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献平
满山都是板栗树了,前后没几年,就完全地遮蔽或者说取代了原先的荒坡,既是我小时放过羊的、堆满乱石、土质坚硬的后山坡,也是绿叶婆娑,三四年树龄的板栗树一棵棵开枝散叶,覆满了整个南太行乡野。大致10多年前,板栗树也有,但多是村里先人们栽种和嫁接的,多数大致有水缸那么粗,有的需要两个人合抱。新的板栗树崛起之后,老的板栗树多数在时间中阵亡了,它们的枝干被村人砍了拿回家去,做了柴火,烧饭吃了。
村人说,从前,相邻的邢台县农村多数种植板栗树,一年下来,平均每户能卖到十几万块钱。这在偏僻的南太行乡村,当然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再后来,我们这边的农村也被“封山育林”,一时之间,先前在山坡或者河边低吼的黄牛,以及登山如履平地的黑山羊彻底没了影踪。次年夏天,没有了牛羊翻来覆去啃食,因而有些光秃的山坡绿草葳蕤,黄荆的嫩枝条蹿起一人多高,屡屡被羊的牙齿啃得浑身斑白的洋槐树也逃脱了有史以来的灾难,进而嫩枝横生,不断伸向各个方向。
我们家背后的山坡上也是板栗树,是父亲还在世时候,买的树苗栽的,嫁接之后,很快就结果了。板栗树春天生叶子,然后开花,花状呈长条形,犹如加长版的毛毛虫,一根根地悬挂在边刃上长着尖刺的叶子中间。板栗树的叶子,犹如刚出生婴儿的手掌,初生颜色暖黄,继而清脆,至秋季,则蓝得发黑。一条条的板栗花,犹如好看的金黄色的门帘,挡住了树叶和树叶之间的某些缝隙。大约10多天后,板栗花枯萎、变短、萎缩,有的直接掉落,有的则会一直待在原处,与新生的浑身长满绿刺的板栗果纠结在一起。
板栗这种果实,大抵是我们南太行所有树种里面最有自我保护意识的,也是最具备抵抗外力侵袭能力的,此外,就是著名的漆树和核桃树。其他的树木,都较为温和,也极其擅长逆来顺受与顺遇而安。就像几千年来的我们的祖先,一直到父母这一代。树木乃至其他的生灵,大抵也是地域性极强的产物,同时也和当地的人,性情、脾气、观念、意识和文化缝隙有着紧密,甚至相互构成与催发的关系。
每次在春夏秋时节回去,整个南太行的茂密与青翠,总是令人想起“仙境”或者生态极其良好的地方。当然,从生态角度看,矿产资源较少的北方乡村,相对于其附近的大小城市,自然环境的完整度还是比较可观的,当然也是周边大小城市人群周末和节假日寻求放松的、就近的消闲去处和旅游资源。据村人说,这些年来,有不少离退休的城里人,不断回到乡村,专门寻找那些带有土炕的旧了的石头房子,花千把块钱,租下来居住,至冬天方才返回。因此,多数人家看起来被绿苔和荒草侵袭的老房子大都还在。有的人家,还在老房子前后种植了板栗、苹果、山楂、柿子、核桃、樱桃、杏子、梨、桃等树种,一来不使得空间闲置,二来还可以多一些吃的。要是有人租住的话,也是一道风景,为乡村的田园意味又增加了一层色彩。
站在我家背后的山岭上,环望四野,起伏奔走的各道山冈的阴面和阳面,大都是一片片的板栗树林,即使没有路的后山之中,生硬的岩石之间,也都长着板栗树。其中,村里有一位堂哥,与我父亲年岁差不多,许多年以来,以后山为家,毕10多年之功,硬是将先前犬牙差互、岩石深嵌、碎石成堆的山坡修成了一片大的板栗树林。并且,春夏时节,还在板栗树林中点种了玉米、芝麻、黄豆、花生等农作物,一年下来,板栗树和玉米、豆类等,都能收获几千上万斤,卖几万块钱。这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在这位堂哥身上,我看到的是人定胜天的“奋斗”精神,也觉得,他于荒山野岭之间不间断的农业劳作,也是一种有意思的晚年生活,既劳动锻炼身体,又可以在这几无人迹的山里,获得一份心灵上的安静。
