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反应是应激反应,是一种对压力源做出的自然反应。我们对压力的反应可以影响情绪、认知和生理水平。压力体验经常会引起入睡困难,影响睡眠质量。由于白天的压力和情绪没有及时得到科学的处理,也会从意识层面压抑到潜意识中,表现之一是多梦或做噩梦,这是常见的压力体验结果。慢性压力多源于正在经历的生活状况,是一种常见的造成睡眠障碍的原因。压力源激活我们的压力反应,让我们保持警醒。如果这一状态变为慢性的,也就是慢性压力引起慢性激活反应,能造成睡眠障碍,而被干扰的睡眠反过来也能够产生更多压力,增加很多问题风险。如果没有及时科学地加以干预,它可能迅速变成恶性循环,难以改变。
那么,好的睡眠能够减轻压力吗?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了解睡眠的目的和作用。如果问你人为什么要睡觉,你的回答可能是:为了休息。的确,睡眠是人的本能,就像心脏会自然跳动一样,不需要你的努力来实现,困了、累了自然就会睡觉。很多失眠的患者说,现在越来越不会睡觉了,害怕睡觉。很明显,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睡眠根本不需要学习,看看小孩子的睡眠,他们是没有玩够不想睡,但身体已经疲惫到必须睡觉了,所以会看到小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具甚至站着睡着的景象。其实大人的睡眠也是如此,只是大人想得更多,对自己的睡眠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期待和要求。比如一定要睡够八个小时;带着一定的目的睡觉,比如在12点之前必须睡着来养肝排毒;妄图控制和改变自己的睡眠,破坏了自然睡眠过程等。上述这些原因,会造成人们对自己的睡眠状况不满意,进而放大和睡眠有关的不舒服的体验,比如因为枕头不舒服导致睡醒后脖子不适。试想一下,在条件更加恶劣的情况下,能睡就是好的,根本不会关注枕头的影响,脖子不适可能是因为没有睡够8小时的不满意的后果,也可能是在12点之前没有睡着的后果。失眠患者应顺其自然,不要耗费精力管自己管不了的事情。我的睡眠管理是帮助大家恢复此时此刻最适合大家的自然睡眠,而不是大家期待和要求的睡眠。
在对睡眠作用的科学解释中,有个被普遍认可的能量分配理论,这一理论认为,睡眠的目的是确保我们用最有效的方式使用能量,最大程度地增加我们生存和繁衍的机会。身体维持现状,好好工作,需要保养和能量。白天清醒的时候,我们使用了大量的能量进行活动,与世界互动,没有剩余太多的能量来维修和维持细胞,弥补身体的耗损,睡眠允许我们关闭或者至少减慢一些清醒时工作的系统,因此能量被保留下来。
在哺乳动物和鸟类的快速眼动(REM)睡眠中,温度调节防御(主要用于对增加的活动或者对环境因素做出温度调节反应)和骨骼肌运动显著减少,允许身体使用这些能量来进行细胞修复。通过从REM睡眠改变成NREM(非快速眼动)睡眠,我们能节省能量来维持核心体温,保持对环境改变做出反应的能力。
节省能量和恢复细胞并不是睡眠的唯一作用,突触平衡猜想指出,睡眠是大脑为神经细胞可塑性付出的代价。可塑性这个词语用来描述大脑改变的能力和适应新环境的能力,大脑细胞可塑性使我们能够通过经历进行学习,大脑非常善于通过识别相似的情形来探测出环境的改变。当我们清醒时,观察环境与我们过去经历过的情况是不是一样,这是通过提高大脑突触水平来增强细胞连接完成的,需要消耗大量的细胞能量。大脑细胞的神经可塑性是压力管理方法中的大脑训练方法的条件,是心身疗法或者放松反应训练能够起效的科学基础。
芭芭拉·弗雷德里克森(Barbara Fredrickson)曾说:“你是不断变化着的,这不是指你的衣服或者发型,而是指你内在的核心部分,你作为生命体存在于这个地球上的最重要、最本质的部分。改变是常规,保持不变是极其罕见的。考虑到你内部遵循着这样一种改变的规律,那么你所了解的那个你,实际上是成百上千、上万个细胞组成的你,以及它们在一起工作的状态。其中大部分细胞仅仅会存活几周、几个月。当它们死去后,它们会被新的细胞所取代,这种循环一直持续着,直到你生命终止的那一天。细胞重生的周期根据不同的身体部位有所不同。你的味蕾细胞仅仅会存活几小时,血液中的白细胞会存活十天,肌肉细胞会存活三个月,即使是你的骨头也在不断地变化着。