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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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安开始对林陆远敬而远之,也不会再发消息打扰他,向他汇报行程了。
林陆远越想越觉得头有些疼,揉了又揉,却还是没有缓解。
段南嘉憋了一会儿,没忍住,出声道:“阿远,你不对劲。”
林陆远反问:“哪里不对劲?”
他放下手臂,目光炯炯地盯着段南嘉。
段南嘉皱眉,想了想,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怪怪的。你平时的气势可强了,要不是我们一块儿睡了六年,我估计都不敢对你大声说话。但是现在怎么有点儿……颓丧的感觉。”
林陆远嗤笑,表情不以为然:“我看你是乱七八糟的电视剧看多了。”
上大学时,段南嘉就喜欢看各种韩剧,因此被嘲笑了很多年。直到他当上了副总,才感觉这个爱好不太雅观,太接地气,不符合他精英人才的形象,所以都不让人提,一提就爆炸。不过这次,他却没有生气,而是拿起外套问:“走吗?”
林陆远不解地问:“去哪儿?”
段南嘉道:“喝一杯。”
中心办公楼三百米外就有夜排挡一条街。这个点了还是热热闹闹的,用烟火气迎接这座城市晚归的人。
段南嘉挑了家烤串店,先点了一扎啤酒,再点串串。
“五十串羊肉、五十串鸡肉、十串土豆、茄子……”林林总总一大堆,点完才问:“行吗?”
林陆远点头。
很快,啤酒先上桌。
林陆远抿着唇,拉开一听啤酒,灌了一大口。
料峭的春风,配着冰啤酒,从喉咙一直凉到了心底。
脑袋好像更疼了。他又揉了揉。
段南嘉也喝了一大口,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爽!”
林陆远没说话。
“阿远,你说说呗,发生什么了?下班那会儿,你不是去接安安了吗?怎么没几个小时就这样了?”
林陆远低垂着头,轻声说:“没事,你想多了。”
段南嘉笑了。
“老弟,你要搞清楚,你段哥哥我,比你整整大了三岁!你什么样子,还能骗得了我?”
他和林陆远虽然是同届,但林陆远可是一路跳级上来的,比他这种正正经经上学的同学小多了。
“说说呗,有什么困难,说出来,让哥帮你一起分析分析。”
良久,林陆远捏着易拉罐,平静地开了口:“你觉得,我讨厌祝安吗?”
段南嘉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磕绊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应该……不算讨厌吧?不过我记得你大学刚入学那会儿,安安来学校找过你,你把她凶了一顿,我们都以为你们的关系不好呢,不过看你的表情,也没好意思问你……后来你们不是越来越好了吗?我记得有一年,你忘了她的生日,大半夜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去了?”
林陆远的脸黑了一半。
段南嘉试探地看了他一眼,问:“怎么?和她吵架了?她谈对象了?你不满意?那你看我行不?我毛遂自荐一下。”
林陆远的另一半脸也黑了。他将一听啤酒全部喝完,趁着酒意摸出手机,给祝安发消息:“祝安,不许谈恋爱。”
不出意外,消息石沉大海。
区区一听啤酒,还不至于让林陆远有醉意,只是酒意放大了心底那些细微的情绪。
他眯着眼,将手机翻过来,屏幕扣在桌上,眼不见心不烦。
烤串一一上桌,加了辣,喷香喷香的,勾得人食指大动。
段南嘉迫不及待,牙齿咬住扦子,从下往上一划拉,肉全进了嘴里,嚼了两下,顺手把光秃秃的扦子丢到旁边,含混不清地发问:“好好说,好好说,妹妹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林陆远心情不佳,语气也不太好:“没事。”
段南嘉已经习惯他这副模样,挑了挑眉,自顾自地吃串去了。
剩下林陆远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
转眼间,一扎啤酒被他灌了个七七八八。醉意上头,他的耳郭也悄悄泛起了红晕。
段南嘉填饱肚子,擦擦嘴,见林陆远的目光有些蒙眬,比平日表情少了几分戾气和冷漠,不免大了胆子,小声喊他:“阿远。”
林陆远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段南嘉说:“那个,有件事情我好奇好多年了……安安是你的亲妹妹吗?为什么你姓林,她姓祝呀?难道你们是一个随父一个随母?”
