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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寻嫁女月夜怆呼运河岸
违行规清早被逐开泰行

真是吉人天相,那位赖老爷竟然补了上饶知府的实缺。一连数日,赖府贺客盈门,池塘巷里,车马喧阗。胡雪岩没有冒失登门,等了三天,终于让他逮着了一个机会!

这日午后,赖老爷和美姬在三潭印月的一处暖阁幽会,留下婢女金子在楼下望风。这座西湖中的绿岛,风光妖娆,绿意际天。林中鸟雀喧腾,水上鸳鸯浮游,岛上曲桥回廊,野径倒影翩翩。胡雪岩的出现,让金子吓了一大跳:“你、你想干什么?”

“今天与你家的二太太无关,我是来向赖知府讨一笔陈年老账的。”说着,胡雪岩就要往暖阁里闯。

金子伸手把他拦住:“嗳,嗳,你不能进去,不能上楼。”

“你是怕我撞破他们的好事?绝无此意,加个小插曲而已。”说着,胡雪岩执意要向里闯。

金子再一次阻拦:“不行,你一定要找太尊老爷,等一会儿再说好吗?不要为难我。”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请你也体谅我好不好……”胡雪岩说罢,分开她的手大步朝里走去。金子怔了一怔,急急跟了上来。

暖阁楼上,彩绘辉煌,槛窗收湖光山色,帘栊集秋水长天。这里可以凭栏眺远,围桌品茗,也可暖榻小睡,轻雷骤雨。此时,正当清风徐来动帷帘,赖老爷和美姬正相搂相抱在卧榻上,叠股而坐,说着绵绵情话。

美姬撒娇道:“嗯,真想死你了……”

“我也一样,日思夜想,只恨自己时运不济。”赖老爷满面春风,贪婪地嗅着女人的芳泽。

美姬幸福地望着他道:“现在,你可是时来运转了……快把我带走吧,我实在讨厌那个北方侉子,一闻他那股子味儿就恶心……”

“好,好,我到上饶府安顿下来后,就来接你……”赖知府虚应道。

“真的?你不要甜言蜜语骗我呵……”美姬明眸一亮。

“一定,一定!我绝对不会……”赖知府信誓旦旦的话没说完,忽听得一阵楼梯响,两人急忙分开,赖老爷抻着绸衫,美姬理着鬓发,只见胡雪岩和金子一前一后进了暖阁。

没等主人责怪,金子便急扯白脸地解释道:“太太,是他……硬要闯上来。”

美姬一看又是胡雪岩,立刻沉下脸来,打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你又想干什么?”

胡雪岩弓了弓身子道:“谢谢美姬太太成全!今天求您再帮我一次,让这位太尊大人痛痛快快还钱,把欠我们‘开泰’的旧债一笔了清。”

说到钱,这位即将履新的知府也认真起来了:“你?……哦,我记起来了,那笔陈年老账,不是听说已经一笔勾销了吗?”

“谁说的?”胡雪岩故作惊诧模样,把借据掏了出来,“看,账单还在我手上哪!”他把借据往他面前一扬,又拿眼哨了哨实际上很留心此事的美姬。男人在这种情况下,总要显得慷慨洒脱一些。

赖知府果然表态:“好,好……这笔钱,我绝不赖账,一定还!不过现在还没去上任,手头空空,等我到了上饶府以后,再派人专程送过来,这样总可以吧?”

胡雪岩嬉笑道:“太尊大人,别再打太极拳了,今非昔比,您现在已经鸟枪换炮了。摸摸胸口的一只只红包,还我这点小钱,绰绰有余了。”

赖知府见状,不得已把手伸进衣袋,挑了两张总额为三百五十两银子的银票给他,一脸嫌恶地挥手把他赶下楼……

胡雪岩赶往旧水塘老屋的时候,王有龄正木然地坐在小方桌前,双手托腮,目光定定地望着某一处。一灯如豆,王父归天的那架板床上方,古壁上用红纸写了一个神主牌位。一张条凳依墙竖立,端头搁一块木板,板上搁一只土陶碗,就是他祭奠亡父早晚烧香的地方。

胡雪岩进屋立在阴影里,还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有龄兄,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说什么话,来就是好的,不管筹没筹到……”王有龄连忙起身,他从胡雪岩的眼神中看到了让人振奋的色彩,话也说不下去了。

“啪!”一只布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全是银子和银票。最催人泪下的是螺蛳多年攒积的那些散碎银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颗颗难以遏止的清泪。还有不多几个银锞子、小银元宝,亮铮铮、沉甸甸的。

泪水夺眶而出,在王有龄清瘦的面颊上涌流。他在亡父的灵位前扑通跪了下去,伏地磕了三个头。胡雪岩把那一包银两、银票兜到王父的灵位前,神情肃穆道:“王伯父,您老人家的遗愿就要实现了!雪岩无德无能,只能做这点事,帮您儿子去买官,帮杭州百姓买一个好官。倘若您老人家九天有灵,就在冥冥之中保佑有龄兄如愿吧……”

王有龄听了他这番话,更是感佩不已,他站起身来,呜咽着什么也说不上来,只是伸出双手,不住在胡雪岩肩头拍打着,百感交集。许久,他才拭去眼泪,突然问道:“螺蛳姑娘呢,怎么不见她来?”

