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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剧场

文/姑娘别哭
新浪微博/ @晋江姑娘别哭

长大后的宋秋寒参悟透了很多人生哲理,就像林春儿那道算错答案的题一样,她身在其中,并不知是错的。他是局外人,一眼便能看透。然而他并不知晓,少年时的宋秋寒一眼就能看到她的错题,却不知她的心中装着什么样的故事。

宋秋寒已经有许多年没在这样的环境下吃过饭了,林春儿这两次选的地方总能轻易唤醒他的味蕾。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就该泡在人间烟火气之中的人。在这无比接近现实的环境中汲取生的养分,从而长成一棵鲜活的植物或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像林春儿一样。

对,像林春儿一样。她在这样的夜晚出门喝酒,梳着高高的马尾,身着一件连帽厚卫衣,一条舒适的运动裤,脚踩一双跑鞋。她自在、随性、坦荡,不在他面前扭捏作态,这也令他自在。

眼前的林春儿正在认真地剥蒜,她的指甲干净有光泽,就是原本的颜色。她一边剥蒜一边问宋秋寒:“吃吗?”

“我可不想香味少一半。”宋秋寒笑道。

话音刚落地,林春儿将两瓣蒜放到他眼前的小碟中,说道:“不够我再剥。”

“好。不是说要喝点儿?”宋秋寒想起她刚刚的豪言,他也想与她浅酌几杯。

林春儿有趣,那天在他家中,他见她起身与别人拼酒,屋顶都快被她掀了。可惜了那天他胃不舒服,未能尽兴。

“你没开车吧?”

“没开。”

“那就喝点儿?”

“好。”

“等着!”林春儿站起身,走到隔壁的一间小屋,找出两小瓶二锅头放到桌上,说,“我们一人二两,小酌怡情。”

她轻车熟路,像在自己家一样。

宋秋寒的眉头一挑,还小酌怡情。

两个人一人一个小口杯,林春儿举起酒杯向前,碰在他的杯沿上,说道:“我先来一口。渴了。”

李哥将烤好的肉串放在他们面前:“先吃着啊,剩下的马上。”

宋秋寒定睛一看,竟然是用铁扦子串的,这很少见。他肚子叫了一声,再也忍不住,拿起一串,用纸巾将扦子头擦净,先递给林春儿。

林春儿也不客气,接过开吃。

这肉串很好吃,鲜美入味,再就一口生蒜,便有了旧时的错觉。那时班里去秋游,傍晚那顿吃的就是烤串。男生们背着炭、炉灶和肉,女生们背着水果和蔬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骑车到城边的农田间,寻了两棵歪脖子树,在树下支起炉火。

近处是欢声笑语,远处是蛙声一片。宋秋寒背了吉他,陈宽年背了一面小鼓,他们在树下唱起了歌,袁如在一旁跳舞。林春儿和几个女孩子在不远处一边吃肉一边叽叽喳喳。那一天,他的书包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封信。

眼前的林春儿正拿起一串羊腰子,在宋秋寒的注视下咬了一口,眼睛微闭着,感叹道:“这也太美味了。”

“吃羊腰子就生蒜和白酒,你快出落成一个铮铮汉子了。”宋秋寒朝她竖起拇指。

“你不吃?”林春儿伸手去拿剩下的那一串。

宋秋寒手疾眼快地抢过:“我的,别抢。”然后快速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宣告了主权后才放到小碟中,伸手去拿别的。

宋秋寒这小气劲儿真是一点儿没变,从十六岁到三十二岁,从来不肯让着林春儿。他就喜欢看她和他急,这一点,竟然没变过。

“味道还可以吧?”林春儿问他。

“很好吃。”

“还担心你吃不惯,太简陋了。宵妹第一次来,到了门口转身就走,说我要加害于她。”林春儿仔仔细细地讲了宵妹当时的状态。

“这地方藏得这么深,你能找到也算厉害。”

得多爱吃的人才会翻遍街巷,寻到一处又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去尝一口又一口人间美味,这种精力就十分难得。

