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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花生第一次问我“为什么不能再去医院看望爸爸”时,我真的很难过,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他每一次问起,我都低着头小声说:“以后都不能去医院看爸爸了,爸爸回忽忽星球了。”

很多人会对孩子说,离去的人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小时候也听过这种话,那时我就在想,很远很远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又到底有多远呢?小时候,家里人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死亡”这个话题。大人不仅不在孩子面前提起,大人之间也极力避免谈论这些。好像说了“死”字,死亡就会找上自己一样,“死”仿佛是一个晦气又带有霉运的字眼。

然而,越是被含糊其词、避而不谈的事情,越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与此同时,也会让人在潜意识里认为,死亡如大家所言,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情,不能问,也不能谈。

外婆是在妈妈工作的医院里去世的,那时我在外地读大学,没有人告诉我,他们的理由是不想影响我学习。直到我放暑假回到家,在一个寻常的家庭聚会日,我无意间看到桌上有个送饭用的保温碗,随口问了一句:“谁病了吗?怎么会把这个碗拿出来?”

上一秒,大家还在客厅里热火朝天地聊着天,下一秒,就因为我的这句话,大家都收起笑容,安静下来。奶奶左右看了看,接着说了一句:“你外婆上个月走了,那是之前给她送饭用的碗。”

我坐在那儿,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蒙了,心疯狂地跳,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他亲人还在怪奶奶干吗跟我说这些。

我站起身走进卧室,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甚至说不清那时的我是难过、是后悔、是害怕,还是不敢相信?虽然我不常和外婆相见,但是那一刻,曾经和外婆在一起的画面在脑海中涌现。

我难过地哭出声来,无法理解为什么家人要在一个月后才让我知道,导致我连外婆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在她下葬的那天,我可能还在外面和朋友吃吃喝喝。我明明可以坐火车回来,在她临终前再喊她一声“外婆”的,然而最后我却以这样的方式得知了她的离世。如果今天我没有问起那个碗,他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呢?

后来的几年,我时常看到妈妈独自黯然神伤,即使想外婆了,也不在我们面前提起,只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来得及带外婆去西湖。

有一次,我看到妈妈躲在房间里哭,推门进去想安慰她,结果她马上故作坚强地擦去眼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自那之后,我就很少在妈妈面前提起外婆了,因为每次提起,妈妈都会说“小孩子知道这些干吗”。

我们的父母那辈人对“生命教育”都没有概念,更别说爷爷奶奶那一代了。很多时候,他们总觉得不说就是对我们的一种保护,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禁忌。

我隐约觉得这种“逃避”的处理方式并不对,但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直到有一天,我和死神狭路相逢。

2017年的夏天,我的爱人小忽被检查出癌症晚期,被医生告知生命只剩三个月。我们虽然竭尽全力与死神赛跑,但最终也只赢得了一年半的时间,小忽的生命终止在了2019年3月2日。 从此,我和相恋十六年的爱人天人永隔。

失去爱人令我痛彻心扉,但人死不能复生,生活还要继续。我们的孩子花生,是这段爱情的延续,也是我身为母亲的责任。更重要的是,花生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我不希望在若干年后,花生回忆这段童年经历时,只记得一个躲在房间里哭泣的母亲,也不希望我们的家变成一个永远不能提起爸爸的地方,更不希望他因为无人可倾诉,只能把自己的情绪封锁在心中。这些事情我不愿意看到,相信小忽也不愿意,而能避免这些事情发生的人,只有我。

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给花生上一堂人生的生死课。这堂课里没有欺骗,也没有畏惧。因为这个决定,我将承受更多压力、面临更多考验,可仅此一次的人生,我希望自己能活得勇敢、无畏。

很多时候,对一件事的恐惧源于无知和周遭环境的渲染。死亡固然可怕,但也没必要像大人那般对此讳莫如深。

小忽离开后,我对生死有了新的理解。虽然每个人独立存在,但宇宙万物是一个整体。尽管小忽离去了,但我依然感觉他化作了世间万物在守护着我。

我的理解让我决定给花生讲一个关于忽忽星球的童话,同时为他创造一个稳定温馨的生活环境。我觉得,不到三岁的花生会相信,他的爸爸只是去了一个叫作“忽忽星球”的地方。

我毫无避讳地和他在家里、在外面、在任何他想提到爸爸的场合谈论爸爸。我希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不想把大人悲伤和痛苦的情绪过多地带到他的世界。

不过,我也会让他看到我自然情感的流露,我如果忍不住哭了,会告诉他:“妈妈现在哭是因为想爸爸了,你想爸爸也能哭,只是我们不能一直哭。我们可以去跑步、去游泳,去把泪水和汗水一起排出体外,这样我们就不会那么累了。”

童话不仅是写给孩子的故事,也是大人心中的净土。在我给花生描述的童话里,有一个叫作“忽忽星球”的地方,它在天上,去到那里的人们永远无法回来,但他们能收到我们的信,还有我们的思恋和喜乐。

小忽刚刚离去的那半年,我过得特别艰难。囿于生活的现实和孩子的成长,很多时候我忙到只有洗澡时才能哭,再后来忙得忘了哭,最后我学会了平衡自己的情绪。这是我作为一个成年人的适应过程。然而,年幼的花生在此期间的变化与成长,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回想他这两年的变化,我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和孩子相处,陪伴他的成长,其间所面临的未知,不同于我以前面对的任何事情。尽管我曾无数次想过他可能会提出的问题,以及我该怎样去应答,但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让我束手无策。

我不禁想起爸爸有次对我说:“要怎么去教育这个孩子,我真的不知道,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我身边其他人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我和你妈妈没办法给你什么经验。花生没有爸爸这件事,现在他可能没意识,但等到他再长大一些后,他会不会自卑?他会不会被欺负?他会不会心理出现什么问题?我们都不知道……这就要看你怎么去教育他了。你只能自己去面对,我们能帮你的,不过是在你需要时帮你接送一下孩子,给你们做点吃的。”

爸爸说得很中肯,教育和培养花生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不管我从前依赖着谁,到最后遇到困难,还是需要自己去面对。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我想不想做什么,而是我不得不去做什么。这个过程让我明白:身为父母只有终身学习,才能终身成长。 x34Ner1RhZjuPNfUXWnXPL5PkYKyEEx37cY3qhIgNlAJz7OSoKo8wIveL6UUih4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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