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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少年

文/梦图
新浪微博/ @漫城城城城

他说:“虽然生命转瞬即逝,但能在旖旎斑斓的世界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已是侥幸,不枉此生。”

他说:“我会一直想你,无论身处何方。”

他说了那么多话,偏偏没有一句是和她正式道别的。

作者有话说:

在与青生雨聊天儿时提到了情节没有心动的感觉,我说写不了能让人心动的,那就直接写可以让我心动的,所以殊未明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一个男主,关于他的一切都决定得明快且轻松。希望这个令我心动的少年也能够获得你们的喜欢。

01

听闻京剧荀派最著名的戏剧团受邀在此公开演出,殊未明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意识地按着饮水机的开关,水杯里的水很快便溢了出来。

同事推了推他:“想什么呢?水漫出来了。”

殊未明如梦初醒,挪出位置,同事一边儿接水一边儿问:“这周末有没有空跟我一起去看看?听说京剧的荀派很好玩,不会枯燥。”

殊未明下意识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却转变成了:“曲目是《红娘》吗?是不是江离饰演的红娘?”

同事仔细回忆了一番,不确定地说:“是《红娘》,但扮演者好像叫汉月。”

闻言,殊未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一股无端的骄傲之情从心底升起。

“到底去不去呀?你今天怎么老是发呆?”

殊未明跑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心思被拉回,掩饰情绪一般地喝了口水,终究是点了头。

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短短三天的时间被殊未明过得宛若几个春秋。但真正到了演出这天,他却停滞在戏剧院外,踌躇不前,还是不明所以的同事拉着他一起进去的。

他们刚一落座,戏剧便正式开始,先出场的主角是张生。他先唱了一会儿,动作幅度较大,表情丰富,和小和尚一起听闻了崔莺莺小姐的芳名后,相视一笑,像极了贪图美色的登徒子。

两个人退到假山后,接下来人物的登场让殊未明开始心跳加速,手止不住地战栗,就连平缓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一旁的同事察觉到他的异常后关心道:“你怎么了,生病了?”

话音刚落地,一身红裙、活泼俏皮的红娘与满身素装、举止端庄的崔莺莺出场了。在看到红娘的那一刻,殊未明突然失了声,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描绘此刻的激动。

这个礼堂是最近才翻新的,虽然不大,但因为殊未明最近几年在本地对京剧的广大宣传而坐满了人。他刚庆幸自己的位子在昏暗寂静的角落,下一秒抬头时,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台上的汉月相撞,仿佛有酥酥麻麻的细微电流在这一刻游走全身。

台上的汉月愣了半秒,随即很快接上了戏。

同事在一旁笑着吐槽:“张生和小和尚好像两个流氓跟在女眷后面。”说完用手肘捅了捅殊未明,问道,“是不是?”

殊未明含混不清地附和。一场戏很长,最少一个小时半打底,他是为数不多坐到最后的。看着这个故事曲终圆满,张生跨越生与死的时空距离与崔莺莺相伴一生,他不禁有点儿感慨。

等不及演员谢幕完毕,殊未明便火烧屁股似的逃了。纵使这样,他还是被人堵在了门口。

汉月一身戏服与妆容未换,一下台就踩着高跷一般的鞋子去追殊未明。在抓住他的手臂时,她从未如此感谢自己曾努力练习穿花盆底鞋,让她能够健步如飞地去抓他。

“殊未明,你要走到哪儿去?”在梦里上演了无数次的重逢终于在现实发生,汉月以为自己会心潮澎湃,事实却是她面对这个不告而别了三年的人时,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说,“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找你才来的这里?”

02

“我说了,你不适合红娘,你还是继续演崔莺莺吧。”班主拍了拍汉月的脑袋,继而转身对江离说:“红娘虽然是活泼性子,但你也太活跃了点儿,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没能养成把性子压一压的习惯?”

“哦。”江离闷闷地一甩水袖,扬长而去。

班主无奈地叹了口气,发现汉月还在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他改变主意,可定下每一个角色是他千挑万选、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哪能这么轻易就改变。归根到底是不合适。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残忍地拒绝了她。

看着汉月走远的身影,班主只能寄希望于她自己想通。

可殊未明与汉月的相遇说明了她永远是那个倔强的女孩儿,就像她走京剧这条道路,即使知道这是用汗水、眼泪、伤痕与不理解铺成的路,她也要让这条路开出数不尽的玫瑰。

最近他们团要登台演出,焦灼的气息蔓延至整个团,所有人都在紧急地排练,一天下来,大家的戏服被汗水浸透,头被头饰压得抬不起来,没有人是腰不酸腿不疼的。在回去的车上,班主说:“大家辛苦了,明天就正式演出了,我请大家吃饭。”

所有人高呼,在清点人数时江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汉月呢?!”

