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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压力对健康的影响

2013年,美国研究者发表的一篇文章显示,75%~90%去看社区医生的人是有压力相关的问题。美国的医疗体系和中国不同,在美国,人们生病后首先看家庭医生或者社区医生,如果这些医生解决不了,再由他们转诊到上级医院。这里75%~90%的比例是指所有看病的人,而不只是包括患精神心理疾病的人,可见压力对健康的影响之大。

中国文化或者中医强调心身是一个统一的整体,我们更倾向于含蓄内敛,不习惯直接表达情感。情绪是压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多数人在心情不好时,往往会压抑自己的情感或者以其他方式表现出来,比较常见的表现是躯体不适,比如疲劳、精力差、失眠、脱发等等。华为运动健康发布的《2017中国睡眠质量报告》数据显示,69.4%的用户睡眠质量不佳,表明中国人普遍面临睡眠问题。还有抑郁症,这是一种和压力关系密切的心理疾病,很多人认为抑郁症患者表现为总是想哭,严重时有自杀倾向。其实抑郁症患者另外一个核心症状是兴趣减低,更多的人可能表现为平时没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也没什么高兴的事情,或者说丧失了高兴的能力,这是非常危险的。

从疾病的分类来看,除了传染性疾病外,我们发现,压力相关的慢性非传染性疾病对人类的健康和经济有很大的威胁。2005年,这些流行的非传染性疾病导致全球超过3600万人死亡。到2030年,它们将会造成累积47万亿美元的损失,大约占世界生产总值的75%。如今,大部分人有发展出一种或几种压力相关非传染性疾病的风险,包括心血管疾病、慢性肺病、糖尿病、关节炎以及神经精神疾病等。压力不仅和人们通常了解的精神心理疾病有关,还和很多疾病的发生和预后有关系,可以说21世纪人类健康面临的最大威胁来自压力。

在中国,近年来人们的健康问题表现出三个特点:(1)猝死年轻化,发生率增加;(2)癌症发病年轻化、发病率升高;(3)慢性疾病发病年轻化。这三个特点都与压力密切相关,也标志着我国压力相关的健康问题日益突显。

压力状态一直被认为是一种不和谐的状态,也是一种对动态平衡存在威胁的状态。它打破了人体的生理、心理和社会维度的动态平衡,对人体的组织器官造成影响。

从生理角度分析,机体对压力的调节过程通常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急性应激反应激活初始调节物,如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和皮质醇等。

第二阶段,应激反应延长引起代谢系统(如胰岛素、总胆固醇、甘油三酯等)、心血管系统(如收缩压、舒张压等)和免疫系统(如C反应蛋白、纤维蛋白原等)的改变。

第三阶段,应激反应进一步调节会导致认知功能下降、细胞老化、疾病发生、健康受损。

机体对压力的调节过程

到目前为止,从初始调节反应也就是第一阶段发展到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需要的时间还不是很清楚,并且人与人之间也不尽相同,但每一阶段的生理指标情况可以通过定期检查来查明。目前已经发现的发病和预后与慢性压力有关的疾病,包括以高血压为代表的心脑血管疾病、2型糖尿病、抑郁症、焦虑症、失眠、慢性疼痛、经前期综合征、不孕不育、癌症等。

我的一个同学是肛肠科医生,有次聊到痔疮手术患者术后疼痛的问题。在理论上,这种疼痛持续时间有限,但实际上很多患者在术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仍会感觉疼痛,并且会要求医生解决疼痛的问题。我的同学起初面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后来他发现,一些老医生处理这种情况的效果很好。请教后得知,老医生一般会酌情配合抗抑郁或者焦虑的药物治疗,止痛的效果很明显。原因不难理解,焦虑的情绪会让全身不舒服的感觉扩大,当然也包括疼痛。血压也是如此,患高血压的朋友体会更深,情绪剧烈波动时,可能同时用几种降压药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将血压降下来。女性生理特点相关的疾病和问题更是如此,比如更年期的问题。很多女性的更年期症状能够持续数年,大家往往只重视更年期时身体出现的生理改变,比如激素水平变化,而忽略了这一时期女性往往也处在事业与家庭的巨大压力之下,可以说上有老下有小,药物的治疗只调节了激素水平,个人没有学习和掌握调节情绪与压力的有效方法。因为激素水平的变化本身就可以影响情绪,多种因素混杂在一起,难以区分,所以当事人会认为还是更年期的症状。还有闭经的问题。我曾经在一次讲座中讲到了压力和女性健康的关系,后来有一位女士专门来看我的门诊。这位女士的问题是闭经,而她才32岁,来找我之前她已经在医院持续治疗了两年多,各项检查都没有问题,就是不排卵。了解了一般情况后,我特意问她在闭经前经历过什么事,而以前从没有医生问过她这个问题。原来她是在经历了一次车祸后出现闭经的,当时车子受到撞击,她坐在后排座位上,其他部位没有感觉,只有下腹部由于惯性有剧烈的振荡感,之后很长时间觉得不舒服,然后就闭经了。这场车祸是典型的压力事件,这个压力事件表面上并没有给她的情绪造成太大的不良影响,但她却停止了排卵。

