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卫明慎来的很快。不出一星期,电话就打到了宴阳的手机上。
看到屏幕上跳跃着的“卫明慎”三个字,宴阳嘴角浮现出一抹凄惨又嘲讽的笑,心想他果然急不可耐地要分手。可等她见到卫明慎的时候,又着实地吃了一惊。
她还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憔悴的神情,眼窝深陷,颧骨下一片阴影,仿佛刚生过一场大病一样。看到这样的他,宴阳觉得自己再也狠不起心来了。
“你怎么了?”
在男人面前站定,她轻声问。
卫明慎自从接到宴阳那通电话后,就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办坏了。
那套房子,他是早定了就要送给宴阳的,但却并不一定非要在那个时候。当时的他几乎是心如死灰,心想也好借此了断自己的一丝残念。可陈律师前脚刚走,他就后悔了。之所以挣扎着没有将他叫回来,是他始终抱着一丝期望,认为宴阳不会看出来他的意图。
可惜啊,他的宴阳永远是这么一个聪明通透的女孩儿。两句话,就戳破了他所有的伪装,也让他认清自己的卑劣。
宴阳,宴阳。他在心里默念女孩儿的名字,很像想往常一样将她揽入怀。可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资格。
“没什么,只是这些天有些忙。”男人微微一笑,说,“先进来吧。”
他如往常一样,想去拉她的手。不成想,宴阳避让到了一旁。
落空的手僵在了半空,卫明慎一愣,抬眸去看宴阳。女孩儿的面容,秀气白净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坦荡,反倒显得他别有用心起来。
卫明慎口中泛过一丝苦味儿,没再勉强她。
两人在茶馆里常待的位置落座,宴阳没要果汁,只喝下小半杯清水。
“你想说什么,说吧。”
卫明慎也没有喝茶,他近乎贪恋地用视线描摹着对面女孩儿的五官,被瞪了一眼之后,才稍稍收敛。自嘲一笑,他说:“宴阳,那套四合院你还是要收下。那是我早就定好要给你的,跟目前的变故没有关系。”
“既然是早就定好要给我,说明你一开始,就把我们的关系想得很清楚了。”宴阳直视着他,“卫明慎,在你心里,我们就是钱色交易的关系吗?”
枉他身居高位多年,在她面前却处处都是把柄。
“宴阳,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希望,无论我在与不在,你都能有所依靠。”
无论我在与不在……
这是什么意思?
宴阳陡然坐直:“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否则怎么会突然这样?
宴阳有自信,他找她,并不是玩玩儿。所以很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分手。除非,是遇到没法解决的事了,怕牵连到她。
宴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没有。”卫明慎打断她的猜测,“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宴阳不信,“你别告诉我说,你玩腻了。”
玩腻。卫明慎一听到她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觉得心中发堵。
“宴阳,我跟你,不是玩一玩的关系。腻这个字,更是无从谈起。”
他抬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我爱你,并且仍将一直爱下去。”
“那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宴阳没忍住,哭了。
卫明慎缓慢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瘦弱的身躯抱入怀里。动作是如此的温柔,仿佛怀中的人是这世间最难得的稀世珍宝一般。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么的无情。
“宴阳,我瞒了你,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宴阳:“……”仿佛是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后迎来一棒喝,宴阳懵了,耳边一阵嗡鸣,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她紧抓着桌边,用力到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家室。”
剔骨割肉一般,卫明慎很残忍地将这句话又复述了遍。
宴阳终于听明白了,明亮的黑眸浮出一丝迷茫来。
“怎么会,你之前,你之前——”
在他们发生关系的那一晚,宴阳曾问过他,是不是单身。
那时,他的回答是,他是一个人。
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简直处处是漏洞。一个人,代不代表着他是单身呢?
宴阳迷惑了。
“你骗我?”宴阳逼视着他,低声问道。
“我只能说,这非我本意。”
卫明慎是27岁那年结的婚,金童玉女,门当户对,说出去无人不夸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婚姻,不过是一次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最初的最初,他不是没有动过好好经营婚姻的念头。奈何对方玩心太大,有一种让他无法容忍的放浪形骸,故只得放弃。不仅如此,他的这番真心,唤回的是对方十分不屑的嘲弄。“卫明慎,你都敢进入官场这个大染缸了,说明你也不是什么高洁的人物,怎么还会想不开地想要一份专一忠诚的爱情。别闹了,我不管你逢场作戏,你也别妨碍我逍遥快活,咱们各自找各自的乐子去。”
当时,对方刚被他捉奸在床。奸夫还在一边跪着,她却能悠然自在地去到一旁修剪指甲,说那话的神情,要多漫不经心就有多漫不经心。末了,还不忘向那奸夫抛个媚眼。
卫明慎沉默安静地听完,替她整了整凌乱的睡裙,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丢下一句“天气冷,小心冻着”后,便毅然离开了两人的婚房。从此以后,再未踏足。
他忍了那个女人整整十二年。一个轮回过后,他羽翼渐丰,强大到无人敢随意掣肘的地步时,终于向她提出了离婚。
到这一地步,女人终于有了不舍。然而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两人分割清楚财产,签订了离婚协议。若不是因为她脚伤了无法回来,恐怕离婚证早就到手了。
可就是因为这一耽搁,那女人跟家里通过气后,又后悔答应离婚了,并撕毁了离婚协议。
如果仅是如此的话,卫明慎并不怕她,并早已做好了与她对簿公堂的准备,丢掉名声和仕途也在所不惜。只是就在这时,父亲和大哥那里出了事。
卫明慎独闯官场,惧怕的事情并不多,唯有亲人,是其软肋。在父亲的苦劝之下,他不得不暂缓跟那女人的离婚事宜。
“当我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你跟我不可能了。所以,宴阳,对不起……”
卫明慎屈身在宴阳面前,低声说道。
宴阳望着未知的远处,神情依旧茫然。
“我们第一次的那晚,是在你跟她商定好离婚之后么?”想起什么,她问。
“是的,怪我太过心急,宴阳。我本以为,事情已万无一失。”
宴阳:“……”
宴阳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来,她竟做了三四个月的小三。即便是事出有因,她也觉得难以接受。
“你说的是,我不会接受这种关系的。如果你跟她没法离婚,那我是不会再跟你在一起了。”
宴阳平静下来,轻声说道。说完,忽然心中涌上一股刺痛来,眼泪不自觉地又漫了上来。
“所以,真的没有办法吗?我不想,卫明慎。我不想这样跟你分开……”
卫明慎又如何不知。只是,他真的无法向宴阳做出保证。他们都是至纯至真的人,既然他无法容忍感情中出现一点瑕疵,又如何委屈宴阳呢?
他已经做错过一回了,在没有万全保证的时候就碰了宴阳。现在,他不能再错下去。
“宴阳。”
他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我们分开,你是自由的,而我将是永远属于你的。”
“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我会一直保护着你,不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如果你以后有了新的爱人,我会保他事业顺利,功成名就。”
“如果你们有了孩子,我会当做自己的孩子,做最后一道保护ta的屏障。”
“如果你忘记了我,那么就尽管去享受新的人生。我不会去打搅你,但我的承诺,永远都在。”
宴阳哭了。
很难受,很难受。
她知道这个男人会说到做到的,可她不想这样。
她不想他保所有人周全,她只想他保他自己,保他自由!
“你还想要我吗?”
宴阳忽然问道。
卫明慎一愣,眼眶忽的一潮。
他自觉今天已经够隐忍了,但还是败给了她。
“不了,宝贝。”他笑一笑,说,“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