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民国公务员的征婚故事

清末时期，社会名流蔡元培、章太炎开中国征婚先河时，普通百姓还将征婚视为另类。至20世纪二三十年代，征婚虽已被大多数青年人所认知，但其中的种种骗局，还是让民众望而却步。而到了抗战胜利后，征婚已成为青年男女婚恋的一个重要渠道，这便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这一时期的报刊多在论坛栏目中分析、研讨征婚现象的是与非，更有一些报刊发表了以征婚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字里行间虽有些夸张渲染，但也是来源于生活的真实写照。1947年7月4日《大公报》中署名“魁峻”的《征婚应征漫记》一文，便是其中之一。

文章的主人公老王是一位独在异乡、年近三十的单身公务员，与同龄人老马同居于单位的宿舍中。面对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的现实，他们的收入虽可糊口，但单身汉的生活却是其苦难言，物质的、精神的享受全谈不上。每天下班后，老王在路上买上两个馒头或烧饼，回到宿舍就着一小碟咸菜，胡乱地填饱肚子，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王非常羡慕那些有家眷的同僚，虽然他们整天也为养家糊口发愁，但回到家还可以与“黄脸婆”说说话，发发牢骚，天黑上床后还有个人暖被窝。

一天傍晚，老王又在宿舍里望着天花板，忽听有人野调无腔地唱着：“有朝一日春雷动，得回风云上九琼。”随着声音的渐行渐近，他知道这是同屋同病相怜的四川单身朋友老马回来了。“老王，报告你哥子一个好消息，20岁的妹儿在征婚，端要小公务员，拿去看看！”老马进门后扔过来一张画报。老王顺手拿过来，只见上书：“20岁女性，身家清白，善理家务。欲征求公务人员为终身伴侣，地位不限。应征者需作自述一篇，近照一张，寄本市×区××道××里×号，合则函约面谈，不合绝对保守秘密，以重人格。”

老王阅后甚为心动，感觉这是个脱单的好机会，不可轻易放过。因为知道老马也会前去应征，所以，老王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把画报还给了老马。老马又开口道：“怎么样，试一下吗？讨个老婆，免得裤儿破了全没得人补，苦稀稀哩！”从话音中听出老马确实要去应征。“莫见鬼哟，莫得那大功夫写自述。登报征婚有几个好的？”为了免去利害冲突，老王用话搪塞着。

当晚，老王失眠了，整夜打着腹稿写自述，趁着老马熟睡之机，在箱子里找出一张穿西装的照片。第二天一早，在办公室里用一张带笺的信纸，把前晚拟好的自述用正楷抄好，连同照片一起封上，叫公差投递到邮局。

不得不佩服老王公务员的文字功底，自述发出去的第三天就收到了回信，请他到女方家中叙谈。他没有让同事知道，否则大家又要敲竹杠，事不成反落笑柄。第二天正是星期天，老王一早出来理了发，一照镜子，仿佛年轻了五岁，心情大好。他推说去参加朋友的婚礼，跟老马借了套西装，雇了辆黄包车，照着来函约定的地址而去。乘上黄包车的那一瞬间，仿佛是他改变命运征程的开始，不禁心跳加快，情绪激动，手心出汗。车子按照门牌号停了下来，眼前的宅子却把老王吓了一跳，简直太阔绰了！他犹豫半天，才鼓起勇气按了门铃。和门房说明了来意，承门房把他请到客厅稍待。老王坐定后环顾四周，由一切陈设推想，这家主人不是富商就是权贵。门启处，进来位中年主妇，略做寒暄，老王把约会的信函递上去。主妇以当事人法定代理人的身份问了他的家庭状况、每月收入、教育程度等等。攀谈之后，主妇连连点头，很满意地说：“好，我把她叫出来，你们双方谈谈吧！”

主妇出门后，老王暗自庆幸这第一道关算是过了。心想，如果第二关能够及格，这不只解决了婚姻问题，而且她要是富商小姐，自己将来还可以主张遗产继承权；要是权贵的千金，说不定还可以拉上裙带关系而飞黄腾达哩！当听见脚步声时，老王似乎感觉这不是在应征，分明是在等待着法庭的判决！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呼吸也不规律了。寻声抬眼一看，那位中年主妇又进来了，身后拉着一位年轻女子。只见她低着头，脸看不清，梳着一条二尺多长的大辫子，穿着蓝布裤褂，脚底下露出一对还没有放开的三寸金莲。随着一声“你们谈吧”，主妇退了出去。

在这种场合，理所当然应该男方主动开口，但老王从未经历过此种场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叫我怎么办，太太怕老爷再来调戏我，就强迫我……这……父母也不知道，这怎么行呢？”女子突然边哭边诉说着。老王顿时明白了一切，他的美梦也醒了。当他迈着沉重而失望的步伐走出来的时候，女子的哭声和主妇的责骂声仍在耳畔回荡。当出了胡同口时，远远地见到老马坐在三轮车上也向这边来了。老王心想，真不知道像他和老马一样的应征者有多少呢！更不知道他们怀揣梦想而来大失所望而归的心情，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