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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桃花标记

滕雨确实遇到了危难。

那天晚上,滕雨挖地道进入颜府,地道的一头是颜府外的荒草堆,地道的另一头是颜府内的树林。滕雨挖通了地道后,藏身在水塘里,用一根被捅空了的芦管呼吸。巡夜的家丁们从他的身边走来走去,但没有人会想到,他就近在咫尺。

临近午夜,家丁换班,滕雨趁机溜到了颜府东北角,点着了一座柴房。柴房烈焰腾天,巡夜的人都赶去救火,颜府乱如蜂巢,师父颜升也心急火燎地走出大厅。滕雨趁机钻入大厅,盗走了墙上的《猛虎下山图》。

《猛虎下山图》不是一张普通的画,整个颜府里,只有颜升和滕雨知道这幅画的秘密。

荣房的火焰还在燃烧,滕雨趁乱逃入树林里,攀上了一棵大树。他刚在大树上歌了一口气,就看到一队家丁追来了,他们闹嚷嚷地钻入了地道。等到他们火把的亮光在地道里消失,滕雨飞快地溜下大树,跑到墙边,翻墙逃出。滕雨向东面逃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滕雨才坐下来喘口气,可是他惊讶地发现,因为一路匆忙,所穿的绸缎长袍的下摆被撕掉了一片。他心中大惊,师父是绝顶聪明的人,一路上肯定会循迹追到他的。

远处晨雾初散,湿德漉的雾气中走出了一个老头儿。这个老头儿穿着黑色粗布衣衫,肩上扛着铲子,铲子上挑着竹笼,是一个拾粪老头儿。拾粪老头儿总是乡间起得最早的人,也是最不起眼的人。

滕雨迎上去,用自己身上的绸缎长衫,换取了老头儿的粗布短衣。老头儿乐呵呵地答应了。然后,滕雨抓起一把土,涂抹在脸上。

这一路上,滕雨都假扮成老头儿,而师父颜升追赶的是青年。所以,师父颜升总是无法打探到他的踪迹。

这一天,滕雨来到了岐王府,夜晚住宿在客栈里。他想好好地睡一觉,黎明时分再继续赶路。

史敬派人打听的时候,打听到这晚镇子上共有三十五人住宿,其中有一个老头儿。那个老头儿就是滕雨假扮的。

滕雨蒙昽睡去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们一会儿说老念 ,一会儿说空子 ,滕雨悚然而惊,他明白隔壁住着两个江湖人。他悄悄爬起身,耳朵凑近板壁,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滕雨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这是两个淫贼,他们看中了一个姑娘,今晚要把这个姑娘带到一个叫作十棵树的地方。

滕雨听得义愤填膺,这事碰上了,一定要管一管。

隔壁没有了动静,接着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滕雨连日奔逃,此时也疲惫不堪,他一边打盹儿,一边支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街道上响起了敲击梆子的声音,已交四更,隔壁有了催促起床的说话声,然后是床板咯吱咯吱响动的声音。客栈的院子里也响起了脚步声、骡马的喷鼻声、车夫的吆喝声、门闩抽开的吧嗒声、胶轮马车碾压青石地面的声音……赶早的人向店主高声告别,店主殷勤地说“一路走好”。

滕雨听到隔壁响起了开门声,他赶紧趴在窗缝上察看,借助着黯淡的月光,他看到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胖的如同碌碡,瘦的如同竹竿。他们走出了客栈大门。

滕雨悄悄打开房门,也走出了客栈。岐王府只有一条街道,他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那两个淫贼发现,就如同壁虎一般飞快地爬到街边的一棵树上。矮子和胖子丝毫也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人跟踪了,他们头也不回地向东南方向走去。

滕雨溜下树,悄悄跟了上去。

胖子和瘦子走了两里多路,来到了一个村落。村子旁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里闪出了一个人,和那二人低头窃窃私语,丝毫没有想到后面有人跟踪。滕雨踮起脚尖,绕到了树林里,藏身在树后,听到他们在交谈。

从交谈中,滕雨得知,那个藏在树林里迎接的人叫贝人龙,胖子叫潘家骥,瘦子叫赵冠雄。他们是丐帮中人。

贝人龙说:“这个女娃娃的爹娘刚刚出门走亲戚了,现今家里只有女娃娃一个人。”

潘家骥问:“家里有狗没有?”

贝人龙说:“没有,连只猫都没有。”

潘家骥又问:“长得漂亮吗?”

贝人龙说:“长得像七仙女一样。”

潘家骥嘿嘿淫笑着,继续问道:“你见过七仙女?”