可我挺反对这样的,南太行乡村,几十上百座自然村,家家户户都在栽种板栗树,挖掉原先的黄荆和酸枣树,也将原生的野草驱逐干净了,尽管板栗树一年年长大,根部向着黑暗而坚硬的地下不断扩张,树冠乘着日光和风,吮吸着大地的琼浆,朝着四面八方拓展,也努力接近青天。但自然本是多样性的,板栗树的板栗能卖钱,人们便都偏爱这一种,以至于每一片板栗树林之外,其他树种皆是异类,如洋槐树、楸子树、酸枣树、黄荆等等,一旦接近板栗树,无一不遭到人们的斩草除根式地彻底驱除。早年间,母亲在院子东边种了一些毛竹,不几年时间,这南方普遍的植物,竟然蔓延了整个北方的山冈,其色四季苍翠,成群的细竹根根峭立,以柔软而强大的姿态,为我们家带来了一道别致的风景。有几次,母亲居然把那些竹子砍掉和挖掉了一些,说是要种板栗树。我听说后,坚决制止。说,这多好啊,板栗树很多,可是竹子,在咱们南太行,这还是独一家呢!
母亲这才答应,再也不砍竹子了。每次回去,站在板栗树之外的竹林里,恍然置身于另一个地域,竹叶尖尖,犹如匕首,质地也相对坚硬,相互摩擦的声音,有一种飒飒的清爽之感。我这才觉得,苏东坡“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真正况味。
到了夏天,先前犹如线团的板栗越来越大,浑身的青刺,向着所有来犯之敌,哪怕是狂风,也难以吹到它们的内心。板栗生长的状态,像极了所有哺乳动物的怀孕过程,在胎儿尚未足月之前,任何外界的干扰和可能的伤害都被母亲遮挡了。农历六月和七月初,板栗持续膨大,摘下来,用石头或者锤子砸开,里面的果仁就有些饱满了,表皮正在变黑,内仁洁白而微微泛黄,吃起来清脆,但没有什么甜味。
果子还没熟,人为地中断它们的发育,有些残忍和暴殄天物的感觉。到农历八月底九月初,风忽然凉下来的时候,大地也跟着降低了自身的温度,整个南太行乡野,瞬间就觉得了时节轮回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张力。这时候,板栗树的叶子也开始老化,大地停止了对它们的营养供应,板栗树本身,也像是一个鞠躬尽瘁的忠心之人,知道自己的使命差不多完成了,便开始迅速衰败下来。
日光是最好的抚慰,也是最犀利的剥开。不几天时间,原先全身布满铁栅栏的板栗纷纷打开了自己的城门,里面的板栗果仁露出了它们浑圆或者弯月形的身材,并且在不断地日月轮换之中,嫩嫩的皮衣开始变黑,而板栗外壳,也开始张大,萎缩,果实在一夜之间,就代替了板栗树和板栗外衣在天地之间的现实生活。为了防止板栗自己掉下来,人们拿了长杆,提着黄荆编制的各种篮子,站在板栗树下,采摘秋天的果实。如此几天,板栗们便都成为人们的战利品,被放在院子里,然后被剥开,放在日光下晾晒,再或者,直接卖给收购的人,进而被运到更远的地方,一颗颗地进入不同的嘴里和人体。
我从重修于明万历年间的《沙河县志》上看到,明清两朝,我们南太行的板栗,也是贡品之一。这里的水土适宜,板栗仁儿越放越甜,个头不算很大,但饱满度,还是可以的,大的如青李子,小的也有一般瓶盖模样。李时珍《本草纲目》说,“咸、温、无毒。主治腰脚无力,小儿口疮,鼻血不止”等。母亲说,这些年,村里板栗种植多的人家,遇到好的行情,一年也可以卖10多万,最少的,差不多三四万。要是果真如此的话,这一带乡村人们的温饱问题算是解决了。可这些年以来,南太行乡村一带的气候也有了明显的变化,一是春夏干旱,秋冬无雪的现象越来越多,甚至连续三四年都是这般,以至于先前的小河已经全部断流,泉水干涸;二是夏天的雷电越来越低,有几次,击穿了处于村子旁边的电线杆,目击者称,当时,电线杆浑身通红,他们打比方说,犹如孙悟空的金箍棒;三是遍地栽种板栗树之后,其周边的荆棘和杂草全部被清除,多数山坡裸露,犹如一块块的癍癣,猛然暴雨之中泥沙随水下奔,水土流失严重。