“我也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这一语提醒了胡雪岩。

王有龄神情恺切:“走,我们去找她——她那一百两,肯定来历非凡,无论如何,我得当面谢她一声。”说罢,熄了油灯,两人相跟着出了老屋。

一轮明月升挂树梢,暗蓝的夜空,没有一丝云翳,反显出澄月流金,乾坤清朗。二人沿着运河堤,到草船门附近去打听。原来,胡雪岩也没去过螺蛳家,只是坐在岸上船上,听她指划过。

此时天已黑尽,他俩只能依着大致方向,沿路打听而来。但见茅檐棚户,星罗棋布,颓墉篷窗,怪影参差,路如盘陀,果然急切难寻。最后两人终于问明了,便朝一家破烂不堪的门户走去。路上恰遇一个小男孩,年纪不过十岁,腰系一个小鱼篓,正要出门。胡雪岩忙问道:“小兄弟,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哟?你只要能报出名,草桥门外这一带的人,我小螺蛳没有一个不认识。”

胡雪岩一下子愣住了,摸了摸额头道:“名字,名字……倒一下子叫不出,只知道一个绰号。”

“没有名字怎么打听,狗也有个阿龙、阿虎的名字呢……她有什么绰号?”小男孩俨然大人口气。

“人家都叫她螺蛳姑娘……”胡雪岩脱口而出。

小男孩拍手道:“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问的就是我姐姐。”

“你姐姐?”胡雪岩见屋里黑灯瞎火,根本没人,有些不相信。

“我是她弟弟,所以我叫小螺蛳,你怎么会猜不出来?真笨!”

“对,我笨,真是笨!”胡雪岩拍着脑袋,恍然大悟。

“你姐在哪里,快带我们去见她。”王有龄十分高兴,忙插话问道。

小螺蛳愣了愣,很认真地打量了他们几眼,有些沮丧地说道:“我姐姐……她走了。”

“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胡雪岩一听,便急急地问道。

小螺蛳咬了咬嘴唇道:“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干吗不回来了?”胡雪岩如闻霹雳,声音大了许多。

王有龄也道:“出门总要回家的,哪怕走上十天、半月……”

“我姐姐真的不回来了,她已卖给人家了。”

“什么?!”王有龄大吃一惊。

“啊——卖了?什么时候?……”胡雪岩更是如遭雷亟。

“有几天了吧,今天才走的。”小螺蛳有些语气幽幽的。

两人顿时慌了神,王有龄扎撒着两手,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小兄弟,你快说个明白!”

“我姐姐……叫我不要告诉人家。”可小螺蛳偏偏支吾起来。

“那你爹呢?总该在家吧?我们问他!”王有龄有些发急。

小螺蛳苦着脸道:“也不在,他拿了姐姐的卖身钱,去喝酒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这去又不知道去向,问又问不出个名堂,这可如何是好?胡雪岩情急之下,陡地一把抓住小螺蛳,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你姐姐到底卖给谁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小螺蛳有些惊慌,脱口道:“卖给一个苏北的船老大,给他当老婆……”

胡雪岩喝问道:“什么时候走的?现在人在哪里,你知道吗?”

“是中午时候被带走的,带到卖鱼桥的漕船上去了……”小螺蛳为胡雪岩的陡变胆怯了,说话结巴起来。

“快!我们去卖鱼桥。”胡雪岩一拉王有龄就奔了出去。

夜幕下,大运河静静流淌,月光在河面撒下万点银鳞。卖鱼桥码头,是杭州一个重要去处。河上,桅墙林立,舻舳相连,最多是漕船。有的已装好漕粮,准备沿运河北上,有的还在连夜装船,人影摇摇。岸上商肆林立,货场毗连,酒楼旅栈,门首的红灯与水边红船上的灯火辉映,吃喝玩乐之徒,此时尽皆入港,正在兴头上。