汉月并没有跟随大部队离开,而是鬼使神差地随意打开一扇门,进去了才发现这是一间被废弃的礼堂。有不少杂物堆放在这里,舞台也破烂不堪,不少地板翘起,她却坚定不移地走上了这个灰尘满地的舞台。

这是她第一次在舞台上饰演红娘,哪怕是如此空旷荒凉的舞台,哪怕只有她自己演,哪怕台下空无一人。

殊未明是被唱戏声吸引过来的。他寻着声音找到这间小小的礼堂,一推开门便看见了汉月。少女的神情认真沉浸,一举一动灵动不已,一颦一笑尽显妩媚与俏皮。

台上的人演得尽兴,台下的人看得入迷。直到腿部肌肉传来阵阵酸痛,殊未明才想起要找个位子坐下。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几步,生怕惊动了台上的人,可当他坐下再抬头时,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的瞳孔骤缩。他猛地从位子上弹起来,朝她奔去。

“快跑开!”

一声怒吼突然在耳边炸开,汉月吓得停止了甩水袖的动作,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句台词卡在了喉咙:“老太太……”

“砰”的一声,两个人摔在翘起的地板上,身后传来重物倒地声,扬起的灰尘呛得他们不断咳嗽。汉月惊心胆战地回头,原来是一个柱子靠在舞台旁,因为昏暗,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让这根本就不稳的柱子开始摇摇欲坠。如果不是殊未明看到跑过来扑开她,这天最轻的下场都是骨折。

“你没事吧?”殊未明右手握拳,掩唇说,语气里包含着满满的关切。

汉月失神一般地盯着他,半晌才呆呆地吐出两个字:“是狗。”

“啊?”这次轮到殊未明愣住。他好歹也是对方的救命恩人,这怎么还骂人呢?

汉月在此刻才终于回神,乱飞的万千思绪归位,后知后觉地感到脊背发凉,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再搀扶殊未明,目光触及那根将舞台砸出一个洞的柱子,还是控制不住地腿软。

殊未明刚想出声安慰一下,可一团黄色的东西从他胸前的口袋里飞出,于他的眼前掠过,最终落在汉月因为后怕而死死抓着他手臂的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那触感就像小虫子的无数条腿在皮肤上爬,汉月惊恐地定睛一看,是一只有着长长尾突的蝴蝶,在为数不多的灯光下,鳞粉熠熠生辉,泛着水蜜桃一般的光泽。

03

短暂的静默后,二人同时说话。

“居然没被压死。”

“好漂亮的蝴蝶。”

汉月惊恐的情绪被抛之脑后。她欣赏着这宛若仙子下凡的蝴蝶,用指尖去拨弄它粉色、带着波浪形的尾突,没承想这一举动惊动了蝴蝶。它扇着杏黄与霓粉色交织的翅膀飞回了殊未明胸前的口袋,树叶脉络般的触角颤动,静静地待着,看起来乖巧至极。

“它是长尾大蚕蛾,雄性因为容易受到惊吓,所以你直接去摸它会飞。”殊未明开口说道。

汉月惊奇地看着他:“这是你养的吗?”

“算是吧。”

工作人员是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吸引过来的,看见大洞整个人愣了片刻,才连声问两个人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去医院。殊未明询问一般地看向汉月,她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后,他才摆手拒绝。他们一起出了戏剧院,大门口的路灯已然亮起,灯下扑棱着不知名的飞蛾。

“你吃饭了吗?”寂静无声的氛围被汉月咕咕叫的肚子打破。她尴尬地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扭头看向殊未明,说,“我请你吃饭吧。”

殊未明摇头,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一句话就被突如其来的闪光灯打断。二人齐齐望去,只见江离在路口下车,冲汉月摇手:“汉月!快来!师父请吃饭!”

