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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揣篇第四十五

本篇短小精悍,文字虽然不多,但却明确地提出了传统医学理论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司外揣内”和“司内揣外”,即类比概念,这一概念是中医运用四诊之法诊断疾病的理论基础。而传统医学中的类比是以藏象学说为核心进行展开的,藏象系统与人体器官系统有差别,它更类似于日与月、鼓与响、影与形之间的相互关联,因此不能随意将现代医学的模式和术语套用在传统医学上。

黄帝曰:余闻九针九篇,余亲受其调,颇得其意。夫九针者,始于一而终于九,然未得其要道也。夫九针者,小之则无内,大之则无外,深不可为下,高不可为盖,恍惚无穷,流溢无极,余知其合于天道人事四时之变也。然余愿杂之毫毛,浑束为一,可乎?岐伯曰:明乎哉问也!非独针道焉,夫治国亦然。

黄帝曰:余愿闻针道,非国事也。岐伯曰:夫治国者,夫惟道焉。非道,何可小大深浅杂合而为一乎?黄帝曰:愿卒闻之。

【语译】

黄帝说:我听过九针九篇的很多内容,并亲身接受了这种理论的训练,深深地领会到了其中的内涵。九针的内容,从第一种针具的名称和使用范围的理论开始,到第九种针具的名称和使用范围的理论结束为止,都有了解,但我并未掌握其中核心的道理。九针之道,精细到不能再精细,广博到不能再广博,深到没有比它更深厚的,高到没有能够在它之上的,它的理论玄妙无穷,它的运用流散广博,我知道它与天道、人事、四时的变化相应,然而我想把这多如毫毛的理论总结成一套规律,能够做到吗?岐伯说:你问得多高明啊!不仅针道需要这样,治国也应该这样。

黄帝说:我想听针道的规律,而不是治国的方略。岐伯说:治国只能用道。不用道,怎么能将小大深浅等各种复杂之事合而为一呢?黄帝说:希望你能将这些都告诉我。

【解读】

本篇名“外揣”,是司外揣内、司内揣外之义,《黄帝内经》采用一种巧妙的方法来认识人体,不是把人体打开来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而是通过“外揣”的办法来内求人体的秘密,就是通过外在的模仿宇宙大世界,来内视自己的人身小世界。“人身小天地,天地大人身”,天地宇宙的结构就是人体的结构,即“天人同构”。《黄帝内经》中也有大量篇幅从天文、地理的结构规律出发,论述人身是天地的投射和缩影。有人把这种方法叫“黑箱”法,不同于西医打开人体的“白箱”方法。可笔者不这么认为,因为古人在内视人体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而是可以看见的。李时珍认为,经络就是内观“照察”出来的,即“内景隧道,唯反观者能照察之”。据记载,炼成道教内丹功也能内视自己体内大小周天真气的运行情况。

本篇一开篇,黄帝便提出希望能了解九针的要领,想将杂乱的知识合而为一,悟得其中的规律,这也是传统学问向来的追求。孔子说过“吾道一以贯之”,《素问·至真要大论》中也有“故知其要者,一言而终,不知其要,流散无穷”的说法。“始于一而终于九”,张介宾解释为“尽天地之大数”,即能穷尽天地间的事物,所以九针之道与天道、人事、四时之变“无所不合”。

张志聪详细论述了数字一到九对应的事物:“一以应天,二以应地,三以应人,四以应时,五以应音,六以应律,七以应星,八以应风,九以应野。”古语有言,“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世事纷乱而要道惟一,治国与治身之道是一致的。张志聪认为九针之道与阴阳大道相合,推之无穷,就像伏羲氏创造的卦象一样,有着简易、变易、不易之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也不外乎此。

岐伯曰:日与月焉,水与镜焉,鼓与响焉。夫日月之明,不失其影;水镜之察,不失其形;鼓响之应,不后其声。动摇则应和,尽得其情。

黄帝曰:窘乎哉!昭昭之明不可蔽。其不可蔽,不失阴阳也。合而察之,切而验之,见而得之,若清水明镜之不失其形也。五音不彰,五色不明,五藏波荡,若是则内外相袭,若鼓之应桴,响之应声,影之似形。故远者,司外揣内;近者,司内揣外,是谓阴阳之极,天地之盖,请藏之灵兰之室,弗敢使泄也。