贝人龙不服气地说:“人人都说七仙女漂亮,那肯定很漂亮了。”

潘家骥说:“可惜老子做不成董永。”

贝人龙得意地说:“我看上的货色,肯定漂亮,主家肯定会满意。”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冠雄插嘴说:“事不宜迟,天快要亮了,赶紧动手。”三个人走进了村子。村里只有几户人家,滕雨无声无息地爬上村口的一棵大树,村子里里外外一览无余。他看到贝人龙站在潘家骥的肩膀上,爬上了一户人家的院墙,然后翻墙进入,轻轻打开了院门门闩,潘家骥和赵冠雄走了进去。

坐在树杈上的滕雨想起他们说要把这个女孩子送给主家,主家是谁?他本来想大喊捉贼,把村里人叫醒,但转念一想,他们逃走后,以后肯定还会来的,就算他们不来这里,肯定也会去别的村子,带走别的女孩。不如跟着他们,找到主家,把主家干掉,斩草除根。

滕雨看到他们走到一间房屋门前,提起门扇推开门,房门居然是虚掩的。贝人龙和赵冠雄走了进去,潘家骥站在门前。时间不长,贝人龙和赵冠雄从房间里走出来,贝人龙的肩膀上扛着一个麻包,三人一起走出院子。走出了几步,潘家骥就从贝人龙的肩膀上接过了麻包,满脸都是笑容。赵冠雄说道:“院门还开着。”贝人龙返身回去,将院门关上了。

三人穿过月光浸润下的寂静的村道,向东南方向走去。滕雨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滕雨心想:三个丐帮的,加上主家,一共四个人,我也丝毫不惧。

一路上,潘家骥和贝人龙轮流扛麻包,赵冠雄背着双手跟在后面,估计是丐帮中的小头领。当有树和断墙遮挡的时候,滕雨就快走几步,接近他们,他能够闻到麻包里散发出来的女人的体香。可是,麻包里的女人却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黎明时分,丐帮三人走到了十棵树所在的小山包下,潘家骥放下了肩膀上的麻包,另外两人停下脚步。滕雨赶紧爬上了身边的一棵树。潘家骥气喘吁吁地说:“扛了这么一路,马上要给主家了,总得让我看上一眼。”

赵冠雄呵斥道:“你这色中恶鬼,总有一天会死在这‘色’字上。”

潘家骥改口说:“不是,我说的是这一路上,这女人都没动静,该不会是死了吧。”

贝人龙也说:“是的,是的。”

赵冠雄解开麻包,麻包里露出了一张异常美丽的脸,潘家骥看得直咽口水,咂着嘴巴说:“真好看。”他伸出手臂,不由自主地摸向女人那张脸。赵冠雄伸手打开潘家骥的手,呵斥道:“主家要是知道你先动手了,会剁了你的爪子。”

赵冠雄把手放在女人的鼻子下面,然后说:“我用迷香熏晕了她,这个时辰,应该快醒来了。”

三人重新绑好麻包,放在贝人龙的肩膀上,爬上了小山包。滕雨紧紧跟在后面。

小山包上就是那个叫十棵树的村庄,村庄一片寂静,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村庄里一点狗吠鸡叫声也没有,显然荒废已久。赵冠雄走进了一座没有院门的院落里,潘家骥和贝人龙跟着走了进去。赵冠雄叩响了房门,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三人扛着麻包走了进去。

滕雨不知道里面有几个人,都是谁,他心急如焚,想要营救那个被装在麻包里的女人,可又无从下手。时间不长,贝人龙走了出来,他满脸都是愤愤不平的神情,站在房门口。

滕雨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抛在邻居家的房檐上。小石子骨碌碌地一路滚下来,和屋瓦撞击出清脆响亮的声音。贝人龙大喊一声:“谁?谁在那里?”房间里立即跑出了三个人,贝人龙指着隔壁的房顶说:“有人,那里有人。”

四个人站在当院里,一齐望向隔壁房间的屋顶。滕雨如闪电般地快速溜入房间里,跳起来抓住房梁,一翻身就爬了上去。他看到那个女人已经醒来,她惊恐四顾,发出呜呜的哭声。

丐帮三人站立在院子里的各个方位,以防会有人进来。另外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人就是丐帮三人口中的主家。滕雨看到他身材矮小,留着两撇八字胡。主家一走进来就开始脱衣服,最后脱得只剩下一片裹裆布。

床上的女人缩在墙脚,瑟瑟发抖,像一片暴风雨中的树叶。主家淫笑着走向床边。房梁上的滕雨筹划着,先不声不响千掉这个主家,然后再干掉门外的丐帮三人。

滕雨从房梁上跳下来,伸出右掌,准备砍向主家的脖子。只要砍中了,对方就会晕倒。然而,主家是一个高手,他察觉到头顶上有风声,就很自然地向一旁躲去。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滕雨的手掌没有砍向他的脖子,而是砍向了他的肩膀。主家的身体像皮球一样撞向墙壁,然后发出一连串的叫声,滕雨一句也听不懂。

房间地方逼仄,要以一敌四,会坠入险地。滕雨见一击不中,立即退出房门,刚好碰到贝人龙,滕雨一个摆拳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了贝人龙的下巴上。贝人龙像根被砍断的竹竿一样,倒了下去。

滕雨跑到当院,潘家骥和赵冠雄从不同的方位围上来,房间里的主家也跑了出来,哇哇大叫,滕雨还是一句也没有听懂。滕雨对着房间里的女人大喊:“快跑!快跑!”

