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尧番番
微博|@尧番番
她能拥月亮入怀,便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夏天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被蚊子追着咬,我盯着自己脚踝处的八个大包,愤愤不平地写了首打油诗,于是便有了这篇文的开头。谢谢小明带我改稿!
在书店吃了块草莓蛋糕
脚踝处被咬了八个大包
究竟是我吃草莓蛋糕
还是蚊子在吃草莓蛋糕
束礼盯着红肿成一片的脚踝,愤愤不平地发了条定位微博。读了一遍后,她觉得后两句有些歧义,便在评论里补了一句:并不是说我甜似草莓蛋糕。
这是束礼的微博小号,被她拿来当作树洞,几乎没有人关注。这条微博发出几分钟后,评论区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顾客您好,没有做好驱蚊工作是我们的失职,您下次到店时和前台小哥说一句‘草莓蛋糕’,我们将为您免费补上一份甜点,口味任选。”
束礼点开这人的主页,正是今天去的那家书店的官方账号。那是一家面积不大的书店,主要销售小众文学书籍和明信片等文创产品,同时也提供简单的饮品和蛋糕,供顾客稍作休息。
两天后,束礼又去了这家书店。无他,只是因为书店在学校附近,她夜跑后觉得有些饿,经过书店时很自然想起,有免费的甜点可以领取。
“草莓蛋糕。”束礼拿出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前台小哥说。
那人身穿蓝色细条纹衬衫,大半张脸遮在口罩下,只露了双漂亮的眼睛在外。他很快取出一块草莓蛋糕,包装好后,指了指亮着的收款机:“在这里扫码。”
“不是,”束礼说,“我是草莓蛋糕。”
那人手指一僵,直直地朝她望了过来,眼神由震惊到尴尬再转为疑惑:“你是草莓蛋糕?”
大抵在不知道如何回应时,重复对方的话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说免费补一份甜点给我吗?”束礼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打开微博页面。
他微微探身,很快看完了那首打油诗,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原来如此,我今天刚来,不知道有这个事情,这块蛋糕你就拿走吧。”
束礼从他手里接过蛋糕,不小心触碰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微微一愣,放下蛋糕,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半分钟后,她按下发送键,提着蛋糕走了。
她转身后,穆之川从柜台下方的抽屉里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开,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抱歉,能不能借个创可贴?”
穆之川闻声抬头,束礼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处:“路上光线不好,跑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刚才一直想着草莓蛋糕,忘记讨要一个创可贴了。”
穆之川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创可贴递给她。在他找创可贴的空当,束礼不经意间看到他亮着的手机,赫然显示着她刚才发出的那条微博:虽然蚊子没有了,但空调温度调得太低,店员小哥手指都冻僵了。
“你叫什么名字?”束礼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雀跃,“我明天来还给你一个创可贴。”
“穆之川。”他抬起头,“一个创可贴而已。”
“穆之川?”束礼的心突突直跳,“穆江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风平浪静的声音深处,有不易察觉的涟漪。
“这样啊。”束礼把手机递给他,示意他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虽说创可贴只是一个小物件,但只有朋友之间才可以不算得这么清楚,或许……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穆之川犹豫几秒,接过她递来的手机,在上面输入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我以后会经常来的。”束礼笑着说,两个小梨涡盛满了甜意。
不过又是一个喜欢穆江的女生罢了,他能看出来,她提到穆江时眼底的雀跃。穆之川盯着她发过来的好友申请,想了很久,还是点了“拒绝”。
“穆之川,你怎么拒绝我的好友申请啊。”第二天傍晚,束礼很快过来兴师问罪。跟昨晚一身运动装不同,今天她穿了条浅蓝色连衣裙,头发垂在肩膀上,隐约能闻到清新的橙花香,一看就是用心打扮过的。
穆之川不回答,只是低头做饮品。束礼有些急了,靠近他低声问道:“穆江什么时候过来?”
