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演出大获成功。其精彩程度不仅获得军区领导的表扬,而且《红色娘子军》这个节目还深受来访某国嘉宾的喜欢,下来之后跟舞蹈队所有队员照了一张大合影,送了她们每人一套纪念品以及一些巧克力威化糖果。喜悦冲淡了孟宪的不安,她很快就将发生在楼梯间的事抛在了脑后。
执行完此次重大任务后,舞蹈队的姑娘们迎来了短暂的假期。基本第一天都是睡过去的,到了第二天,孟宪准备回趟家,吃过早饭就开始收拾换季衣物,想着把用不着的东西都带回去。忙活了一上午,心情一直还算不错,却不料临回家前,发生一小件不愉快的小事儿。
起因很简单,就是她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别人挂在绳子上的内衣,当下就捡起来了。本来是一件小事,可当这个别人是潘晓媛的时候,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潘晓媛拿过自己的内衣狠拍了几下,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抱怨了几声,显然是还记得之前跟唐晓静的那一架之仇。
孟宪心想马上就回家了,不想跟她有过多口舌之争。谁想潘晓媛看她不吭声,还以为她心虚,便因此来了劲:“某些人,稍微有点事就上别人那里去告状。而另外某些人,以为自己手里有些权力,在班里就训这个训那个的。真把自己当个人看呢。”
听到这话,孟宪心里有些生气。她放下脸盆,对潘晓媛说:“你说话注意点。”
见她说话了,潘晓媛倒有些惊讶:“我说谁了?我说你呢?指名道姓说你了?你凭什么让我注意点?”
“你说谁你心里清楚。”孟宪沉声反驳道,小腿却有些打颤。毕竟,这种跟人吵架的事,非她所长。
潘晓媛“啊哈”着笑了一声:“你真有意思。那我就是说你怎么了?你有本事再找唐晓静告状去?让这个大政委来教育我一顿?”
“你不要扯晓静,这事跟她无关。”孟宪红着脸说,“说话少含沙射影,对我不满就直说。我错,我会改。我没有错,也不是容你随便欺负的。”
简直是用尽孟宪毕生勇气说完的一句话。
潘晓媛一听果然就炸毛了,还想再跟她吵,被同宿舍的战友小张劝住了。毕竟一个房间住的,闹的太过也不好看。
孟宪就梗着脖子,站在原地,看潘晓媛被小张拉走。良久,呼出一口气,手脚冰凉地回到床边。
因为这一出,孟宪心里头不舒服了一整天,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回团里的路上头一直发晕。想着回了宿舍补会儿眠,经过排练厅的时候却被队里另外一个教员郁青给叫住了,说是让她今天有空去她办公室一趟。孟宪拿不准她找自己是有什么事,便也不好让她久等,吃过午饭就去了郁青的办公室。
郁青见她来了,态度和缓地让她坐下。
“是这样的小孟,下面军分区为了丰富家属们的生活,要组一台晚会。人手不够,管咱们要支援。你现在练的独舞前几天不是刚通过军区的审查么,就先拿军分区练练手吧。”
孟宪挺直腰板,答:“是。”
郁青接着说:“这次队里选送了两个节目,都是独舞,一个是你,一个是潘晓媛。到时候有车来接,你们相互照应着,别出什么岔子。”
潘晓媛?只有她跟潘晓媛两个人?
