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躺在鲜花丛中晒太阳的时候。
春天,也是春心荡漾的时候。
蒋介石却没有晒太阳时的懒洋洋的心情,有的只是一腔怒火:老子围剿红军正欢,没有时间理小日本,但并不代表你张敬尧可以浑水摸鱼。
尧是古代出了名的爱民的圣人,张敬尧虽然名叫敬尧,有崇拜尧的嫌疑,敬的却是血腥:辛亥革命中镇压过武昌起义,以“杀敌骁勇”提升为团长;1914年在河南镇压过白朗起义,“剿匪”有功,升为陆军第七师师长;1921年,当了湖南督军兼署省长的张敬尧更是“金子我所欲也,杀人亦我所欲也”。张氏兄弟在湖南称霸一方,大发横财。在霍邱马店、龙潭寺一带买田几万亩,又在桑郢大兴土木,修建极其华丽的督军府,在天津置了不少房屋和地产。杀人之多,动至数万,兵悉劫掠,地无不遍,死不能葬,生无可归。当时的湖南人为此写了副对联:“堂堂手张,尧舜禹汤,一二三四,虎豹豺狼。”
杀人,蒋介石并不在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蒋介石愤怒的是张敬尧竟敢和日本人勾结,打华北和华中的主意。
张敬尧自从被湖南人赶出湖南以后,日子过得并不得意:投吴佩孚,吴佩孚败;靠张宗昌,张宗昌倒。日本人在东北成立满洲国,张敬尧的日子有了起色,日本人任命他为“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给他700万元经费,潜入北平,收集旧部,勾结流氓土匪,策动驻军,准备配合日军在北平城内暴动。
张敬尧进了北平城,化名常石谷,住进了六国饭店。郑介民和手下白世雄、王天木等人一候就是几天,却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白天刺杀,人多不易下手,刺客也难以脱身;晚上动手,张敬尧这家伙不仅枪法厉害,而且警惕性特高,睡觉也不安分,有时跑到副官的房子中睡,有时溜到参谋长赵庭贵那里过夜。他在哪睡觉都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
居无定所,让守在六国饭店的郑介民等人犯了愁;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举起屠刀,岸在何处?
西服店的应老板不愁,他只是急,有钱就是大爷啊,早晨才量好尺寸,晚上就要拿衣服,这不是催命嘛。应老板虽然讨厌催命,却从不讨厌钞票,所以急是急了点,脸上却也带了几分喜色。
郑介民虽然才来几天,和应老板倒有几分熟,看他兴冲冲地从六国饭店出来,就问他:“应老板今儿个这么高兴,又来好生意了?”
应老板呵呵一笑:“还行,就是有点急,这不张督军刚刚量了尺寸,晚上就急着要,说明天一早就要出去接客人。”
郑介民眼睛一亮,边让路边说:“呵呵,应老板您先忙,我就不耽误您了。”
抽烟,点火的事未必要亲自做;吃饭,可以有人喂;洗澡,有人可以帮你搓背。试衣服,会不会有人替你试?
衣服合不合身,别人可以给出意见,但最好的办法是照镜子。一个房子可能有很多房间,但有镜子的房间很少,或者在卧室,或者在洗手间。
郑介民通知王天木行动,指定北平站行动员、年轻力壮的白世雄为暗杀的主要执行人,并研究了进入饭店的方法与动手后的逃走路线。又派人在楼梯口、饭店门口掩护刺客撤退,还安排了一辆小轿车来接应。
1933年5月6日晚,应老板拿着一个包袱进入六国饭店的一个房间。几分钟后,应老板倒退着从房间里出来,嘴里还直嘟囔:“您老先试衣服,我在外面候着。”
白世雄等人夺门而入,王天木直扑卧室,白世雄直扑洗手间。洗手间有人,长方脸,鼻端高翘,两腮瘦削,留着浓黑的两撮小胡子,下巴底下还有一撮长毛。一撮毛伸手就想拔枪,手中有衣服,衣服挡住他的手。白世雄抬手就是三枪,子弹准确地射进了一撮毛的脑袋。
枪响,夺命,房客惊。
王天木和白世雄等人狂奔,出饭店,钻轿车,车飞奔。汽车开到王府井大街东安市场,白世雄下车,混入人群,步行去了清华园。
第二天,北平各大报刊登了一条新闻:巨商常石谷六国饭店遇刺身亡,凶手逃逸无踪影。
你投日,我敬刺。投日该死,那么抗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