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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这一晚,舞会到了很晚才结束。

造成的影响也是深远的,过后几天还能听到去参加的女兵在谈论,甚至私下还有议论,说是真的促成了一两对。

可对于孟宪而言,这如梦似幻的一晚过去也就过去了,她努力地不将它和那个对视放在心上。与周幼棠的任何交集,孟宪从来都将其视作一个偶然,从未想过会有下一次。殊不知,人生处处充满偶然,而无数的偶然终将成为必然。未来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跟她的生活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这个未来,很快就来。

联谊结束没多久,歌舞团舞蹈队又传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金鹤要结婚了,就在下周日。

孟宪初听就懵了。队里其他人也挺意外的,短暂的沉默过后,却是爆发了热烈的掌声。这里面,有为金鹤高兴的成分,更多的却是为自己。这歌舞团里的女干部,不论哪个,但凡结了婚,留给舞台和手下这些兵的心思和精力就少了一大半。金鹤肯定也不例外,到时候大家也能时不时地轻松一下了。毕竟,金鹤可是全团赫赫有名的最严女教员。

孟宪对金鹤则是由衷的祝福。虽然她内心有时候也挺畏惧金鹤的,但更多的却是敬仰。敬仰她的气质、性格和为人处世,各方面都是自己的榜样。同时心里头也有一点好奇,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的金教员。有消息灵通的已经将金鹤丈夫的身家背景都挖了出来,说是一个研究员,研究设计战斗机的,家里算是有点背景,追金教员好些年,终于抱得美人归。

消息传开的第二天,金鹤就来团里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传闻,而且还在舞蹈队里邀请了几个人去参加她周日的婚礼,其中就包括孟宪。孟宪挺高兴的,解散之后就给唐晓静的舅舅家去了电话邀请她来。遗憾的是,唐晓静有几分犹豫,似是那天安排了别的事。孟宪大概猜到了,也不让她作难,事后向金鹤解释了一番,金鹤也表示理解。

因为金鹤忙于婚礼,舞蹈队的姑娘们过起了舒坦日子。孟宪倒是没有闲着,被邀请参加婚礼的第二天,就去找了金鹤,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金鹤得知她的来意,还挺意外的。

“不趁着这几天松快松快,倒过来给我跑腿了,嗯?”

“我看就您一个人,怕您忙不过来。”

也是从别人那儿听的,说金鹤未婚夫一直在外地工作,似乎还挺忙的。孟宪想着结婚毕竟是件大事,也是金教员的喜事,她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金鹤得知她的心思,心里觉得热乎乎的,还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她说,“罢了,我也不跟你客气。家里那边需要收拾,婚礼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买,你过来帮帮我吧。”

“好!”孟宪笑着答。

两人在宿舍里忙了好一会儿,收拾出来一大摞东西,从团里要了辆车,一并搬到了金鹤婚后要住的房子里。也没顾得上整理,直接就坐着车又去了市中心的百货商场。转悠了一下午,终于把要买的东西都买全了,正准备打道回府,有一辆车从不远处开了过来,车上的人似乎在向这边张望,仿佛是熟人。

孟宪忙叫住金鹤。金鹤回望过去,发现从那车上下来的人居然是方曼辉。

“老远瞧着像你,离近了看出来是你才敢跟你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啊茜茜。”方曼辉走过来,熟络地跟金鹤打着招呼,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金鹤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方曼辉,稍稍一愣,才回抱住她:“真是好久不见啊。”又将方曼辉拉远点打量,“漂亮,你怎么又变漂亮了?”

“别逗我,都奔三的人了。”方曼辉笑笑,“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呗,在军区歌舞团舞蹈队里带兵。”说着想起孟宪来,“喏,这是我手下带的一个兵,我准备结婚,我俩出来买点东西。”又向孟宪介绍道,“我大学同学,好朋友,现任军艺知名老师,方曼辉副教授!”

托方迪迪的福,孟宪可以说是久仰方曼辉的大名,但见还是第一次见。一时愣神,迟了几秒才跟她打招呼:“方教员好!”

方曼辉只粗粗瞥了孟宪一眼,全部注意力都被金鹤话中的“结婚”两个字吸引过去了。

“你要结婚啦?”她一脸惊喜,“跟谁啊?还是跟那谁么?”