“还是六七年前,有一天加班到半夜,当时的老板说带我去充电,然后就来到了这儿。那会儿是夏天,穿过那条小路时,还蹿出了一只野猫,把我吓得半死。再走几步,却别有洞天,一张一张小桌椅,坐着一小堆一小堆的人,大家在喝酒聊天儿,还有几个外国朋友唱起了《21 Guns》(21 响礼炮),一旁坐着的爷爷们听不懂,但听了两遍到了高潮处也跟着吼。”林春儿讲到这儿大笑出声,指着一旁一位胡子花白的爷爷悄悄说道,“那位唱得最大声。”

宋秋寒回头看那个爷爷,那位爷爷刚喝了一大口酒,这会儿正龇着牙。他也笑出声,偏着头继续听林春儿说话。

只见她拿起酒杯又小啜一口,兴许是白酒遇到了生蒜,辣味在她嘴里炸开,她长吐一口气方才接着说道:“当时就觉得这才是人间啊!白天里那些键盘声、会议室里的头脑风暴、无数的电话和消息,还有无数的不确定,都在这一刻放下了。我的老板说得没错,这个地方真的能充电。”

林春儿所说的老板就是张老师,后来张老师去新西兰前要卖掉自己的房子,她拿出当时所有的积蓄到他家楼下,问他可不可以卖给她。他也是痛快人,第二天带她去办了过户手续。这房子的钱,直到去年年初她才彻底还给他。

林春儿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她讲的每一句话宋秋寒都听进了耳朵里,他一边听一边想,她会讲话是天生的本领吗?她打小儿就有这样的本领,本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到她口中就会变得那样有趣,她讲话能讲进人心里。

“这城里还有其他能让你充满电的地方吗?”宋秋寒也喝了口酒,而后问她。

“很多啊!到处是。”

“那回头有空,你也逐一带我去尝尝。我也时常觉得自己没电了。”

“导游费怎么算呢?”林春儿一本正经地问。

宋秋寒瞥她一眼,说道:“满脑子都是钱。让你带我去尝,自然是我请客,你免费吃喝还要钱,好处被你占尽了。”

林春儿大笑出声,而后哼了一声:“抠门儿。”

宋秋寒笑道:“那你想如何收费?说给我听听。”

“从前带外国友人游长城,都是两百块钱一个小时的。”林春儿咬了一口烤烧饼,酥脆鲜辣,味道刚好。

“倒是良心收费。”

“那是从前。现在要五百块了。”林春儿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

宋秋寒看她言之凿凿,不像在开玩笑,便逗她:“这么缺钱了?”

“是。”林春儿只当两个人在闲聊,并不觉得宋秋寒真的会去,就算他想去,两个人的时间也未必撞得上。

林春儿并非每日得闲,宋秋寒也并非无所事事。

“六百块每小时。”宋秋寒说完这句,掏出手机来看日志,十天后他从深圳回来,可能会有两天空闲,于是问林春儿,“十一月十日那天你方便吗?先预定一天看看你的服务如何。”

林春儿一愣,这就要成行了?只可惜她的时间不行,遂摇摇头道:“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差不多半个月后才会回来。”

“哦。”宋秋寒应了一声,并未多问,只道,“那回头再约。”

“好呀!”林春儿的声音软软的,眼睛弯弯,如月牙一般,真是讨喜。

“国外的中餐并不特别好吃,除了尚姨做的家常菜,几乎很少在外面吃饭。我这个中国胃时常受着思念家乡美食的煎熬。”宋秋寒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说道,“最想吃的其实是学校附近的那家荷叶粉,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宋秋寒说的那家荷叶粉就开在音像店的旁边,一个又窄又旧的牌匾挂在门脸儿上,老板是一对小夫妻。妻子在外头忙活儿,丈夫在里头烫粉,一起开八个电炉灶,砂锅在上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荷叶粉配一个烧饼便能解馋,若是再加半个猪蹄,简直再幸福不过。