“螺蛳姑娘……螺蛳姑娘……”胡雪岩和王有龄绕着黑魆魆的船阵叫喊着。长长的运河堤上,只有他们两人孤单凄清的身影。

此时,待发的漕船大多在用晚餐。甲板上、船舱里摆开饭桌,漕工们喝酒吃饭、划拳行令,享受一天难得的时光,谁会关心河堤上两个不相干者的喊叫?那艘苏北漕船离岸较远,喜气把夜色、月光、怆呼、红灯都阻隔在船舱之外。

一切都照船上的规矩。螺蛳被送进漕船上特设的舱房,由船老大请来的专人替她更衣,还绞去了脸上的汗毛,换上了大红吉服。等时辰一到,新郎把她牵上甲板,行过礼,她就是别人的婆娘了。

她并没有听到岸上的呼喊,就算听见又能怎么样呢?一百一十两银子,这是她自己标的身价,也是这个年近四旬的苏北船老大所能接受的价格。不仅仅是因为王大哥急需银两,自卖是她唯一能打的主意,更是因为她的伤心绝望!既然注定不能和相爱的人终生厮守,她何不爽兴把自己的青春、美貌、贞操交给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换它一大宗银两,并从此离开这个令她伤心欲绝的地方。在船工的哄闹声中,她被扭到船老大身边。螺蛳姑娘毫不忸怩,在桌上并排摆下三只空碗,起身拿手一指道:“来吧,给我斟酒,先干三大碗!”

螺蛳姑娘把每个细节都想到了:清醒着让人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破坏、毁损,会很难受。要想无有痛苦,只有彻底沉醉!她当真把自己灌醉了,醉得如一摊烂泥。新郎抱起她,歪歪倒倒朝艄楼里走去……

月亮爬上了中天。精疲力竭的两个男人,望着昏昏沉沉的茫茫夜色,滔滔流淌的运河水,明灭的船灯渔火,沉寂的樯桅舫艄,不胜惆怅。胡雪岩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道:“走了……就这么走了……”

“是啊,我连对她说一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她就随大运河而去了。雪岩兄弟,我王有龄如果有出头之日,一定要报答你和螺蛳姑娘的深情厚谊。”

“有龄兄,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我们早就情同兄弟、义如手足。如不嫌弃,今晚我们就在运河边正式结拜吧。”胡雪岩从堤坡上站起身来道。

王有龄朗声道:“早有此意啊!我今晚要见螺蛳姑娘是想我们三个人一起……不管怎么着,我们都要对这个小妹妹尽一点兄长之意啊!”

“这是命中注定的,依我看,不必焚香点烛,我们就对着苍天、明月发誓吧。”

两人并排跪倒在运河长堤上。碧天,明月如盘。月下,大河奔流。江天寂寂,玉露清清。两人对天盟誓:“苍天在上,运河作证,王有龄和胡雪岩相知相交、义结金兰、患难与共,生死同心,情义与天齐老,与日月共长……”

王有龄昨晚走了,他是以伙计的身份搭乘京杭运河上一艘便船前往京城的。一早,胡雪岩伺候了大伙章水祥倒掉夜壶,便拿起大扫把打扫庭院,却见架着双拐的武举人,一橐一囊进了院子。武举人是胡雪岩招揽的新客户,原在湖南任官,在与天地会作战时双腿受伤。胡雪岩多次登门,殷勤服侍,他才把朝廷定期发放的一份养廉银转移至“开泰”,成为钱庄的固定客户。胡雪岩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一叠串问候将他送到了柜台前。回到院里,账房里走出章水祥,说何掌柜让他马上去见。章大伙的声音有些生涩,目光也有些闪避,胡雪岩有些疑惑地问道:“哦,大清早掌柜找我有什么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章大伙表情复杂,显然不愿多解释。

胡雪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默默向里厢房走去。

何掌柜中等身材,精明干练,一脸凝重地看着这个小伙子进了掌柜房。房间本来不大,又搁了大八仙、太师椅。靠墙还摆了几把乌暗的沉楠雕花椅,此时显得甚是拥挤、沉郁。没有任何寒暄,也没有任何过渡,胡雪岩一进屋,何掌柜便指着桌子上的那张债据问道:“这三百多两银子,是不是你讨回来的?”

胡雪岩一看就明白了,坦然道:“是!老板。”

“讨回的钱,有没有入账?”何掌柜的目光,比他瓜皮帽上的琥珀帽正还要明亮。

“没有。”

“为什么不入账?”何掌柜陡地提高了声音,瞪大眼睛问道。

“老板,这笔款子店里早已把它打入‘死帐’,从账本上一笔勾销了。但我想如果能起死回生,把它讨回来,对店里也是一笔额外收入。”胡雪岩还想为自己做些辩解。

何掌柜揶揄道:“这么说,你是一心为钱庄?”

