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的人一直跟在后面,他们看清楚了滕雨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目标只在滕雨身上。他们对滕雨死缠烂打,是因为滕雨知晓了丐帮和倭寇勾结,图谋东南沿海的秘密。他们想知道,这个秘密滕雨是如何得知的,还有什么人知道,他们想尽各种办法折磨滕雨,可是滕雨只字不说。
这天下午,他们眼看着一群皂隶带走了滕雨,关进县城牢房里。
县城的牢房分两部分,相距好几里,一部分是关押重刑犯人的,牢房连窗户都没有,与外界连接的是一扇包着铁皮的沉重厚实的松木门。另一部分是关押普通犯人的,有高高的窗户,窗户是用几根粗木条固定在墙壁上的。滕雨的罪名是冲撞了老太爷,而且只是从犯,主犯逃走了,所以,滕雨被关押在普通牢房里。
黄昏时分,乞丐们就聚集在牢房外,装着行乞,眼睛却望着高高的围墙,准备劫狱。牢房的看守从他们身边走来走去,完全没有料到这群邋里邋遢的肮脏货色,今晚要干一件大事。
掌灯时分,乞丐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架梯子,搭在了普通牢房的外墙,然后他们顺着梯子爬上了围墙。围墙里,看守正坐在一间屋子的灯光下喝酒聊天,夜风送来了阵阵酒香肉香。因为是普通牢房,几十年都没有劫狱的事情发生,看守们一个个惫懒松懈,形同虚设。
乞丐们爬上墙头后,小心翼翼地把梯子抽上来,放进围墙里,然后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溜下来。他们像一群老鼠一样,鬼鬼祟祟地来到普通牢房的墙壁下,一个乞丐蹲下去,另一个乞丐站在下面那个乞丐的肩膀上,下面的乞丐抖抖索索站起来,上面的乞丐从衣服下抽出了一把锯子,他要锯开窗户上的木条。
突然,一粒石子落在了房顶上,并顺着瓦片骨碌碌地滚下来,在静静的夜晚听起来异常响亮。正在喝酒的看守们站起来,大声吆喝着:“谁?谁在那里?”乞丐们吓坏了,他们连滚带爬藏到了房屋后的暗影里。
看守们站在门外,看到院子里再没有了动静,就又回到房间里继续喝酒。
看到看守们回去了,乞丐们又悄悄地爬出来,他们故伎重施,可是,等到锯子刚刚挨上高窗上的木条,又有一粒石子落在了房顶的瓦片上,然后骨碌碌地滚下来。这次,没等看守们喊出声来,乞丐们早就七手八脚地爬回房屋后的阴影里了。
看守们实在懒惰,他们这次连屋门都没有走出,一个看守问:“什么情况?”另一个看守说:“能有什么情况?不是野猫就是老鼠,来,继续喝。”
乞丐们看到看守们懒惰成这样,胆子也大了起来,两个乞丐搭梯子去锯窗条,其余的乞丐望着屋顶,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乞丐们的锯子又要挨上高窗上的木条时,突然,高处响起了吆喝声:“劫狱了!劫狱了!”
