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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
地图

以蝙蝠伞为杖,脚穿晴日木屐于城内行走时,我总会在怀中放一张嘉永 版的江户区划图。倒并非因为讨厌如今的石版印刷东京地图,才更喜爱过去的木版绘图 ,只是单纯为了穿着晴日木屐走在现代新路上时,能够随时翻出昔日的地图查阅,无须费力回忆,便可轻松找出江户之往昔与东京之今日的差异。

例如,近来牛込弁天町一带早已因扩建道路而变得面目全非,幸好后街小河的根来桥依旧如故,以江户区划图对照便知这里曾是根来组 成员的宅邸。我很开心,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件历史大事。除了这种听起来颇有些痴傻且无益的兴趣之外,带着旧地图还有助于我更快找到昔日的风月名所与神社佛阁,我会在地图上涂色标记,并注明花店数量最多的某两地之间的距离,等等。若论精密程度,想必东京地图是绝比不上陆地测量部的地图,但那种地图让人感觉索然无味,更无法仅凭地图想象出当地的风光。图上布满了用以标注土地高低的蚰蜒腿般的符号,精确程度高达几万分之一,反而失去了自由想象的乐趣,徒增繁杂情绪罢了。再看精度欠缺的江户绘图,上野等樱花盛开之处以樱花图案自由标识,柳原等植柳之处便略添几笔柳丝,在能够远眺日光筑波山峦的飞鸟山 处,更是在山峰之前加上了几片云朵。这种临机应变的绘图方式态度与精密的测量地图截然相反,极富趣味且浅显易懂。从这一点来说,不甚精准的江户绘图远比精准的东京新地图采用了更为直观,或者说是更凭印象的绘图方法。现代西洋式的制度中,譬如政治、法律、教育等万般诸事皆与此相同。现代的审判制度就犹如繁杂的东京地图,而大冈越前守 的眼力则恰如江户绘图。也可以说,东京地图如几何学,而江户绘图则如纹锦。

江户绘图已经与晴日木屐和蝙蝠伞一样成了我散步时不可或缺的伴侣。手持江户绘图,走进陌生的后巷,就如同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时代。实际上,如今的东京市内,不仅找不到任何能让人神魂摇荡、不忍离去的或美丽或庄严的风景建筑,甚至还要尽力创造出几分兴趣来。否则,即使是一个无聊的闲人也会觉得如今的东京城内毫无看点。西洋文学的传入改变了这座城市,例如位于银座街角的“狮子咖啡馆”便极具巴黎特色,帝国剧场也开始上演西洋歌剧了。让东京这座城陷入西洋风味的幻想之中,这于某些人而言或许是十分有趣的做法。但对于那些视现代日本的西洋式伪文明如森永的西式糕点与女优舞蹈一样无味拙劣的人而言,东京的都市趣味其实正是尚古精神退步的表现。市谷外护城河的填埋无法让我们联想到将来会出现怎样的新景观,却会让我们惋惜与此河共同消失的藕花馥郁。

我从四谷见附走向迂曲的外护城河堤,站在本村町的坡上,眼前的地势渐次低行,沿市谷经牛込远望小石川高台,我一直觉得这是全东京最美的景色之一。市谷八幡的樱花早已落尽,茶之木稻荷的茶树枝叶正茂,护城河沿岸与遥远的牛込小石川高台之间,青翠欲滴的新叶刚刚爬上梢头,初夏的白云轻快地在空中飘动。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得想起天明时代以山手地区为中心兴起的江户狂歌之风流。《狂歌才藏集》 夏之卷中写道:

首夏

马场金埒花,落似萝卜泥。

今朝横云挂,若条条鲣鱼。

新树

花山纪躬鹿携香,

春过满山青叶起。

更衣

地形方丸已入夏,

抽棉袄袖尚留春。

江户改称东京后,最初的东京绘图依旧沿用江户绘图的方式,这也为我的晴日木屐散步添了不少乐趣。

我记得父亲在小石川的那所宅子的门牌上,过去是写着第四大区第几小区几町几番地。我出生不久,东京府就被重新划分成如今的十五区六郡。而那以前则是被分为十一个大区。我手持东京绘图,寻找柳北的随笔、芳几 的锦绘以及清亲的《名所绘》中记录下的旧貌时,常常觉得自己正在触摸着明治初年那个混沌的新时代,这让我不胜欣喜。

市内散步时打开此时的东京绘图对照,会发现曾经那些威严高耸的大名 宅邸大都成了海陆军的专用地。下谷佐竹的宅邸成了练兵场,市谷和户塚村尾州侯的藩邸以及小石川水户的官邸如今为陆军所辖。曾经名动一时的那些庭园几乎都被践踏成了荒地。铁炮洲白河乐翁公 宅邸的浴恩园与小石川后乐园曾并列江户名苑之首,可如今却俨然成了海军省军人们聚众饮酒的俱乐部。看完江户绘图,再看东京绘图,我想任谁都会有种翻开法兰西革命史般的感触吧,甚至会陷入一种比之更深的感慨之中。法国市民没有因为政变就肆意损毁诸如凡尔赛宫或是罗浮宫般伟大的国家级美术建筑。我听说现代官僚主义教育中常讲尊孔孟之教,行忠孝仁义之道。但每每经过御茶之水,就会看到高挂“仰高”二字的大成殿正门上,早已砖瓦剥落,杂草丛生,饱受着风吹雨打的折磨。世人既然皆不以为怪,我也就唯有哑然罢了。 6cMcd2sEMpN1r4rGKVyKE/4+0KbGtE/BC0puXbVpPcgpjlC2c6sx3z+rl63kF5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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