“是啊,我确实想着店里。否则何必为这一笔勾销的死账,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去催讨呢?”胡雪岩还抱着侥幸。

何掌柜点着脑袋,语含讥讽:“听说你为了这笔钱,动足了脑筋、使出了浑身解数是吧?”

“是的,不瞒您说,我是耍了一点小聪明。”

“你这小聪明不会是对我耍的吧?这笔意外之财也不会落入了你的腰包吧?”何掌柜站起身来质问道。

“怎么会呢!老板,我胡雪岩哪敢?我把钱追讨回来,理应归还店里。只是我把这笔钱暂时借给了朋友,将来由我负责归还。这些,我都跟章大伙说得一清二楚,并无一点含糊。”

何掌柜拉长着脸,目光凌厉:“话说得不错,银子由你归还,可我问你,这张债据你是从哪儿搞到手的?”

胡雪岩自知理屈,不由自主地耷拉下脑袋。

“你要说老实话!”

胡雪岩无法,只得毫无隐瞒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这小子为了朋友,还真仗义!只是银两已着其朋友带走,三百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一个小跑街拿什么还?想到这里,何掌柜敲击着桌子,声色俱厉道:“你违反店规,藏偷借据,诈讨赖大人,坏我声誉!尤其是你既将银两讨回,那就成了钱庄公款,你竟不经过我和章大伙的许可,自做主张,借给他人。这国有国法,店有店规,如果店里的人都像你这样擅自做主,那钱庄还能办下去吗?”

胡雪岩目光黯然地承认:“老板,我错了。”

“雪岩,令堂托人把你送到我这儿来当学徒。几年来,你跑街讨账,勤勉努力,我很喜爱你,曾想提拔你作为我的助手。可惜,这次你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是爱莫能助啊,只好请你另行高就!店里再不能留你了……”何掌柜做出这个决定,内心也有几分难受,更有些惋惜——像他这么聪明、敬业、勤快的伙计不多啊!

胡雪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老板,还欲辩上几句,看到何掌柜踱着方步进了金库,知道这事已无法挽回,便不再说什么,垂首沮丧地离开。

这里的每张桌椅都是他细心擦拭过的,通往掌柜房的这条幽暗甬道,两边的墙顶,都让他拿竹竿绑上高粱帚,一帚一帚扫得纤尘不染。至于这个不规则的青砖墁地的院子,前排整个铺面,洒扫擦抹、清理摆设,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隔天的事。他以加倍的勤勉,表示对这份差使的珍惜。猛可里,差使丢了,饭碗砸了,他一手滴溜溜飞快的算盘功夫,他长于识人、琢磨人心思的本领,以及对客户的那种体贴、用心,现在全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经过“账房间”,章水祥正在里面拨拉着算盘珠子,见了他便叫道:“雪岩,你进来一下。”

胡雪岩似乎没听见,头也不回地依旧向前走去。

章水祥赶紧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他,脸上充满了歉意:“雪岩,你在生我的气吧?小老弟,我也是没有法子哟。这件事,如果你不让我知道,早就作为历年追不回的‘倒账’一笔勾销了。可是你既然告诉了我,我就不能对老板隐瞒不报,这是钱庄的规矩啊……”

胡雪岩什么也说不上来,他已被这个突然变故弄得晕头转向。章水祥还想宽慰他一番:“钱字金旁两个戈,为了这个金,就得动刀兵就得有个杀伐决断。钱庄毕竟不是我们开的,由不得性子来。我们都是吃老板的饭、拿他的钱……钱庄自有钱庄的规矩,何掌柜也是为了严明店规,‘挥泪斩马谡’……”

“我懂。”胡雪岩点了点头。

章水祥把一锭银子和一张银票交给他道:“老板嘱咐我把你的工钱和历年的红利全部结算清爽,还额外赏你一笔奖酬,奖励你这几年忠心耿耿为‘开泰’鞍前马后的操劳。拿着吧!离开‘开泰’,你还可以到别的钱庄去试试。”

“去其他钱庄?人家会要我吗?”胡雪岩依然呆呆地。

“你年纪轻轻,理财是一把好手。杭州很多钱庄都知道你。”章水祥又递给他一沓信封,“我为你准备了几封举荐信,你可以按信封上的名号去试试。”

见此,胡雪岩泪水涩涩朝章水祥鞠了一躬道:“章大伙,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开泰’的这段日子,你带着我跑街,教我算账,处处对我教导和指点,我这辈子会受用不浅……” TjnW8Osd7BdFBgyEAkqj6CG62XwiaxBa/yTyIrbLwH4ey6PMpJUFfG5noXUv5J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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