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的激发和执行

情绪的出现取决于一系列复杂事件的连锁反应。以下是我的看法。这个连锁反应始于能激发情绪的刺激物的出现。刺激物，即一个实际出现或从记忆中唤起的对象或情境，会浮现在脑海中。想想你在阿拉斯加旅行中遇到的那只熊（这是为了表达对威廉·詹姆斯的敬意，他在看到这只熊后就开始讨论恐惧），或者想想即将与你思念的人见面。

每个事物为保持其存在而付出的努力，只不过是事物的实际本质。

用神经学的术语来说，与能引发情绪的对象相关的表象必须在脑的一个或多个感觉处理系统中表现出来，比如视觉或听觉区域。我们把这个过程称为呈现阶段。不管呈现的时间有多短，与刺激物有关的信号都能被脑中其他触发情绪的部位利用。你可以将这些部位看作是一把锁，只有合适的钥匙才能将其打开。当然，能激发情绪的刺激物是关键。值得注意的是，它们选择了一个已经存在的锁，而不是指导脑如何创建一个锁。这些触发情绪的部位随后会激活脑的许多其他情绪执行部位。后者是在身体和支持情绪-感受过程的脑区中产生情绪状态的直接原因。最终，这个过程可能会起效并放大这种效果，或者渐渐减弱并消失。用神经解剖学和神经生理学的术语来说，这一过程是这样开始的：特定结构的神经信号（产生于视觉皮层，而视觉皮层中的神经模式与危险物体的快速接近相对应）沿着几条通路平行地传递到脑的几个结构。一些受体结构，例如杏仁核，当它们“检测”到某个特定的结构时，即当钥匙与锁相吻合时，就会变得活跃起来，并向脑的其他区域发出信号，从而引发一连串将构成情绪的事件。

这些描述听起来很像抗原（例如病毒）进入血液并导致免疫反应（包括大量能够中和抗原的抗体）的过程。而且它们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两个过程在形式上是相似的。 就情绪而言，“抗原”是通过感觉系统呈现的，而“抗体”是情绪反应。 这种“选择”是在几个准备触发情绪的脑区之一进行的。两个过程发生的条件是类似的，且大体情况相同，结果也是有益的。如果自然能成功地解决问题，那它就不那么富有创造力了。一旦成功运行，它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要是好莱坞制片人也是如此就好了，那么他拍续集总是能赚钱的。

现在被确认为是触发情绪的部位的脑区有：位于颞叶深处的杏仁核；额叶的一部分，被称为腹内侧前额叶皮层的一部分额叶；以及另一个位于辅助运动区和扣带区的一片额叶区域（见图2-4）。它们不是仅有的触发点，但迄今为止，它们是人们最了解的部分。这些“触发”位点既对自然刺激（支持我们脑海中的表象的电化学模式）做出反应，也对非自然刺激（比如对脑施加的电流）做出反应。虽然这些刺激位点一次又一次地传递着同一固定模式的东西，但我们不能认为它们是死板的，因为许多影响都可以调节其活动。同样的，头脑中的简单表象以及对脑结构的直接刺激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对动物杏仁核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重要的新发现，最著名的就是约瑟夫·勒杜（Joseph LeDoux）的研究。现代脑成像技术也使研究人类杏仁核成为可能，正如拉尔夫·阿道夫（Ralph Adolphs）和雷蒙德·多兰（Raymond Dolan）的研究中显示的那样 ²⁴ 。这些研究表明，杏仁核是视觉和听觉的情绪刺激和情绪激发之间的重要接口，恐惧和愤怒尤其如此。杏仁核受损的精神病患者不能激发这些情绪，因此也没有相应的感觉。至少在正常的环境下，对于视觉和听觉触发器而言，恐惧和愤怒的锁不见了。最近的研究还表明，当直接对人类杏仁核的单一神经元进行记录时，发现大部分神经元会被调整，以对不愉快的刺激而非愉快的刺激做出反应 ²⁵ 。

奇怪的是，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了情绪刺激，正常的杏仁核都会执行一些触发功能。杏仁核能无意识地感知情绪刺激的证据首先来自保罗·惠伦（Paul Whalen）的研究。当他向完全不知道自己所见的正常人迅速地呈现这些刺激时，脑部扫描显示杏仁核被激活了 ²⁶ 。阿尼·奥曼（Arnie Ohman）和雷蒙德·多兰最近的研究表明，正常的被试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学习到与不愉快的事件有关的某种刺激而非另一种刺激（如一张特定的愤怒面孔而不是另一张愤怒面孔）。与不良事件相关的隐含的面部表征会促使右侧杏仁核被激活，但换成另一张面孔则没有 ²⁷ 。

一项令人印象深刻的发现表明，在选择性注意之前，人们会很快发现能激发情绪的刺激物：在枕叶或顶叶受损后会导致视觉的一个盲区（或由于疏忽而无法感知到刺激的一个视觉区），能激发情绪的刺激（例如生气或高兴的面孔）仍然能“突破”失明或疏忽的障碍，且确实能被检测到 ²⁸ 。情绪触发机制能捕捉到这些刺激，是因为它们绕过了正常的处理通道，即可能导致认知评估的通道，但只是由于失明或疏忽而无法做到这一点。这种“绕道”的生物学安排的价值是显而易见的：无论一个人是否注意到了，能激发情绪的刺激物都可以被感知到。而随后，注意力和适当的思考就会转移到这些刺激上。