听到有人高喊“劫狱”,房间里的看守们大喊着,就抄起家伙,跑到了院子里。他们看到几个人争先恐后地爬上了墙角的梯子,慌手慌脚地想要逃出去。果然有人劫狱,这还了得!看守们叫喊着冲过去,抓住梯子向外一拉,刚刚爬上梯子顶端的一个乞丐像件破棉袄一样被甩在地上,摔得半死。看守们借着酒劲儿,拳脚棍棒相加,那个乞丐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围墙外的乞丐们一口气逃出了半里地,回头看到看守没有追出来,就又聚在了一起。他们七嘴八舌地猜测着刚才的喊声是哪里来的,有人说是从牢房外一间屋顶上发出的,他们气急败坏,决心找这个人算账。他们来到牢房外,突然看到牢房内外加了岗哨,想要再次劫狱,已不可能,而屋顶的那个人,早就逃之夭夭。
丐帮的人折腾来折腾去,空手而归,还搭上了一条性命。时值夜半。
躲在屋顶上向牢房房顶丢石子,并向看守出声示警的,是颜升。
颜升早就料到丐帮会夜晚劫狱,所以他黄昏时分就爬上了牢房外一间废弃房屋的屋顶,他果然等到了丐帮,丐帮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他的视线里。出声示警后,看到丐帮已不可能再次劫狱,颜升就远离了牢房。
他要去找那个到处向人吹嘘炫耀自己儿子的老太爷。
老太爷家的地址早就被颜升查得一清二楚。
颜升从饭馆的房顶上逃走后,躲在了一间废弃的房屋里。临近黄昏,喧嚣纷乱的小镇渐渐平静下来,颜升这才走了出来。那时候,街道上的人都在谈论一件事情:老太爷被人牵着胡子要债。有的说:“看不出这么有钱的人,居然还欠债不还。”有的说:“不但不还钱,还叫来皂隶把人家带走了,还有天理吗?”颜升听到这里,哑然失笑。
要查出老太爷家住哪里很简单,谁家的门楼最高,谁家最富丽堂皇,那家就可能是老太爷家。颜升看到村东头有一片树林,浓密的树冠遮盖着一大片红砖绿瓦的房屋,鹤立鸡群,在小镇上显得异常醒目。颜升爬上了一棵最高大的树,从树杈上鸟瞰,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老太爷从上房的一间屋子里走出来,拄着拐杖,依然愤愤不平,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一个丫鬟不断用手掌抚着他的后背,他不住地咳嗽着。
颜升看清了老太爷家的位置后,就离开去往牢房门外了。
然后,丐帮就真的劫狱了,他们中了招并狼狈逃窜了。
颜升看到滕雨没有了危险,就又来到了老太爷家,他打算盗取老太爷家的金银财宝。这时候,已过午夜。
老太爷家的金银财宝藏在哪里?只会藏在他的房中。藏在下人房中,是不可能的;藏在儿孙房中,他又不放心;而藏在自己身边,他才最安心。
颜升翻墙进入老太爷家中,先悄悄走到院门口,拔出铁销,抽出门闩,将大门虚掩,这是为自己准备好退路。然后,颜升又悄悄走到后院的上房前。
上房分两层,下层挂着一把明晃晃的铜锁,那就说明老太爷住在上层。旁边有青砖砌成的台阶直通上层,颜升拾级而上,耳朵凑近门缝,听见里面高一声低一声的鼾声。老太爷就住在里面。按照民间的规矩,只有辈分最高的老人,才能住在上房的最高层。
颜升又下到一层,找到杂物间,看到墙壁上挂着一排镰刀,这是农村收割常用的夹镰。颜升卸下刀片,再次走上二层。
颜升把刀片插进门缝里,轻轻拨开了门闩,然后,他抬起门扇,门扇无声地打开了。他走进去后,又抬起门扇,掩上房门。之所以要抬起门扇,是因为门扇和门墩摩擦会发出声响。
整座大院里,没有一个人发觉家里已经来了窃贼,而且已经到了老太爷的床边。
颜升看到房间里有一张床,老太爷夫妻俩睡在床上,床边有一架木柜,柜门上挂着铜锁。颜升只看了一眼就明白金银财宝藏在那里。如果木柜里没有宝贝,干吗要上锁呢?
老太爷夫妻俩的衣服放在床边的椅子上,颜升探手过去,从他们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颜升用衣服包裹着铜锁和钥匙,试着开锁,仅仅试了三把,铜锁就被打开了。
柜子里装的是衣服,散发出经年的霉味。颜升探手到箱底,手指触摸到一块硬硬的冰凉的东西,凭感觉他知道那是老太爷珍藏的黄白之物。颜升从箱底拉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小的包裹,系在自己腰间,然后关上柜门。
颜升准备离开的时候,老太太突然醒来了,她一把抓住颜升的衣服,高声叫道:“有贼,有贼,快来抓贼!”
颜升挣了一挣,没有挣脱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的手如同铁钳子一样牢牢地钳住了颜升的衣服。黑暗中颜升看不清老太太的脸。楼下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吆喝:“贼在哪里?”
老太太高声回应:“在楼上,我抓住贼的衣服了。”
老太爷翻了一个身,也醒来了。颜升急中生智,突然爬到床上,一把抓住了老太爷的睡衣,老太爷很不满意地絮絮叨叨:“老婆子,你抓的是我的衣服,还不快松手。”
老太婆听到老太爷这样说,赶紧撒手了。颜升也松开了抓着老太爷的衣服的手,俯身钻到了床下。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几个下人走上楼梯,焦急地喊:“贼在哪里?可别放走了贼!”