汉月的双眼一亮,全团谁不知班主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想从他紧闭的手缝里占点儿便宜,几乎是难上加难,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她要出声回应之时,突然想到什么。她顿了顿,回头看了殊未明一眼,刚想说话,他好像感受到她的为难,主动解围:“吃饭就不用了。听说明天这里会有一场京剧演出,可惜我错过时间没能抢到票。”

这话里的暗示汉月要是没听出来就可以去治治脑子了。她自信满满地拍着单薄的胸膛,说:“小事一桩,明天就在这里等我,我直接带你进去,要是你还有喜欢的演员,我还可以给你要签名。”

“是吗?”殊未明低笑两声,声音宛若林间溪水潺潺流过河床的青苔与鹅卵石,悠扬清脆,不禁让她回想起方才的惊悚一刻,落地时她几乎是躺在他炙热的怀抱里,鼻尖充斥着蜂蜜的甜味,耳边不知是谁的心跳如擂鼓。

“那我想要一个你的签名,给不给?”

此话一出,汉月先是愣了一秒,然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问道:“谁,我?”

“对,就是你。汉月。”殊未明从自己的风衣兜里掏出笔跟纸,递到她面前,说,“本来只是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你,现在看来我运气不错。”

虽然唱戏多年,但被当面要签名这种事情,汉月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支支吾吾地说:“要我的干什么?我连喜欢的角色都争取不了。”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小时候看过的一次采访。”殊未明温柔的嗓音从头顶响起,汉月抬头一看,月光下他立体的五官朦胧如画,眉眼如同新月一般,弯弯的。他柔声说,“我家在贫瘠的山村,考出大山是唯一的念头,但这条路何其艰苦,我有很多次都想过放弃,最崩溃的一次时,赶上学校组织看电影,我盘算着看完就跟班主任说退学的想法,但是你的采访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时候你还很小,身高才达到周围大人的腰部,可我看到了你对京剧的热爱与坚持。别人都累瘫了,躺在地上休息,只有你还在坚持练一个动作、一个高音,哪怕声音已经沙哑到如同被砂纸磨过,如同被撕裂的风。那时我就在想,苦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我有什么理由不坚持?”

殊未明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将汉月笼罩在黑暗中,他压低声音时磁性好听:“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汉月,我是为你而来的。”

04

汉月给了他一个拥抱,如同在旧礼堂时那般温暖。

江离已经等得不耐烦,汉月只好匆匆松开他跑过去。在上车时,她突然从车窗冲他伸出一个大拇指,不过很快就缩了回去。

“明天见!”

殊未明失笑。他突然对第二天充满了期待,就像夜幕上高挂的弦月,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沧海里不为人知的一隅。

第二天他准时出现在老地方,没一会儿,身着内衬的汉月便出来接他,二人直达化妆室。她一边儿往脸上抹一种类似于粉红色的粉底液一边儿邀功似的跟细细看她化妆的他说:“我给你留了前排的位子。”

“谢谢。”

“多大点儿事,不用谢。”最开始汉月还有心思跟殊未明调侃,画到最后她已经精疲力竭,吊眉毛、贴片子、梳头发、戴头面,整个过程烦琐又沉重。

观众很快坐下得差不多了,也即将到登台的时候,殊未明便告别汉月。在出化妆室的门时,她突然一把拉住他,眼睛不断往他口袋里瞄:“今天带蝴蝶了吗?”

“没有,昨天是例外。”殊未明顺势发出邀请,“我家有很多新破茧的蝴蝶,你要去看看吗?”

“好呀。”汉月点头如捣蒜。

观众席的人不多,依稀可见几个和殊未明一样的年轻人。他坐到了最后面,这是他第一次看完一场戏,虽然从看过汉月那次采访后对荀派感兴趣,但如同一座山般的压力不允许他有多余的精力放在这上面,纵使他成功离开了家乡——那个山比天高的地方。

没一会儿汉月便蹦蹦跳跳地来找他,在门口探出半颗脑袋,说:“我好了,快走啦。”

殊未明轻笑着起身朝她走去:“来了。”

说是家,但其实是租的不到七十平方米的小房子。殊未明掏出钥匙开门,窗明几净,井井有条,更吸人眼球的是横放在客厅里的两个恒温箱,一个放着数量可观的茧,一个箱内关着各式各样破茧而出的蝴蝶。不知为何,汉月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天的长尾大蚕蛾。

“时间正好,它们到了进食的时候,你要不要试试?”在汉月扒着玻璃欣赏蝴蝶的间隙,殊未明拿起茶几上的蜂蜜罐子,在手心掂了掂。

汉月怎么会拒绝这样的机会,于是殊未明在她的手背刷上薄薄的一层蜂蜜。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恒温箱,原本静静落在松树枝桠上的蝴蝶闻到香甜味,没一会儿便铺满她的手背。

汉月能感受蝴蝶的口器吸食蜂蜜的轻微动作,酥酥麻麻的,就像羽毛从心尖拂过。她试探性地把手拿出恒温箱,蝴蝶并没有满屋乱飞,于是她便挪到透过窗户斜切过来的余晖中,每只蝴蝶仿佛被渡上了金黄色的滤镜,微微扇动着各色羽翼。

“它们在森林里飞舞更好看。”殊未明示意让她回到恒温箱里抖落蝴蝶,自己在金属钢盘底部刷上蜂蜜,而后放于箱子底部,被抖落的蝴蝶蜂拥而上。

汉月一边儿洗手一边儿反问:“真的?有没有照片?”

