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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倒刘瑾,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朱厚照上台还没有半年,就遭到了几位好伯伯的严厉批判,搞得他非常担忧,甚至都不想当这个皇帝了。三个顾命大臣的上书中,给皇帝列出了五宗罪:

一、上朝太晚,为政不勤;

二、以九五之尊,到内务府看木匠做活,有失身份;

三、不经允许,跑到海子泛舟,不考虑风险;

四、外出打猎过于频繁;

五、内侍所进食物,不经检验就随便食用。

朱厚照看到几位老古董这么一本正经地写奏疏,真不知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这帮家伙,简直就像是私塾的先生管学生一样管我,不,是管朕啊。早晚这样下去,我和皇后办个事,先从正面进还是后面进,都得向他们汇报,经他们同意后才能进行。各种受不了!

当然,这时候的朱厚照,皇帝的位子还没有坐热,皇权的能量还没有领悟,还不敢和几个老头公然翻脸,他虚心地接受了批评,表示一定要认真注意,要改正。看着这么谦虚的小皇帝,老臣们能说什么呢,都表示相当满意。

很快,三阁老发现皇帝确实改了,你说他上朝太晚,他干脆就取消早朝,让我一次睡个够;你说他海子泛舟不对,他就悄悄跑出京城,到长城边上去采风;你说他看木匠干活有失体面,他就建立了一个豹房,在里面玩人兽互动。三阁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估计要是自己的亲儿子,早大嘴巴抽上了,可人家是皇帝啊,不好动手。有必要收拾几个替罪羊,来给皇帝提个醒。本来主要责任是武宗小朋友的,他们却觉得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把主子教唆坏了,要是收拾几个替罪羊,杀一儆百,宫廷的气氛就会好转得多。

正德元年八月,文官集团对刘瑾的围攻就开始了,以三阁老带头,上了一封口气极为严厉的奏疏:

臣等伏睹近日朝政日非,号令失当。自入秋来,视朝渐晚。仰窥圣容,日渐清削。中外皆言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丘聚、刘瑾、高凤等,号为“八虎”,造作巧伪,淫荡上心,击球走马,放鹰逐犬,俳优杂剧,错陈于前。乃至引万乘之尊与宫外人交往,不顾礼体,日游不足,继之以夜。遂使天道失序,地气不宁,雷异星变,桃李秋华,恐非吉兆。此辈细人,惟知蛊惑君上以便宜己私,而不思赫天命。

皇皇帝业,在陛下一身。今大婚虽毕,储嗣未建。万一神游损神,起居失节,虽齑粉若辈,何初于事。高皇帝艰难百战,取有四海。列圣继承,以至陛下。先帝临崩顾命之语,陛下所闻也。奈何姑息群小,置之左右,以累圣德。窃观前古阉宦误国。为祸尤烈,汉十常侍、唐甘露之变,其明验也。今永成等罪恶既著,若纵不治,将来益无忌惮,必患在社稷。伏望陛下奋朝纲,割私爱,上告两宫,下谕百官僚,明正典刑,潜消祸乱折阶,永保灵长之祚。

这份诏书写得是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大有不把武宗小朋友吓哭不甘心的架势。可一帮阁老们未免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对于“八虎”,他们根本拿不出什么确凿的罪证,只会用汉唐的宦官专权来类比,就要把这些陪武宗玩耍多年的好朋友置于死地,别说武宗不能答应,换历史上哪个贤君,恐怕都不会允许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发生。一帮老头在孝宗当政时不这么玩,偏要利用武宗执政时间不长的机会来为皇帝出难题,还不是欺负武宗业务不熟悉,根基不牢靠,容易受他们摆布?

当然,看着三大阁老并朝廷九卿十三司一起上书,即使再糊涂的皇帝,都能感觉到压力山大,何况朱厚照又不是真傻,他不过是爱玩罢了。朱厚照知道,要是把这些人都给得罪完了,没人给他干活,国家的正常运转都成了问题。而且这些老古董都好面子,不向他们服个软认个错,他们的老脸都没地方搁。也罢,谁让咱年轻呢,承认个错误,天不会塌下来,我还能继续当我的皇上,你们还得继续给我磕头,看你们能唠叨到什么时候。

至于这八虎,那可万万杀不得。先把他们送到南京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接回来吧。

第二天一早,志在必得的文臣高官们早早就来到奉天殿,准备逼朱厚照下决定。他们都是这个国家最富政治智慧的精英,最有政治斗争经验的老手。甚至一些人在朱厚照还没生下来之时,就已经在官场上钩心斗角了。对付这个小皇帝,他们有的是经验,何况,他们中的那三个阁老,还是前朝皇帝的顾命大臣,武宗再怎么胡闹,也不敢不听他们的吧。