老太爷不耐烦地喊道:“哪有什么贼,都回去睡吧。”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
等到房间里的鼾声再次响起时,颜升偷偷溜出了房间,他打开院门,来到了街巷。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颜升解开包裹,看到包裹里全是金子,足有一百两。
这一百两金子现在要派上用场了。
颜升要找到药店。他看到县城边有一家济世堂,门前青砖铺就的台阶被踩踏得很光滑,青砖的边沿也被磨圆了。他沿着济世堂前的朱红色的柱子,爬上了房顶,然后溜到了院子里。
济世堂的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草药味。靠着东墙的一排房屋,只有柱子,没有门窗,装着中药的麻包一包摞一包,一直摞到了房顶。靠着西墙也有一排房屋,房屋有门有窗,从里面传出高低起伏、接连不断的鼾声。颜升知道那里面肯定住着刀客、执事和相公娃。最里面朝南只有一间大房了,和济世堂的门店遥遥相对,颜升猜测那里面住的是管事。
济世堂和所有的药店一样,等级森严。最上等的是管事,他是东家委派来全权管理药店的人;次等的是刀客,就是用小铡刀把中药切成大小、薄厚均匀的那个人,他的地位相当于饭店里的厨师;然后是执事,就是用戥子称量中药,用草纸包裹药物的那个人;最下等的是跟着学艺的相公娃。
颜升来到济世堂,直奔最里面的房间,那里面住着管事,也放着药店的一些名贵药材,如犀角、麝香、虎鞭、人参、灵芝和龙涎香等。
颜升拨开房门,看到管事正在床上酣睡。他就把包裹里的一半金子,放在管事的床头,然后走出去,从外面拨回门闩。
下一步,颜升要去县衙。
县衙是县令办公的地方,也是县令全家生活的地方。县衙和济世堂一样,也等级森严。从县衙的大门进去,最先看到的是县令升堂断案的厅堂,厅堂后面是后院,是县令一家和那些家在外地的县丞衙役们生活的地方。后院最里面的上房,住着县令一家,而县丞和衙役们则住在偏房。
颜升翻墙进入县衙,直奔最里面的上房。此时,整个县衙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狗吠声。
颜升打开木格窗户,跳进上房,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像一片雪花落在地上。
房间里漆黑一团,颜升蹲在地上,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后,他看到靠墙角的床上躺着县令和他老婆。县令老婆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落到地上。墙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县令临睡前批阅了一半的公文,公文袋边上放着笔墨纸砚。
颜升想:此人勤于公务,应该是个好县令。
颜升在黑暗中拿起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汁,在一张空白纸张上写了几句话:徒儿带伤,昨日入狱,留下黄货,请予放行。城边有济世堂,速派车送往。
颜升是盗窃行的高买,他掌握了盗窃行的多种绝技,比如苏秦背剑、袖里乾坤、颠倒阴阳……在黑暗中写字,对于颜升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写完这两句话后,颜升又拿来几张纸,每张纸上写了一段话,并找到县衙的朱红大印盖了上去。
另一个墙角放着笸篮,笸篮里是县长老婆做女红的用具,线板、顶针、剪刀,和纳了一半的鞋底都放在里面。颜升抄起剪刀,把县长老婆的一绺头发剪了下来,连同剩下的五十两金子一起放在床头,然后离开了县衙。
距离县衙不远,有一家裱糊店。
裱糊店里有墙纸和糨糊,颜升找了一个破碗,盛了一大坨糨糊。然后,他走在县城清冷的大街上,每隔几丈远就张贴一张盖着县衙大印的纸张。贴完后,颜升找到一家客栈,开了间房,蒙头大睡了。
天刚刚亮,等候了一夜的丐帮又出动了,他们想侦察地形,等到滕雨走出牢房的时候,半路拦劫。既然牢房里无从下手,他们就准备在牢房外动手。他们走在大街上,看到前方有人國着一张告示指指点点,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走过去,刚看了一句,就吓得魂飞魄散。告示上写着:
丐帮骚扰县城,民众怨声载道,凡抓住一名乞可送到县街者,赏银百两。
他们不敢看下去了,赶紧手拉着手,屏息静气,悄悄地离开了入群。一个乞丐百两银子,这一群乞丐该值多少银子呀,谁看了能不眼红?赶紧走吧。趁着县城的人都没有起床,乞丐们像被猎狗追赶的兔子一样,仓皇逃出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