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考上大学的知青陆续离开和尚沟,踏上返乡的征程。
王继东开始了一拨接着一拨的送别。
起初的时候,他还有些感伤,送别到最后,他整个人都麻木了。
分别在即,纵有千言万语,竟一时凝噎。
送走了许多知青后,王继东也要返回钱塘了。
火车站门口,许多村民和知青都来送王继东。
离别在即,许多女知青都哭了。
王继东没忍住,眼睛也有些朦胧。
五年多的插队生涯,今天,他终于要离开这个贫瘠的小山村,返回故乡。
曾几何时,他拼了命的想逃离这里。
现在要离开,他心中竟有诸多不舍。
那蓝天下的黄土地上,有他挥洒过的汗水,那个贫瘠的小山沟里,埋葬了他半个青春。
火车启动,王继东透过车窗,看到马龙在月台上奔跑。
他冲王继东不停的挥手,大声的呐喊着什么。
火车渐渐远去,马龙的身影逐渐变得渺小,周围的景物如同过往的云烟,飞速地成为一片残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马援朝哼起的这首《送别》,让王继东心中的愁绪更多。
“臭小子,本来已经够伤心的了,你还唱这首歌。”
王继东话刚说完,半个车厢里都响起了这首歌的声音。
王继东打眼这么一看,这个车厢里的旅客都是知识分子的模样,应该都是刚刚考上大学,前去报到的学生。
他们也许是因为触景生情,所以才跟马援朝一起,唱起了这首歌。
火车行驶在祖国的大好河山上,经过一路的颠簸,终于来到钱塘。
从火车上下来后,王继东和马援朝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还没过去两个月,王继东便再一次回家了。
推开自家的大门,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妈?”
王继东喊了一嗓子。
二姐王小白从房间内走出来,看到王继东后,一脸的吃惊:“继东,你怎么回来了?”
“二姐,之前一直没和你们说,我考上大学了,这次回来,想趁着报到的间隙,回家看看,咱妈呢?”
“考上大学了?继东,你可别唬你二姐,你不会是私自从插队的地方跑回来了吧?这可不是儿戏。”
因为没和二姐说过考大学的事,二姐不信也属正常。
王继东拉开旅行包的拉链,将里面的录取通知书递给二姐。
“二姐,这通知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呢,再说了,二姐对我最好,我还能唬二姐不成?”
王小白接过录取通知书,认认真真地端详了好几遍,却也看不太明白,更不知道真假。
不过,她还是为王继东感到高兴。
“你个混小子,考上大学的事,之前回家过年的时候怎么不说?”
“这不是通知书还没下来吗?万一没考上,岂不是让你们白欢喜一场?”王继东道。
“妈要是知道你考上了大学,一定高兴的不行。”二姐拿着王继东的录取通知书,一遍又一遍的看。
王继东把通知书交给二姐保管,自己则从家中走出来。
走在钱塘的大街上,王继东忆古思今,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凤凰巷——于慧玲家居住的地方。
“老婆,我还是想你了,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你家门前。”
站在巷口,朝着巷子里望去,王继东悠悠叹气。
而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麻烦让一让。”
王继东扭头,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人叫林学农,此人正是在上一世夺走了于慧玲第一次的男人。
他是钱塘第五纺织厂的车间主任。
当年,妻子的妹妹于慧美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已经成年的于慧玲,为了缓解妹妹的病情,十分迫切地想要找一份工作。
当时,林学农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上门威逼于慧玲,说只要和他在一起睡一觉,就可以给她安排纺织厂女工的工作。
于慧玲一直没有同意。
可为了给妹妹买药,她终究还是在林学农的软磨硬泡下,被逼着就范。
这是于慧玲一辈子的痛楚,每当提起这件事,于慧玲都会抱头痛哭。
每当这时,王继东都会紧紧地抱住妻子,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那些年,这个林学农利用找工作和调岗的缘由,不知道威逼过多少女工就范。
有几个女工,因为这件事,甚至被折磨的精神失常,跳井自杀。
看到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王继东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同志,请你让一让,你是没听你吗?”
林学农看着这个一脸凶相的青年,不耐烦地说道。
“你个狗东西。”
王继东怒从心头起,一脚下去,直接踹在林学农的自行车上。
“哎呦。”
林学农被自行车一撞,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他见王继东一脸凶相,没敢搭茬。
这个衣冠禽兽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走到于慧玲家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慧玲,在家吗?”
片刻后,于慧玲从家里走出来。
“林叔,您来了?”于慧玲不清楚林学农的为人,见到这个街坊,很亲切地叫了一声叔。
“慧玲,你要进纺织厂当女工的事,我已经帮你向厂长反应过了,这事应该差不多。”
林学农透过黑框眼镜片,偷偷打量着刚刚发育好没多久的于慧玲,眼中时不时冒出一丝邪恶的光芒。
于慧玲初出茅庐,根本看不出林学农羊皮下的伪装。
“真的吗?林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你帮了我大忙了。”得知工作有了着落,于慧玲高兴的手舞足蹈。
拥有几十年阅历的王继东,本应该很理智。
可是,看到这个人面兽心的林学农,在自己妻子面前装好人,他气不打一处来。
失去理智的王继东,冲到林学农的身前,一个飞踹,将这个禽兽的自行车踹出去几米远。
自行车撞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卸力后,倒在了地上。
王继东这种暴力的行为,惊住了于慧玲和林学农。
“这年轻人,火气这么大干什么?我们之间没什么仇怨吧?你干嘛总踹我自行车。”可能是因为害怕,林学农说话的声音都变的尖锐了起来。
“滚!不许你给于慧玲介绍工作,给我滚。”王继东大吼。
林学农这才弄明白,眼前这人应该是于慧玲的追求者,比较护食。
看着双目赤红,杀气滔天的王继东,林学农差点吓尿裤子。
身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纺织厂车间主任,林学农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但像王继东这种浑身带着实质性杀气的人,他只见过一次。
那是一个从战场上回来的退伍兵,同时也是一名杀人犯。
那名退伍兵因为被妻子背叛,亲手杀了妻子和奸夫,并被执行枪决。
被枪决的那天,林学农去看热闹,还往那退伍兵的身上扔了一个臭鸡蛋。
就在他扔出臭鸡蛋的那一刻,那个退伍兵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一对冰冷彻骨的眸子。
被这样的眼神笼罩,林学农感受到了来自灵魂上的战栗。
他能够感受的到,如果这个退伍兵不是被五花大绑的话,对方真的会要了他的小命。
感受着这类似的,充满杀意的眼神,林学农的灵魂战栗了。
“我……我不给慧玲介绍工作就是,你们聊,我先走了。”他推着自行车,起飞似地跑回家中,将大门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