利弊总是缠绕着世间万物,自然界也不例外。就像板栗外壳遍布的青刺,既是母亲般的保护和防御,也是拒绝其他事物靠近的武器。人们热爱的,只是板栗的经济价值,从而精心地栽种与呵护。
这其实也不公平,爱板栗而弃其他树种,似乎是对生物多样性的人为干扰。
无论何时,人总是功利的,或许,这种功利是集体性的,因为,在物质和货币的社会层面,凡物都在交换,等价或者差价,次或者好。这也不能够怪任何人。每次回到南太行乡村,闲暇时候爬山,去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重温一下童年少年时候的某些心情与情境,无不与板栗树遭逢,几乎每个角落,都静默着大片的板栗树,挂着果子或者果子稀疏,或者满身青葱,或者光秃凋零。即使村子之外数里的明长城遗址,没人居住的,传说张三丰修行过的和尚山上,也充满了极好辨认的板栗树。有一年夏天,傍晚的时候,趁着落日扑上西边山顶的时刻,坐在板栗树下,山风吹来,凉爽得令人有一种神仙的感觉,满树的绿叶之间,以青刺而全身戒备的板栗摇摇曳曳,那种姿势,令人想到美妙的诗歌,而且是那种充满力量的不朽之作。
我做梦也没想到,10岁之后,我每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张三丰修行过的山峰。它就在我们家对面,中间是一道低岭,再村子,再长而弯曲的一道大河沟,再向上,就是森林开始的地方。郁郁苍苍的森林,据说播种于20世纪70年代,一色的松树,间杂着楸子树、黄荆、柿子树、核桃树、山楂树等等。整座山呈馒头状,但山顶上,分别又凸起两座石崖构成的山峰,左边的两个,像大拇指和食指,右边的有三个,如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合起来,就是一只巨大的手掌。分开的话,一个叫和尚山,一个叫茶壶山。如果越过邢台和邯郸的分界,也就是明长城所在的山岭,到武安市活水乡牛心山村外,再看,和尚山,就真的像是一位身披红色袈裟,双手合十,向西默诵的和尚;茶壶山也真像是一只茶壶。
我们家原先也在村子里住,对着是一道河沟,再一座低岭。搬到这里的原因,是母亲和父亲在村子里老是受人欺负,为了躲开他们,下决心在村子前面阳坡的一个小山坳里修建了新房子,修好之后,就搬了过来。在乡村,至今的情况大致还是,谁家有钱有权,或者人口多,谁就是王者。人口多,拳头大,或者政府里有人,或者赚了点钱的人家,往往不怒自威,不战而胜。像我们家父亲是独子的人家,再加上没钱没权,当然是众人欺负的首要对象。当然,这里面,还有自身的原因,比如父亲生性木讷,不多管事,又嘴笨,母亲和我和弟弟被欺负了,父亲还反过来怪母亲话多惹事。父亲说的也是实情,母亲生性就是话多,一句话,一件事,总要说几遍,更要命的是,与人交往中,信口开河,本来好心也能让人误以为使坏。
搬到这里,路都是父母亲修的,随后,又有一家跟了过来,至今两家还矛盾着。每当家里和邻居闹矛盾,我就想,要是现在能遇到张三丰就好了,我可以拜他为师,学些武艺,不用去欺负别人,威慑住那些“软的欺,硬的怕,见了驴锤子圪蹴下”的,“弱者愤怒,挥刀砍向更弱者”的坏人们。可爷爷说,张三丰是啥时候的事儿了?都几百年了,现在去哪儿都找不到武艺高强的人了。我沮丧。爷爷说,这和尚山上,张三丰是住过一段时间,可他住的时间最长的是老爷山,到现在,他当年那柄斩妖除魔的宝剑,还插在几百丈高的山崖上面。我说老爷山在哪儿?爷爷说,就在咱们乡政府前面,再向南拐一个弯儿,到大欠小欠村以后,再上山,就是老爷山了。