名字还是次要的,关键就是两个人长得完全不像。别说亲兄妹,连表兄妹都不像,模样完全南辕北辙。
除了两个人一样聪明绝顶。
段南嘉虽然是林陆远的好兄弟,但他是普通人家出身,离那个圈子十分遥远,基本接收不到什么八卦消息。
林陆远平日里完全不会提起自家的事情,就算偶尔被问起,也是极为厌倦的模样,一言不发。
段南嘉只知道林陆远家有很多厉害角色,都是有百科介绍的那种顶尖人才,是天才家庭,家境很不错。
其次就是祝安了。
但林陆远也不愿意说起祝安,段南嘉只能通过他们的年纪,还有他对她的态度来判断二人应该是兄妹之类的。具体是什么关系,就没人知道了。
现在既然林陆远问起,段南嘉也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听到提问,林陆远沉默良久。
段南嘉泄了气,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便扭过头,准备喊老板买单。
没想到,林陆远说:“祝安是我的麻烦精。”
段南嘉一愣,然后问:“什么意思?”
林陆远冷笑一声,眼神里仿佛带着刀光剑影。
段南嘉摸了摸脖子,讪讪地道:“这是什么不能问的雷点吗……”
林陆远却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干脆不再说话了。
缓了一会儿,他平静地站起身,一边儿走去埋单,一边儿说:“回家。”
第二天一早,祝安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看时间,这才看到林陆远发来的消息。
她愕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反复确定了好几遍。
半晌,祝安嗤笑了一声,干脆地锁屏、下床洗漱,完全当作没看见。
林陆远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拐弯抹角真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那些恶语来得直接、来得伤人。
她现在对这种冷嘲热讽已经没有感觉了。
早上第一节就是专业课。
祝安和裴文晴一起去买了点心,早早地来到教室,找了前排位子坐下。趁着还没什么人,她们不紧不慢地吃早饭。
一路上,裴文晴偷偷地瞟了祝安好几眼。
那点儿好奇勾得她心发痒,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不知道祝安会不会介意她瞎打听。
她的小动作不断,终于引得祝安笑了起来:“问吧。”
裴文晴瞪大了眼,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低声问:“昨天那个大帅哥,是你的男朋友吗?!”
祝安的脸色微变,很快恢复正常。她摇头道:“不是,是我家里人。”
却也没说和这家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裴文晴张了张嘴,讷讷地“哦”了一声。猜测多半是表哥、堂哥之类的关系。
裴文晴咬了口奶黄包,不再追问。心中不免感叹,这一家颜值都这么高,怪不得祝安平时冷冷淡淡、对别人的示好毫无反应呢,肯定是看多了俊男美女,对男朋友的要求很高。
冷冷淡淡?
思维一发散,裴文晴顿了顿。蓦地,她想到了什么,赶紧两三口把奶黄包咽下去。
她出声喊祝安:“祝安,有件事情我忘了。这周末我们社团要搞个辩论赛,社长问你愿不愿意做裁判。”
祝安抬眼,疑惑道:“裁判?”
“对!我们社长是你的粉丝,所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能邀请到你。很简单的,都不用说话,就是打个分。”裴文晴兴致勃勃地介绍完,又顿了一下,挠头道,“我忘了,你马上要去参加比赛了,肯定很忙。那就算了,我帮你回绝吧。”
祝安却一反常态,摇头道:“不用,我可以参加,不过我不懂什么辩论,没关系吧?”
裴文晴的眼睛亮了起来。
“没关系!有三个裁判呢,另外两个人都是辩论社的,他们专业就行!不过……你怎么会答应?你不是不爱参加活动吗?”
