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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論陰陽災變爲《易》之别傳

經學有正傳,有别傳。以《易》而論,别傳非獨京氏而已 京氏:西漢《易》學家京房 ,如孟氏之卦氣 西漢《易》學家孟喜以《易》六十四卦與四時、月令、氣候等相配之法 ,鄭氏之爻辰 鄭玄以乾坤六爻與十二時辰相配合 ,皆别傳也。又非獨《易》而已,如《伏傳》五行 伏生撰《尚書大傳》,其中有《洪範五行傳》一篇,乃專門闡發《洪範》五行(水、火、木、金、土)休咎之説 ,《齊詩》五際 《漢書·翼奉傳》顔師古注引孟康曰:“《詩内傳》曰:‘五際,卯、酉、午、戌、亥也。陰陽終始際會之歲,於此則有變改之政也。’” ,《禮·月令》明堂陰陽説 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之所。《四庫全書總目》稱:“《月令》於劉向《别録》屬《明堂陰陽記》,當即《漢書·藝文志》所云‘古明堂之遺事’,在《明堂陰陽》三十三篇之内者。” ,《春秋公羊》多言災異,皆别傳也。子貢謂夫子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 《論語·公冶長》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則孔子删定《六經》以垂世立教,必不以陰陽五行爲宗旨。《漢·藝文志》陰陽、五行分爲二家 《漢志》中,“陰陽家”入《諸子略》,“五行”入《術數略》 ,其後二家皆竄入儒家,此亦有所自來。古之王者,恐己不能無失德,又恐子孫不能無過舉也 過舉:錯誤行爲 ,常假天變以示儆惕 假:借也。儆惕:戒懼 。《禮記》曰:“王前巫而後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 瞽(ɡǔ):盲人,指樂官,古代常以瞽者爲之。侑(yòu):古代輔佐帝王的諫官,一説膳宰 。王中心無爲也 心中無須操勞雜務 ,以守至正 堅守正道 。” 語出《禮運》。 《易》本卜筮之書,其掌卜筮者,必陳祥異占驗以左右王 祥異:吉祥災異。左右:輔佐,幫助 。古卜筮與史通,周官馮相 《周禮·春官·馮相氏》云:“馮相氏掌十有二歲,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辨其敍事,以會天位。” 、保章司天文者 保章:《周禮·春官·保章氏》云:“保章氏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變動,以觀天下之遷,辨其吉凶。” ,皆屬太史,故《國語》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左氏傳》采占書,雖未必皆當時本文,而所載卜筮事,皆屬史官占之。此古卜筮與史通之明證,亦古卜史借天道以儆君之明證。

後世君尊臣卑,儒臣不敢正言匡君 匡正君主 ,於是亦假天道進諫,以爲仁義之説,人君之所厭聞 充分聽取 ;而祥異之占,人君之所敬畏。陳言既效,遂成一代風氣,故漢世有一種天人之學,而齊學尤盛,《伏傳》《齊詩》《公羊春秋》,皆齊人所傳 也。孟、京非齊學,其言《易》亦主陰陽災變者。卜筮占驗,本與陰陽災變爲近,故後世之言術數者,多託於《易》。《漢書·儒林傳》曰:“孟喜好自稱譽,得《易》家候陰陽災變書 候:占驗,預測 ,詐言師田生 田何 ,且死時枕喜黍阝 (xī)膝蓋也 ,獨傳喜,諸儒以此燿之 以此爲榮耀 。……博士缺,衆人薦喜。上聞喜改師法,遂不用喜。……京房受《易》梁人焦延壽,延壽云嘗從孟喜問《易》。會喜死,房以爲延壽《易》即孟氏學,翟牧、白生不肯 翟牧:西漢沛人。白生:白光,東海蘭陵人 ,皆曰非也。至成帝時,劉向校書,考《易》説……唯京氏爲異黨。”據班氏説,則《易》家以陰陽災變爲説,首改師法,不出於田何、楊叔、丁將軍者,始於孟而成於京。班氏既謂二家不同,而《藝文志》又有《孟氏京房》十一篇、《災異孟氏京房》六十六篇 見《漢志·六藝略·易類》 ,似二家實合爲一者,蓋又京氏託之孟氏,而非孟氏之本然也。孟氏得《易》家書,焦延壽得隱士説,則當時實有此種學,而非其所自創。《漢志》《易》家有《雜災異》三十五篇,是《易》家本有專言災異一説。而其傳此説者,仍是别傳而非正傳。漢儒藉此以儆其君,揆之《易》義“納約自牖”與神道設教之旨 揆:揣度,度量。“納約自牖(yǒu)”,語出《易·坎卦》,通過明窗結納信約。神道設教:利用神鬼之道進行政治教化。《易·觀》:“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孔穎達疏云:“聖人法則天之神道,本身自行善,垂化於人,不假言語教戒,不須威刑恐逼,在下自然觀化服從。” ,皆相吻合。可見人臣進諫之苦心,亦不背聖人演《易》之宗旨。而究不得爲正傳者,孔子説《易》見於《論語》者二條,一勉無過 《論語·述而》云:“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一戒無恒 《論語·子路》云:“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皆切人事而言。戰國諸子及漢初諸儒言《易》,亦皆切人事而不主陰陽災變。至孟、京出而説始異,故雖各有所 授,而止得爲《易》之别傳也。《困學紀聞》:“《京氏易積算法》引夫子曰:‘西伯父子 指文王、武王父子 ,研理窮通,上下囊括,推爻考象,配卦世應 京房《易》學術語。世指世爻,應指應爻,是對《彖》應位説的發展。世應説主要用於占術 ,加乎星宿,局於六十四所 即六十四卦 、二十四氣 即二十四節氣 ,分天地之數,定人倫之理,驗日月之行,尋五行之端,災祥進退,莫不因茲而兆矣。”王應麟曰:“此占候之學,決非孔子之言。” 語出《困學紀聞》卷一。 惠棟曰:“如京説,則今占法所謂納甲 謂十天干分納於八卦,即乾納甲壬,坤納乙癸,震納庚,巽納辛,坎納戊,離納己,艮納丙,兑納丁,相傳出於《京氏易傳》 、世應 世指世爻,應指應爻,是對《周易·彖》應位説的發展,主要用於占術 、遊歸 指遊魂、歸魂,本於《周易·繫辭》“精氣爲物,遊魂爲變”。遊歸説認爲陰陽消長如到盡頭必然回歸原始,表示物極必反、循環往復之意 、六親 人有六親,指父、子、兄、弟、夫、婦 、六神之説 六神:又稱“六獸”,指青龍、朱雀、勾陳、螣蛇、白虎、玄武。在占卜中,依據占筮之日的天干選取所對應之神 ,皆始於西伯父子也。” 語出《易漢學》卷四《京君明易上》。 案西漢以前,無以爲文王、周公作卦爻辭者,況納甲、世應之説乎?此不特非孔子之言,并非京氏之説。《京氏易傳》無之,乃後人傅會,不可信。 EIEhQS2HbI7bawuT7GWGXVGgpr7AF+UJ2wQaVDOfI/NHILOs8OuOunqs8Ro214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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