【语译】

岐伯说:事物之间具有密切的关联并互相影响,就像日与月、水与镜、鼓与响的关系一样。日月之光照到万物,就出现影子;水和镜子能映照出形象;击鼓的同时就会发出响声。一方产生变化就能引发另一方的连带反应。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针刺的理论及其相关的规律也就能充分掌握了。

黄帝说:这个问题太切中要害了!这道理像日月的光一样明亮而不能被遮蔽。不能被遮蔽,是因为它没有脱离阴阳的规律。临证时,综合病人的各种表现来观察,用切诊所得的脉象来验证它,通过望诊获得更多征象,就像清水明镜映照万物、反映其真实形态一样。当人的五音不响亮、五色晦暗不鲜明时,就代表他的五脏有病变,这是因为人体的内部与外部相互影响,就像鼓随着鼓槌的敲击而发出响声,又像影子和本体相似。所以从远看,可以根据人体外部的变化推测内部的病变;从近看,可以根据人体内部的病变推测外部的变化,这些道理可以说是阴阳理论的极致,是天地间的根本规律,请让我把它珍藏于灵兰之室,不敢使它轻易外泄。

【解读】

黄帝从岐伯间接的针道阐述中,悟出九针之要道不过是“至明以察阴阳而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这“一生二”生的便是阴阳,用阴阳的思维模型观照身体内外,情况就会一目了然。张介宾认为,“合而察之”是指参合阴阳来详细观察,“切而验之”是指从关键处进行辨证。五音、五色因为五脏之气的充盈而能表现在外部,藏于体内的五脏之气借助五音、五色的形式,使人能从外部感知内部的状态。如果表现于外的形与声有异常,那么便能得知内部的五脏出了问题,这便是司外揣内、司内揣外的内涵。

这种中医诊断的理论基础是以藏象概念为核心的,藏象实质上是一种符号,是一种模型,也是一个含有哲学与科学双重意义的概念。

西医讲的内脏系统,是指解剖学上的脏器实体,是“血肉的五脏”。中医讲的脏腑系统,不是指“血肉的五脏”,而是一种思维模型,这个系统虽有实体基础,但更多的是功能上的组合。中医五脏——心、肝、脾、肺、肾,并不等于西医的心脏、肝脏、脾脏、肺脏、肾脏,不是脏器实体,而是指心功能系统、肝功能系统、脾功能系统、肺功能系统、肾功能系统。“心”“肝”“脾”“肺”“肾”只不过是这五个功能系统的符号、代码。五脏可以分别统领人体内其他功能与之相关的器官、组织。《黄帝内经》说“肺与大肠相表里”“心开窍于舌,其华在面”,这在西医看来简直莫名其妙,因为依照西医的观点,肺属于呼吸系统.大肠属于消化系统,两者风马牛不相及。而中医则认为,肺与大肠,心与舌、面等有相同的功能、属性,可分别归入肺系统、心系统,可见中医注重的是功能,而不是实体。中医藏象是模型,西医脏器是原型,藏象模型是对脏器原型的模拟,因而不可能与脏器实体完全一致。

作为一种思维模型,藏象反映了取象比类的思维特征,五大功能系统即是五大“象”系统、五大子模型。取象比类的思维,《黄帝内经》称为“司外揣内”“司内揣外”,从人体外部体征(外象)揣测内部脏器情况(内象),从内部脏器情况揣测外部体征,互相揣测、推想。这种由揣测、推想建构起来的藏象模型与人体的实际结构到底有没有出入?到底合不合理?在现代科学、现代医学高度发达的今天,它还有没有存在的价值?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深思。

