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到工地检查工作,观看施工现场时被胖子工头缠住点烟送水大献殷勤,接着就给我奏了一本。说你们聘用马工绝对错误,他连刀子都敢动,还怕谁?闯祸的时候还在后头。老板狐疑,到谭头儿那印证。没想到谭头儿对我大加赞赏。于是老板找我单独谈了一次话:
马工,你办公软件行不行?
桌面系统还凑合。
那你到公司办公室当主任吧。
不是有主任吗?
让她干副的。
为什么选我,刚来不久?
公司需要你这种人。我得感谢胖子工头向我“告状”。
给我三天,我得想想。
想什么,就这么定了!
(如果我不去当什么办公室主任,而是老老实实干库管员,后边的一系列问题可能都不会发生。这当然是后话。)
这个决定意味着我的擢升,最实际的是工资起码提高一千,谁反对谁就是大脑有问题,所以老板不由分说就拍板了。我没再表示异议,那会显得虚伪和矫情。老板立即在工地召集会议,公布这一决定,同时点了小佘的名,指出问题所在以后宣布对他“留任察看”。——这就是在市场漩涡中能立住脚的私人老板,办事绝不拖泥带水。谭头儿小声嘀咕,太急了吧,库管员谁干?小佘则双手捂脸无地自容。
散了会,小佘拉住我说,马工,我跟你说句话。我本不想理他,可走出两步又站住了,看他一脸歉疚的样子,我又有些心软,他毕竟是很雏的“小老弟”。不想他说,借我两千块钱吧,我有急用。我没有立即答应,因为上次我替他垫上看病的钱,他还没还。
小佘说,我欠高经理钱,必须得还。俩月前我妈刚给我寄了一千,我不能连着要啊。
我说,你都干什么了,怎么花的?
小佘扭扭捏捏说,搞对象用了。
我说,你会不会生活?我看你把钱都花在美发厅了,那叫什么搞对象?好歹你也是个大学生啊!
这时谭头儿走过来拍拍小佘的肩膀,说,小佘啊,老板本来是要开除你的,是我说情才留下你。但我也向老板打保票,要监督你挽回损失,你得作脸啊!
这样的孩子在外打工,家长怎么能放心?还要几年才能成熟?我禁不住又问,你怎么会欠高经理呢?
小佘说,我拿过高经理的钱,条件是让她做代理,可是她做代理必然加价,咱公司又不接受,所以……
啊,原来如此!小佘要想继续留在公司就必须切断与高经理的关系,但他欠着高经理的人情,而眼下这个人情需要我的资助才能偿还!
也许这个钱又会成为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可我如果不帮他,谁还会帮他?找谭头儿借钱吗?小佘不敢,谭头儿也不会给!
晚上,我经过反复思量,给了小佘一千。心想你就是说下大天来也就这么多了!不想小佘乐得屁颠屁颠的,直追着我要帮我洗衣服,被我拒绝了。我到客厅打电话,首先告诉老姨,我要到市里三元桥那干去了。
老姨问,换工地了?我说,哪儿啊,公司本部在三元桥。老姨说,你去公司了?
我说,是啊,当办公室主任。
老姨连说好好,祝贺你,这个礼拜天来家吃炸酱面吧!我说行。接着又给灯火阑珊打手机,告诉她这次非租房不可了,因为我进入北京市里工作了。灯火阑珊说,不错,是金子总要发光,是野狼总要嚎叫;北京这地方是不会埋没人的。房子我这就给你找,但你不能来回变。
打完电话,我一回身,见小佘就在身后站着。我说,嗨,你怎么偷听别人电话?
小佘嘿嘿一笑,转身就走。气得我说,你怎么这么缺家教啊!
周末,我和谭头儿交接了工作,就回宿舍收拾东西。小佘倚着门框默默地看着我。我问,你有事?他摇摇头便离开。神情很是异样。我也不再问他。
拉着旅行箱扛着行李卷出门去。我坐上公交,又倒了一次车,天黑前到了老姨家。刚坐定就有人敲门,我以为老姨夫下班回来了,忙把门打开。却是小佘。
我说,哎,你怎么找到这来了?小佘说,我看过你的通讯录,有你老姨家的地址。没办法,我把他让进屋。
老姨问,你们是同事?
我说是。
小佘忙说,老姨给您添乱了。
老姨说,没吃饭吧?一会大家一起吃。
小佘突然说,老姨,我说完事就走,我还得再找马工借一千块钱。因为马工把我推到了绝路,所以必须找马工借。
我说,小佘呀小佘,你这么想就错了。你难道没有反思过自己的问题吗?如果没人盯你,你就没有问题了?
小佘说,马工,你的提升建筑在牺牲别人的基础上,你也应该反思。
老姨问,究竟怎么回事?
我便把事情经过诉说一遍。
小佘说,一个破私营公司,你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我说,你嫌这个公司破,为什么不赶紧跳槽?用得着到处借钱吗?反正我是不会再借你了。小佘一听“嗯”一声就哭了:马工,你不借也得借;你不借今天我就不走了!
我说,你敢耍赖我就叫110,你信不信?这时老姨夫下班回来了,见小佘哭哭啼啼的样子,就说,一千就彻底了结了?小佘说是。老姨夫说,那好,来,我借你。打借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