名叫射的人,带领句绎的人来投奔鲁国,专门指名叫仲由代表鲁国出来定盟约,而对其他人一概不信。用冉求的话说就是,(鲁国作为)千乘之国,(射)不相信它的盟誓,而相信仲由说的话。可是仲由坚辞不干,原因是不能鼓励小邾国射干背叛国家这种不义之事。 在卫国当蒲大夫时,仲由组织兴修水利,他体恤民工劳动艰苦,下令“给人一碗饭、一壶水”。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他主张仁义的人要与天下人分享自己的所得和利益。孔子认为,正是因为仲由做到了这些,才使得“民尽力”“民不偷”“民不扰”,而国家富强,这显然是对仲由政绩的极高评价。
太史公司马迁撰著的《史记》中有《仲尼弟子列传》篇,此篇中关于子路的记载全文引述如下: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岁。
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
子路问政,孔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子路问:“君子尚勇乎?”孔子曰:“义之为上。君子好勇而无义则乱,小人好勇而无义则盗。”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季康子问:“仲由仁乎?”孔子曰:“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不知其仁。”
子路喜从游,遇长沮、桀溺、荷蓧(diào)丈人。
子路为季氏宰,季孙问曰:“子路可谓大臣与?”孔子曰:“可谓具臣矣。”
子路为蒲大夫,辞孔子。孔子曰:“蒲多壮士,又难治。然吾语汝:恭以敬,可以执勇;宽以正,可以比众;恭正以静,可以报上。”
初,卫灵公有宠姬曰南子。灵公太子蒉聩得过南子,惧诛出奔。及灵公卒而夫人欲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辄在。”于是卫立辄为君,是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蒉聩居外,不得入。子路为卫大夫孔悝之邑宰。蒉聩乃与孔悝作乱,谋入孔悝家,遂与其徒袭攻出公。出公奔鲁,而蒉聩入立,是为庄公。方孔悝作乱,子路在外,闻之而驰往。遇子羔出卫城门,谓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门已闭,子可还矣,毋空受其祸。”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难。”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门开,子路随而入。造蒉聩,蒉聩与孔悝登台。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请得而杀之。”蒉聩弗听。于是子路欲燔台,蒉聩惧,乃下石乞、壶黡(yǎn)攻子路,击断子路之缨。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结缨而死。
孔子闻卫乱,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是时子贡为鲁使于齐。
此段简释如下:
仲由,字子路,卞地人,比孔子小九岁。
子路性情粗朴,喜欢逞勇斗力,志气刚强,性格直爽,头戴雄鸡式的帽子,佩戴着公猪皮装饰的宝剑,曾经欺凌孔子。孔子用礼乐慢慢地诱导他。后来,子路穿着儒服(表示从此弃野从文,追求儒家志趣),请求孔子学生为之引荐,成为孔子的正式弟子。
子路问如何治国理政,孔子说:“给百姓做个好榜样,带个好头,要诸事勤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子路请求再多给些教导。孔子说:“(先之、劳之)持之以恒。”
子路问:“君子崇尚勇敢吗?”孔子说:“君子最崇尚的是义。若君子只好勇而不崇尚义,就会叛逆作乱;若小人只好勇而不崇尚义,就会变成强盗。(引申之义为:勇是孔子倡导的君子必备美德之一,但若为了勇而勇,则成持强斗狠之莽夫。勇是敢于坚持自他之正义和公平,勇是敢于坚守圣贤之信念与品德而不失)”
子路若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而不能立即效仿和践行,就会因非常惭愧而着急,也因此担心会有更多的善言善行到来,使得自己(短时间内)学不过来。
孔子说:“只需听对方简短的几句话,就能正确地了断讼案,恐怕只有仲由(子路)有这个本事吧。”
“仲由(内在的)勇敢精神和(外在的)武功,超过我很多(据《史记》等史料记载,孔子的射箭、驾驶、剑术和兵法等,皆独步当时。他却亲口赞叹子路在武功和勇敢方面更胜自己一筹)。如此世所罕见之大材,却久久不能得到善用(真是浪费人才呀)。”
“像仲由这样勇武果敢之性情,随时向死而生,随时将生死置之度外,视死如归,依我看,早晚子路会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后果然应验孔子所言。子路能厕身“孔门十哲”,以全副身心践行仁义,真切活出圣贤精神,彰显心性内涵,确有俗世凡夫所不能及之处)
“穿着用乱麻絮做的破旧袍子和穿着裘皮大衣的人站在一起,而不生半点自惭形秽之念,恐怕只有仲由吧!”