宋秋寒从前并不吃这些,尚姨每天为他送饭。一到午间下课,大家都从教室里出去。他去校门口拿饭,林春儿去学校旁边找吃的。

女孩儿们总喜欢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酸辣粉、麻辣烫、荷叶粉、过桥米线、凉皮……这些东西在宋秋寒心中都是垃圾食品,他一向不吃。有一日下雨,尚姨打电话说过不来,要他自己寻些吃的。

他便在上课时偷偷问林春儿中午吃什么,她回他:“荷叶粉。”

宋秋寒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可吃的,但肯定比饿着肚子强,于是下了课便跟在林春儿和宵妹后头去了。

那家荷叶粉很好吃。从那以后宋秋寒便不大让尚姨送饭了,时常跟着林春儿去混午饭。

少男少女们时常在小吃店吃得大汗淋漓,而后出门去食品店买冰棍儿,再然后去音像店消磨时间。快到一点时,林春儿跑去广播室,宋秋寒换上球衣去打球。

这样一来,日子便很好过。再过几天,午饭小组稳定了,便会在第四节课偷偷商量中午去吃什么。现在想起,真是有趣。

见林春儿没应声,宋秋寒又问道:“后来你回去过吗?还开着吗?”

林春儿摇摇头:“应该都拆了吧?”

她其实高中毕业后就没再回去过,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无暇顾及那年常光顾的小店。

她扳着手指头算了半晌:“老板和老板娘应该有五十岁了吧?”

“是吧?”宋秋寒点头。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林春儿曾采访过一个画家,那画家画山水水墨,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黑白灰,拥有无穷意境。他说国画讲究留白,那一片片云雾,虚虚实实画不出,可微微留白那几笔,便将心中所想跃然于纸上。

这与人生同理,头脑中塞着无穷无尽的东西,但还是要有留白,有留白就有了想象。

那家荷叶粉店的他日际遇就是留白。

宋秋寒突然有很多问题想问林春儿,但他都没有问。

他去美国的头几年无数次打过同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始终忙音,从没有人接起。二十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他亦生了一场大病,在睁眼醒来那一刻自己吓自己:若是就此归西,还有什么人应当亲自告别呢?

应当就是那个人了,那天分开后,就突然从世界上消失的那个人。

他最后一次打了那个电话,执着地听着忙音,听得二十岁的他泪流满面。彼时的痛苦就像人生,一眼望不到头,上不了岸,无法摆脱,如影随形。

散了就散了,像一阵烟。

宋秋寒看她一眼,那样乖巧、活泼、可爱、笨拙的女孩儿,见到他和陈宽年逃课,气得直跺脚。

想到她那时的样子,宋秋寒笑出声:“当年逃课没少被你告老师。你说你,小小年纪,管的事情倒是不少。班里明明有纪律委员,却什么事儿都有你。”

“你们背地里叫我‘烦人精’!”林春儿时隔多年控诉他们,“陈宽年叫得最凶。有一天你们逃课,我远远地追过去,他翻墙刚翻到一半,回头看到我大喊一声‘快跑!烦人精来了’。”

两个人大笑出声。

宋秋寒伸出手拍拍林春儿的头说道:“是挺讨厌的。”而后收回手问她,“再吃点儿?”

“没问题。”

宋秋寒吃完,便起身去结账:“走吧!不是明早要走?”

“你没事吧?”林春儿跟在他身后,粗略算了算,他喝了有半斤多,多少有点儿担心。

宋秋寒并未回答她,出了门看到前头的小巷昏暗一片,回头问她:“你一个人走这条路,会不会怕?”

“会……吧?没一个人走过。”

宋秋寒看她瑟缩了一下,笑出声:“出息。”

两个人穿过的这条昏暗小路,一如当年宋秋寒送林春儿回家的那条路。

那时治安并不怎么好,有一天,一群人下了晚自习回家,听到一旁黑漆漆的小路传来呼救声,宋秋寒大喝一声:“谁?”