潘家骥、赵冠雄和主家向滕雨步步逼近,他们想把滕雨逼到墙脚。滕雨转身奔跑,轮番踩着两边呈直角的墙壁,攀上了墙头。那三人看到滕雨一转眼就站上了墙头,他们气急败坏地站在墙壁下,跳脚叫骂。

滕雨跳到墙外,他想把他们都引到村道上,让那个女人逃走。

墙里传来了潘家骥的叫骂声:“老兔崽子,有种你别逃!”他把滕雨当成了老人。

滕雨站在墙外回骂:“爷爷在外面等着你们。”

三人闹嚷嚷地从前门追出来,滕雨和他们一照面,就转身又逃。他逃到村庄另一头,然后站住了脚步。

那三个人追了过来,丐帮两个人手中拿着棍棒,主家手中拿着一柄狭长的弯刀。此前被一拳打倒的贝人龙也从后面跑过来,嘴里一直在不干不净地骂着。贝人龙的后面,是那个女人,她衣衫凌乱,长发飘散,向村庄的另一头跑去。

女人的脚步声惊动了贝人龙,贝人龙转身追向女人。女人像一只受惊的野鸡翅翼歪斜,贝人龙像一只贪婪的猎犬口角流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滕雨看到这里,跑下山包,斜刺里追过去拦截贝人龙。另外三个人,也改变方向,追向滕雨。

眼看贝人龙伸出长长的手指抓向女人凌空飞舞的头发,滕雨从腰间解下软竿 ,抛出去,钩住了贝人龙的衣领,手臂一用力,贝人龙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他一连声地叫着:“我的老娘啊,我的老娘啊。”

贝人龙被抛出去后,后面追赶的三个人也赶到了。滕雨收回软竿,在头顶上兜了一圈,逼退了丐帮的两个人。可是,主家却不退不避,他竖起弯刀撞向软竿,软竿前面的铁钩与刀身相撞,铿锵作响。

铁钩被撞落在地后,主家大喝一声,挥舞着长刀劈过来,滕雨退后两步,再次抡起软竿,主家用弯刀架起软竿前端的铁钩后,依然步步紧逼。丐帮的两个人走斜线,想要断了滕雨的退路。

就在他们厮杀的时候,那个女人跑下山包,跑远了。

滕雨感到主家太扎手 ,再加上丐帮的三个人,他没有胜算;如果被他们包围了,自己实难逃脱。所以,趁着包围圈尚未形成,滕雨从丐帮的两个人的中间穿插过去,重新跑回了村庄。

那四个人没有料到滕雨会这样做,他们一愣,又追了上来。

滕雨逃到第一户人家的断墙边,脚一蹬就上了墙头。那四个人追上来,却爬不上墙头,就在墙脚高一声低一声地叫骂。赵冠雄指挥胖子潘家骥蹲下去,让瘦子贝人龙爬上去,可是贝人龙被滕雨打怕了,先是被一拳打在下巴上,后又被铁钩钩住衣领甩出去,现在说啥也不敢上墙。赵冠雄不住声地叫骂贝人龙。主家口中咬着弯刀,站在潘家骥的肩膀上,攀上墙头。

滕雨看到主家上了墙头,就在墙头上飞跑。他在墙头上如履平地,高低起伏的墙头如同波浪,他如同波浪上一叶轻快的扁舟。飞檐走壁,是盗窃行空空儿 的必备技能之一。

主家也学着滕雨在墙头上奔跑,可是,还没有跑几步就一头栽了下去。丐帮三人组不敢上墙头,主家又不能在墙头上奔跑,他们四个人只好在地面上追撵滕雨,眼睛望着墙头上的滕雨,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滕雨站在墙头上,看到前方的墙脚处有一个树坑,就跑了过去。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故意高声叫喊。潘家骥一马当先追在前面,他望着滕雨,口中污言秽语不断,突然,他一脚踩空了,圆滚滚的身体像皮球一样滚落到树坑里。

一棵巨大的樟树挡住了去路,树冠浓密,斜伸出的枝丫搭在墙头上。滕雨沿着墙头走到了树杈上,然后把软竿搭在树杈上,双脚一荡,就荡到了另一个废弃的房屋的房顶上。他骑在屋脊上,晃荡着双脚,对着地面叫喊:“想死的,就上来。”

地面上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滕雨坐在屋脊上,看到山包下走来了十几个人。他心想:等到这十几个人一到,就下去一道捉拿这四个淫贼。

那十几个人爬上山包,走进村庄,滕雨看到主家和赵冠雄迎了上去,他们对着滕雨指指点点。晨风吹过来,送来了他们的说话声。他们叽叽呱呱,滕雨一句话也听不懂。

滕雨悲哀地想:他们是一伙的,今天凶多吉少。

滕雨悄悄从怀里取出那幅猛虎下山图,藏在屋顶的瓦片上,然后顺着屋脊,跑向村庄的另一头。

他从屋脊上跳下来,看到那些人大呼小叫地绕过围墙向他追来。他在村口的樟树上刻了一朵桃花的标记,然后向东跑去。

他知道师父颜升一定会到这里找他的,师父颜升看到桃花标记,一定会援助他的。 6k++HXnzBBJH//SWzhoTe3Iy8EuV3UqNfiej8Z+Pe66BBQ07DHRpWvBeiPiLMW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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