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个角度看,这两个祭祀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土坑而已,外形都是长方形,口大底小,很像考古发掘中常见的墓坑,面积也都不大。一号坑坑口长4.5—4.64米、宽3.3—3.48米,坑底长4.1米、宽2.8米,深1.46—1.64米;二号坑比一号坑略为窄长一些,位于一号坑之南,相距二三十米,坑口长5.3米、宽2.2—2.3米,坑底长5米、宽2.2—2.3米,坑深1.4—1.68米。二者的相同之处是,坑内均用五花夯土回填,层层夯实,十分板结。
然而有谁能想到,这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土坑里面,竟然埋藏了这许多文化含量极高的古蜀文化遗珍。
一号坑共出土各类器物500余件。其中玉石器最多,计有199件,其中玉器129件,种类不少,有璋、戈、剑、锄、佩、凿、斧、锛、斤、璧、瑗等。青铜器出土178件,种类也相当丰富,有人头像、跪坐人像、人面像、龙柱形器、龙形饰、虎形器、龙虎尊、缶、盘、器盖、戈、瑗等,有些器型还是两个祭祀坑中独有的。陶器39件,器型有尖底盏、平底盘、器座等。出土金器4件,包括金杖、金面罩、金箔虎形器、金料块等。出土的金器虽然数量不多,却最为引人瞩目,其中最吸引人的自然是那根熠熠闪光的金皮杖了。关于这根金皮杖的性质,究竟是权杖还是巫师所用的法杖,后来还引发了一场争论。
青铜龙柱形器(一号祭祀坑出土)一龙昂首立于器顶,其下身垂于器壁,尾上卷;龙口大张,露齿,做啸吼状,龙口下有一撮“山羊胡”,两巨耳间有犄角一对。此器可能为套在木柱顶端的附件
青铜虎形器(一号祭祀坑出土)
虎身呈圆形,四足立于一圆圈上,虎口张开,上下齿外露,两耳特大,尾高高耸立
二号祭祀坑青铜人面像出土时情形
工作人员合力将大型青铜纵目人面像抬出二号祭祀坑
除了以上这些出土器物,一号坑内还出土象牙13根、海贝62枚。值得注意的是,坑中还埋藏了约3立方米的烧骨碎渣。
回顾发掘过程可以发现,这些文物及烧骨碎渣都是由土坑的一侧呈坡状放入坑内的。虽然这些器物在坑中分布比较杂乱,看不出什么规律,但从各种器物互相叠压的情况来分析,可知最初埋藏时是按一定次序将这些器物放入的。发掘者推测,最先放入坑底的是玉石器(因玉石器大都在坑底发现),然后依次放入金皮杖和青铜人头像、青铜人面像、青铜罍、青铜尊等大型铜器,再倒入碎骨渣,最后放置铜戈、铜瑗、陶尖底盏、陶器座等。
在发掘中,一个特殊现象引起了考古人员的注意。即所有器物在埋入土坑之前都经火烧过。如多数青铜人头像颈部都被烧成半熔化状向外卷起,青铜龙虎尊的口沿及腹部一侧已熔化无存,铜戈、铜瑗也多数被烧变形,有几件还被烧熔粘连在一起,玉石器则多数被烧炸裂残断,有的侧端已被烧成鸡骨白。此外,大量的烧骨碎渣,更是火焚的重要见证。
从古代文献和甲骨文中的记载来看,古时确有将祭品、祭器和牺牲放在火上烧燎的祭祀方式,称为“燎祭”。考古学者推测,三星堆祭祀坑这种入坑前将器物、祭品用火焚烧的现象,也是古代“燎祭”的遗迹。
经过科学测试后确定,在一号坑中发现的烧骨碎渣均为大型动物骨骼,不含人骨,这就进一步排除了“墓葬坑”之说。另外从骨渣残迹观察,多数色泛白,少数呈蓝黑色。这说明当时在“燎祭”中使用的牺牲,是杀死放血后再焚烧的。由于这些烧骨渣细碎均匀,可知并非直接焚烧全牲而致,很可能是如甲骨文中记载的“卯牛”“卯羊”“卯牢”等用牲方式,即用椎击杀牛、羊,分解后再献祭。
青铜龙虎尊(一号祭祀坑出土)
发掘者由此推断一号坑当为祭祀坑遗迹。而且由于坑中出土的器物如此丰富,进一步推断其时举行的并非一般性的祭祀活动,而很有可能是数十年乃至上百年举行一次的盛大祭典,否则不可能有这样豪奢、恢宏的祭祀场面。若此推断成立,一号坑当为巴蜀文化中首次发现的古代祭祀坑遗迹。
二号坑的堆积情况与一号坑有很大区别。一号坑中的堆积主要是用大量骨渣、木炭、灰烬和毁坏的范土覆盖在坑内器物之上,一些被打碎的陶器和青铜器内的范土也夹杂其间,然后再覆盖五花土夯实。二号坑内则是直接用五花土夯填在器物之上。