孟宪:“……是。”
“就这事。”郁青笑笑,又递给她一份资料,“金教员正在京西那边开会,刚打电话来说有份下午要用的材料忘记带了,正好你来了,帮我跑个腿送过去吧。”
孟宪接了过来,离开了郁青的办公室。
刚跟潘晓媛吵了一架就要跟她一起去演出,这感觉就像是硬撑着吃掉了一个腐烂的苹果一样,胃里不上不下的。然而留给孟宪消化自己情绪的时间并不多,因为手里这份资料金鹤下午急等着用,所以一回到宿舍,孟宪简单收拾了下,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出发了。
一路上,天色阴沉,空气里仿佛有股化不开的阴郁,压的人心口沉甸甸的。赶到京西宾馆的时候,正值门岗的哨兵换岗,孟宪从包里取出介绍信,交给换下来的哨兵,让他领她进去。
“今天三总部一些领导在这边开会,注意不要大声喧哗。”哨兵轻声提醒她。
孟宪点了点头,踩着脚下的软毯,迈着没有一丝声响的脚步,几乎连气都不敢喘。
按照郁青交代的,孟宪上到了2楼,找到了213号房,轻轻敲响了房门。等了会儿,见无人应答,孟宪又屈指敲了敲。这一次,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看见孟宪时,眉目间一闪而过的讶异。而后,问道:
“你是——?”
孟宪也挺意外地看着他,短暂的愣了一下之后,视线下意识地在房间里寻找金鹤的身影,结果除了这个士兵外,再没有其他人,只好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士兵:“请问,这里是金鹤老师的房间吗?”
士兵呃了一声,笑了笑,说:“那你可能记错房间了,这是总参周主任的休息室。”
在士兵微笑看她的眼神中,孟宪略感窘然。她已经有了走错房间的预感,但仍有些费解——抬头看了眼房间号,确实是3号楼213,郁老师就是这么告诉她的,难道她听错了?
孟宪心里有些犹豫,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士兵看过去,尴尬地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是别人告诉我金教员在这里,所以我——”
士兵也有些不解:“确定是说的3号楼213吗?这里整层楼都是总参的休息室。”
孟宪有点被问住,她现在已经不确定。
就在孟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年轻的士兵说了声抱歉,便快步去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不知吩咐了什么,士兵连说了好几个是,临挂电话前,他看了孟宪一眼,似是想起什么,对那边说:“主任,有个女兵过来要找一个金鹤的女干部——嗯,好,我问一下。”
士兵没挂电话,转过头来问孟宪:“单位,姓名。”
孟宪刚听见士兵那句话就一直提着心,一听他这么问,忙说:“军区歌舞团歌舞团,孟宪。”
士兵将孟宪的姓名和单位报给电话那头,只听那边又吩咐了什么,士兵挂了电话后又打给了服务台,问全军文艺创研会的人安排在哪栋楼。半分钟不到,他撂下电话,对孟宪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东区13号楼的213。”
如此迅捷的速度,让孟宪有些尴尬,她红着脸向士兵道谢。
士兵笑着说不客气,并把听筒递给她:“要不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孟宪摆摆手:“不用不用。”
又道了一次谢,孟宪就退出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长出了一口气。
十五分钟后,孟宪在13号楼213里找到了金鹤。到的时候金鹤正在跟人聊天,见她进来也没说什么。孟宪就安静地在一旁等着,期间还给金鹤和她的客人续了一杯水。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客人起身告辞了,金鹤送走她,回来问正在收拾茶杯的孟宪:“刚走错房间了?”
孟宪手一抖,差点儿没把茶杯给摔倒地上:“金教员,我——”
金鹤笑了笑:“行行,不要紧张,我就是问问。”
孟宪小心翼翼地问:“金教员,您怎么知道的?”
“你来之前周主任的司机给我打了个电话。没事儿。”金鹤说着,又是一笑,“下午没什么事吧?没事的话就留在这儿吧,给我帮个忙。”
孟宪哦了一声,默默地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一下午,孟宪都留在京西宾馆帮忙,等到会开完了才跟着金鹤一起离开。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孟宪现在正在练的这个独舞,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金鹤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频频向右侧张望。
孟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那里,有一个人正快步走过去,要开车门。看身影,孟宪只觉得略有些眼熟。
她看向金鹤,就见她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向那边招了下手,招呼道:“周主任!”
孟宪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顿时有种受到惊吓的感觉。
周主任——就是周幼棠?
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