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科学探索

文字产生后，在人类文明的记载中，很多文人墨客都对宇宙产生了无限的想象，他们用笔墨挥洒着胸中的宇宙情怀。

屈子的追问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闇闇，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女歧无合，夫焉取九子？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

——屈原《楚辞·天问》

屈原（公元前340—前278）是《诗经》以后的中国第一位伟大诗人，《天问》是屈原所作楚辞中的一篇“奇”文——奇绝的内容显示出作者惊人的艺术才华，表现出诗人非凡的学识和超卓的想象力。在这首长诗中他一口气提出172个问题，天文地理、博物神话、人物历史无不涉及。通篇看来，在天文科学方面，《天问》的价值体现得特别明显。他发起了对宇宙的追问：关于宇宙起源的情况，是谁传下来的呢？天地还未成形的时候，如何能考察出来呢？那时昼夜未分，混混沌沌，谁能弄得清楚呢？又有什么在回旋浮动，这种无形的像如何可以分明呢？日明夜暗，昼夜交替，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阴阳二气的结合和变化，这是什么道理呢？天有九重，是谁动手营造的呢？这何等伟大的工程，最初是谁创造的呢？

这一系列问题，实际上都是自然和天文等科学问题。鲁迅在《摩罗诗力说》一文中称赞《天问》道：“怀疑自遂古之初，直至百物之琐未，放言无惮，为前人所不敢言。”

著名科学家李政道曾说，他研读《天问》时发现，这是屈原用诗的形式写就的宇宙学论文，屈原在两千多年前就在诗中巧妙运用了几何学和物理学的对称性原理，提出地球是圆的，可能是个东西、南北不一样长的扁椭圆球体。

柳宗元的回答

对屈原所提出问题作出应答的，不是科学家，而是1000多年以后的唐代文学家柳宗元（773—819）。柳宗元在《天对》中批判地继承了《天问》的思想，并根据当时的自然科学水平，一一回答了《天问》提出的问题。《天问》和《天对》是科学诗作的姐妹篇。从元气本位论出发，吸取古代混沌中生长天地的思想，把天地的产生完全看作是自然界本身发展变化的结果。这个唯物主义的天体演化观点在柳宗元《天对》中有着十分清晰的阐述：

无极着极，漭弥非根。

无中声旁，乌际乎天则。

无隈无隅，曷懵厥列。

东南西北，其极无方。

夫何鸿洞，而课校长？

茫乎不准，孰衍孰穷！

这些诗句的意思是：宇宙没有边际，广袤无边。天没有中心和边沿，怎么能把天划分九天并加上边际呢？天没有什么角落和弯曲之处，不要被这个问题弄糊涂了。东西南北，无边无际。宇宙茫茫，量什么长度呢？宇宙在迅速变化，不可度量，哪有什么差距和尽头？

柳宗元的宇宙无限性思想是相当有创见的。他认为宇宙没有中心，仅这点认识就比哥白尼、牛顿和康德都高出一筹。哥白尼和牛顿都认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康德也认为宇宙有一个中心。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人是康有为（1858—1927），康有为是近代国人向西方寻找真理的著名代表人物（如图1.7）。他很重视天文科学。公元1885年，康有为才28岁，就写了一本天文著作《诸天讲》。此书晚年又加以修改，并在他死后1930年出版。该书中第九卷《霞云天篇》里有这样一首诗：

我所思兮霞云天，
中有百亿之星团。

绿光紫焰各荧然，
烂烂缦云照大园。

吾银河天星日二万万，
只为一局部之星躔。

如银河天者十六万，
各为乡县分属焉。

位吾银河之两极，
邈邈远极隔不连。

所谓“霞云天”，指银河及河外星系，当时已知河外星系16万个，银河系中恒星数目为2亿，所以诗中有“如银河天者十六万”“吾银河天星日二万万”之句。

康有为在《霞云天篇》中还写道：“欧人测天至霞云天而极矣。法古人不知有霞云天，则心目中，书记中皆无霞云天也，而今有矣。然则为今人未能测者，霞云天之上必有天，又必有无量天可推也推尽无尽，非笔墨心思所能尽也。”这是在近代天体科学认识基础上，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提出经过论证的宇宙无限性思想。

从屈原的《天问》开始，到柳宗元的《天对》，直至康有为的《霞云天篇》，这些天文诗歌，反映出一幅生动丰富的从质疑到科学验证，从开天辟地的混沌世界到烂烂缦云的河外星系的不断探索、不断发现的天文科学历史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