祝安笑了笑,没答话。
她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周末参加活动,就有借口和林爷爷说不回老宅了。
这样,连和林陆远见面的机会都没了。
互不影响、互不干涉,这样对谁都好。
祝安要参加社团活动的消息很快流传出来。
P大校内论坛已经建起了高楼,名字也很轰动:P大数学系第一女神出山直播楼。
只不过,祝安不逛论坛,裴文晴也很少看,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星期四那晚,祝安给林老打电话,交代了周末不能回家。
林老一听她是要去参加辩论赛,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的,去玩吧,周末在学校要注意安全。”
祝安应道:“谢谢林爷爷。”
林老的声音听起来很乐呵:“也可以趁着活动的机会,看看学校里有没有适合的男孩子。我们家姑娘这么漂亮,是该趁着年轻,谈场恋爱了。”
祝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林老交代了几句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挂掉电话后,祝安满身是汗,无比心虚。
星期六。
天空碧色如洗。
祝安难得不用上课,在寝室里睡了个懒觉。再起床、换衣服,跟裴文晴一块儿吃午饭,然后出发去看辩论赛。
裴文晴参加的是文学社,平日社团活动就是看点儿书、做点儿研究,要不然就是写写东西投稿之类,辩论赛还是第一次举办。
现任社长是大三学长,名叫莫如望,很早就等在小礼堂门口了。见到祝安走近,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小跑到她们面前。
“你就是祝安同学吧?我叫莫如望,很高兴见到你。”莫如望向祝安伸出手。
他的模样很不错,身高一百八十厘米,白白净净,不胖不瘦,穿着卡其色卫衣和牛仔裤,一派青春。笑起来时,脸上会浮现出一对酒窝,看着很可爱。
祝安笑了笑,说:“你好,我叫祝安。”
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心。
不过片刻,莫如望的脸红了一大片,连带着脖子也泛起可疑的红色。
祝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莫如望讲话开始磕巴:“抱……抱歉,那什么,嗯……祝安同学,我喜欢你……不是,其实我是你的粉丝,那什么,我看过你比赛的视频,真厉害!”
祝安啼笑皆非:“谢谢。”
她缩回手。
莫如望把手背到身后,摸了一下。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小狗狗一样,满怀崇拜地看着祝安。
还是裴文晴出声,打断了这场粉丝见面会:“行了,社长,辩论赛要开始了,要去准备了!”
莫如望这才敛了神色,引着二人走进小礼堂。
吃家庭早餐时,林陆远发现祝安不在,顿时就没了食欲,放下筷子,开始心不在焉、胡思乱想。
她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回家?还是说,生病了,所以没下来吃饭吗?
早餐结束,林陆远喊来了管家:“叔,祝安呢?”
管家低敛眉目,答道:“安小姐没有回来。”
林陆远皱眉,冷声说:“理由。”
管家道:“不清楚。是安小姐打电话给林老说的,好像是学校里有什么活动。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林陆远没回答,道了谢就上楼去了。
此刻,阳光很好。林老正坐在书房看书。
林陆远敲了敲门,喊道:“爸。”
“什么事?”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副别别扭扭、不情不愿的模样,半天才问出声:“祝安在学校做什么呢?”
林老没发现异常,随口答道:“说这周要参加辩论会,她没跟你说吗?”
连林老都知道,祝安最黏林陆远。
但是现在,祝安的行踪,他都要问林老才知道,这感觉让人不太愉快。
林陆远抿唇,沉默着,转身下楼。
片刻后,他开车离开了林宅。
林陆远到P大已经是中午时分。他把车停在校门口,步行进了校园。
学校门口就有电子显示屏,会滚动播出一些校内的信息,还有活动安排。
林陆远在显示屏前驻足片刻,很快找到了那条信息。
他熟门熟路地往小礼堂走去。
小礼堂里还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学生在台上布置双方辩手座位。
林陆远看了一下屏幕上的辩题——正方:不破不立;反方:不立不破。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
这辩题,实在不太适合祝安的数学脑。
林陆远在最后一排坐了会儿,又起身往外走。他踏出礼堂没几步,再抬眸时,脸色微变。
祝安就站在门口不远处,轻笑着伸出手,握住了一个男生的手。那男生背对着他,看不清模样,却能感觉到对方浑身都在轻颤,似乎十分高兴。
他们的手交握了许久。
林陆远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站的地方角度很偏,祝安看不到。
他远远望去,她眉眼含笑,跟在莫如望身后,从侧门绕进后台。只剩下他站在礼堂门口,停驻良久。
陆陆续续,有学生三三两两往小礼堂这边走来。
林陆远的听力很好,意外在他们口中听到了祝安的名字,不免有些愕然。
他发誓,自己绝不是在关心祝安,只是好奇别人说她什么,毕竟是在林家长大的女生。
林陆远转身,跟着那行学生一同进了礼堂。
严格说来,这是祝安第一次参加学校活动。
之前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围绕林陆远转,小部分时间在学习,分给自己的实在是不多了。
现在将这个耗时大头甩脱,顿时一派轻松。
祝安笑吟吟地拿了辩题字条坐到后台,听裴文晴、莫如望还有另一个文学社的同学讲话。
正经起来时,莫如望没了刚刚那副羞涩的小狗模样,严肃着脸,将重要事项一一仔细交代。
辩论赛虽然只是社团活动,不算十分正式,但也要尽善尽美。
安排结束,裴文晴去前面帮忙调试话筒,其他人也各自去忙碌。
祝安对这种活动感觉有些新奇,但也没去打扰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等待。
不过几分钟,莫如望回到后台,朝着她招招手,小心翼翼地喊她:“祝安同学。”
祝安笑道:“叫我祝安就行了。”
莫如望从善如流:“祝安,来,辩论马上要开始了,我先带你去裁判席。”
“嗯,谢谢。”
裁判席就设在礼堂第一排,正对舞台。
祝安走了进去。小礼堂里已经坐了不少观众,正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她坐到第一排最旁边那个位子,似是万分低调。
蓦地,后排的窃窃私语声激烈起来。
“这就是数学系那个天才美女吗?”