“仲由的学问修养好像登上了正厅(大堂),可是还没能进入内室呢。”“登堂入室”之成语即由此而来。此句评语应是孔子对入门不久的子路之教导与提醒,非是子路杀身成仁后之定论。以子路上士之资质,听到先生这句教训与启发后,定当发愤修学,更上一层,进入圣贤生命之内室也,得窥儒家学统与道统之精髓也。《论语》载:“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颜渊由衷感叹曰:“夫子的学问与道德实在高深!我抬头仰望,越望越觉得高大;我努力钻研,越钻研越觉得不可穷尽。我看着它好像在前面,忽然又像在后面〔我以为懂了,但突然发现还差很远呢〕。夫子善于一步步地诱导我,用各种典籍来丰富我的知识,又用各种礼节来约束我的言行,使我想停止学习都不可能,直到我用尽全力而后已。好像有一个十分高大的东西立在我前面,虽然我想要追随上去,却没有前进的路径了〔如同攀岩那样〕。”)夫子对子路的“登堂入室”之训,与颜回的“循循善诱”之叹,同一义趣。一切圣贤愿作众生舟车,堪为世人指南。信然也,固然也。
季康子 问夫子:“仲由有仁德吗?”孔子回答说:“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千乘之国’ ,可以放心地交给子路去管理军政事务。(由此可见孔子对子路的军事才能是充分肯定的。)至于他有没有季大夫您所说的仁德,这我就不知道了。”季康子问孔子,其弟子仲由是否有仁德,颇有深意,很可能是想任用他为文官官职。从孔子的回答来看,孔子的言外之意是:即使任用子路,那也要给个武官(更适合他)。而且子路才高,需任命个很大的官位才可以,最好是将一个中等国家的全部军政事务都交付给他管理。也可有另一种疏释:仁德在不同的君子智者那里表现方式是不同的,子路的仁德则具体表现为忠勇豪迈。“士”分为文士和武士。通过文士或武士的方式皆能有效地彰显心性,皆可觉醒道德、成就德化人生,皆可有力地彰显良知天命。而子路之仁德则表现为忠勇豪迈,以武士相、将军相示现出来,这是他区别于别人之处。
子路喜欢跟随孔子出游(实现护卫夫子之责,同时亲近夫子能随时获得教导),曾遇到过长沮、桀溺、扛着农具的老人等隐士。《论语·微子》载:“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jù)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yōu)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wǔ)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长沮和桀溺是春秋时楚国叶地〔今河南叶县〕的两名避世隐者,他们正在耕种时,孔子路过,孔子让子路去问通向码头的路。长沮问:“那个驾车的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问:“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长沮说:“他应该知道码头在哪里呀〔没必要问我们嘛〕。”子路无奈又去问桀溺。桀溺问:“你是谁?”子路说:“我是仲由。”桀溺问:“就是鲁国孔丘的弟子仲由吗?”子路说:“是。”桀溺说:“天下已经没有一块净土了,谁有能力改变呢?你与其跟从观点不被世人接受的人〔指孔丘〕,为什么不跟随不问世事的隐士呢〔指他们自己〕?”他说完继续埋头种地。子路回来报告孔子,孔子伤感地说:“人不能和鸟兽为伍〔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和世人打交道,我和谁打交道呢?如果天下有道的话,还需要我四处奔波吗?”)在春秋时期及更早的夏商周时期,就已经形成了两个主要的流派:一者为儒家之前身,为显学和入世传统;一者为道家之前身,为隐士和出世传统。