皇帝姗姗来迟。众人跪倒,山呼万岁。他们抬起头来,惊异地发现,那个昨天还被他们吓得愁眉苦脸、差点当场哭出声来的皇帝,今天倒显得神色平和,不慌不忙。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一会儿,皇帝发话了,先是向各位老臣表示了敬意,说你们为国家分忧,动机是真诚的,态度是端正的,精神是可嘉的,但效果可能是不好的。随后,他命令太监宣读圣旨。

这些文官听朱厚照这么一讲,立即感觉到不对劲。等到听完了圣旨,一个个全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仅仅一夜之间,局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八虎之首刘瑾,不但未受任何处罚,反而担任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接替了文臣们在后宫的同盟王岳,王岳则被建议退休,去南京养老。丘聚担任东厂提督,宪宗时被关闭的西厂也恢复了,由谷大用担任提督。这一下,八虎等于全面控制了朝中大权,随时可以对文臣武将进行抓捕审讯。

这些文臣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努力,会因为一个叛徒的告密而付之东流。

这个人就是吏部尚书焦芳,他已经成为刘瑾安插在朝中的眼线。就在昨天晚上,他见形势不妙,立即派亲信向刘瑾汇报。刘瑾得到情报之后,带着其他七人,拼着老命敲开了皇宫的大门。

朱厚照不忍心拒绝老伙计,让刘瑾等人进宫,准备和他们做最后的话别。但刘瑾是什么人,到了这个时候,他能不做最后的挣扎吗?

刘瑾等八人齐刷刷跪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倾诉自己的冤屈。但刘瑾并没有把责任全推给刘健等文臣,而是一口咬定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挑拨离间,要置他们于死地。王岳在后宫再有势力,哪比得了刘瑾和朱厚照的十年交情。朱厚照立即决定,用刘瑾代替王岳,让八虎全面掌握实权,跟那帮文臣对着干!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刘健、谢迁等内阁大学士眼看着自己的努力成果付之东流,对小皇帝的失望之情无以言表,他们想出了第二招,集体辞职!

皇帝刚上台,内阁成员就集体辞职,这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等于是在抽皇上的耳光。而且,内阁的领袖,都是大行皇帝(刚去世的皇帝)钦点的顾命大臣,否定他们,就是在否定自己的老爹。按常理说,这个级别的官员辞职,皇帝一定要反复驳回三五次,以显示对他们的重视。但朱厚照可不管这些,年轻,没有什么不可以!他立即批准了其他所有人的辞呈,单单把李东阳留下了——一锅端总是有点不好看。

打掉了内阁大学士,刘瑾就开始清理门户了,他把以前得罪过自己的户部尚书韩文和左都御史张敷华都贬出了京城,还想收拾文学青年领袖,“前七子”之首李梦阳,李梦阳无奈求救于刘瑾的老朋友康海,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官位。这样一来,满朝大臣都对刘瑾噤若寒蝉,不敢造次。不久之后,坊间传言,朱厚照是“坐皇帝”,而刘瑾是“立皇帝”。坐皇帝其实整天坐不住,变着花样找刺激;立皇帝也只在真皇帝面前立一下,平时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就把大明的工作抓起来了。

明朝实行的是两京制,陪都南京有完整的六部十三司,不过除了兵部掌握南方军队实权外,其他部门基本上是荣誉职位,头衔好听,只是个摆设,一般人宁愿到北京当个工部侍郎,都不想去南京当吏部尚书。

面对刘瑾的打压,文官集团们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而这一次,南京的官员给了北方同仁最有力度的支援。南京六科给事中和站了出来,联名上书,请留阁臣,处理八虎。对于参与上书的人,刘瑾把他们都请到了北京,放在了奉天殿外,然后让锦衣卫用棍子招待他们。带头上书的戴铣居然被当场打死。

噩耗传来,以蒋钦、薄彦徽为首的南京十三道御史再次联名上书,要求罢免刘瑾,委任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对付他们,刘瑾也不用动脑筋,而是使用更加严酷的廷杖。蒋钦连续三次被杖责,共计九十棍,打得奄奄一息之际,依然不停上书,请除刘瑾。这位书生想用自己的死促使皇帝醒悟,但朱厚照怎么会明白他的苦心?

蒋钦最终死于狱中,而朱厚照对于刘瑾依然信任如故。

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王阳明不会看不到,而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sEHg8ftwPnVrvoItrbDhK+WGwFHdaahOBtQuTkK6tXGIBZly3pmGGyRyXcrl8y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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