所谓的老爷,其实就是真武大帝。按照传统道教的说法,真武大帝乃是北方之神,也就是玄武大帝,据说是太上老君的第82个化身。有一年,南太行乡村忽然兴起了捉蝎子收蝎子之风,一只成年蝎子可以卖到一块钱,最高时候卖到一块五。半大不小的,可以卖七八毛钱。放了暑假之后,我们这些财迷和非财迷就被父母驱赶着,去山上捉蝎子。那时候,我的财运特别差,别人一天捉几百只,我最多捉不到20只。每一次,看着别人家孩子提着铁桶或者塑料袋子去卖蝎子,一会儿几百块就到手了,我总是不敢近前,怕被别人笑话。我母亲和其他人母亲攀谈起来,问到我一年捉蝎子卖了多少钱,她也羞于出口,一个暑假下来,我捉的蝎子,总数不到200只。我发誓要多捉蝎子多卖钱。于是乎,就约上一个比我捉蝎子捉得少的同村同学,离开众人经常翻的村子四周的山坡,迈开双蹄,马驹子一样直奔茶壶山与和尚山。
这山看着低,路也近,可走起来,才知道“看山眼里边,走路累死人”的真实含义。这茶壶山与和尚山,在我们当地人心里,不仅是制高点,也是有传说的神奇地方。传说,不少人看到,每当下雨天,日光放晴之时,站在其他山岭上看,只见茶壶山、和尚山四周金灿灿的一片,老人们说,那是长虫(蛇)出来晒太阳了。还有的说,某年夏天,他亲眼看到一条大粗蛇,从茶壶山飞起来,到河沟里饮水,然后又赤条条、粗愣愣地飞回去。我奶奶坚持认为,茶壶山上有仙茶,谁喝了,谁可以长生不老,要是有了病,喝了那茶,也可以起死回生。她还说,那飞蛇,就是看护仙茶的,谁要是想采茶,就那条飞蛇,人肯定打不过不说,还会被它一口吃了。
我俩爬山越岭,一路翻石头,心里期望每一块浮动的石头下面,都有蝎子,最好是一块石头下面,有几只或者一窝。可我们走到茶壶山跟前,翻了无数的石头,捉的蝎子比平时还少。有些懊恼,就坐下来吃带的干粮,喝水。那位同村同学,和我同岁,他的父亲是一个极其会讲故事的人。两个人闲聊时候,他说,娘的,算球了,咱们捉不到蝎子,不如去开开眼界。我说,这深山老林的,开啥眼界?他说,你不知道吧,听俺爹说,这和尚山凸起的山崖上,有一个石洞,里面有石桌子、石椅子、石炕,要不,张三丰咋会选择在这里修行呢?我一听,就有些好奇。
两人走到和尚山跟前,这是主峰了,但主峰以上,又凭空长出了两座巨大的,足有100米高的两座红山崖,我俩一前一后,抓着茅草和荆棘,爬到山崖的中间,果真有一个很大的山洞,可到山洞之前,还有很深的裂缝,根本看不到底。我俩面面相觑,觉得不能冒这个险,只好原路返回。回到家,也没敢给父母说。倒是写作文时候,我把这次经历写了出来,语文老师一看,说很好,并且把我介绍给了乡文化馆的馆长,那人姓朱。他看了我的作文之后,拿出一张报纸,我一看,报纸上有他文章,写的就是我们茶壶山、和尚山。从他的文章中,我才知道,这和尚山上,不仅住过张三丰,抗日战争时期,我军一位高级将领也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被老师一表扬,我就飞起来了。对这类的探险或者说当地性的书写,兴致忽然越来越大。有一次,我听说,我们村子与武安市交界的山岭上,有一些长城遗址。具体是哪个年代的长城,谁也不知道。趁着一个周末,我和表哥一起去看。走到跟前,才发现,那里早就立了一块水泥碑,上写省级保护文物,明长城。再到文化馆查看《沙河县志》,才知道这里的长城确实是明代“真定十三镇”长城防御体系的一部分,这里还有一座关,名字叫作郭公关,再向东10华里,还有一座大岭口关,武安市长寿村与山西左权拐儿镇接壤的山头上,还有一座货郎神关。这一段长城,当时主要为了防止蒙古俺答汗大军从山西翻越太行山,直入冀南平原,向北可以直逼京师,向南越过黄河,占领中原等战略要地。