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关于压力引起不孕不育也有真实的案例。2015年,我还在美国留学,当时有一部与压力相关的影片上映,名字是 The Connection: Mind Your Body ,可以翻译为《关注心身之间的联系》。其实这是一部纪录片,由一位记者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拍摄。这位记者得了一种自身免疫系统疾病,也就是自己的免疫系统开始攻击健康的细胞,这类疾病目前在医学上还没有办法治疗,只能通过激素控制。而机缘巧合,她进入了心身医学的领域,得到了有效的治疗,身体逐渐康复。在影片中,她采访了其他几位患者,有恶性肿瘤存活下来的患者,有遗传性疾病幸免于难的患者,等等。其中有一位儿科医生,她的问题是不能自然怀孕,各种相关检查均没有问题。她寻求过各种医学的方法,都没有效果,事情的转折来自她养鸡的经历。她在家中后院养鸡,每天鸡都会下蛋,有一天鸡突然不下蛋了,寻找原因后,她发现,前一天鸡窝遭遇了草原狼的袭击。显然,鸡被吓坏了,吓到不下蛋。女医生聪明地把这件事和自己的状况结合起来思考,自己不能怀孕的原因是不排卵,这和鸡不下蛋的情况如此相似。仔细想想,医生的工作每天都很忙很累,压力很大,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压力的影响,更没有寻求过这方面的帮助。于是,她参加了一个专门将不孕女性组织在一起进行团体减压干预的小组。在影片中,当她走进房间时,看到那么多人和她有同样的经历,立刻感觉安定了。在影片拍摄时,她成功地通过试管婴儿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此后,她再一次自然怀孕。在这部影片中还采访了当今世界上心身医学和压力管理领域的知名专家和学者,他们从科学的角度阐述了心身疗法对压力的积极作用。

说起来,我和这部电影还是很有渊源的。当时,这部影片有六种语言的字幕,但是没有中文版本,实属遗憾。在约翰·丹尼哲教授的鼓励下,我和电影的版权方取得了联系,主动提出想要为影片做中文字幕的翻译工作。对方很快回复了我,同意由我来完成这项工作。有了中文字幕,就可以让更多的中国朋友了解影片的内容,从中获益。

回国后,在今日头条上看到一位朋友提到自己各项检查都正常却不能怀孕的问题。我问她是不是压力比较大,情绪不稳定。她回答的确如此。我建议她注意调整情绪,最好能进行专业的压力管理方面的干预。她恍然大悟。那条回复引起了很多共鸣,大家纷纷留言。目前,中国不孕不育的问题逐渐显露出来,除了人们能够想到的饮食安全、环境污染等问题外,压力情绪的影响也绝对不能忽视。

这里再说说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压力引起的疾病“潜伏期”问题。这里的“潜伏期”是有中国特色的,与中国的文化相关。我们对情感问题的表达是含蓄隐晦的,所谓“意不直述,情不表露”,有一种朦胧美。这种特点具有两面性。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在事发时或者过后不久没有得到有效、科学的表达或被压抑下去是会产生问题的。在心理学上,负面情绪被压抑到潜意识中,人们就会出现睡觉时多梦、做噩梦等现象,在医学上,身体就会出现各种不适的症状,比如心慌、胸闷、尿频、胃胀胃痛、打嗝,但又没有器质性问题,或者问题很轻,不足以解释主观感觉的严重程度等。同时,这种症状可能不会立即表现出来,而是长期积累在身体中,就像在身体上埋下的一枚枚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