然后便和陈宽年撒腿跑了过去,少年英勇,救下了一个刚被歹人拖进黑暗中的少女。从那以后,为确保安全,班上的同学便结成了几个小队,由男生们护送女生们回家。

彼时温暖。少年们不辞劳苦,逐一送女孩儿回家。宋秋寒和陈宽年负责四个女孩儿,袁如和林春儿是其中两个。

六个人凑在一起画线路图,明明该第一个送林春儿,宋秋寒却说她身高体胖堪当半个男儿,要她留下壮胆,待将大家都送走,由他去送她。

去往林春儿家中那条小路比这日的还要黑。林春儿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跟在宋秋寒旁边,平日里打火机用得很顺的男生那会儿却连火柴都点不燃,不仅点不燃火柴,还会走着走着突然跺脚吓她,直到将她吓得魂飞魄散才作罢。

林春儿气急,和老师告状要换安保人员,老师却说文科班男生少,要她将就用。

两个人都想起了这段往事,林春儿生怕宋秋寒还像当年一样坏,伸手抓住他毛呢外套的衣角,道:“你别想吓我啊!我现在跑得可快了。而且我作为一个成熟女性,已经彻底不畏惧黑暗了。”

她说不害怕,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

宋秋寒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角,缓步慢行,抬头望天,竟有一颗、两颗、三颗星星。

林春儿也抬头看星星,心中暗道:方寸是星河。

宋秋寒一直将她送到楼下,抬头看第五扇窗,亮着灯。

“宵妹回来了。”林春儿说道。

宋秋寒点头道:“上去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好。谢谢你今天请我撸串。”

“不客气。”宋秋寒后退一步,下巴朝远处点了点,“走吧!”

那时他将她一路送到家门口,不管途中多惊心动魄,都会毕恭毕敬地将她送到她的父亲面前。彼时的她会抬起手认认真真地和他道别:“谢谢你。宋秋寒!再见。宋秋寒!”

每天都有宋秋寒。

宋秋寒是天上星。

林春儿一进门便跑到窗边,动作之快,吓到了正在敷面膜的宵妹。她问:“祖宗,你干吗呢?”

林春儿并未回答她,正看着楼下的宋秋寒。他刚刚转身走出几步,那个帆布袋子在他的肩上颇显滑稽。他慢步向外走,细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她一直目送他,直至看不到。

宵妹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早已摘掉面膜,用手指轻轻按摩脸颊,凑到她面前吸了吸鼻子,问:“喝酒了?”

“嗯。”

“跟宋秋寒?”

“你怎么知道?”

“楼下那个人不是他吗?”

“哦。”

两个人又站了会儿,林春儿这才叹了口气:“哎,我今天坦白了。你知道姜方路吧?”

“知道。当年对你有企图,被你无情拉黑的那个人。”宵妹笑出声,要说林春儿的桃花可真是不少,能出一本书了。

“嗐!年少轻狂。姜方路是宋秋寒在国内的律师,这世界也太小了。”林春儿靠在沙发上说,“太尴尬了。”

“坦白你单身的事情啦?”宵妹捏她的脸,问,“坦白完两个人就去喝酒了?宋秋寒是怎么说的?”

“他能说什么?是他说谎在先,他也没有未婚妻。”

宵妹彻底愣住,过了半晌摇摇头,她是真看不懂。

她起身回了房间,留林春儿神游。

前几年宵妹说学校旁边的那一排平房被拆掉了,十一中附近是市政市容建设中的重要之地,而今是绿化带和开放公园,曾经的那些小店不知搬去了哪里。

宋秋寒进门时尚姨还没睡。

他在门口换鞋,肩上还挎着那个帆布袋子,嘴角扬着,心情很好。

尚姨没问他什么事情这么开心,问他他也不会说。只见他拿出一个杯子,杯子她自然认得,是他在日本定制的,不许任何人碰的水杯。他将杯子洗了,而后倒了杯热水。见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知晓她又好奇了。

但宋秋寒就是不说,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

尚姨终于忍不住,指着他红红的脖子问:“喝酒啦?”