二号坑内的器物堆积比一号坑更为复杂。根据观察,这些器物似乎也是根据质料按次序埋入坑内的。堆积的器物共分为三层。最上一层放置的是象牙,共有60余根,几乎覆盖了整个祭祀坑;第二层主要是大型青铜器和较完整的青铜容器,种类有铜尊、铜罍、人头像、人面像、兽面像等;最下一层主要为大型青铜器残部件,如铜树、挂饰、眼形器、太阳形器以及戈、瑗、兽面像等。海贝装入铜尊内,玉凿、玉瑗等玉器装在铜罍内;而玉璋、玉戈等大型玉器和一号祭祀坑一样,是从坑口东南方的一侧放入的。
虽然当初这些器物是按质料依次埋入坑内的,但呈现在考古人员面前的却是纵横交错、互相叠压的零乱景象。如一件巨大的纵目青铜面具倒扣在坑内,最先露出的是它的下颌边缘,考古人员一时还不知是何物,待全面清理出土,才得以窥其全貌。面具下压着一件残破的青铜尊,尊内装有许多动物形挂饰,以及挂架、铜铃等。青铜尊口沿右侧则是一件倒扣的中型青铜面具,上面还搭着树叶形的金箔饰件。那件后来令世人惊艳的戴金面罩的青铜人头像,出土时其额部被一件青铜罍的口沿顶着,锈蚀十分严重。
二号坑出土器物较之一号坑更为众多,出土金、铜、玉、石等各类文物总数将近1500件,且造型丰富。青铜器占其大端,总数达735件,其器型除了一号坑也出土过的跪坐人像、人头像、人面像、尊、戈、瑗外,另出有一尊高达2.61米的大立人像、一件高近4米的青铜神树,以及兽面像、彝、罍、眼形器、眼泡、太阳形器、铃,还有各种挂饰,真是琳琅满目。二号坑出土玉石器504件,形体普遍较小,仅玉珠、玉管穿、绿松石就有383颗,其他多为玉凿之类的细小玉器,少有类似一号坑中较大形体的玉戈、玉璋等器型。不过二号坑中出土了一件重要的玉“祭祀边璋”,长54.2厘米,上宽8.8厘米,下宽6厘米,上刻有祭祀图案。二号坑也出土有金器,数量多达61件,器型有叶形金箔、璋形金箔、金面罩等。此外,还发现象牙67根、象牙珠120颗、象牙残片4片、虎牙3枚,以及大量的海贝(总数达4600余枚)。
青铜兽面纹罍(二号祭祀坑出土)
青铜四鸟四兽罍(二号祭祀坑出土)
青铜六鸟三牛尊(二号祭祀坑出土)
青铜三牛尊(二号祭祀坑出土)
青铜大立人像出土情形
和一号坑的情况大致相同,二号坑出土的器物亦均经火烧,但奇怪的是,在二号坑内没有发现烧骨渣,甚至连火烧的灰烬也很少见,另外,在二号坑内未发现陶器。
值得注意的是,大立人像、人面像、兽面像、铜罍、铜尊等大型铜器,除经火烧过外,还曾被有意砸击毁坏。如那件后来被誉为世界最高青铜人像的大立人像,最初被发现时是断成两截躺在坑底的。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这些器物原来多数都经过彩绘或朱漆。如铜人头像、铜人面像等的眼眶、眉毛都经描黛色或蓝色;口部、鼻孔、耳垂孔都涂有朱色;铜罍、铜尊的兽面纹饰上,也有涂朱色的。另如铜人头像,发辫上端铸造的捆扎宽带上绘有数条蓝色平行线纹饰,眼球上绘有回字纹,骨珠上绘有云雷纹,可惜在掩埋过程中,大部分彩绘均已脱落。在青铜人面像、眼形器、太阳形器等铜器上还铸有安装用的穿孔,由此看来,这些器物当是一些需与其他器物配合使用的附件。它们原来应属于庙坛用器,基于某些原因,砸烂后又待之以祭祀的礼仪并加以审慎处理后,埋入坑内。
从两个坑的埋藏物来看,其“祭祀坑”的性质虽然相同,但在内涵上还是有着不少差别。一号坑以玉石器为主,重器为大型玉边璋,另出土有金杖。二号坑则主要是青铜器,其重中之重是青铜神树、大立人像和大型纵目人面像。一号坑除了10余个青铜人头像外,只发现了一件很小的人面像(高7厘米、宽9.2厘米)和一件残缺的小型面具(高14.9厘米),没有大型青铜面具出土。而二号坑则有大量的青铜人头像和青铜面具,其中一件青铜面具高66厘米、宽138厘米。一号坑只出土了一件高15厘米的青铜跪坐人像,而二号坑出土青铜人像众多,从10余厘米到261厘米高低不等。
虽然存在着这些差异,且二号坑出土器物在数量和种类上都大大超过了一号坑,但从出土的主要器物来看,还是显示了两者的某种“一致性”。比如,两坑均出土有真人大小的青铜人头像、金面罩,两坑均出土有相同形制的玉石器、象牙、铜瑗、铜锯齿形戈等,且两坑埋藏物都是火烧、砸坏后再入坑的,两坑的朝向也都相同(均为北偏东35度)。
有鉴于此,考古人员将它们均推断为祭祀坑遗迹,并分别命名为“一号祭祀坑”“二号祭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