听到这话,穆之川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今天没戴口罩,顶灯的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映得他脸部轮廓十分俊朗,只是那双眼睛,似乎有些寒意。
“穆江去外地了,收集写作素材。”他说,“如果是为了见穆江,你可以不用来。”
穆江是当红作家,高中时便因参加文学大赛一举成名,之后又接连出了好几本畅销书,和其他作家不同,他有些神秘,几乎不接受媒体采访。去年,这间位于南城大学附近的小屋降价出售,他便将其买下,打造成一间小小的书店,请学生兼职打理,自己很少露面。最近,有个兼职的学生因病休假,他便托在南城大学的穆之川过来看几天店。
“见不到穆江,来这里吃一块蛋糕也不错。”束礼挑了本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约莫十分钟后,她又凑到穆之川身边:“穆之川,你想不想把这家店经营得更好?”
“不想。”穆之川的迟疑很快被束礼捕捉到,她眨眨眼:“你在说谎。我是心理系的学生,你骗不了我。”
穆之川没有再辩驳。在他的默认下,束礼继续道:“这家店特色不够鲜明,就拿明信片来说,全是南城的风景照,同质化太严重。”
束礼绕到前台内部,把刚刚拍摄的一张照片递给穆之川看。照片里的穆之川,隐藏在几盆绿植后,面容看不真切,在他身后,立着几排装饰性木质书架,整个画面有一种平静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现代书店不应该是冷冰冰的书籍流通地,只有和人联结起来,书店才有温度。”束礼说,“怎么样,要不要雇我为摄影师,给你们拍一组宣传照片?”
“报酬怎么算?”
见“冰块脸”穆之川终于产生了点兴趣,束礼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把我的名片给穆江就好。”
穆之川接过了名片,只见上面写着:南城大学校媒组 束礼。
“你是想采访穆江?”穆之川勾了勾嘴角,“看来你根本不了解他,他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
“近水楼台先得月。”束礼俯下身子,盯着透明橱柜里的甜点,“店门口的招牌不是写着‘手作饮品蛋糕’吗?这些蛋糕一看就是从别处买来的吧,原来店小也能欺客。”
“甜品师由于个人原因请辞了。”穆之川也弯下腰来,“你又被蚊子咬了,草莓蛋糕小姐。”
“你难道不愿意学做蛋糕?”束礼直起身子,微微掀起裙角,“咬在哪里?”
束礼回头,穆之川手里拿了一盒小小的清凉油:“脖子后方。”
束礼连忙伸手去接,不料穆之川猛然举起右手。脖子处被蚊子咬的包隐隐作痒,她踮起脚尖去够,穆之川的手又往后移了几分,存心不让她拿到。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知道我有意经营好这家书店,而且愿意学做蛋糕?”穆之川的脸近在咫尺,低沉的声线像是贴在她耳边私语。
“都说了,我是心理系的学生。”束礼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小截,微微喘了口气,“我,束礼,年年拿国奖,会读心怎么了。”
“你学的是心理,不是占卜。”穆之川垂下手,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好吧,我告诉你。”束礼压低声音,示意他凑近。穆之川微微俯身,快靠近的刹那,束礼突然伸手去夺他手里的清凉油,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后,穆之川顺势把手举高。
因动作太过迅速,两人都有些站不稳,穆之川往后倒退几步,头撞上了身后的书架。装饰性木质书架本就不太稳固,顶层的书哗啦啦地往下落,他来不及细想,把眼前的女孩箍进怀里。
这瞬间,一颗不安分的小球突然在束礼的心间坠落,无数轻盈柔软的羽毛应声而起,将她的一颗心填得满满当当、不留空隙。
穆之川护住束礼的那刻,她的手顺势抵上他的胸口。回过神来后,束礼勉强抽出双手,轻轻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不仅是因为书本坚硬的外壳打在手上的疼痛,更是因为和他离得这么近,近到两人的心脏一齐跳动,咚咚的响声快要将她的耳膜震碎。
度秒如年,原来是这样的体验。待世界终于重回安静,束礼从穆之川怀里挣脱出,红着张脸急急地想往外跑。
“别跑。”穆之川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腕,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轻轻贴上她略微红肿的手,“把这个拿走吧。”
束礼接过冰水,呆呆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柔软的小白兔,穆之川忍不住笑道:“来一次就被蚊子咬一次,以后还来吗?”