宋秋寒“嗯”了一声,还是觉得不尽兴。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次与林春儿吃饭,他总是不能尽兴。

怎样才算尽兴呢?他也说不清。

“是和谁喝的呀?”尚姨又问。

“林春儿。”

“哦!”尚姨笑了,说道,“林春儿好玩。和她喝酒非常开心,尚姨希望你往后多和她一起玩,没准儿你也能开朗些。”

尚姨是心疼宋秋寒的。现在算起来也有十二年了,打他母亲去世那年起他就像变了个人,这些年越发寡言。那天那些同学来到家中,他的开心是写在脸上的,像现在一样,虽然他不言语,但嘴角微微扬着。

宋秋寒朝尚姨笑笑,握着水杯回了房间。待收拾好了才想起该跟林春儿说一声,于是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我到家了。”

林春儿此时正在收拾行李,听到手机响,拿起来看到是宋秋寒说他到家的消息。想起他说要她带他充电,便回道:“到家就好。好好攒钱,等我回来带你去充五千块钱的电。”

“好。等你回来。行李收拾好了?”

林春儿发来一张照片,一个巨大的登山包放在墙角。

她聊天儿时动辄发照片的习惯是如何养成的?又直接又真实。宋秋寒笑出声:“七十升?这次去哪里?”

宋秋寒作为一个极限运动爱好者,这些年在这个方面烧了不少钱。这个包是性价比之王,他有一个同系列登山包,陪他上过珠峰大本营。

林春儿竖起拇指:“厉害。去新疆。”

“南疆北疆?”

“南疆。”

宋秋寒想了很久,回了一句:“注意安全。”

他其实有心想问得详细些,可有当地人做向导?行程是如何安排的?一些特殊的注意事项可了解清楚?但后来还是作罢。林春儿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他相信她。

他并不知道林春儿现在在做什么,但他知道是有许多人是以旅行为生的。以林春儿读书时的文学功底,做一个旅行博主绰绰有余。在他心中她又变成了一个旅游博主。他笑出声,他这天接连两次去定义她,这太奇怪。

“谢谢。晚安。”

“晚安。”

林春儿道了晚安,扣上眼罩,眼前一片漆黑。

她曾有一段时间,患上了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在国人还极少有人知晓褪黑素是什么的时候,她就开始吃,每天两片。患有睡眠障碍的人,入睡极为困难,在睡着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即便是有意识地放松,大脑仍然活跃。待好不容易入睡,又极易醒来。这种痛苦令人极其害怕夜晚的到来。

基于这个原因,她曾和张老师联合国内的主流媒体做过一个关于世界睡眠日的活动,要更多人来关注睡眠质量及睡眠的重要性。也在那个活动后,她深刻地了解到人的失眠原理,并有意识地进行了自我睡眠训练。

但这天,林春儿的睡眠训练并不管用。

她满脑子都是宋秋寒问自己那家荷叶粉店时的神情,是成年人隐忍的痛苦。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未经世事的少女,知晓每个人都有不易,都会有痛苦。只是在她的理想花园中,他就该是那个在晴朗天气里住着的少年,人生的痛苦都该远离他。

林春儿辗转了大半夜,终于熬到闹钟响。她早上四点出发,去赶早班机。

这一趟飞新疆是去见当地的伙伴以及去做一个项目的前测。他们团队在当地有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工作室只有七个人,主要做当地人文、风景、美食方向的内容。林春儿有将近一年没有见过他们了,亦十分想念三炮台茶。

当林春儿落地时,已近十点。乌鲁木齐的早晨刚刚开始,空气中弥漫着羊肉串、烤馕、拉条子的味道。她猛地吸一下鼻子,觉得自己的元气又被加满,径直背着包去从前那家店要了碗汤揪片子。老板娘端来时指了指桌上,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她:“够不够?”

“够的。谢谢老板娘。”林春儿在碗顶撒了一勺辣子,低头吃起来。

吃过东西,她又徒步去了酒店。

她住酒店时倒不像创业者,一般会挑一家好一些的酒店。到了酒店,她认认真真地配合安检,这才办了入住。

这趟新疆之行预计半个月。林春儿冲完澡补了一觉,而后才联系哈吾勒:“我到了。”

哈吾勒发了一个问号:“不是说晚上?”

