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个课程叫作“感知与理知”。“感知”与“理知”这两个词都不算很陌生,可能“感性”和“理性”大家更熟悉一点、用得更多,两组词的意思差不了很多。
我以前用过“有感之知”“有我之知”这样一些提法,“感知与理知”仍然是这样一个题目,是从前讲过的东西的一个延伸吧,或者说,讲得更细致一点。我把感知、理知、感性、理性、认知等这些词叫作“论理词”,大家也可能把它们叫作哲学概念。“论理词”大概意思是说,平常没什么文化、不读哲学的人,不大会用这些词,反过来,谈哲学或者论理的人,几乎离不开这些词,总在用这些词。虽然论理的时候常用,但每个人的用法不一定相同,所以很难有一个公认的定义,或者反过来说,每个写作者都会重新定义一遍,那跟没定义也差不多了。就是说,论理词跟物理学术语、几何学术语不一样,它们没有大家公认的定义。很多论理词是从日常词汇中来的,例如感觉、性质、道德,看上去像普通语词,但每个哲学家会有他特殊的用法。在这一点上,这些词和我们普通的语词仍然不一样,普通语词虽然不一定容易定义,但意思似乎蛮确切的,因为日常用来交流,不能一人一个意思。我们的语言不是为哲学发展出来的,不是为反思发展出来的。所以,我们在用普通话语讲哲学的时候,会遇到很多困难。不断克服这些困难,恰恰是做哲学要承担起来的一个任务。哲学不是数学、物理学那样的学科,它不能创造出一种专属自己的语言;如果真的造出一种专属哲学的语言来,哲学工作会变得很顺溜,但是我们所关心的哲学问题就会消失,因为这些问题本来就不是从专门术语生出来的。我这个说法需要更详细的论证,我在别的地方论证过,这里讲不了很多。做哲学主要要使用日常交际的语言,另外一方面一直要跟这个语言缠斗。从事哲学的人,我估计都经验到了这一点。
我这里说的,是就所谓哲学概念笼统言之,说到感知等,这一点更加突出。你们也不要认为,这些词在哲学里用得乱,在心理学之类的科学里就比较清楚了。要我说,更乱,你去读读心理学,感知、感受、感情、情绪,几乎是随意加以定义。当然,心理学在哪种意义上是科学,它的哪一部分是科学,这本来就争议多多。
总之,像感知、理知这样的词,你不用特别去抠它们的确切含义,你去看这个哲学家那个哲学家怎么用这些词,如果用得乱七八糟就没办法了,如果他用得比较一贯,那么在用法上可以体现出在他那里这些词是个什么意思。
这些词日常很少用,但有时候也有人用,比如说感性认识、理性认识、理性知识,我们会说这个人很理性,那个人很感性。这些日常用法显然不能概括思想史上对理性、感性的界定。我们不能靠这些词的平常用法来了解它们的论理用法,但平常用法还是提供了一点儿帮助。每个哲学家对它们的界定都不一样,但都模模糊糊跟平常用法相连。
关于论理词,我就讲这么几句,我在《说理》第四章“论理词与论理”里讲得比较系统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