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热

在本章第一节中，我们提醒过你警惕小决定泛滥，也就是一系列彼此孤立、看似不错的决定渐渐累积，最终酿成不良后果。此外，还有许多意外后果也需要加以关注。它们同样是看似不错的短期决定，从长远来看却会导致不良后果。通常用来描述这类意外后果的思维模型叫作 “温水煮青蛙”（boiling frog） ：一只 青蛙 跳进一锅冷水，水温渐渐升高，最后青蛙被煮熟了。

事实证明，真正的青蛙通常会从热水里蹦出来，但用来打比方的“温水煮青蛙”一直是个相当实用的思维模型，用来形容渐进式的变化通常难以应对，甚至是难以感知的。在很多情况下（例如气候变化、人身虐待、侵犯个人隐私等），“温水煮青蛙”常常被用作警世寓言。有时候，它会跟另一个与动物有关的比喻同时出现—— 鸵鸟政策 （ head in the sand ），也就是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对危险的征兆不闻不问。从科学角度来看，这个说法同样是不可信的。在上述两种情况下，如果不及早采取行动，最终都会导致意料之外的后果，演变成令人不快且难以摆脱的状态——全球变暖、家庭暴力、大规模监控。

如果人们不为长远做打算，就可能出现这种意料之外的后果。在经济领域， “短视主义”（short-termism） 形容的就是这种情况，例如只关注 短期 业绩（季度收益）而不是长期业绩（五年利润）。如果你只关注短期财务业绩，对未来的投资就会不够。最终，你将被做长期投资的竞争对手甩在后面，或者被新型初创公司打乱步调（我们将在第九章具体介绍）。

很多例子都能说明短视主义在日常生活中的有害影响。如果你由于眼前的任务推迟学习新技能，就永远无法开阔眼界。如果做房屋软装的时候，你每次只买一件装饰品，最终内饰风格就会变成“大杂烩”。如果税法不断增加内容，却不考虑简化以便长期使用，最终只会变得臃肿不堪。

软件业中著名的 “技术负债”（technical debt） 正是短视主义的后果。这个概念来自编写代码：如果你将短期代码修复（也称为“打补丁”）放在第一位，而不是精心设计能够长期使用的代码和流程，就会积累 债务 ，最终只能通过未来重写代码来偿还。积累技术负债并不一定有害——这有助于项目在短期内迅速推进——但程序员必须是有责任心的观察者，而不是毫无意识的“温水青蛙”。

如果你在家里做过小型维修，可能对这个模型并不陌生。小物件出问题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短期修复（自己动手维修，甚至是用胶带粘起来），因为这样更便宜也更快。但这种修复可能并不符合建筑标准，从长远来看会花掉你很多钱。尤其是当你想卖房子的时候，那个小物件可能需要以更高的价格重新修理。

创业文化将这个概念扩展到了其他形式的“债务”： “管理债务” （ Management debt ）是指未能妥善安排长期管理团队的成员或流程。 “设计债务”（ Design debt ）是指没有风格统一的产品设计语言或品牌风格指南 。“多样化债务”（ Diversity debt ）是指没有雇用必要的员工来确保团队多样化。同样，这个模型也可以扩展到与“短视带来意外后果”相关的其他领域：清洁债务、节食债务、关系债务，等等。

在上述情况下，你需要及时“偿还”，否则债务就会让你不堪重负：屋中凌乱、腰围扩大、关系恶化。从长远来看，这些积欠的债务会影响你的灵活性。来自经济学的模型 “路径依赖”（path dependence） 探讨了这种影响。所谓的“路径依赖”是指，你现在可用的决策或路径取决于你过去的决策。

有时候，最初的决定或事件乍看起来似乎没有害处，但从长远来看，它会极大地影响或限制可能出现的结果。如果公司规模很小，你可能会随便选一款软件来管理项目，而无须考虑太多。但随着公司的发展，会有很多人同时使用该软件，最终可能导致使用效果不佳。但你所有的数据都存在这款软件里，换用另一款软件会非常麻烦。

从个人层面上说，许多人毕业后可能会留在上学的城市。从长远来看，这会对他们的职业道路和家庭选择产生巨大影响。

同样的事可能在更大的范围内发生。类似的企业通常会聚在一起——珠宝店、家具店、汽车经销店。在这种情况下，先开的店为后开的店创造了可依赖的路径。

罗斯·伯恩（Rose Bonne）和艾伦·米尔斯（Alan Mills）1952年创作的儿歌《我认识一个老婆婆》（ I Know an Old Lady ）就表明了，如果不加以限制，短视主义和路径依赖是很危险的。