有人推门进来,门口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盖住了束礼声若蚊蝇的回答。
“穆之川!”一天下午,女孩的笑脸准时出现在眼前。不知不觉间,穆之川竟然有些习惯她在耳边叽叽喳喳,如果某天她迟来了几分钟,他反而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
“我找了家手作烘焙店,就在学校附近,待会儿一起去吧。”束礼绕到前台,毫不客气地拿出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别再拒绝了,我刚查过课表,你们物理系今天没有课。”
“可是某人有课。”穆之川瞥了束礼一眼,“怎么,想翘课?”
“你很关注我嘛。”女孩非但没有被抓包的羞赧,反而凑了上来,左手托腮撑在工作台上,一束天光倾斜下来,将她的眼眸染成琥珀色。
“上课去。”穆之川轻轻扣住束礼的手腕,走到书店门口时又放开,“带路。”
穆之川出现在心理系的教室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大二时,他因发了两篇SCI(美国《科学引文索引》数据库,具有较高水平的国际论文期刊会被收录)论文而当选为南城大学年度人物,或许是清冷的气质引起了校媒的注意,校媒组逮着他一顿猛拍,拿他做推送文章的封面,更是在招生官网上给了他一个大版面。再加上穆之川谢绝校媒采访,极少参加学校活动,更是让他蒙上了一层神秘和禁欲的面纱。
坐在穆之川旁边,就如同身边坐了个太阳,周围投射过来的视线快要将她融化。束礼涨红了脸,不去看穆之川,只是埋头做笔记,直到他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肘:“课件不都会发班级群吗,为什么要做笔记?”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不好意思看他才埋头奋笔疾书吧!
趁着教授转身的空当,束礼拉起穆之川的手,微微使劲,将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他拉出了教室。
“你知道做人最珍贵的品质是什么吗?”束礼拍拍穆之川的肩膀,“是诚信。我跟烘焙店预约好了,如果不去的话,岂不显得我很没有品格?”
穆之川微微弯腰,视线与她平齐,轻笑出声:“确定不是因为如坐针毡才逃课?”
他的眼里盛满春意,坚冰开始一点点融化。
烘焙店离学校不远,两人很快到店。店里人不算多,几个烤箱一齐运转,发出温暖的黄光,嗡嗡的声音有些恼人。
“从烤蛋糕坯开始吧。”店主顺手把材料递给束礼,她却往边上一退,指了指身边的穆之川:“给他。”
“原来是给女朋友准备爱心蛋糕。”店主笑道,“平常都是女生为男生做蛋糕,这个小伙子不错。”
穆之川倒也不推辞,默默接过原材料,细心地把鸡蛋一个个打到碗里,打发蛋清时,几滴不听话的蛋液洒在了他衣服上。
“我给你把围裙系上吧。”束礼挑了一件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踮起脚把围裙套在他脖子上,又示意他抬手,轻轻靠近,打算在他身后系上一个松松的蝴蝶结。
“穆之川,你的腰……好细。”束礼话音刚落,店内其他客人的目光也齐齐落在他的腰上。这份注目让他不自在起来,他松开握着打发器的手,伸到后背,指尖相碰间,女孩飞速抽走了手,站到他跟前:“真诚夸赞,无意冒犯。”
蛋糕坯很快做好,两人把它放进最里的一台烤箱,坐在门口的沙发上静静等待。沙发不大,已经坐了好几个人,穆之川贴紧扶手,尽量避免挤到束礼。可她毫不在意,紧紧贴着他,直到他皱起眉头:“你不热吗?”
