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如往常般穿着晴日木屐咔嗒咔嗒地走过后巷,穿过小巷,淫祠总是静静地耸立在巷子里。淫祠从未受过政府的庇护,若能被放任不顾倒也罢了,最可怕的是动辄惨遭拆除。即便如此,东京市内的淫祠依旧随处可见。我喜欢淫祠,在我心中,淫祠的审美价值远高于铜像,因为它让后巷的风景变得更加生机盎然。本所、深川的小河桥头,麻布芝边的陡下,繁华街道的仓库之间,或者寺院云集的小巷拐角处都能见到一座座小小的祠堂和架着雨遮的地藏菩萨石像,四周依旧围绕着许多绘马 和供奉手巾,偶尔还会有人在此焚烧线香。尽管现代教育想方设法要把日本人再次培养成狡猾的民族,但部分的愚昧民心依旧未能如其所愿。那些往路旁淫祠的许愿地藏菩萨的脖颈儿挂上围嘴儿的人,也许早已将女儿卖作艺伎,也许早已成了义贼,也许正在做着靠赌博一夜暴富的美梦。然而,他们不会使用文明的武器,既不懂得如何向报社披露他人隐私以复仇,也不懂得如何借正义人道之名谋财害命。
淫祠大抵都与预卜吉凶、祈求显灵等荒唐无稽之事密不可分,这也令它带上了几分滑稽的趣味。
圣天神前供着油炸馒头,大黑神前供着分岔萝卜,稻荷神前供着油炸豆腐,这是尽人皆知之事。芝日荫町的稻荷神前供着青花鱼,驹込的砂锅地藏前供着砂锅,这是头疼患者痊愈后将砂锅放在地藏菩萨头上用以还愿的。御厩河岸的榧寺供奉着专治龋齿的饴尝地藏。金龙山境内有一尊供盐的盐地藏。小石川富坂源觉寺内的阎魔前供着蒟蒻。大久保百人町的鬼王神前供着豆腐,那是湿疹患者的还愿供品。向岛弘福寺的石婆婆神前供着煎豆,那是一名信徒祈求石婆婆保佑自己孩子的百日咳尽快痊愈。
在这些单纯而卑贱的愚民间祖辈流传至今的民俗,于我而言就如同猛然在祭神锣鼓之间看到舞蹈,或是发现供奉的绘马身上竟然描绘着灯谜般拙劣的绘画一样,为我带来了无尽的宽慰。不仅是因为这种习俗的怪诞可笑,更是因为隐藏在这种毫无依据的荒唐愚蠢深处的某样东西,能勾起我哀伤而奇妙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