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俄国圣彼得堡起源于一展帐篷,而清华大学的起源就是那座历史悠久的巍巍工字厅。彼得大帝从帐篷里开拓了一座城市;清华大学则从工字厅开始,奋斗成中华名校。水清木华,钟灵毓秀,清华园发散着独特的精神魅力。
游美肄业馆的馆址确定为清华园后,原计划宣统二年(1910)秋竣工,因此游美学务处才于宣统二年正月(1910年3月)呈文外务部,要求各省提学使于四月二十日(5月底6月初)举行选拔考试,于五月十五日(6月21日)以前把考取送京复试的第二格学生名单报到游美学务处。可同时在外务部任职的总办周自齐,接下来又要忙着接见美国商务代表,谈判购买美国军舰事宜;而此时工人又罢工数月,肄业馆馆舍不能按期投入试用,第二格学生的招生和肄业馆开学只好推迟到宣统三年(1911)春。
宣统二年七月初十(1910年8月25日),周自齐陪海军大臣载询出访美国,行程2个多月,于西历11月、12月间回国。12月21日,游美肄业馆根据范源濂的提议,向两部呈文申请延长学制和扩大办学规模,设立初等、高等两科。初等科招收300名,高等科招收200名,各为4年毕业,高等科毕业后才准许出国留学。高等科分科教授,参照美国大学办理,毕业学生不仅限于留美一途。
两周后,学部批准游美肄业馆改名为清华学堂,并将初等科改称中等科,并规定清华学堂设正、副监督(相当于正、副校长)3人,由总办周自齐和会办范源濂、唐国安分别兼任。
翌年1月18日,游美学务处向外务部呈文报告拟定的学生考试期限。呈文通知1910年7月录取的143名高等科学生,于1911年2月28日前来京报到。各省咨送的184名第二格学生,于2月18日前来京复试。《大公报》刊登了游美学务处关于招生的广告。
1911年,清华一院(学堂大楼)、二院、三院、北院、同方部、校医院等方陆续落成,其中清华学堂大楼成为早期清华的象征。随后,游美学务处和肄业馆迁入清华园,并正式将肄业馆改名为清华学堂。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1910年末的一场大雪,把北京城打扮得银装素裹、妖娆动人。由于全国普降大雪,原计划在京进行的复试,因交通问题各省学生不能按时到京而延期。当年旅途的劳苦,从陕西省咨送生吴宓(1894—1978,字雨僧,陕西泾阳人)的日记中可知一二。
宣统三年腊月十九日,也就是1911年1月19日,吴宓在父亲的陪同下,与另一同学从西安起程,向京城进发。数人雇两辆骡车,日行百余里。土路颠簸,山道崎岖;雄关拥雪,古渡寂然。这种境遇给少年诗人不少作诗的灵感。“骊宫峰冷晓寒重,野店霜严人迹疏。”“屏障关山百二重,殽函前依势奇雄。”途中,登骊山,望太华;过潼关,经渑池。晓行夜宿,10天之后到达洛阳。在客栈里,吴宓度过了辛亥年的大年初一。“雪映晴空颜色丽,韶华客里忍蹉跎。”有北京客人谈到游美肄业馆,吴宓心向往之。初二日在洛阳乘上火车去郑州,然后转车去北京;初三日火车行驶在华北平原上,雪歇风起,天地皆白,雪随风走,如涛如浪。吴宓透过车窗,欣赏着雪景,赞叹火车的飞速。直到晚8点,火车才到达北京前门车站。从1月19日到2月1日,吴宓一行人用了整整14天,才到达北京。
此年3月,各省经初试录取后保送的184名、在京招考的学生141名、中等科的325名考生在宣武门内学部考棚考试。当天考3科,国文、历史和地理;6日考英语和算术。这是一次甄别性考试,学生全部通过考试。其中五分之三被编入中等科,其余入高等科学习,成为清华最早的一批学生。他们当中有化工专家、“侯式制碱法”发明人侯德榜(1890—1974,福建闽侯人,他以10科1000分的好成绩考取,两次考试均居榜首)、中国真菌学的创始人戴芳澜(1893—1973,湖北江陵人)、国学大师吴宓等。此时各省保送的名额数量,因其分摊赔款的多少而定。由于其中有一部分名额把持在地方官绅势力之手,他们的子弟常被优先录取。以至在后来的清华学生中,兄弟、叔侄、舅甥联袂入学者颇不乏其人。如时任外务部副大臣曹汝霖(1877—1966,上海人)的儿子,便是顶替新疆省的名额,未经考试即送入清华。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初春的响雷,惊醒了杏树、桃树、李树、紫荆枝头的蓓蕾。清华学堂内,东一枝西一枝的花朵,笑语嫣然。3月30日(三月初一),清华学堂中等科在清华园工字厅举行暂开学仪式。吴宓在日记中写道:
“(1911年)3月30日(三月初一),星期四。11时举行开学礼,职员、学生俱在。礼堂设于甲所,即高等科学生之住所也。管理人分学生为6排,依次入,行谒见至圣礼(三跪九叩)及谒见职员礼(三揖)而退。旋由总办周、职员某某、监督范先后演说,言此校亦以退还之赔款成立,凡学生一切皆系官费云云。”
4月1日,高等科在工字厅举行暂开学仪式。4月3日(星期一),清华学堂暂行上课。当时有学生460余名,教师30多人。