“热啊,所以才要靠近你。”她说,“我想看看‘冰块脸’能不能降降温。”
穆之川正欲反驳,烤箱处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火星四溅。束礼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扑到穆之川面前,用手挡住他的眼睛,嘴里不停地重复:“没事的。”
现场乱作一团,有女生受到惊吓哭了起来,店主断开电源,等待烤箱冷却后再处理。束礼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贴他更近,确定他的视线里只有自己。随后,她又把手移到他双耳旁,为他隔绝一切混乱嘈杂的声音。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穆之川感觉自己仿佛沉沉地朝海底坠去。他没有挣扎,任由自己被深海吞噬,不多久,一股暖流从下方将他拖起,让他得以浮上海面。
穆之川缓过神来,女孩的脸占据了他整个视线,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如同一汪清幽的泉水,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因双耳被她捂住,外面的嘈杂喧嚣亦被削弱,他只看见她的唇形,在哼唱一首儿时的摇篮曲。
不久,周围渐渐恢复平静。束礼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情急之下,自己贴穆之川极近,捂紧他双耳的手也因放松而滑落,轻轻搭在他的脸颊上。
周遭空气慢慢沸腾,束礼的心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在店主“小情侣感情就是好”的调笑中,她红着脸从地上起来,拉着尚在发呆的他,逃也似的跑出烘焙店。
室外新鲜空气扑面而来,给她的脸颊降了温。穆之川也渐渐清醒,两人沉默着走到书店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橱窗外。
“哥。”穆之川轻轻叫道。
穆江邀请束礼坐到书店靠里的座位,接过她递来的名片。
方才见到穆之川时,穆江便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太对。在听完束礼的描述后,穆江微微侧头:“你怎么知道他害怕爆炸?”
“穆老师,我是您的忠实读者,您的每一篇作品我都看过。”束礼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前台处正在做饮品的穆之川。
那时穆之川刚上小学,一天放学后,妈妈牵着穆江去学校接他,他远远看见妈妈和哥哥,跳着跑着奔向他们。未料一辆小汽车忽然加速,在他面前撞上了另一辆车。尖锐的刹车声、激烈的碰撞声响彻云霄,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看见的驾驶员血肉模糊的脸,深深烙在了他眼底。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周围一片混乱,近在咫尺的妈妈也乱了心神,忘了穆之川还在马路对面,抱起哇哇大哭的穆江,迅速远离现场。等家人再次找到穆之川时,他已经目睹了所有冲击性画面。从那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等再长大一点,穆之川回想起当时母亲的选择,只觉得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个。穆江很早就展现出过人的文学天赋,深受父母喜爱,再加上性格活泼,总是能位于人群的焦点。穆之川在他的光环下长大,已经习惯化作他的背景,当他的陪衬。
穆之川最叛逆的那段时期,不过也就是跟穆江反着来。哥哥学文,他便学理;哥哥待人如春风般和煦,他便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哥哥如太阳般明媚,他就清冷如隐蔽月光。他不奢求偏爱,他只想要平等的爱。可即便是父母,对子女的感情也很难做到平等。
“原来如此。”穆江垂眸,“我一直想解开他这个心结。当时母亲无意间的选择,对他造成的二次创伤,或许比目睹车祸场面更加严重。大概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所以才会开这家店,也是为了离他更近一些。”
对文字敏感之人,自然也更能体察人心。这些年来,穆江在书里记录下穆之川的点点滴滴,哪怕是穆之川隐蔽的想法,他也能体察一二。他知道,弟弟很难敞开心扉和他交流,于是他便选择用文字做载体,盼望哪天弟弟能解开心结。
“在聊什么?”穆之川端着两杯果汁走了过来。方才做饮品时,他偶尔朝他们这边望,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是看上去十分投缘。眼神交汇那一刻,束礼看到他眼底的星光黯淡下去。