“是不是外籍混血儿呀?五官看起来好精致。”
“哇,真人真漂亮……”
祝安抿了抿唇,无所适从。
P大到底是国内顶尖大学,能人学霸不少,还有号称“天才基地”的少年班,学生也都是厉害人物,不至于很夸张。只是祝安有颜值加身,偷拍照还在学校论坛里大火了一把,就成了P大牛人里最美、最耀眼的那个,处处受人关注。
这么久了,她还是会觉得不太自在。
好在辩论赛很快就开始了。
裴文晴偷偷摸摸坐到了祝安旁边,小声地和她咬耳朵:“怎么样?”
祝安微微侧目:“什么怎么样?”
“我们社长怎么样?”
祝安说不出话来。
裴文晴的眼睛亮闪闪的,似乎有八卦之火在燃烧:“他是你的‘真爱粉’,在社里说过他这辈子最喜欢数学好的女生。看过你小时候那个手脑速算比赛之后,确定你就是她的梦中情人。”
祝安道:“你不也是数学系的吗?”
裴文晴摊手道:“我是来浑水摸鱼的,只求不挂科,毕业就去当初中数学老师,这是我的梦想。我又不是真爱这个专业,建模不会,常微分搞不懂,泛函分析全靠你的笔记,拓扑差点儿扑街,也心算不出96758乘以14356等于多少。”
祝安乐了:“那是他们不了解,把速算看得太神奇了。其实就跟才艺一样,和画画、跳舞没区别。比建模可简单多了,还没代数复杂呢。要不,我教你一些诀窍吧?”
裴文晴拒绝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问道:“晚上有聚餐,你去吗?”
祝安正想摇头,就听她下一句:“去吧,去吧,我不想一个人嘛。你也可以放松一下,吃火锅呢。”
“那行吧。”
祝安这周没能陪裴文晴看电影,本就有些抱歉,听她这么说,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了。
裴文晴心满意足,猫着腰离开。
自由辩论时间开始。
祝安对辩论不太了解,去做了功课。
她是典型的理科思维,低下头,握着笔,将两边辩手的观点一条一条列在纸上,清晰明了。然后再做分析、评分。
最后分数和隔壁两个校辩论队的大差不差。
祝安松了口气。
四点半,辩论赛结束。
主持人宣布反方获胜。
祝安起身,轻手轻脚地摸去找裴文晴。
莫如望拿着电脑,在看这天的活动照片,见到她们,立刻就笑了:“祝安,今天谢谢你来帮忙。”
祝安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不太懂辩论,没能帮上什么。”
莫如望道:“你能来就很感激了。我们文学社的活动很少能请到外援呢,每次都是这几个人自嗨,特别没意思。”
祝安扯了扯嘴角。
“文晴,你带女生们先去店里,男生们都留下来收拾场地,之后再过去找你们。”
裴文晴应下,祝安便也跟着走了。
聚餐就定在校门外的火锅店,莫如望定了店里的大包厢,六人位能坐进五桌。很快,男生们也浩浩荡荡地来了。
祝安从没参加过这种聚会,看着这些青春洋溢、满是朝气的面孔,引得她也不由得笑起来。好像,她已经能彻底忘掉林陆远带给自己的阴霾与痛苦。
裴文晴也发现了她的反常,说道:“宝贝,你今天好高兴哎,很少见你这么笑。”
祝安一愣,又眨了眨眼,低声道:“嗯,因为很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这一切。”
没有林陆远参与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有趣的新生活。
吃完火锅,时间尚早。一行人直接出门,拐进隔壁的KTV,开了个超大包间继续玩。
祝安乖乖巧巧、安静地坐在角落,手上突然被塞了个话筒。
“来一首,来一首!”不少人起哄。
灯光迷离,每张脸上都是善意的微笑。
祝安有点儿不好意思,握着话筒,不知所措地说:“我不会唱歌……”
她很少听流行歌,也很少唱歌。
小时候,林老曾经问过她,要不要送她去学个什么乐器,陶冶情操,培养气质。
祝安挺有兴趣,考虑了好一阵子。但很快,被林陆远一句话浇灭了热情。
他说:“你学得再好,也是烦人精。”
那时,林陆远是烦透了她的。
她哭了很久,再也没提过这事儿了。
这件事情成了她的心理阴影。
后来祝安就很少接触音乐,连流行歌都只能简单地哼哼两句。再加上她做题、动脑需要全神贯注,不能有声音出现,也就不会特意去听。
这时候她就略显为难,有些格格不入。
裴文晴见状,连忙阻拦:“你们别闹啦,祝安宝贝第一次来玩,你们别吓到人家。”
“那行吧,来个合唱也行!来,来,来,另一个话筒给社长呗!她跟着哼哼两句就行!我们社长唱歌可好听了!”