有个老婆婆，她吞了只苍蝇；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吞苍蝇——没准儿她会死掉呢！

有个老婆婆，她吞了只蜘蛛；

蜘蛛在她肚子里，摇摇晃晃，左扭右摆！

她吞了蜘蛛去抓苍蝇；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吞苍蝇——没准儿她会死掉呢！

……有个老婆婆，她吞了一头牛；

我不知道她怎么能吞下牛！

她吞了牛去抓羊，

她吞了羊去抓狗，

她吞了狗去抓猫，

她吞了猫去抓鸟，

她吞了鸟去抓蜘蛛，

蜘蛛在她肚子里，摇摇晃晃，左扭右摆！

她吞了蜘蛛去抓苍蝇。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吞苍蝇——没准她会死掉呢！

有个老婆婆，她吞了一匹马；

……当然啰，她死掉了！

为了避免老婆婆或类似于“温水煮青蛙”的悲惨命运，你需要考虑短期决策的长远后果。在做决定之前，请问问自己：我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债务？我今天采取的行动会让我在未来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另一个来自经济学的模型 “保留可能性”（preserving optionality） 可以略微削弱“路径依赖”的局限性。所谓的“保留可能性”，就是做出能 保留 未来 选择权 的决定。也许作为一家企业领导人，你会将部分超额利润投入“未雨绸缪基金”。或者，作为一名员工，你会投入一些时间学习新技能。未来求职的时候，这些技能也许会让你有更多选择。或者，面临做决定的时候，你也许可以稍作推迟（具体请见本书第一章中的 中性思考 ），等待更多相关信息，在确定有更好的选择之前暂不拍板。

许多大学新生隐约知道自己想学什么，但大多数人还没准备好马上定专业。对学生来说，选择一所自己感兴趣的多个领域都很强的高校，而不是认为自己应该选择哪所学校，这就是保留可能性，以便等到自己真正做好准备时再做决定。

但就像大多数情况一样，保留可能性也得适度。即使你选择了一所有许多好专业的大学，到某一时刻你也得选定一个专业，以便能够按时毕业。选择研究生专业的时候，为了保留可能性，劳伦选择了比较宽泛的运筹学，而不是比较狭隘的生物统计学。但由于不确定自己想研究的领域，她最终多读了一年才毕业。

保留众多选项的弊端在于，这通常需要更多的资源，从而增加了成本。例如，做全职工作时考虑重返学校，名下拥有多栋房子，或是在公司里同时负责多个项目。说到底，你需要在“保留可能性”和“路径依赖”之间找到适当的平衡。

有一个思维模型能帮你弄清在类似情况下如何达到平衡，这个模型就是所谓的 “风险预防原则”（precautionary principle） ：当一项行动可能造成未知程度的危害时，你在执行策略之前应该格外谨慎。这类似于医学领域的一个原则“勿行伤害”（First, do no harm）。

如果有理由相信某种物质可能致癌，那么“风险预防原则”就会建议，最好从现在开始就严格控制，等待科学界弄清其可能造成的危害，而不是由于没能好好管控这一物质，冒使人罹患癌症的风险。2012年，欧盟在《欧洲联盟运行条约》（ Treaty on the Functioning of the European Union ）中正式纳入了风险预防原则：

欧盟的环境政策应致力于高水平的保护，同时考虑到欧盟不同区域之形势多样性。该政策应以风险预防原则、采取预防行动原则、重点从源头纠正环境损害原则、污染者付费原则为基础。

从个人层面上看，当一项行动可能对你造成重大人身伤害的时候，风险预防原则会指示你先缓一缓。这一点似乎显而易见，但人们还是一直在做危险的事（例如酒后驾车或鲁莽驾驶）。除了身体上的伤害，同样的概念还适用于其他类型的伤害，例如经济损害（赌博或别人欠钱不还）和情感伤害（伴侣不忠或激烈争吵）。

在考虑可能存在的风险时，这些思维模型非常管用。毕竟，在“温水煮青蛙”的故事里，青蛙最后一命呜呼了。因此，你应该先评估长远来看可能出现的重大危害，再反过来评估自己的短期决策（或缺乏短期决策）会如何助长负面影响（我们将在本书第六章中进一步介绍）。掌握这些知识后，你就可以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根据需要偿还技术负债，防止自己变成“温水青蛙”。 fLRi2AU3AKLQ80XyWnO6T5cVdgWCyFlH32v1cwcQkOspBZ1UQGHBaFMhHcnZxhv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