金鹤哈哈大笑:“我不跟他我跟谁啊,还有谁敢要我?”胳膊轻杵了下方曼辉,“我又不像你,追求者众。这么多年,我身后也就他一个人。”

“那挺好的呀,真的是要祝贺你。”方曼辉笑,神情有一丝怅然,“那时候,咱们宿舍里我是最先谈的吧。没想到现在大家都要结婚了,我反倒拖了后腿。”

“你要想的话,不也快了么。”金鹤被风吹眯了眼,“那谁也回来好几个月了吧,可以试试。当然了,你也不是非他不可。”

方曼辉知道金鹤指的是谁,却只是笑笑。心里的苦楚和郁闷,自然不会直接就当着外人的面儿倒出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临分别时金鹤邀请方曼辉来婚礼,不想那几天她要带队外出演出,也只能作罢。

“这是老天爷可怜我,免得我这个孤家寡人受你们成双成对的刺激。”方曼辉玩笑道,“等着,等我包份大礼给你送去。”

金鹤一听两眼放光:“那我可等着了。”

两人约好了时间再聚才散。

回去的路上,金鹤却话不如来的路上多了。孟宪在一旁坐着,也不敢问什么。过了好久,许是想起来还没跟孟宪介绍,金鹤忽然说:“方迪迪跟你挺好的吧?方教员是她小姑。”

孟宪嗯一声:“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还知道,她不光是方迪迪的小姑,还是周幼棠的前女友,或者说——现女友。

孟宪一愣,不知自己怎么想起这个了,连忙晃了晃脑袋。

周幼棠在婚礼三天前知道了金鹤要结婚的消息,是她的丈夫谢清缘直接打电话通知的。相比金鹤,周幼棠跟她丈夫关系更深一些。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南边做实验,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稍有些意外。

挂了电话,周幼棠翻开日历牌,用笔在婚礼当天的日历上做了个备注。后又发现日期下方印着三个大字,宜嫁娶。这么说,还真是个黄道吉日。

周幼棠扬一下眉,刚放下笔,就听见门口有人喊报告。

“进来。”

一个年轻的上尉小李走了进来,站在桌子不远处抬手向周幼棠敬了个礼。

周幼棠抬头扫了他一眼:“什么事?”

小李并在裤缝边的两只手微微抬动,表情有些迟疑地说:“主任,我想请几天探亲假。”

请假?周幼棠不由又看向他。

小李轻咳两声,涨红了脸说:“打算回老家结婚。前几天对象来电话了,说今年再不结就不用结了,所以——”他顿住了话头,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周幼棠看着小李,笑了一笑,说:“你这对象挺有意思。”

小李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头,平时挺干脆利落的一个军校毕业的年轻军官,现在说起结婚和对象来,反倒有些忸怩了。

“我知道现在中心挺忙的,这会儿请假也不太合适,但老家那边——”小李一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直视着周幼棠说,“我就请五天,不会耽误手里边的工作,还请主任批准!”说着抬手又敬了个礼。

周幼棠看到他这严肃的阵仗,抬手示意他放松。

“行了,这不是多大的事儿。要说忙,现在确实挺忙的。”见小李脸色一僵,他又接下去一句,“但咱们局里的工作也很少有清闲的时候,你要是找合适的时机,怕也不容易。”

这话说到小李心里去了,不由点了点头。

“家是哪里的?”

小李听这口风,知道请假的事儿应该有戏,忙说:“东北辽城丰齐县的。”

“辽城的话,光是回去一趟也要坐一天半夜的火车,五天的时间还是有些紧张。”想了想,周幼棠说,“这样,我给你十天假。定了哪天走你立刻走手续,时间一到准时回来销假。”

对小李来说,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喜的他立马站直,又给周幼棠敬了个礼:“多谢主任!”

周幼棠点了点头,在他临出门前叫住了他,问:“婚礼是哪天?”

小李报了个日期。在他走后,周幼棠翻看了下日历牌,果不其然,又是一个宜嫁娶。

周幼棠扬眉,拿起电话问总机要了歌舞团金鹤办公室。

周日,金鹤的婚礼如期举行。

孟宪一早就跟着舞蹈队的人过去了。在金鹤的家里,姑娘们才见到了她丈夫谢清缘的真容。此人身形挺拔高大,五官英俊周正,气度潇洒倜傥,鼻梁上架一个眼镜,却并不带有知识分子的古板,爱开玩笑但分寸有度,相当平易近人。唯一能说得上缺点的,就是脸上颜色不太好,有些发白,大概是工作太过繁忙所致。孟宪先前还没法想象金鹤能嫁给一个什么人物,这次一见着谢清缘真人,觉得再没比他们更般配的了。

谢清缘待她们也极客气,金鹤介绍完毕后,一撩衣服,拱手给她们作了个揖:“我都听你们金教员说了,前几天真是辛苦你们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今儿我能结成婚,军功章上得记你们一半的功劳。”