可惜的是,那些长城都已经残毁了,原先的石头上面长满了青苔,当年的城墙散落在草丛和荆棘当中,唯有几座瞭望台,还完好无损,但也被茂密的树木遮住了。我觉得非常可惜。表哥长我11岁,他还告诉我说,先前,在这一座瞭望塔里面,还放着一口锃亮的龙泉宝剑,还有一座石碑,后来,不知道被谁偷着拿走了。我觉得那人太可恶了,干吗要拿走古人的东西,要是放在这里,做个纪念,保持原来的模样,不是更好吗?起码,也是对那些曾经在这里戍边的将士的尊重。
但老长城确实残毁了,没人在乎,也没有人管。我读初中以后,有一年春节,和几个同学去了老爷山。斯时的老爷山,已经更名为北武当山。沙河市占了一半,武安市也占了一半。但武安的开发力度显然高于沙河。用了大半天,带着热切的期盼与满身的臭汗到达山顶,才发现,这山顶,其实也是一处绝壁。绝壁也不平坦,最窄处不到一米,极其险要。山上有真武大帝庙,但没有了道士。只是,张三丰当年斩妖除魔的宝剑,确实还插在庙下的绝壁上,我仰头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像是人故意装上去的,确实是非人力所能够做到的,不由赞叹,也觉得,张三丰在此修行的传说,大抵是确凿无疑的了。
对于大地上的神奇传说,我总是深信不疑,但又觉得,这里面也存在着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关于神仙鬼怪,现在的很多人已经坚决地否认了,可在科技不发达的完全封闭的农耕时代,人们相信万物有灵是对的,也是人和自然相和谐的一种策略,或者说一种相互间顺应与适应的结果。很多年之后,我已经参军入伍,某一年冬天回家,不见父亲,就问母亲说父亲去哪里了?母亲下巴朝西边的远山岭努了一下,说,在黄门岩修长城呢!这时候,我才记起,我们沙河与武安交界,也就是明长城所在地,名叫黄门岩。果不其然,一道新的长城在草木扶疏的山岭上重新展现了出来,虽然才修了一截,但我隐隐觉得,我们老家这一带,可能也会像武安西部山区一样,成为旅游区了。
想想也是,如此之多的人文古迹和神话传说,还有森林与其他的深谷、奇形异状的山峰,怎么就没有做旅游开发呢?做成旅游区的话,我们村的人,就不用再出去打工了,也不会有那么多年轻人在煤矿和铁矿下面,因为事故而惨遭横祸了。正当我满怀希望、期盼再次回来之后,去新修的老长城看看的时候,却被告知,因为先前决定开发明长城的老板突然横祸去世,工程便停了下来。直到现在,我们村周边的这些古迹人文仍旧在荒草与荆棘中湮没无闻,而关于张三丰及明长城的种种传说,记着的人差不多都去世了,压根不知道的人,自然也不去关心了。
多少年后,我们家的房子翻新了一次,但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个看到的,还是对面的和尚山与茶壶山,以及早就被乱草遮蔽了的沉寂的明长城。闲暇时候,我也去相邻的邢台县和武安市的各个景区去看,人之多,超乎想象。然后回到家里,看着沉默的北武当山、郭公关、大岭口关,以及附近的大寨山(云峰山)、北五指山,对面的茶壶山、和尚山等,觉得有些对不起曾在我们这里戍边,以及修行过的那些人,尽管有些人没有留下自己的名讳。但他们在这里留下的古迹,对于我们偏僻的南太行乡村来说,无疑是一种珍贵的光阴记忆,以及无形的财富,一旦开发出来,对我们村里的经济发展,乃至区域文明的进步,等等,大致也是非常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