另一个话筒被塞进莫如望手中。
莫如望的耳朵尖微微泛红。
这么大的个子,竟然整出了一点儿害羞的意思。
“那……祝安……你唱吗……”他问。
“来一个!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
众人起哄着。
祝安骑虎难下,笑了笑,终于松口:“那行吧,我真的不会唱歌,只能随便跟着哼哼。”
莫如望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一样,挤到点歌机旁,开始飞快地输入歌名。
伴奏一起,包厢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汇集到二人身上。
莫如望点了首粤语老歌,祝安竟然听过。
前奏过完,他低声开口:“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宁静宇宙,总不及两手,轻轻满身漫游……”
他的声音缱绻而温柔。
祝安不会粤语,只是跟着记忆,轻轻哼了一段副歌。
莫如望最后一个音落下,所有人都很给面子,开始鼓掌起哄。
祝安生怕他们再闹,赶紧放下话筒,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包厢。
KTV的走廊设计得弯弯绕绕,她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洗手间。
回来就很轻松了,只要再拐过最后一个弯,十米之外就是他们的包间。
祝安的脸上带着笑意,突然间,被一股力道拉了一下手臂。她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啊!”
一双大手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拖进了隔壁包间。
隔壁包间没开灯,只有屏幕的光线一闪一闪的,显得有些阴郁。
昏暗中,她对上了林陆远的视线。
他怎么会在这里?!
祝安说不了话,只能瞪大眼睛。
林陆远的眉目间含着浓重的戾气,沉沉地看她。
从辩论赛结束开始,他就一直悄悄跟着祝安。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明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却偏偏跟在这烦人精后面浪费时间。
学校外这种KTV都是老房子改建的,年久失修,隔音效果也很差,林陆远几乎可以听到隔壁的一切动静。
听到那些学生起哄,让她和别的男人合唱。
祝安竟然应了。
他都没有听过她唱歌。
所以林陆远拉开门,将刚刚走近的祝安一把拽回了自己身边。
二人对视许久。
祝安的目光里带着刀,一丝一毫都不愿退让。
林陆远松开她,转为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按在墙上。
祝安厉声道:“林陆远!你这是干什么?!”
林陆远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恐怖,缓缓开口:“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既然有活动,结束之后让司机开车来接,这都不会吗?”
祝安气笑了,仰起头说:“我已经跟林爷爷说过了,他都答应了,你凭什么管这么多?”
“你还是个小孩儿,怎么敢和这么多男生一起来KTV?不怕出什么事吗?我是怎么教你的?”
“林陆远,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跟谁玩,你管不着。”
林陆远彻底被她激怒,失了理智般,重重地捏住她的手臂。
祝安吃痛。
林陆远没有立刻松手,而是说:“我必须管。”
祝安的眼圈一红,眼泪不要钱般簌簌地往下掉,声嘶力竭地喊道:“林陆远!为什么还要作弄我?”