考虑到这些改变,科学家们曾说,你有1%的细胞每天都会被取代,今天有1%,明天是另外的1%,加在一起大概有30%的细胞在下个月的时候就完全不同了。那么,在下个季度你全身的细胞全都变得不同了。看看你自己,以及你的细胞新陈代谢的方式,每三个月你将会变成一个完全崭新的自己。或许你需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来学习一种新的习惯或者是塑造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并不完全是巧合,或许我们不能够教会老细胞新的技巧,最好的希望恰恰在于教会新细胞。科学家们曾经以为脑细胞与其他细胞相比是不同的,它们不会改变,它们可能正是细胞的凋亡和重生的编剧主导,是它们让身体其他部位的细胞产生了这种新陈代谢的方式。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即使是脑细胞的核心部位,也是遵循着这种新陈代谢的规律。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发生改变,大脑也不例外。更加令人惊奇的发现是,细胞重生的速度,并不是仅仅根据我们所预想的那种规律和时间来进行的,它随着你做了什么和你是如何感受的而发生改变。一个关键的信号告诉你细胞是否凋亡或者生长,比如运动。久坐的生活方式会加速细胞的凋亡,而活动着的或者是运动着的生活方式会加速细胞的重生,这对于你的身体和大脑都是事实。情绪被认为是另外一个关键的信号,消极情绪会促进细胞的凋亡,而积极情绪会加速细胞的生长。在基础的生物医学水平上,我们认为积极情绪是一种生命的给予或是生命的塑造。这些科学的发现,关于身体和大脑在不断变化着的事实,与积极情绪的本质完全一致,也就是积极情绪改变我们,把我们变得更好,帮助我们塑造更美好的明天。”
清醒时学习得越多,细胞干扰会产生越多。如果我们一味加强连接,增加大脑细胞的活动数量,最终学习的能力将会饱和,我们将不能够区分有意义的信息。在我们所处的环境发生混乱时,我们要区分有意义的信息,神经元需要有选择地进行工作。睡眠允许我们有重新恢复突触的能力、储存感觉神经元对更重要的刺激做出优先反应的能力、神经动态平衡以及学习的能力。
睡眠剥夺是指不让人正常睡觉,会使人们对压力事件更敏感,这和失眠等睡眠障碍出现的主观原因不同,是被动、客观的不能正常睡觉,上班、上学不能睡到自然醒就是睡眠剥夺的典型例子。睡眠剥夺会让我们经历更多的压力,睡眠的质量和数量可以影响我们如何对压力事件做出情绪反应,一个常见的压力事件会影响做梦的内容和梦中的情绪。如果白天经历了压力事件,那么有时梦中的经历会和原始经历一样让人难受。压力还可以增加惊吓反应,导致人们在夜间频繁醒来,影响睡眠质量,并且在醒来后难以记住做过的梦。压力也可以减少REM睡眠,也就是做梦的时期。REM睡眠是睡眠周期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后半夜比重会逐渐增多,因此,人们容易在REM睡眠中醒来,回忆起做过的梦。如果在睡眠其他阶段醒来就不会想起做过的梦,因此,主观感觉有没有做梦并不能直接评估睡眠质量的好坏。
睡眠在帮助我们应对压力时扮演着重要角色。动物实验表明,小白鼠暴露在两小时持续的压力刺激下,海马活动增加,在海马和杏仁核之间的神经交流方面发生了改变。这些结果表明,持续的压力经历可以导致睡眠结构和神经活动的改变。
另外,睡眠剥夺的个体表现为杏仁核活动增加,还表现出杏仁核和前额皮层之间联系的减弱,这可能会导致出现更多的难以控制的情绪反应,起床气就是非自然醒时情绪瞬间失控的表现。睡眠剥夺的成年人将来会有更大的患病风险,这往往是被忽视的或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的隐患。
研究者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发现,当给予一组缺失整晚睡眠的人与一组正常睡眠的人图像干扰时,前者大脑中的杏仁核有更多的活动。这表明当睡眠剥夺发生时,即使健康人的大脑也会出现一定的病态。睡眠剥夺可以影响人体许多的核心神经结构,整晚的睡眠剥夺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将减少对人体大脑前额区域的血液供给,从而使人们在应对复杂任务时表现较差。大脑的前额区域对执行功能和抑制过多的压力相关的杏仁核驱动尤其重要。年轻人在急性睡眠剥夺后表现出较少的不良反应,与老年人相比,年轻人更容易适应慢性睡眠剥夺。现在“90后”“00后”熬夜日趋严重,有些人觉得自己年轻身体好,而且长期熬夜也并没有出现太大的不良反应;另外一些稍微有意识的年轻人则一边熬夜,一边敷面膜喝枸杞来养生,这甚至成为年轻人中的潮流。