另一个重要的触发部位在额叶，尤其是腹内侧前额叶区域。这个区域适合检测更为复杂刺激的情绪意义，例如，先天的或后天的能引发社会情绪的对象和情境。目睹别人的事故引发的同情，以及因个人损失引发的悲伤，都需要这个区域的调节。许多在个人生活经历中获得的具有情绪意义的刺激，如房子成为不愉快来源的例子中所谈的，都通过这个区域来激发各自的情绪。

我和我的同事安托万·贝查拉（Antoine Bechara）、汉娜·达马西奥（Hanna Damasio）和丹尼尔·特拉内尔（Daniel Tranel）已经证明，当能产生情绪的刺激在本质上是社会性的，或当适应性的反应是诸如尴尬、内疚或绝望的社会情绪时，额叶的损伤会改变其产生情绪的能力。这种损伤会损害正常的社会行为 ²⁹ 。

在我们小组最近的一系列研究中，拉尔夫·阿道夫已经表明，脑腹内侧前额叶区域的神经元对图片中令人愉快或不愉快的情绪内容做出了迅速而不同的反应。正在接受癫痫手术治疗评估的神经系统疾病患者，其腹内侧前额叶区域的单细胞记录显示，该区域的大量神经元，尤其是右侧额叶区域的神经元会对能引发不愉快情绪的图片做出显著反应。它们在刺激出现后的120毫秒内开始反应。首先，它们会中止自发的放电模式；然后，经过一段安静的间隔，它们会更强烈、更频繁地放电。很少有神经元能对引发愉悦情绪的图片做出反应，而且这种反应没有令人不愉快的调整神经元的“启动和终止”模式 ³⁰ 。左右脑的不对称性比我预测的更为极端，但这与理查德·戴维森（Richard Davidson）在几年前提出的看法相符合。根据在正常人身上进行的脑电图研究，戴维森认为右侧额叶皮层比左侧皮层更容易产生负面情绪。

为了创造一种情绪状态，触发部位的活动必须通过神经连接传入执行部位。到目前为止，确定的情绪执行部位包括下丘脑、基底前脑和脑干被盖中的一些核团。下丘脑是许多化学反应的主要执行者，这些反应是情绪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会通过垂体或直接释放化学分子进入血液中，从而改变内部环境、内脏功能和中枢神经系统本身的功能。例如，催产素和抗利尿激素，这两种多肽，都是在垂体后叶的帮助下，由下丘脑控制而释放的分子。许多情绪行为（如依恋和养育）都依赖于控制行为执行的脑结构对激素的及时利用。同样地，脑内局部可利用的分子，如多巴胺和血清素，能调节神经活动，并导致特定行为的发生。例如，体验到的奖赏和愉悦行为似乎取决于一个特定区域（脑干的被盖区）对多巴胺的释放，以及另一个区域（基底前脑的伏隔核）对其的利用。简而言之，基底前脑和下丘脑核团、脑干被盖区的一些核团以及控制面部、舌头和咽喉运动的脑区是许多行为的最终执行者，这些行为既可以说简单，也可以说复杂，涉及了从求爱和逃跑到欢笑和哭泣的种种情绪。我们所观察到的复杂的行为是这些核团活动精细协调的结果，它们以良好有序、协调一致的协作促进了部分执行，雅克·潘克塞普（Jaak Panksepp）终生致力于对此执行过程的研究 ³¹ 。

在所有的情绪中，一系列的神经和化学反应会在一定时期内以特定的方式改变内部环境、内脏和骨骼肌肉系统。面部表情、发音、身体姿势和特定的行为模式（跑步、冻僵、求爱或养育）都是这样形成的。体内的化学物质以及心肺等脏器也能起到帮助作用。情绪都是关于转换和扰动的，有时候则是真正的身体上的剧变。在一组平行指令中，支持表象生成的脑结构和注意力也会发生变化，结果，大脑皮层的一些区域似乎不那么活跃，而另一些区域则变得特别活跃。

在图2-5这个简单的图中，表现了一个在视觉上呈现的威胁性刺激是如何引发恐惧情绪并导致其执行的。

为了给情绪和感受的过程提供一个可操作的描述，我将它们简化为一条事件链，始于单一的刺激，结束于建立与刺激相关的感受基础。在现实中，可以预期的是，这一过程会横向扩展成平行的事件链，并自我放大。这是因为最初能激发情绪的刺激的存在往往会导致对其他也能激发情绪的相关刺激的回忆。随着时间的推移，额外的能激发情绪的刺激可能会维持对相同情绪的触发，也可以对其进行改变，甚至引发互相冲突的情绪。相对于最初的刺激，情绪状态的持续性和强度会因此取决于正在进行的认知过程。我们头脑中的内容要么会为情绪反应提供进一步的触发因素，要么会消除这些触发因素，其结果要么是维持甚至放大了情绪，要么是减弱了情绪。

情绪的处理涉及双重路径：引发情绪反应的心理内容的流动，以及构成情绪的执行反应本身，这些反应最终会导致感受的产生。 这一链条从情绪的触发开始，到情绪的执行，并一直持续到在适当的大脑体感区域建立感受基础。

奇怪的是，当这一过程聚集形成感受的阶段时，我们又回到了心理领域内，即回到了正常情况下整个情绪通路开始的思维流动中。感受和触发情绪的对象或事件一样，都是心理上的。使感受作为心理现象与众不同的是它们特殊的起源和内容，有机体的身体状态，实际的或在大脑体感区域的映射。 m0r0L3wrA0t+F/B+/hidXIPlicquycVPQqw1LcH/Sd2J2lmzeyKnVy3UNxIlga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