林陆远原本的气急败坏顿时消失殆尽,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只是看祝安一直在说让自己生气的话,想阻止她、让她不要再继续,结果全都乱套了。
这不是他的本意。
林陆远的眼神有些慌乱,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得放松了些。
祝安垂着眼,能感觉到铁钳般制着自己的力量,从肩膀处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
她猝然抬起手,重重的一巴掌,直直地甩在林陆远的脸上。
祝安用尽全力,他完全没有设防,脸一下子被打歪过去。很快,男人的脸上出现淡红色的掌印。
火辣辣的刺痛感,从祝安的指尖一路蔓延开来。
林陆远愣住了。
祝安含着泪,整个人还保持着手臂用力的姿势,恨恨地怒视他。
“林陆远!你这个神经病!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她失了教养,忍不住尖叫。
趁着林陆远发呆,祝安飞快地跑了出去。
包厢门被重重地合上,徒留林陆远对着满是死寂的包间。
祝安擦干眼泪,匆匆回了文学社的包厢。她拿起包,拉了一下裴文晴的袖子。
“文晴,我有点儿事,先回去了。”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端倪。
裴文晴沉浸在聚会中,反应有些迟钝:“啊?怎么就走了?”
祝安没法儿解释。
她担心林陆远在门外守株待兔,动作匆忙,小声地提醒道:“别玩太晚,早点儿回来。”
说完,她快速拉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陆远没有出现。
直到走出KTV,祝安才后知后觉般,心跳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身体也因为委屈而微微颤抖。
林陆远从未尊重过她,依然把她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无须重视的那个小弃女。若是让他不乐意了,他就会狠狠报复回来,让她只能牢牢受控于他。
夜幕低垂。祝安蹲在校门口,双手抱胸,浑身泛起寒意。
这必须是最后一次掉眼泪。
她下定决心,抹了一下脸,站起身,往宿舍楼走去。
晚上十点多。
裴文晴回到寝室。其他室友已经各自上床,拉着床帘,只有祝安还坐在写字台前忙碌。
裴文晴急急忙忙洗漱完,松了口气,又往脸上贴了张面膜,低声开口问道:“宝贝,你怎么先走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祝安笑了笑,答道:“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没有做练习。”
为了保持竞赛手感,她每天都要做些固定训练。
她的语气轻柔,不急不缓地说:“已经很多年没练了,再落下就要去比赛里丢脸了。”
裴文晴没多想,点点头“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起身凑到她旁边,看她怎么练习。
平板电脑里在放节目。
现在这个时代,娱乐至上,各种脑类竞赛综艺层出不穷。手脑速算虽然作为节目,观赏度不够高,但到底是特殊技艺,能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
祝安看的就是这类竞赛综艺。
她捏着笔,面前还放了张白纸,把笔架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转,看起来漫不经心。
主持人将题目报出来。
节目里,那几个天才选手开始答题。
祝安已经飞快地将答案写在了纸上,抬起头,继续优哉游哉地转笔,等待结果。
裴文晴惊讶得简直合不拢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祝安正正经经练速算。不是车上那种,开玩笑一般随便出两个三位数做乘除。
屏幕上出现的那道题目,是裴文晴这辈子都没想象过的——523167×14578473=?
就算是按计算器,她都得按上好一会儿。
祝安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只是眨了眨眼,就将答案写了出来。
裴文晴难以置信,压了一下面膜,从旁边拿手机,“噼里啪啦”将这一串数字输入。
屏幕上跳出答案:7626975983991。
裴文晴将这串数字和祝安的答案仔仔细细比对了一番,居然一个数字都没有错。她张大嘴,半天才说出话来:“妈妈,我今天总算见到活的天才了……”
祝安已经和主持人对完了答案。
听到裴文晴说话,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不是的,这才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一种运算手法而已,就和幼儿园时候的珠心算一样,只要……”
裴文晴道:“停!亲爱的,你说得这么容易,只会让我等普通人感到更加挫败。”
祝安歪了一下头,果真不说话了。
节目还在继续,里面已经开始下一道题。
裴文晴不再打扰她,洗掉面膜,爬上床。
十一点半。
寝室一片安静。
祝安关掉顶灯,蹑手蹑脚地上床,爬进被子中。
手机轻轻地振动了一下,有新消息。
她拿起来解锁。
裴文晴:“抱歉,宝贝,刚刚玩得太亢奋了,没能陪你回来。”
祝安弯了弯眼睛,打字回复:“没事,是我走得着急。又不是小孩子了,陪什么呀!”
裴文晴:“你是陪我去的嘛!不好意思,呜呜呜!”
祝安:“没有关系的呀。”
裴文晴:“亲爱的,你真好!”
裴文晴:“对了,有件事情要问你!”
裴文晴:“我们社长,你觉得怎么样?”
(下期连载详见《花火》12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