宣统三年(1911)三月十一日,外务部会同学部上奏折:“已传示诸生分起入堂,于三月初一日暂行开学。俟其余工程一律完竣,于暑假后定期举行开学礼式。”宣统三年(1911)四月初一(4月29日),虽校园诸建筑工程尚未彻底完工,清华学堂仍于工字厅宣布正式开学,所有办学方法均照美国学堂实行,这是清华历史的开端。以后学校规定每年4月最末的星期日为校庆日,延续至今。
前几天还正春寒料峭,但不觉已是暑气袭人。6月23日—29日,清华学堂举行高等科期末考试,即第三次留美学生选拔考试。考试由134名高等科学生参加,选定姜立夫(1890—1978,浙江平阳人)、陆懋德(生卒年不详,山东历城人)、杨光弼(1892—1949,江苏人)等63人赴美留学,49人继续在清华学堂学习。学堂开学之初共有学生468人,体检38人不合格,余430人。63人赴美后,校园顿时空荡了许多。周自齐等决定于暑假招收100名插班生,以补充不足的学生名额。8月4日—12日,考试在清华学堂举行,有500人报名,录取100名,其中高等科71名、中等科29名。
金岳霖(1895—1984,祖籍浙江诸暨,生于湖南长沙)是经过两次初试后才参加复试入选的,中等科没有考取,反而考取了高等科,成为清华招考历史上的一件趣闻。对于当初的落选和插班考试,金岳霖回忆道:
“重要的东西是头一场考试:国文、算学、英文。英文我觉得不怕,算学靠运气,怕的是国文。我在湖南考过留美预备的中等科。湖南的国文题目是《‘士先器识而后文艺’论》,我不知道这是唐朝裴行俭的话,落选了。北京考场的国文题目是《‘人有不为而后可以有为’义》,这就好办了。……我考取了(指高等科)。”
近现代教育家陈鹤琴(1892—1982,浙江上虞人)回忆道:
“考试分两场。头场有国文、英文、算学;二场有史地、科学。若头场不及格,第二场就不得参加。……这两场考试,一共有一星期的工夫。每天,天还没有亮,我们就要出去考了。到了考场里,我看见考试官周自齐戴了大红顶子,穿了缎子马褂,端端正正坐在上面,一本投报的名册摆在桌子旁边。唱名的把名字一个一个地唱出来,他老人家用大红银珠笔在名册上一个一个地点着。名点好,考生就各按座位坐下来受试。第一场共取了160名,我列在第82名。第二场共取100名,我取在第42名。考取之后,必须由同乡官做保。承姚天造兄的厚爱和介绍,请到范烟泰先生来做我的保证人。到了清华,我被排在高等科一年级。那时清华还没有改为全学制的大学,不过是一个初级大学(Junior College),等于大学3年的程度,所以我就在清华读了3年。”
清华学堂在教学上“所有办法均照美国学堂”,但在行政管理上还是封建王朝的一套。清华校名全称是“帝国清华学堂”,英文校印用“Tsing Hua Imperial College”。那时的学生,嘴里讲的是洋文,脑后却拖着长长的辫子。学堂设西学部和国文部,西学部采用西学教材。建校之初,清政府外务部就由美国青年会(YMCA)推荐聘请教师来清华任教。宣统二年正月(1911年2月),共有17名美籍教师(男8人、女9人。一说为18人)到校执教,他们也是清华第一批外籍教师。美籍教师承担西学部大部分教学工作,中等科课程主要是英语训练,高等科则是学习美国大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基础课程,课程中渗透着美国的影响。
“学堂监督”下设三“长”。教务长胡敦复负责教务管理;庶务长唐孟伦负责庶务管理;斋务长陈筱田(生卒年不详,天津人)负责学生管理。庶务长除校园建设外,还主管会计处,负责全校的财务工作,包括校内办学经费和国外留学经费。另外,后勤工作大都归庶务长管辖,诸如管理学生食堂、成立校卫队负责校内治安和保卫、经营园内木厂、成衣店、书店、鞋店、理发店、牛奶房、洗衣房等生活设施等等。此时学生入学后所花费用不多,学宿膳费免交,一个学期只交体育费1元,以及预交期终可退还的赔偿费5元,7元钱一月的伙食(相当于当时一个工人的月薪)。
斋务长严格管制学生的一举一动。学生未得许可,不得擅自离校;不准饮酒吸烟;每周至少洗澡一次;身上不许带钱,不许看“闲书”,早晨7点起床,必须于7点20分准时到食堂吃早饭等等。斋务处制定了奖惩规定:奖励有物质和名誉奖;惩罚按情节分训诫、思过、记过、开除等。思过房间内地势低洼,冬天冷夏天潮,室内空无所有,旁边还有斋务处人员监督。学生一进入思过室,就有进入监狱的感觉。
1915年入学的梁实秋(1903—1987,祖籍浙江余杭,生于北京)回忆道:
“事后想想像陈筱田先生所执行的那一套管理方法,究竟是利多弊少,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本来是应该在幼小的时候就要认识。许多自然主义的教育信仰者,以为儿童的个性应该任其自由发展,否则受了摧残以后,便不得伸展自如。至少我个人觉得我的个性没有受到压抑以至于以后不能充分发展。”
清华学堂以“培植全材,增进国力”为宗旨,以“进德修业,自强不息”为教育方针。学堂曾被称作“国耻学校”,一代代清华学子感同身受,牢记国耻,作为中国有志青年更增添一份爱国情怀,发愤自强,追求真理。
学堂虽属初创,但各方面的规章制度都已制订出来了。在这宁静的清华园里,学生们都非常用功。学堂正慢慢走向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