真实的结果不容乐观,这些方式不能避免慢性睡眠剥夺的长期不良后果。睡眠剥夺会降低大脑奖励区域的活动,导致个体需要更大的刺激来感受奖励的感觉,类似吸毒后出现冲动行为和寻求奖励行为增多的表现。
一项研究对比了睡眠充足的人与在压力下出现睡眠剥夺的人,发现前者在杏仁核和内侧前额皮层间的连接拥有更强的功能,睡眠剥夺的人则表现出杏仁核和自主神经脑干区域之间较强的连接。这些结果表明,在压力下睡眠剥夺的人的情绪反应更强烈,控制情绪的能力更弱,从而导致丧失理性和逻辑性。
一项研究发现,睡眠剥夺对风险行为有影响,失眠是许多风险行为的原因。研究者在对4000名学生持续12个月的研究中,控制了年龄、性别和抑郁因素,发现失眠预示着吸烟、酒驾。一项对20000名年龄在10~19岁的青春期人群开展的研究发现,当他们的睡眠障碍与压力负性生活事件结合起来时,与未来的攻击行为(比如持枪)有关。
睡眠剥夺和压力的关系如此密切,如何来调整呢?有个捷径可以选择,那就是小憩,也叫打盹。小憩是一种用来减小与睡眠剥夺相关的神经内分泌以及免疫应激的方式,长久以来被人们所忽视,因为更多人关注的是整夜睡眠如何变好。30分钟的小憩可以降低皮质醇水平,可能通过抑制HPA轴和皮质醇的释放来减少压力。一项研究发现,整夜急性睡眠剥夺的人在30分钟的午觉后就会明显改善其警觉性。研究进一步表明,在整夜的恢复性睡眠后,只有睡午觉的人的免疫系统炎症标志物降低到了正常水平。这说明单纯标准的整夜恢复性睡眠不足以使在睡眠剥夺后发生的免疫改变恢复正常,除非睡午觉。换句话说,睡午觉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提倡的午觉时间不宜超过30分钟,否则会影响到夜间的睡眠,尤其对失眠的人来说。
一项对23681个希腊人开展的研究发现,与美国人相比,希腊人睡午觉相对常见。在健康的男性群体中,短暂的午觉与心脏病死亡率减少显著相关。在日本,办公室的员工也鼓励在工作日进行短暂的午睡。
许多研究发现,小憩对夜班工作有帮助。夜班工作对睡眠节律有显著的干扰,小憩可以帮助夜班工作者避免出现一些负性影响。在夜班工作中有计划地进行小憩,可以减少与睡眠剥夺相关的困倦,改善认知表现,20分钟的小憩就可以起到很好的效果。由睡眠剥夺造成的疲劳和认知表现下降,对飞行员来说尤其需要注意,睡眠剥夺可以损坏飞行员在飞行中识别问题和有效解决问题的能力,飞行疲劳被公认为是许多飞行事故的原因之一。小憩是运用在飞行员身上的一种有效策略,可以保持并恢复觉醒,避免潜在的负性影响和安全问题。小憩还可以帮助青少年学生群体,众所周知,这一群体一直饱受睡眠剥夺的困扰,压力山大。
总而言之,如果因为工作和环境等原因无法拥有整夜完整的睡眠,策略性的打盹是一种科学方法,可以避免因睡眠剥夺而带来的不良后果。白天的午睡也可以被认为是小憩的一种,因此要控制好时间,30分钟即可。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完整睡眠周期大概需要90分钟,如果自然入睡很难控制时间,我们当然可以用闹钟来控制时间,但休息的效果往往不尽如人意,这时放松反应训练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SMART压力管理中包含的常规训练时间一般在30分钟左右,迷你放松反应训练时间在5~10分钟。
综上所述,睡眠和压力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改善睡眠质量是压力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目前国际上关于失眠的治疗中推荐的睡眠障碍认知行为治疗(CBT-I)方法中就包含了放松的方法,心身疗法和认知行为疗法相结合,是我们的压力管理中针对失眠人群的首选方案,也是恢复自然睡眠的科学有效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