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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論象數已具於《易》,求象數者不當求象於《易》之外,更不當求數於《易》之先

《王注》《程傳》説《易》主理,固不失爲《易》之正傳,而有不盡滿人意者,則以《王注》言理不言象,《程傳》言理不言數也。《易》本卜筮之書,伏戲畫卦,文王重卦,皆有畫而無辭。其所爲“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者,當時必有口説流傳,卜人筮人世守其業,傳其大義,以用於卜筮。學士大夫鮮有通其説者,但以爲卜筮之書而已。至孔子乃於卦爻各繫以辭,又作《彖》《象》《文言》以解其義。而《易》本爲卜筮之用,不得專以空言説之,孔子欲借卜筮以教人,不能不借象數以明義。若但空言説理,孔子自可别撰一書,何必託之於《周易》乎?平心論之,説《易》不可盡埽象數,亦不可過求之象數。象數已具於《易》,《易》之言象,詳於《説卦》,“《乾》爲馬,《坤》爲牛”及“《乾》爲天,《坤》爲地”之類是也。《易》之言數,詳於《繫辭傳》,“天一地二”“天數五地數五”之類是也。《易》之言象已具,則不當求象於《易》之外;《易》之言數已具,則不當 求數於《易》之先。

所謂不當求象於《易》之外者,顧炎武《日知録》曰:“夫子作傳,傳中更無别象。荀爽、虞翻之徒,穿鑿附會,象外生象,以同聲相應爲《震》《巽》,同氣相求爲《艮》《兑》,水流濕、火就燥爲《坎》《離》,雲從龍則曰《乾》爲龍,風從虎則曰《坤》爲虎。《十翼》之中,無語不求其象,而《易》之大指荒矣。” 語出《日知録》卷一《卦爻外無别象》。 案漢人於《説卦》言象之外,别有逸象 《周易》未收録的象辭 ,又有出於逸象之外者,穿鑿誠如顧氏所譏。故王弼盡埽其説,《易略例》曰:“爻苟合順,何必《坤》乃爲牛?義苟應健,何必《乾》乃爲馬?而或者定馬於《乾》,案文責卦,有馬無《乾》,則僞説滋蔓,難可紀矣 紀:記載,記録 。互體不足,遂及卦變,變又不足,推致五行。一失其原,巧愈彌甚,縱復或 值,而義無所取。”王氏駁諸家説極明快,而其《注》有偏矯太過者,如《涣》:“《彖》曰:‘利涉大川,乘木有功也。’”據《孔疏》,先儒皆以此卦坎下巽上,以爲乘木水上,涉川之象。坎水巽木,明見於《易》,而《王注》云:“乘木,即涉難也。”并明見《易》象者,亦不取,故人譏其蹈虚 没有史實根據的虚構 。李鼎祚《集解序》曰:“集虞翻、荀爽三十餘家,刊輔嗣之野文 指民間流傳的文字 ,補康成之逸象。”李氏蓋以王不取象而多空言,故欲刊其野文,而補以逸象。然康成注《易》不用逸象,正是謹嚴,又何必補?是王矯漢儒之失太過,李矯王氏之失又太過也。

所謂不當求數於《易》之先者,《繫辭傳》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 取法之 。”又曰:“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 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是包羲作八卦,并非專取《圖》《書》,況《圖》《書》自古不傳。秦不焚《易》,無獨焚其《圖》《書》之理,何以漢儒皆不曾見,乃獨存於道家?自宋陳摶創説於前,邵子昌言於後 昌言:猶倡言,提倡 ,其傳之者,或以《河圖》爲九、《洛書》爲十,或以《河圖》爲十、《洛書》爲九,説又互異,而皆有圖無書。程子曰:“有理而後有象,有象而後有數。《易》因象以知數,得其義則象在其中矣。必欲窮象之隱微,盡數之毫忽 極其細微 ,乃尋流逐末,術家所尚,非儒者之務也,管輅、郭璞之學是已 管輅(210—256):字公明,冀州平原(今屬山東德州)人。三國魏術士,著有《周易通靈訣》《占箕》等。郭璞(276—324):字景純,河東聞喜(今山西聞喜)人。東晉小學家,有《周易注》《爾雅注》等 。” 語出《二程遺書》卷二十一上《師説》。 故《程傳》言理不言數,朱子曰:“程先生《易傳》義理精,字數足,無一毫欠缺,只是於本義不相合。《易》本是卜筮之書,程先生只説得一理。” 語出《朱子語類》卷六十七。 朱子以《程傳》不合本義,故作《本義》以補《程傳》,而必兼言數。既知《龍圖》是僞書,又使蔡季通入蜀求真圖 蔡季通:朱熹弟子蔡元定。紹熙四年(1193),朱子曾派蔡元定入蜀尋找易圖,蔡自蜀之隱者手中求得三圖,朱子據此在《周易本義》卷首畫出河圖洛書樣式 ;既知邵子是《易》外别傳,又使蔡季通作《啓蒙》,以九圖冠《本義》之首,未免添蛇足而糞佛頭 佛頭著糞,比喻美好的事物被褻瀆玷污 。且曰有伏羲之《易》,是求數於作《易》之始也;有天地自然之《易》,是并求數於未作《易》之前也,皆未免賢知之過也 賢知:賢明多智 xzDe0OkBL8I8bgicE+i1qHKxCJmNpgiEvCNTJVDQBHGAoLw95cj34tR+so2GMtB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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