“担心你来接,谎报军情了。”

“再这么见外就拉黑,漂流瓶见吧!”哈吾勒回道,“还是上次那个酒店?”

“是。”

“等我,十分钟就到。”

分公司就在酒店附近,加之哈吾勒身高腿长,一路跑过来,不到十分钟就敲响了林春儿的门。

哈吾勒是林春儿此生资助的第一个学生,十二年前她拿到第一份实习工资,想送自己一份毕生难忘的礼物,于是参加了一个扶贫计划。她捐出了五百元,一个月后,她收到了哈吾勒的来信,信上男孩儿附上了一张照片,少年有一双幽深的眼睛。这一帮,就是七年。

五年前哈吾勒大学毕业,林春儿问他想做什么,他说不想离开,想继续从前她教他做的事情,于是分部启航了。

林春儿给他开了门,两个人热情地拥抱。哈吾勒的大手拍在她的背上,喊道:“好姐姐!”

林春儿被他拍得够呛,大笑着踢了他一脚:“还是这样鲁莽!”

哈吾勒笑出声,走到窗前那把椅子上坐下,问:“这会儿去公司吗?”

“先不去了吧!想去博物馆。”

从前每次林春儿来新疆,宵妹都会吓得半死,直到有一年被林春儿生拉硬拽来过一次,这才放下心来。后来她读考古专业,新疆又变成了她心中神圣不可侵之地。这次本应跟着林春儿一起来的,可她的老板要在一个论坛做演讲,将演讲内容交给她来写,是以不得不错过。

临行前宵妹交给林春儿一个任务——帮忙拍镇馆之宝的照片。她最近在研究博物馆内容陈列,闲暇时跑了许多博物馆。

哈吾勒带着林春儿去公司楼下开了车,然后带她去博物馆。他如今是一个工作狂,这一路并没有闲着,将后天启程南疆的一些安排和项目构思跟她细细地讲了。

林春儿之所以将这个实验项目定在南疆,是因为她和哈吾勒的理想主义作祟。他们希望有更多人看到这里,尤其是投资者来这里,也让这里走出去。他们自知力量十分微薄,但他们就是想试一试。

在林春儿心中,乌鲁木齐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是干尸和趴在地上的陶俑。她第一次看到那具楼兰美女的干尸时,心中不断在惊叹宇宙万物的神奇。那女子平躺在那里,好看的身体轮廓清晰可见,仿佛裹挟着几千年的风霜,将人类文明猛地送到大家眼前。

林春儿又站在那儿看了片刻,这才给宵妹发消息:“不让拍照啊!网上自己找图吧!或者等我回去给你细细地讲。”

她在心中仔细地记下陈列方式和一些知识点,准备晚些时候告诉宵妹。

待他们出了博物馆,这才去公司见了小伙伴们。

分部的伙伴们各个生得好,见到林春儿就将她抬了起来,在地上跑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笑闹够了才将她放下。

“笑归笑,闹归闹,工作时不能孬。”哈吾勒结束了大家的欢快时光,打开投影仪,开始了汇报工作。

林春儿拿出笔和笔记本,不时地记录,待他们结束,乌鲁木齐的夜晚终于要来了。

告别了小伙伴,林春儿和哈吾勒在国际大巴扎夜市闲逛,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多,却还是黄昏的光景。林春儿惦记那些好吃的,一头扎进人群里便出不来。哈吾勒在后面喊她:“姐姐!慢点儿!”

林春儿有自己的固定搭配,炒米粉、烤包子、大肉串,配一瓶夺命大乌苏。哈吾勒见拦不住她,干脆和她一起疯了起来。

维吾尔族小伙子有上天赋予的礼物,英俊的相貌、歌声和骏马,即便走在大巴扎这样川流不息之处,哈吾勒依旧惹人眼。林春儿见身旁的女孩儿偷偷地看他,便小声地说道:“说过让你自己出镜,你打死不干。”

“迪达尔会杀了我。”哈吾勒怕迪达尔,说是怕,其实是舍不得她生气。两个人从上学时期他一无所有一直走到现在,她是他心中的光。

“她明天就回来了。他们单位组织扶贫,这次去克拉玛依,路途遥远,听说中间还要骑马。本来要在那边歇三天,听说你提前来了,她也提前回来了。”

“急什么?等我们从南疆回来再见也不迟啊!”