显学和入世传统传续至孔子而大成,正式开创儒家学派;隐士和出世传统传续至老子而大成,正式开创道家学派。迄东汉初年印度佛家(含佛教、佛学和佛法之三大相关互联之系统)传入汉土后,因其与老庄道家皆极力主张归隐与出世,故后世习惯于“佛老”并称。长沮和桀溺等隐士,显属道家之流,主张无为应物与积极出世,此恰与儒家提倡的经世致用、“立德、立功、立言”等基本性格和人生倾向相对反,出入甚大。心性拥有无穷之呈现样式,出世和入世恰如文士与武士一样,皆是彰显心性之途径与面向,如同有人热爱艺术而有人热爱体育,有人热爱航海而有人热爱登山,只是喜好不同,无有高低对错之别,所谓人各有志者是也。以此恰好证明了心性之无穷丰富性与多样性,每一事每一物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不可重复的,如是,每个事物皆是不可取代的。这就是心性自足性、自在性的具体表现。
子路出任当时鲁国三大权臣之首的季氏之家臣(任总管职,属文职),季孙(季康子)问孔子曰:“子路能胜任总管(宰)之职吗?”孔子回答说:“子路具备担任重要职务的所有才能与品德(言外之意为担任你家的总管乃是大材小用了)。”
子路出任蒲邑 的大夫 (前 487),向孔子辞行。孔子说:“蒲城之地,民多尚武,所以难以治理,但也不是无法可施,我告诉你:恭谨谦敬,就可以驾驭勇武之人;宽厚清正,就可以使大家亲近。当社会达到礼乐盛行、清正安宁之际,就来向我汇报(否则就不要回来了,直到治理有效后再回来)。”《孔子家语·辩政》载:“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其境,曰:‘善哉,由也!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也!忠信而宽矣。’至庭,曰:‘善哉,由也!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之政,而三称其善,其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吾见其政矣。入其境,田畴尽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宽,故其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清闲,诸下用命,此其言明察以断,故其政不扰也。以此观之,虽三称其善,庸尽其美矣!’”(孔子周游列国十四年,滞留卫国的时间最长。子路治理卫国的蒲邑三年后的一天,孔子正巧路过此地,决定查看子路将蒲邑治理得如何。刚入其境〔仅至城外〕,孔子就称赞说:“善哉,由也!”走进城内看了一圈,孔子又说了一句:“善哉,由也!”走进府衙,孔子第三次说了:“善哉,由也!”为孔子驾车的子贡有点纳闷,就问:“夫子尚未见到子路就三次称赞其善,不亦逾乎〔会不会过誉了〕?”夫子回答说:“入其境见沟渠深治,田地整齐,庄稼茂盛,说明子路恭正以信,故民众尽力;入其城池,房屋完好,商贾繁荣,树木葱茏,说明子路忠信以宽,故民不偷懒;至其府衙,满院清净,诸下用命〔臣仆等听从命令〕,说明子路明察善断,故其政不扰〔政事有条不紊〕。以此看来,我虽然三次称赞他做得好,哪能说尽他的优点呢!”最后,孔子说:“看来子路的仁政取得了斐然的成果,所以就没有必要再去见子路了。”于是他让子贡驾车满意地回去了。自此,蒲邑被称为“三善之地〔恭敬、忠信、明察〕”)