要回答这些问题,首先需要考察一下藏象形成的过程。藏象的形成,经历了一个哲学与科学相互磨合的过程。

首先是解剖观察。据《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记载,上古之人“论理人形,列别脏腑,端络经脉,会通六合”,《灵枢·本脏》说“视其外应,以知其内脏”,说明先要观察人的外形、体征,通过观察而推知、体悟内在脏腑的状态。上古之时人们已开始解剖尸体,《灵枢·经水》说,“若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通过解剖发现,“其脏之坚脆,腑之大小,谷之多少,脉之长短,血之清浊,气之多少,十二经之多血少气……皆有大数”。

其次是取象比类。在观察解剖的基础上,以阴阳五行的哲学概念为模型,将观察解剖所得到的器官实体,按照阴阳五行的功能特征进行重新分类、重新组合,只要是同功能、同属性的器官,即使实体毫不相关,也可归为一类。实体服从于功能、原型服从于模型,这从五行与五脏配属的改变中就可以证明。

比《黄帝内经》成书早的古书,如《尚书》《吕氏春秋》中,都有五脏配属五行的记载,具体配法是:脾为木、肺为火、心为土、肝为金、肾为水(孔颖达《礼记正义疏》)。依五行方位原则,脾在左(东)、肺在上(南)、心在中央、肝在右(西)、肾在下(北),这是从五脏解剖的实际位置出发的。也就是说,先人最早对生命的认识采用的是“原型”,而不是“思维模型”。这与《黄帝内经》的配法完全不同(只有肾配水一致),为什么《黄帝内经》要改变这种配属?要改变脏器原型而采用藏象模型呢?从根本上说,这是出于认识生命复杂现象的需要。先人对从外部度量和从内部解剖所了解到的躯干、头、四肢、五官以及肝、心、脾、肺、肾、胆、胃、肠、膀胱等脏器实体,因为太复杂而觉得困惑,随着实践和认识的深入,需要将那些本质上相似的脏器实体合为一类,以便化繁为简、化难为易,使复杂的现象有可能通过比较简单的模型来认知。

取象的结果,不仅将人体有关器官、组织、部位按模型进行比拟归类,而且将当时的科学——如天文、历法、物理、气候、物候所认识到的自然现象也按这个模型进行归纳、整合,这样,藏象系统就成为一个开放的、有序的系统。

再次是医疗验证。按模型建构起来的五脏学说,需要在医疗实践中不断验证。如果与医疗实践不符合,那么再理想的模型也是空谈。《黄帝内经》从藏象思维模型出发建构了病因、病理、诊断、治疗理论,然后又通过实践加以验证、修正。如心为五脏之主,所有精神情志方面的病变都属于心,而治心,也就是治疗精神情志方面的疾病。临床实践往往修正并改变了藏象模型,如“心开窍于舌,其华在面”,是出于诊法的需要;“肺与大肠相表里”,是出于疗法的需要。这样一来,临床应用时就方便了,如治便秘就可用清肺的方法,因为肺与大肠相表里。

从上述形成过程看,“藏象”的确与实体结构有出入,它把实体上不相连的脏器联系在一起。然而它毕竟是以功能相关、属性相关为前提的,并且经过了临床的长期使用和验证,证明是有效的,不能因为它与西医对内脏的认识不同就草率地加以否定。

中医藏象与西医脏器这两种系统,尽管对人体的认识不同,在临床实践中各有所长、各有效果,由此可见,人体是个复杂系统,它的一部分病变是器质性病变,从脏器系统可以找到病灶所在;一部分病变是功能性病变,从藏象系统可以找到它的征象。前者可以通过消除病灶点的微观方法达到治疗目的,后者可以通过调整人体功能状态的方法达到治疗目的。因此,藏象学说不仅在今天而且在未来仍有其存在的价值。不仅如此,它在对生命某些层面(如精神层面)的认识、对某些疾病(如心身疾病、心理疾病、精神疾病)的治疗等方面还具有超过西医的优势,可以预料,在未来,它还将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a0s65OXCLzzU6GYXbuGmq6TsVT6b0MmUhkBaGfev61r1awVeJLw1k1lW6r3WPM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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