“没有。”殊未明摇了摇头,掩埋于记忆深处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不免让他有些惘然。他神色落寞,视线有些失焦。他说,“我爸是护林员,闲来没事,他巡逻的时候就会带上我,我们走得深了,就会在一棵棵高耸入云的树木之间看到飞舞的蝴蝶。他会一一指着蝴蝶给我认,以至于我一想念他了,就会想到落日下那片蝶海。”

这是他贫瘠无味却又无拘无束的童年里唯一的美好时光。可惜,这样的美好永远停在了父亲与盗伐者争执时,脚滑不慎跌入悬崖的那一瞬间。

汉月甩着手上的水滴,不由得放低了声音:“所以你养了这么一大群蝴蝶,是想叔叔了吗?”

殊未明勉强一笑:“算是吧。”他顺手拿起一个正在孵化的蛾茧,放在自己眼前,说,“它们本身也很美丽,虽然生命短暂,但绽放过,也不算白来一趟。”

05

喂了蝴蝶后,殊未明把它们赶在了一个纸箱内,在楼下的草坪尽数放生。汉月对此有些不解,他解释道:“它们的生命只有一个星期左右,最后的这几天,与其让它们在牢笼里悄无声息地死去,还不如放它们自由,去见识天地,最后化成万物的养分。”

二人分开时,汉月犹豫地问殊未明:“我注意到恒温箱里有一个金灿灿的茧,它什么时候出来呀?到时候我可以来看吗?”

“大概一个月后。随时欢迎。”殊未明迎风而笑,仿佛满天繁星里,有一颗坠落在他的眼里。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一番交流后,汉月才知道殊未明是知名农业高校的准毕业生。他为答辩做准备,她也被近期的比赛占据了所有时间。她对这次比赛格外重视,只要赢了便可以进著名的戏团,演自己喜欢的角色。

直到比赛结束,汉月才发现前几天殊未明给自己发的蝴蝶破茧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空,她连忙回道:“现在有空了,蝴蝶还在吗?”

殊未明好似在对面等着她一般,消息刚发送成功便收到了他的回话:“你再晚一秒我就放飞了。”

“我这就过去。”

汉月到时,靠着门槛不断地喘着粗气,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恒温箱里乱飞的蝴蝶,而是抓着他的手臂,展颜一笑道:“殊未明,我成功了,我马上就能离开这里,去省会踏上更大的舞台,你的工作定下没?要不要和我做个伴,一起去?”

殊未明没反应,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动作站在门口半晌,他震惊中夹杂着迟疑的目光对上汉月坚定不移的眼神。他的心轻轻一颤,没来由地喉咙一紧,拒绝的话变成了一句:“好呀。”

汉月欢呼一声,绕过他去看蝴蝶,全然不知被她甩在身后的他攥着门把手,手背青筋暴起,目光沉沉。

他们又在楼下放飞了一次蝴蝶,汉月注意到恒温箱里已经没有蝴蝶和茧,角落也放着两个行李箱。她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但也多没想,和殊未明道别后欢天喜地找其他人散播喜讯。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大摆筵席庆祝胜利时,那间出租屋不知何时已是人去楼空。她捏着写给他的专属请柬,茫然地站在楼下反反复复地回忆那天他的回答,分明不是拒绝,那他为什么要食言?

他就像一只蝴蝶,来时匆匆、去时悄然,徒留一段似梦似幻的心动。

06

“这些年我跟着戏班四处演出,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终于在心灰意冷之际找到你了。”汉月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口,视线在他胸前的工作吊牌上扫了一眼,没太在意,继续逼问,“殊未明,你不打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殊未明心虚地望了望天,又踢了踢鞋尖,终究无奈地妥协道:“你先去把妆卸了,附近有个活动,你要去看看吗?”

汉月咬牙切齿,仿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蹦:“我敢去吗?一眨眼你又跑没影儿了。”

殊未明都快举双手投降了:“这是我家,我还能往哪儿跑?”