姑娘们都笑了,觉得金教员的爱人挺有意思。

中午十二点整,婚礼正式开始,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在一片温馨和感人的氛围中结束。虽然准备仓促,但整个过程仍旧很顺利,真切的感情弥补了形式和排场上的不足。仪式结束后,新娘子金鹤喝了点小酒,兴致上来,非要带着她的一帮娘子军摘家属楼外那颗枣树上结的冬枣。丈夫谢清缘拦她不住,也只能由着她,搬来了一个梯子,让她们爬到距离枣树最近的平房上去采摘。孟宪跟同来的几个女兵一时还不太放得开,金鹤从上面露出头来,拿一颗冬枣轻轻地砸了下来,被一个女兵给接住了。

“今天我结婚,这冬枣也沾了我的喜气。你们谁要是吃了,指不定过两年就嫁出去了啊。”

女兵们被说的脸通红,都快比上化了新娘妆的金鹤了。但又有哪一个年轻女孩不对未来的婚姻抱有期望和憧憬呢,尤其是在见证了这么幸福的一对之后,所以大家二话不说,开始分工摘枣。

孟宪跟另外一个同宿舍女兵小张在下面拣掉落的枣,随着掉落的枣越来越多,两手搂不住,孟宪便脱下军装外套,将枣包在里面。阳光下,她穿了一件厚实的枣红毛衣,衬得她的皮肤如凝脂般白皙透明,鹅蛋脸被晕上了一层光,任谁看来,即便是刺眼,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孟宪,你脱了军装外套不冷吗?”一位在屋顶摘枣的班长问她。

孟宪微抬起头,用手遮住眼睛不被刺痛,笑了笑说:“没事儿,今天太阳挺暖和的。”

女班长却被她这一笑晃了眼:“别说,孟宪穿这一套还真挺美的。”

只这一句话,引的大家都来看她,连金鹤也向她看过来,打量了几秒,笑着回去继续摘枣。

“是呀,要说咱们队里啊,比漂亮是没人敢跟孟宪比。”小张也笑着凑趣,孟宪快被大家夸的不好意思了,只好做出一副赧然的样子,继续埋头捡枣。

“哎,那天给你们争取了跟总参某部的联谊,效果怎么样啊?”金鹤突然问,这些天来忙着准备婚礼,忘记关心这个了。

“金教员,快别提了。那天去了好多女干部啊,哪儿还有我们的份儿。”女兵们纷纷抱怨。

金鹤就笑:“怎么没有?你们年轻啊,一个二个又长的花一样,他们不选你们啊,是没眼光。”

女兵们又被逗笑了,其中一个说:“我觉得真正好的是不会去参加联谊会的,谁指望在联谊会上找着对象呢?”

小张连忙举手反对:“怎么不可能,我爸当初就是这么娶到我妈的,他老人家一进去礼堂就瞅见我妈了,直接要求跟我妈跳舞,跳着跳着,就跳成他老婆了哈哈……”

众人哄笑,只有孟宪在一旁听的心尖忽地一晃,脸色绯红。

“老婆,看谁来了!”

在一众女兵的叽叽喳喳声中,忽然听到谢清缘的声音。女兵们立马回过头,果然看见金教员爱人带着一个人正在向这边走来。孟宪反应慢了些,站起身的时候,谢清缘已经带着人走到了楼梯口。

她一眼就看见了周幼棠。那人站在谢清缘旁边,穿一身冬常服,上身五个扣全敞着,露出里面的深色线衣。隔得有些远,孟宪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多看,只瞧了一眼,便悄悄挪开了目光。

金鹤哎一声,抬头看了眼:“周主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周幼棠站得有些远,但看这边也是能看得清楚。他注意到站在阳光下面的那个小女兵,视线并未过多在她身上停留,而是慢慢转向了金鹤,说:“金老师,您这是结婚么?看着倒像是来扫荡的。这枣树在院里头多少年了,头一天您嫁进来就给人抄了家。”

金鹤闻言,回头看了眼光秃了的枣树,也乐,嘱咐姑娘们停手:“把下面这些捡捡,一会儿给食堂要几个袋子,带回去分着吃吧。”

姑娘们笑着应了。

孟宪站在人群后面,视线混杂在众人当中,再一次看向周幼棠,看向他笔直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早猜到了他会来参加金鹤的婚礼,毕竟关系匪浅,所以在来之前就对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通过这几天的认真反思,她发现自己过度在意周幼棠了,似乎是生怕在他面前展现出一丝软弱,叫他看笑话。然而越是怕,在他面前她越是显得特别不自在,有一点局促,就很容易露出蛛丝马迹来,甚至反应过度丢丑。所以孟宪就尽量忽视他,当他不存在。

刚刚看到他的时候,孟宪只紧张了一瞬。而他的目光,似乎也没有往她身上瞟,像是没有瞧见她。挺好的,孟宪心想。 RHoK8dMo01CGITRSurepYONoOn5SQJkOSztLYWMAjzzQBsCiw0sXoVGc1eeA4h5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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