当初,卫灵公 有位宠姬叫作南子 [1] 。卫灵公的太子蒉聩曾得罪过她,害怕被她谋杀就逃往国外。等到灵公去世,夫人南子想让公子郢继承王位。公子郢不肯接受,说:“太子虽然逃亡了,太子的儿子辄还在。”于是卫国立了辄为国君,这就是卫出公。出公继位十二年,他的父亲蒉聩十二年来一直留在国外,不能回来。这时子路担任卫国大夫孔悝采邑的长官。卫出公之父蒉聩想办法回国并带人潜入孔悝家,和孔悝一同作乱,他们带着党徒去袭击卫出公。出公逃往鲁国,蒉聩进宫继位,这就是卫庄公。当孔悝作乱时,子路有事在外,听到这个消息子路立刻赶了回来。子羔 [2] 从卫国城门出来,两人正好相遇,子羔对子路说:“卫出公逃走了,城门已经关闭,您可以回去了,不要为他遭受祸殃。”子路说:“吃着人家的粮食就不能回避人家的灾难。”子羔便离去了。正赶上有使者要进城,城门开了,子路就跟了进去。子路找到蒉聩,蒉聩和孔悝都在台上。子路说:“大王为什么要任用孔悝呢?请让我捉住他杀了。”蒉聩不听从他的劝说。于是子路要放火烧台,蒉聩害怕了,于是叫石乞、壶黡到台下去攻击子路,斩断了子路的帽带。子路说:“君子可以死,象征士大夫精神的冠帽怎可不整?”于是他在整理冠帽之时被杀死了,以身殉国,舍身就义。
此时孔子已经离开了,当听到卫国发生暴乱的消息,说:“唉呀,不好,仲由死了!”不久,果真传来了他的死讯。所以孔子说:“自从我有弟子仲由之后,恶言恶语的话再也听不到了(可见仲由保护其师颇有效力)。”这时,子贡正为鲁国出使到了齐国。
“子路问强”,从下文孔子的回答来看,子路所问之“强”义为:世上什么东西最值得向往和追求?或换言之:世上什么才是最有价值和意义的?以文言文表述之,即“君子何以自处?”“问强”就是问道,问志向,问儒者(士大夫)何以自处。
孔子回答曰:不同的习俗、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历史传统形成不同的民风,人们的文化理想和人生志向,差异是很大的。比如说南方人(现在的山东、河南、江淮一带的农业区)和北方人(现在的河北、内蒙古、山西和陕西北部一带的游牧区),他们的性格、风俗等差异就很巨大。“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南方文化鼎盛,习俗厚重,注重教化,提倡宽容温柔的品德,追慕仁义,远离仇恨和一切小人行径(远离兽性所涵之一切),这是南方人的追求和志趣,由此造就了君子之邦、礼仪之邦、圣贤之邦。“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北方游牧区由于生存条件恶劣,资源有限,为争夺生存空间经常发生战争,人民整日里枕戈待旦,勇武好斗,崇尚马革裹尸还的英雄,养成不怕死的风气,他们服膺那些勇力过人者,为之王。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质”:朴素,原始。“文”:文采,矫饰。“野”:粗鄙,野蛮。“史”:本指宗庙之祝史,或在官府职掌文书者,这些人往往显得呆板而教条,虚伪而造作。“彬彬”:这里指文和质均匀配合的样子。整句释为:“孔子曰:‘一个真正的君子,应该是“文质彬彬”的:他的品德和风格里既有原始而质朴的一面,也有受过礼乐教化的一面,既能吸收文与质各自之优长,又能成功地避免此两者不良的一面——野(粗鄙,野蛮)和史(虚伪而造作)。’”这是孔子一贯擅长的用眼前事物为例来启迪和教化弟子们高深的道理。中庸(心性、道德、形上形下、先天智慧和后天智慧——道心与人心等)无论就体、相与用之哪一面向而言,无不十分深奥而微妙,但作为“万世师表”的孔子,很擅长用日常所见来指点出中庸之内涵。“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不仅是君子之道,更是中庸之道。孔子一生教化,无穷言行,合而观之,无论是内圣面,还是外王面,始终不逾“文质彬彬”四字而建言立教。一个真正的君子(良知德性的践行者),他既不陷溺于本能、感官和负面情绪等生物性(兽性)之中而被其左右和掌控,更要避免礼乐制度和文明文化里无处不在的呆板和教条、虚伪和造作。两者皆要超越,用心性之光明和十力来化除之、觉醒之、涤荡之、升华之,“然后君子”。