看他都快发毒誓了,汉月才稍微放下心,去换下装扮。她不由得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用余光寻找殊未明,可空荡荡的房间哪儿有他的身影。她心一凉,差点儿拍案而起时,手机振动了一下。她点亮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一个地址,并附文“晚上见”。

汉月这才松了紧绷的神经。她有点儿路痴,问了好几个本地人才找到活动地点,一路上发现这座小镇发展不错,生活节奏慢,地位阶级差距不大,居民悠闲自得,没有在大城市的紧张氛围与快节奏,是个不错的养老圣地。

她的目的地是条长街,活动还未开始已经十分热闹,人声鼎沸。她注意到这里的人穿的都是少数民族服饰,有点儿像苗族,而她身着常服,在里面格格不入。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汉月猛地回头一看,看清来人后,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如小鹿乱撞般。

殊未明也换了衣服,周围人多以黑色为主,他却是一身重工刺绣、花纹繁杂的红装,衣服似火,月色衬得他肤白胜雪。他脖颈间的银饰发出脆响,嘴角噙着笑意。有人找他,他便弯着腰,温和有礼地询问来意。许是有点儿棘手,哪怕是他们站着的位置距离有些远,汉月也能看清他微皱的眉心。

两个人交谈了多久,汉月便看了多久,殊未明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她有种想走上去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她依旧停在原地,没一会儿他们的交谈就以他的点头为结局。

殊未明走过来时,一路上都有人在跟他打招呼。汉月虽奇怪他过高的人气,但更惊叹于他的容貌:“今晚的你真好看。”

殊未明抿唇笑道:“你也是。”

汉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脑筋一转开口就是一个难题:“那你觉得台上和台下的我哪个更好看?”

殊未明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地说:“好看的是你这个人。”

喜欢也是。

后半句话在他的嘴里转了一圈儿,还是被咽回了肚子里。

他们本想找个安静一点儿的地方,奈何路人盛情难却,殊未明被迫拉着参加活动。等两个人空闲下来已是月上树梢,于是他送汉月回住的地方。

一路上殊未明都在絮絮叨叨地给她说着这里的变化,她懵懂且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发出感叹。他突然问她,语气含着一丝丝骄傲之意:“这里漂亮吗?我花了近十年来规划蓝图与落实,这就是我给你的解释。”

汉月愕然道:“近十年?”

殊未明好笑地帮忙合上她快掉到地上的下巴,挑了挑眉梢,说道:“当然,你的采访可不仅仅是让我激发了恒心,还有改变家乡、脱贫致富的决心。”

从高中时稚嫩的规划,到大学东奔西跑的实施,他不只栽了一次跟头,说服村民种植果树、为了价格跟果商拍桌子吵架、下暴雨紧急摘果子结果脚滑摔断腿,诸如此类的事多到数不清。

殊未明的话锋一转:“汉月,三年前我不能跟着你去更好的地方,如今也是,就在刚刚,我接到了升职的通知。”

“你是高挂苍穹之上的月亮,而我是扎根此处的果山,我的唯一使命就是让它变得富有、幸福,现在也为此努力着。”殊未明顿了顿,本来坚定的语调趋向于温柔,“我会一直想你,即使我们相隔千里,不管我身处何方。”

07

那晚过后,殊未明便没有主动联系汉月,戏已唱罢,人已散场,短暂相交的两条线也该回归原位。他的胸口好像塞了棉絮一般苦涩又让人喘不上气,这样的情绪维持了好几天,他忙完了各种事,好不容易找到空闲时间打算上山看看。

自从父亲走后,责任便被殊未明接下,所幸近几年,那片森林风平浪静。

“你怎么在这儿?”殊未明头疼地看着对上山跃跃欲试的汉月。

“免费给你们加了场戏,下个星期一演出,所以我们就暂时住下来咯。”汉月耸了耸肩。

殊未明劝得口水都快干了:“巡山可不是闹着玩的。”

汉月竖起三根手指向天保证:“我绝不捣乱,再说了,我一个成年人,还不会保护自己吗?”

