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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中庸》第七章仅此一段经文。“罟(ɡǔ)”:渔网。“擭(huò)”:装有机关的捕兽木笼。整段释为:人们都说我孔子很有智慧,(看来是大家错了,为什么我没有智慧呢?)我呀,就像是一条被驱赶进网中的鱼或一只被驱赶进笼子里的走兽那样,浑然不知陷阱之所在,更不知如何去躲避这些陷阱。(由此证明我孔子不是智者,而是愚夫呀!)除了不识不避陷阱之外,还有一事也能很好地证明我是愚夫,那就是“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我连一个月的中庸都执不住、守不住。

如鸟兽鱼虾那样不识不避陷阱,属于经验智慧(闻见之知),期月不能守执中庸,属于先验智慧(良知良能),因为分属两类不同之智慧与能力,故孔子分为两句而言之。不避陷阱是因为达不到耳聪目明之程度,期月不能守执中庸,佛家语曰不能执守禅定,守不住定境。“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大学》将孔子的“执守”进一步细化和系统(次第)化:止、定、静、安、虑、得。儒佛两家说的都是同一个东西——执守中庸。层层递进,步步深化执中、悟中、守中、循中、致中之境界和深广度。

《论语》里有几处孔子称赞其高徒颜回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论语·雍也》)

鲁哀公问孔子:“你的弟子中谁最好学呢?”孔子回答说:“有一个弟子叫颜回,从不迁怒于人,从不重复犯错,但不幸短命死去了。现在已经没有了,我没听说还有谁比他更好学了。”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

孔子说:“贤德啊,颜回每天只吃一小碗饭,只喝一瓢水,住在贫民窟里,一般人无法忍受这样的贫苦,但颜回却始终保持着安贫乐道的状态。颜回是真的大贤之人啊!”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论语·雍也》)

孔子说:“颜回这个人,他的心可以在长时间(三个月)内不离开仁德,其余的弟子则只能在数日内最多一月内执守住仁义而已。”

“复圣”颜回是孔子诸大贤弟子之上首,孔子也有意将学统与道统传承予他,但非常可惜的是“不幸短命死矣”,在二十九岁(一说三十一岁、三十二岁或四十一岁)夭折了,死在了其师孔子之前。孔子失去他比失去自己的儿子孔鲤还要悲痛。颜子之贤德无论怎样高明,但毕竟是孔子之弟子。弟子都能达到“三月不违仁”,作为至圣的孔子怎么可能“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呢?故此句必为孔子自谦之语。

孟子称赞孔子曰:“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孟子·万章下》)孟子曰:“圣人,人伦之至也。”(《孟子·离娄上》)“大成”“至圣”这两个词即源自孟子对孔子之称赞。孔子不死板不教条,能与时俱进,善于发现所处时代之种种问题而能积极地回应之,故孟子赞之曰“孔子,圣之时者也”。除此之外,孔子在学统和道统(经验智慧与先验智慧、见闻之知与德性之知)两个方面,都能集当时之大成,在“明明德(彰显内在德性)”之内圣修养方面和“亲民”之觉他利物方面,双双达到了“止于至善”,达到了极致和圆满。故曰“大成至圣”,有史以来第一人也。

作为“大成至圣”的孔子,修德进学是有一个过程的,他自己对这个次第有一个著名的总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孔子十五岁开始发心修学,所学者不出学统与道统也。三十岁时他首度洞察到心性之实相,自此身心言行不再游移摇荡,获得了坚定的根基和道德的源头。四十岁时他的修学又有了升进,对心性之深度、广度和丰富度之领悟达到了前所未有之程度,以佛家修学阶级衡之,相当于“第八地不退转菩萨位”,自此不再有退堕为凡夫之可能,只会升进,不再退转。“第八地不退转菩萨位”又名“不动地菩萨位”,意为无有事物能撼动他、动摇他。又过了十年,到达五十岁时,孔子已经大彻大悟,证悟生命之大圆满,通达心性所有内涵与奥妙:以佛家衡之,如来之境;以道家衡之,神仙或真人之境;以基督教传统衡之,道成肉身或基督之境;以中华传统文化衡之,天人合一之境。至于“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只是孔子至圣化境在现象世界和人文世界里的种种妙用与无为顺应而已,皆不出五十岁时之极致圣境耳。

由是而知,孔子自三十而立之时,就一立永立,无有退转,进入舜帝的“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之状态,任由良知德性之彰显而展现,任由良知德性当家做主,身心言行全然笼罩沐浴于天命道心之中,任由心性大化流行而享受“孔颜之乐”。既然无有退转,何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既然孔子身心言行、通体内外皆中庸也,皆中和也,皆中道也,那为何其孙子思还要郑重地引述孔子的自谦之语“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呢?以吾揣度子思之意,是为了警示后人,如“天纵之圣”的孔子,也难以做到“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何况一般平民乎?何况一般小人乎?以此突显中庸之尊贵与庄严。 LuOtW1RK99XqEBsoZ7nsBzpdxLcQfJccw+ntbSB7t07ZKvkElhnnLoPYNplndy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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