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小佘常往小区里的美发厅跑,跟一个小姐热络起来。身边有了女人,就突然变得十分自信,仿佛腰粗腿壮了一样,不知别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他见我问到他的业务领域,变得十分反感,而以前是喜欢听我提问的。他说,这是高经理代理的,不行吗?还说,中午有一批钢筋到货,也是高经理代理。
我一听,立马从报纸上查钢材的广告,知道了钢筋2750元一吨,略粗一点的螺纹钢2850元一吨。然后我问小佘,高经理给你的钢材什么价?小佘说,马工,你的职责可不是买材料!我说,我没想买材料,只是问你价格。小佘说,因为闹非典,许多单位停止营业了,所以材料价格也有上涨,你不能光看报纸。
我赌气一样立马按报纸广告打电话,一问,人家说,货真价实,还管送。
小佘没话说了,却又嘀咕:和谭头儿打过招呼的。
真是谭头儿同意的吗?我没法去核实,因为谭头儿会认为我手伸太长。但老板早已交待我盯住小佘的价格问题,我多关心一点应该不为过。只是不要太露骨。中午太阳正当头的时候,高经理带着五车钢材来了。我在验收签单时发现每吨价格上浮了100元。
我有些忿怒,便对高经理说出市场价,问她为什么涨价?高经理沉着地说,我们中介公司不得加质量保证费(代理费)吗?再说,你又不负责材料,问什么劲?我说,你听好,现在是买方市场,明白吗?你要较劲,我就让你拉回去。
高经理急了,说,嗨!你们的材料员买进的,又没发现质量问题,凭什么拉回去?耍我们?我说,就凭我是库管员,我不给你签单。心说,你横,我比你还横!几个拉货的司机劝说道,这位大哥,高抬贵手吧,大家都不易。高经理急得要哭,又不想说软话,就说,我找你们谭头儿去!
我说,你随便!我正晒得满头油汗,便蹩到树荫下静等。
一会儿,谭头儿跟着高经理从办公室走过来。谭头儿看看已经卸在地上的钢材,问我,数量怎么样?我说,没问题(我是以钢筋截面积乘长度乘比重算出重量的笨办法,比较可靠)。谭头儿对高经理说,这样吧,你每吨再降50,大家都好办。
高经理一听“呜”一声捂着脸哭了,说,我们赚点钱容易吗?
谭头儿说,哭什么?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咱北京也不相信眼泪。你要降,以后还可以合作,你要不降,就算了。高经理不哭了,说那就降吧。见此,我还犹豫什么呢,立马给她签了单。高经理走了以后,谭头儿说,马工,你做的对,我太忙,有时顾不上,你就得在价格上把关!——哈,又一个让我把关的!
周末,大家都回市里各自的家了,我进城上网吧给灯火阑珊发邮件,回来后一进小区大门,被高经理迎面截住。高经理说,我知道你不是北京人,市里没家,我到宿舍找你又找不见,就一直站在这等你。
我说,站多长时间了?
高经理说,至少有仨钟头了,腿都麻了。
天呐!竟然等我等了仨钟头!我说,你等我干什么?还是钢材价格吗?
高经理说,不不,是我们家里的要见你一面。
我急忙推辞,说不方便,不能去。
高经理说,就在小区里面,几步远,怎么不方便?
去不去呢?我真犯了犹豫。我这人吃敬不吃硬,就怕别人相敬如宾。高经理见我拿不定主意,就过来拉住我的胳膊,说你要是不去,我今天就得在外面站一宿!
我说,不至于吧?但我脚下已经跟着移动了。我心里盘算着,反正任你怎么样,我不会抽你一支烟、喝你一杯酒。
高经理住在四楼,一个三室。宽大的客厅里灯光明亮,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圆桌,桌上酒菜伺候。见我和高经理进来,坐在一边看电视静候的三个人:高经理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呼地站起来,相继过来跟我握手。拉我入座。我说,我早就吃过了,你们快吃吧,让你们等这么长时间,真没想到!高经理丈夫接话说,你吃得早,已经消化完了,来吧,别光看我们吃。高经理干脆说,马工,你要不入座,我们就不吃。
我突然想到,在我之前,他们肯定也这样招待过小佘!我可不是小佘——我的心一下子又坚硬起来,说,不是我不近人情,是我有慢性胃病,我来了就是坐一会,你们要是太客气,我只能走了。说着我就转身要走。高经理赶紧拉我坐下,说,年纪轻轻有什么胃病,不吃就是不吃吧,干嘛非要咒自己呢!……一家人只好自己吃起来。于是,饭桌上没提一句业务上的事。但我仁至义尽,陪他们直到吃完才走。对了,喝了一杯凉白开。我这么做是因为廉洁吗?我供职的公司是个私人企业,用不着也谈不到廉不廉洁,只是个性使然。
回到宿舍,发现门被反锁,用钥匙怎么也打不开。既然里面有人,我就敲门。
小佘只穿了一件内裤过来开门,说,以为你不回来呢,告你,别去大屋那边,我带来一个伴儿。我一听就明白了,说,瞧你这点出息!你不是最青春、最纯洁、最老实吗?
小佘反唇相讥:你老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我说,你饥,就不择食吗?
小佘又说,没有朱砂,红土为贵。
我懒得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