将“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换一种方式表达,即是此处的“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孔子先讲述了南方和北方因不同习俗和传统,导致人们出现截然不同的理想和追求,接着孔子话锋一转说:南方或北方皆不是最理想的人格模式和人生追求,儒者所向往的君子(圣贤)之最高境界是——和而不流,与心性(中庸)打成一片、化为一体。因心性即先验智慧,此智慧能让我们洞察一切真相(实相),或曰一切事物的终极真相无余地自发呈现于此智慧之中。如是,当然就不会为眼前一时一地、一事一物所迷惑和局限,故而不会与世沉浮、随俗漂流。这样的君子才是最值得向往和自豪的。其次,达不到中和圣境者,至少也能处于超然的状态而不陷溺于二元之中,不执着于一隅,不纠缠于一物,能拿得起放得下,磊落而洒脱。这样的君子才是最值得向往和自豪的。再其次,于家国有道(国泰民安)之时,乐于助成一臂之力,将此家风国运向好的方面推进一些。再其次,若不幸处于无道之国,有志不能申,有国不能报,有道不能传,有学不能讲,即使如此,虽不能普利天下,但至少可以独善其身,守心养志,潜龙勿用,默识心通,抱道而终,死而后已,那也是非常好的。“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求仁而得仁,又何怨?”(《论语·述而》)此之谓“独善其身”也,此之谓“至死不变”也。
进一步追问曰:君子为何于“国无道”时,必须要“独善其身”,必须要“守志不渝”,必须要“至死不变”?那是因为“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用西方基督教的观点来看,这是我与上帝之间的秘密契约、生命之契约!与他人无关,与社会无关,与除了我与上帝之外的任何人和任何事皆无关。我们套用其语意曰:这是个人与心性之间与生俱来之使命,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人生最根本、最紧迫、最重要的责任和使命就是了悟心性、彰显心性、回归心性、成为心性。换言之,即识中,守中,至中,成中。西哲曰“契约”“圣约”,东哲曰“使命”“天命”,同一义也。
[1]
南子:春秋时卫国卫灵公夫人,原为宋国公主。河南商丘人。南子比卫灵公小三十多岁,美貌动于天下。与卫灵公男宠公子朝相恋,后随公子朝出走晋国。南子最有名的事迹就是与孔子相见,即“子见南子”。
卫灵公四十二年(鲁哀公二年,前 493)四月丙子日,卫灵公去世。卫灵公生前曾想立儿子公子郢为太子,卫灵公死后,南子遵照卫灵公的意愿,想立公子郢为太子,说:“命令公子郢做太子,这是国君的命令。”公子郢回答说:“郢和别的儿子不一样,而且我伺候国君到死,如果有这话,郢一定会听到。并且还有逃亡者太子蒉聩的儿子辄在那里,我不敢即太子位。”于是便拥立辄为国君,是为卫出公。
[2]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高柴,字子羔。”子羔,也称子高、子皋、季皋,春秋末年卫国人(另一说为齐国人)。小孔子三十岁(《孔子家语》作四十岁)。子路做季氏家宰,想提携师弟子羔做季氏的领地费邑的城宰。孔子不同意,说子羔还年轻,学问还不成熟,不应该拔苗助长,让他太早承担那么大责任,如果德不配位,那是害人子弟,害了子羔。
子羔最后还是去做了费宰。子路一路提携他,后来他又跟子路去了卫国。卫国内乱,子羔逃了出来,正遇上子路要赶回去。子羔劝他说:你回去也没用,白白送死。劝他别去。子路说:吃人家的饭,不避人家的难。最后子路慷慨赴死。子羔逃回夫子处报信,孔子称赞他明大义,善保身。子羔开始做官早,成为孔门弟子中做官次数最多、在职时间最长的人,在鲁、卫两国先后四次为官,历任鲁国费宰、郕宰、武城宰和卫国的士师。虽然夫子觉得他学问不高,但他憨直忠厚,公正清廉,从不越礼,从不犯错,大难中又能全身而退,终成孔门杰出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