“穆江不肯接受我的采访。”束礼努努嘴。
“你可以叫穆之川接受你的采访。”穆江笑道,“他是南城大学的风云人物之一,想必话题度不会比我低。”
“哥,兼职的学生回来了,我今后就不过来帮忙了。”穆之川转头看向束礼,“你也认识穆江了,不必再通过我,自己加油吧。”
说完,他快步走出书店,颀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显得孤单而落寞。
穆之川倒是没想到,他和束礼的缘分,没有因为穆江的出现而被切断。
他开始频繁地在校园里偶遇束礼。有时是在食堂,他刚刚找好座位,就看见束礼端着餐盘走过来;有时是在教学楼,在换教室的空当,和束礼擦肩而过;更多的时候,是在图书馆,他常坐的那张桌子,对面摆了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书籍。
“穆江不接受采访,你去磨他就是。”穆之川开口,“我只是你的近水楼台,不是月亮。”
“关穆江什么事?”束礼脸颊微红,可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口。
穆之川只当她是害羞,不敢亲自去烦穆江,这个念头一起,他竟然也心烦意乱起来,态度更冷了几分。
“书店所在的那条街道要拆,穆江已经选好了新书店的地址。”束礼说,“这几天我在帮他整理库存,如果你有空,也来帮帮忙吧。”
书店要搬迁的消息,穆之川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不曾想,穆江和束礼已经熟悉到了这种程度,他别过脸去,心底起了一阵飓风。
“我不去。”他轻声说。可那天黄昏时分,他还是出现在了书店门口。
穆江不在,束礼系着栗色围裙,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丸子,额前碎发被她用亮黄色的小夹子夹起,显得清清爽爽。店内只开了一盏黄色暖灯,灯光轻柔地把她包裹起来。
“你来啦。”束礼隔着玻璃门朝穆之川招手,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他迟疑几秒,还是推门进去。束礼正拿着小小的标签往杯子上贴:“穆江收集了这么多好看的杯子,也没用过几回,真是可惜。”
穆江喜欢四处游玩,每到一处,便去当地的集市上买一个手绘玻璃杯。他这种隐秘的小癖好,只有亲密的朋友才了解。见束礼如此自然地说了出来,穆之川心里发堵,从束礼手中拿过标签:“我来贴。”
小小的标签黏性倒不小,两人指尖相碰,她指尖的温度也传递到了他心间。束礼没有松手,抬眼认真地说:“穆之川,你才是月亮。”
穆之川不明所以。束礼忽然朝他靠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圆弧形阴影,他不自觉地向后退,手肘撑在柜台上,身子渐渐往下缩,直到视线和她平齐。
狭窄的空间内呼吸互相交错,心跳声此起彼伏,束礼慢慢伸出手,似是要捧起穆之川的脸。
“你……”穆之川正欲开口,她柔软的手指已经贴上他的唇,示意他别出声。
一秒钟后,一声清脆的声响,她轻轻打了他一巴掌。
“终于打到这只蚊子了。”束礼翻过手掌,殷红的血出现在她的手心。她直起身,打算拿张纸把蚊子血擦掉,不料下一秒被人抓紧手腕,直直拽进怀抱。
穆之川的眼里似乎有怒意,他盯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久,才松手道:“把清凉油递给我。”
他在气什么呢,是气她撩人却不自知,还是气自己在这一刻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
可惜她喜欢的是别人,她接近他,也只是为了接近那个人。
穆之川接过清凉油,在脸颊上胡乱擦了一通。冰凉的触感让燥热的心冷却了几分,他从包里掏出一张门票:“附近livehouse(室内演唱场馆)也要拆了,过几天是最后一场演出,你想来就来。”
“我一定会去的。”束礼说。
窗外传来若有若无的蝉声,她在心底悄悄做了一个决定。
演出当天,穆之川在台上搜寻束礼的身影,可惜一无所获。
中场休息时,他心情有些烦闷,斜倚在窗边,拿着手机刷了起来。刚一刷新,他就看见校媒的官方账号发了张现场工作照,照片上的人正是束礼和穆江。
她和他面对面坐着,言笑晏晏。从不接受采访的穆江,这么快就接受了她的采访,两人看上去磁场是那么接近,是他不愿意承认的般配。
穆之川微微一笑,是啊,众人皆爱太阳,他不该妄想世上有人会奔他而来。
整个下半场,他尽情释放着情绪,足足把现场气氛点燃到极点。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和碎发,霓虹灯追逐着他的身影,很快到了最后一首歌,晦暗不明的光线里,她出现了。
穆之川只微微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和观众道别后,他快步走向后台,想要整理因她而起的情绪,不料她忽然冲了上来,在舞台的边缘处将他拦住。