我曾经给一位60多岁的老人做过体验,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总觉得不太舒服,易疲劳、乏力、精力不足。第一次让她体验了压力管理方法中的身体觉察RR训练。在过程中,她突然出现打嗝,整个过程都没有停下来。结束后问她的体验,她回想起五六岁时家教比较严,每次犯错被母亲严厉教育时她都止不住想哭,但母亲总是说不能哭,哭对身体不好。于是她就努力压抑住想哭的冲动,有时候实在压不住就直接喝凉水,通过这种极端的方法来阻止自己哭出来。这些事几乎被她遗忘了,而且也从未通过不断打嗝的方式表现出来,但仅仅用身体觉察的体验就发现了这些埋于她身体深处的定时炸弹,可以说她的身体从未忘记。做完这次体验后,她感到一身轻松,非常舒服。在当天回家后和第二天,她还出现了频繁排气的现象,但持续几天后所有的反应都消失了,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好。

有朋友在年轻时没出现什么问题,但一退休各种问题就接踵而至,这种现象也可能是压力问题长期得不到处理而压抑积累的结果。也有朋友对我说,自己的意志力顽强,会控制好身体不出问题。通常这种类型的人被我称为想用大脑控制身体的人,控制的结果会怎样呢?举个例子,有一位朋友找到我,其实她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事业成功,家庭美满,虽然年近50但非常漂亮,看她的外表完全猜不出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她做了一次身体觉察的体验,整个过程是躺在沙发上完成的,双脚抬起。结束后她感到很奇怪,因为她有一个难言之隐,就是拇趾外翻,如果她不说别人根本不知道,但这个问题会导致没法穿很多漂亮的鞋子,尤其是那种尖头鞋子,这对于一位成功的、漂亮的女士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在不走路时她的脚是不会感到疼痛的,但在体验过程中她一直感觉到脚趾隐隐作痛。刚一结束她就对我说,自己平时太要强,会忽略脚趾的疼痛,她以为用自己的意志力就能够战胜疼痛。她一直犹豫是否通过手术来解决这个问题,她很喜欢运动,担心手术会影响身体运动功能。经过这次体验,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尽快完成手术。

用意志力来控制身体的想法其实很可笑,忽略身体的反应可能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在当今压力山大的环境中生活,上面的例子经常会发生。我们在很多情况下不得不用意志或大脑掌控一切,这点可以理解,但在事情发生之后,在合适的时间、地点,我们一定要运用一些方法来调整补救。

压力管理是健康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很多人在常规体检中并没有检查出问题,为此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很健康。阶段性的健康并不能完全代表健康水平,健康能力对健康的预测功能越来越重要。近年来,各种媒体报道的猝死事例有增多的趋势,我们周边也不乏这样的例子。

我有一位生于1986年的朋友,33岁,2018年3月突然脑干出血,在医院急诊抢救10天后去世,留下年轻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在他出事前不久我们有过短暂的见面,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压力过大,年纪轻轻就担任国企项目负责人,家中最小的孩子才2岁,来自工作和家庭的压力严重透支了他的身体。由于时间紧张,他没来得及向我寻求帮助,我们还没有就此深入探讨,结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件事给我和周围认识他的朋友们带来了很大的触动,因为当今社会的压力问题,不仅会以人们了解的方式缓慢地摧毁一个人的健康,还会以猝死这种方式表现出来,使人们没有第二次调整的机会。这件事更坚定了我抓紧时间做压力管理推广工作的决心。引起猝死的原因中具有代表性的,一是脑出血,二是心梗,两者都与血压瞬间剧烈升高有关。造成血压瞬间剧烈升高的原因,最常见的是情绪剧烈波动和巨大压力的刺激。一切都是有征兆的,身体和心理早已经给了人们很多提醒,即压力预警信号,而通常这些信号被大家忽略了,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这些信号往往不是已经确诊的疾病,而是亚健康表现,甚至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因此,很多人认为压力管理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这是大错特错的。尤其是长期处于慢性压力中的人群,要格外注意,这些慢性压力在无形中侵蚀一个人的身体,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一下子将人击垮。

通过上面的介绍,大家可以了解压力逐步导致疾病的全过程,压力对我们的危害也逐渐明确。应对压力应该从现在开始,防患于未然,不要等到疾病出现时才去治疗。中医经典《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说:“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xbgEiO+K5ZePj2B63oi1+zGlbWKDn5MgjdCaOBlAzzuH6J7IU3NUYuf9v8E/8QW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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