“她想你。”

林春儿喝了一口大乌苏,而后踮起脚拍了拍哈吾勒的头:“你们啊。”

她心里一暖。

迪达尔那样脾气火暴的新疆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连她的处长她都照怼不误,单单喜欢林春儿,在她心中春儿姐最好。

那家烤包子老板竟然记得林春儿,远远地朝她招手,说道:“汉族姑娘来了!”

林春儿跑过去喊道:“烤包子叔叔。”

她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看到“恰同学少年”群里又开始了每日夜生活报备,热热闹闹的。陈宽年在群里说风凉话:“林春儿没有动静,是中年女性没有夜生活吗?”

太气人。

林春儿笑出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大巴扎的美食照片发到了群里,而后安心地吃起了心心念念的“美食四连”。

陈宽年却不放过她:“网上找图谁不会啊!”

他也顺手发了几张新疆美食。

林春儿“哼”了一声,拉过哈吾勒,让烤包子店的老板帮他们拍了一张合照,然后丢到群里。大巴扎的老板们常年接待世界各地的游客,大部分的人都拍得一手好照片。

陈宽年拿起手机“啧啧”一声,随后递给一旁的宋秋寒:“看看,这个女人有点儿野。”

宋秋寒正在看夜景,拿过手机看到灯火辉煌的大巴扎,林春儿坐在一个维吾尔族男子身旁,笑容灿烂。那男子生得极好。

一旁的栾念和谭勉也凑过来,仔细地看过后,栾念问道:“这是你们说的林春儿?”

“对。”陈宽年拿回手机,说道,“高中时可好玩了,现在也挺好玩,就是野。是吧?”

他是问的宋秋寒,要宋秋寒附和他。但宋秋寒不觉得林春儿哪里野,她一个人,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做什么,这算不上野,只是自由。所以只是微微一笑,不说话。

“如何?”陈宽年问栾念。

“阳光晴朗,微风和煦。”

短短八字,倒也贴切。林春儿给人的感觉就是这般,那张脸并没有多惊艳,但就是令人觉得无比舒服,一点儿疏离的感觉都没有。她打小儿就这样,是一个温暖的人。

宋秋寒并未接话,这一夜的星光很好,他的目光一直未移开。他没有去过新疆,这些年他去过许多国家,却对自己的祖国并不熟悉。他对这片土地生出探索的向往,不知来年三月份轮岗结束回美国前还有没有机会出去走走。

他又神游了。

陈宽年叹口气,朝另外两个人使了眼色:“宋公子自打回了国就不太对劲儿。不,确切地说是自打第一次同学会后就不对劲儿。”

“哦?”谭勉突然有了兴致,“你们同学会可有特别的人?”

“宋公子初恋女友算吗?”陈宽年坐直了身子,这天大家不研究宇宙、不谈政治、不聊金钱真是太好了,他非常乐意制造一些话题。

“那个演员?”谭勉对国内不大熟悉,只记得前些日子陈宽年往几个人的群里丢了一些八卦资料。

“对,对,袁如。”陈宽年笑出声。

“初恋段位可以。”谭勉夸了一句。

宋秋寒听他们说得热闹,终于作声:“那杯子你不用帮我拿了,昨天我自己拿回来了。”

陈宽年一愣:“你昨天见林春儿了?”

“对,还一起吃了饭。”

他们之间明明空了那么多年,在宋秋寒心中却把那些年过滤了。他只看现在。现在,他想留下,留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度过漫长岁月。

他想爱她,如年少时那样,莽撞而热烈地爱她。

但这次又有不同,他带着成年的懂得和隐忍,想把世上最好的爱给她。

连载到这里结束了,敬请期待《你说人生艳丽,我没有异议》上市吧! JLyWohJVbML0wO1TdQgExaAjrsWmIhCJVMwopSUoJGoL+cNeZXngCegZV11A/y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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