四目相对,路过的风仿佛都有了痕迹。殊未明拗不过她,只好允许她跟着,心里却暗暗盘算,到半山腰时自己绕个圈儿提前下山。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们爬山路时,一颗黄豆大小的雨滴在了殊未明高挺的鼻梁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大雨已经倾盆而下。

两个人被雨打得猝不及防,此时下山不太可能,殊未明只好带汉月去父亲留下的小屋避避雨。

本以为是过路雨,可殊未明在山上待了近一个小时也没见雨势变小,反而越来越大,汇成一股水流往山下流去。看着这一幕,电闪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汉月匆匆说:“可能要发生泥石流,你乖乖在这里待着,我明天早上就来接你。”

说完他便去拿雨衣,即将跨出门槛时突然折返,冲到汉月跟前,双手捧着她的双颊,四目相对之时他就像撞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他的喉咙滚动,肃然道:“我喜欢你。”

说完他便披上雨衣,头也不回地冲进大雨之中,很快就消失在丛林之间。

汉月的下嘴唇已经咬得发白,心脏泛起丝丝缕缕的疼。她无声地目送他离开,嘈杂的雨声中,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碎在乱草泥土之上。

她怎会不知道,突如其来的告白是因为此时下山安危难料,而她却只能默默祈祷殊未明要平安。

难熬的长夜终于过去,雨在晨光熹微时停了。汉月一晚上都睡不好,一点儿动静就能把她惊醒。她一睁开眼便看到殊未明推门而入,冲她一笑,说道:“我来接你了。”

半秒过后,汉月扑到他的怀抱里,哪怕他浑身泥泞。

下山之路可谓艰难万险,纵使她已经十分小心,也还是摔了好几次,很难想象昨天着急忙慌的殊未明是怎么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汉月踩上平地的瞬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林间清爽的空气。还没等她放松就听到身后重物砸进湿泥的异响,一转头就看到殊未明晕倒了。

他昨天可以说是一路滚着下山,顾不得全身叫嚣着疼痛的肌肉和骨骼便投入了疏散人群的队伍,安抚家塌了的村民,躲避不断从山上滚下来的乱石。一系列工作下来天已蒙蒙亮,他来不及休息片刻又上山接汉月,一番操作下来成功把自己累晕,然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出院那天刚好撞上了戏团即将开戏,又马不停蹄地赶去礼堂。听戏时,同事在耳边念叨:“难怪你执意要邀请这个戏团来演出,不然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与时俱进的京剧。”

话罢,他又被台上的人一本正经地心疼自己美甲的场景给逗乐。

殊未明低低地应了一声,两句话下来台上已经进展到女主角被催婚的剧情。他一愣,面对明显不对劲的剧情很快反应过来,手欲盖弥彰地遮掩着上扬的嘴角。

不出所料,没一会儿,汉月饰演的女主角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第一排的殊未明:“这位郎君,我挺喜欢你的,你愿不愿意跟我共度一生呢?”

笑声不断的现场静默了一秒,继而爆发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掌声让汉月听不清殊未明的回答,但从他的口型可分辨出两个字:“好呀。”

08

殊未明以工作繁多为由,委托同事来送戏团,直到汉月登上了回程的车也没能看见自己期盼的人影。

这次,汉月心如明镜,他们再难有重逢的机会了,但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没有中断,在各自为了梦想而奋斗的路上会时不时发去消息问好。尤其是每个暴雨天,她都会心惊胆战地等待殊未明的回复。

殊未明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因此汉月已经习惯了发去一条消息需要等待一天才能有回复的漫长过程。然而这次,一连两天他都没有回复,在她对他的电话进行一番狂轰滥炸后,终于有人接了。

对面是陌生的嗓音,开口时带着哭腔:“殊书记为了救一个小孩儿,被泥石流冲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不到一分钟的对话让汉月的世界分崩离析,大脑空白一片。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买了票,又是怎么来到了这座熟悉的小城。这里比以前更繁华、更美丽。

汉月蹲在出事地点,怀里紧紧抱着在殊未明办公室找到的雄性长尾大蚕蛾标本,哭得撕心裂肺。

他说:“虽然生命转瞬即逝,但能在旖旎斑斓的世界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已是侥幸,不枉此生。”

他说:“我会一直想你,无论身处何方。”

他说了那么多话,偏偏没有一句是和她正式道别的,以至于故事的结局如此潦草。又或者她执着于红娘这一角色,所以张生与崔莺莺的圆满结局,注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泪眼蒙眬间,她想起了给殊未明唱的最后一场戏,自己怀着私心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度过一生时,他郑重其事地回答“好呀”。

可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一场戏,在戏里答应的天长地久,又怎么能够算数呢?

编辑/金鱼 EvbLoPBV+lNSNEvv2bcCirjfNm9MM3yZcEs5xvpPsuhSJH72TLnM1za8XZUqLy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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