束礼把一捧金灿灿的太阳花递到他手里,无比坚定、清清楚楚地说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穆江……”穆之川的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
“我不喜欢穆江,我喜欢你。”一束追光打了过来,众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望着台上这对有情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是,我从穆江的书里看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他是近水楼台,你才是我想要攀摘的月亮。”穆之川说得对,束礼学的是心理,不是占卜。他想要经营好书店、想要尝试做蛋糕的事情,都是她从穆江的书里看来的。只是,穆之川没有看过穆江的书,他并不知道穆江写过自己,也不知道束礼无意间流露出的对穆江的了解,只是从书中偶然得知,并不是因为喜欢穆江。
他轻轻笑了起来,笑自己无缘由的嫉妒。
这一晚的情绪起伏过大,穆之川来不及整理好思绪,只好任由自己的情感流淌,紧紧拥她入怀。
人群中传来欢呼和口哨声,束礼的脸已经红透。她把脸埋在穆之川怀里,迟迟不敢抬头看他。她并不是个有勇气当众告白的人,可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需要用偏爱去治愈。
他未曾得到的偏爱,就由她来带给他。
“穆之川,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演出结束后,两人去江边散步,束礼轻轻依偎着他,语气都带上了甜。
“不唱。”穆之川假装闹起脾气,“谁让你去采访穆江的?”
“校媒组突然交过来的工作嘛。”束礼踮起脚尖往他跟前凑,“那我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你就唱给我听好不好?”
“成交。”穆之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月亮轻轻垂落,似是停留在她发梢。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曝光效应,就是说,你出现在一个人面前次数越多,他就越有可能喜欢上你。不过呢,曝光效应也有限制条件。最重要的就是,双方一开始不能产生冲突,还有,过度的曝光可能会引起厌烦。”
束礼从穆之川的左侧跳到他右侧:“其实呢,我对你是一见钟情。那天我故意当着你的面发了一条微博,想要看看能不能引起你的注意。果然,我折回书店时,发现你正在看我发的那条微博,所以,我就大着胆子和你搭讪啦。更加惊喜的是,你竟然就是书里的穆之川。之后的每次见面,也都是我为了吸引你,而时时出现在你眼前。”
“可你不是说过度的曝光会引起厌烦吗?”可恶,面对专有名词,穆之川的探究欲还是这么强,这就是理科男的严谨吗。
束礼摇了摇头:“对啊,我犯了错,差一点就引起你的厌烦。可我太喜欢你了,控制不住自己,就想要时时刻刻见到你。”
人的感情如向前奔流的江河,哪能说控制就控制住呢。
“我也好喜欢你。”她说得对,因她而起的涟漪,一旦在心底荡漾开,便会让人方寸大乱。
用了点小心思又何妨,她能拥月亮入怀,便是最好的结局。
每个周六,南城有在江心洲燃放烟花的传统。穆之川特意推掉实验室的工作,约束礼一起去看。
“你……能看烟花?”束礼有些疑惑。
“我看校媒组的推文,街头调查显示,南城大学的女生最渴望的约会内容,就是在江边看一场烟花。”
在这场相遇里,被偏爱的人又何止穆之川一个呢。束礼笑着接受了这个约会邀请。
是日夜晚,两人并肩坐在河堤上。在烟花快要绽放的那刻,束礼忽然转过头,用手捂住了穆之川的耳朵。
砰砰的响声减弱了许多,上升的烟花绽放在她眼眸,响声不再和痛苦相连,而是渐渐被她的温柔替换。
“你要不要看看这本书?”束礼慢慢松开双手,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是穆江去年出的一本散文集《捞月光》。这本回忆性散文集,写了很多关于他的家庭和成长的故事。
穆之川接过书,微微垂下眼眸。
“这本书的内容有一半都是关于你。”束礼说,“其实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他一直默默地关注你。”
封面的一轮圆月挂在树枝上,何其温柔,让他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穆之川,让我们一起用新的记忆,覆盖掉过去的伤痛吧。”
烟花炸裂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可他却不觉得害怕了。
“你的打油诗写得很好,而且没有歧义。”穆之川说,“你就是世界上最甜的草莓蛋糕。”
编辑/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