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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爱的天罗地网

贺培安双手抱胸,瞧着她,眉目间一片深邃:

“江澄溪,不管怎么样,我娶你已成定局。既然迟早都得接受我,

我建议你还是早点接受为好。”

再次来到那幢老别墅,江澄溪依旧在书房见到了贺培安。她这次也

不客气,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平心而论,贺培安其实长得不错,剑

眉长眼,今天还戴了副无框的眼镜,将眼中所有的光都敛在镜片后面,

看上去温文尔雅。若是初见的话,江澄溪估计会被他这副温和的外表给

骗了。

可以挑的缺点就是皮肤白了点,嘴唇薄了点。她不由得想起很多书

上所说的,薄唇的人无情,这用在他身上,看来是再符合不过了。他就

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贺培安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间,倦怠地道:“有什么事等下再说。

我饿了,一般我饿了的话,做什么都没心情,看什么都不顺眼……”他

顿了顿,深邃的目光移到了她脸上,“就不知道江小姐赶不赶时间,能

055 ·

不能坐下来陪我吃顿饭?”

江澄溪脸上的肉抽搐了两下。这明显就是胁迫!吃饭,吃什么饭!

她又不是来陪他吃饭的。她想要义正词严地拒绝他。可是,一来她没那

个胆子,二来她今日有求于他,于是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贺培安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了脚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

还是比较喜欢那天你穿的绿色。”她皮肤白,那天穿了一身嫩绿的衣服,

衬得皮肤更是莹白剔透。每走一步,都仿佛带了一阵清清爽爽的风,让

人心情莫名舒畅。

那天贺培安坐在车子里,隔了车窗和理发店的双重玻璃,史无前例

地观察了一个人一个多小时。

其实江澄溪长得不是特别美,但胜在清新自然,微笑的时候,眉眼

弯弯,梨涡浅浅,如一束温暖而不耀眼的阳光,暖洋洋的似能照进人的

心窝。她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舒服的女子。

江澄溪因他的突然停顿差点撞上了他,她双目圆瞪地后退两步,才

慢一拍反应过来,他居然记得她那天坐上他的车时穿的衣服。这一错愕,

贺培安已经迈步了。方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倒像是她的错觉。

跟一个陌生人吃饭,总归是很拘谨的,更别说此人的身份特殊,性

情令人讨厌,做事恶毒。江澄溪心里头又搁着事情,于是挑着饭粒陪着

他吃了几口。贺培安倒是颇有食欲,慢条斯理地吃了两碗,还颇有闲情

逸致地不时抬头瞧她几眼。

其实贺培安怎会看不出江澄溪的难受,只是早晚都得习惯的话,索

性就让她早点习惯。

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江澄溪,每每被他不动声色的目光弄得毛骨悚

然。熬了好久,这顿饭总算是吃完了。贺培安搁下筷子,又取纸巾斯文

地擦了擦嘴。这一过程很缓慢,仿佛黑白电影里闪过的慢镜头,一切都

优雅得恰到好处。

怎么看也不像黑道世家出来的人哪!江澄溪对黑道的所有认识都来

自香港的影视剧。在她印象中,黑道的人不外乎就是满口粗话、满身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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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难道,这么多年来,她都被影视剧误导了不成?

贺培安搁下纸巾,双臂抱胸,缓缓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开口:“你

想说什么,说吧。”

这厮吃饱了,语气似乎真的比方才温和了几分。

江澄溪抬头,坦然平静地与他对视,说出自己最坏的打算 :“贺先生,

我父亲可以不开诊所,我们可以砸锅卖铁赔偿那户人家,我可以和父母

离开三元,我……”

贺培安的嘴角逸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可一笑即敛。他不徐不

疾地打断了她的话:“不错,你可以这样做,我也无法阻止你这样做。

不过你父亲的诊所现在还未结业,会不会出现比现在还糟糕的情况?比

如被家属告到坐牢。当然你父亲的诊所结业后,你可以工作,但我会安

排我身边的保镖一直保护你。再比如,三元的治安也不好,你那个好友

王薇薇,三天两头地在酒吧和私人会所出没,泡吧找男人,俗话说‘常

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想抓住她的把柄也不难……”

看来她真的是被“恶鬼”缠身了!江澄溪这次没忍住,猛地从餐椅

上站了起来,怒喝道:“够了!你不必再说下去了!”

她怒目圆睁,令贺培安想起非洲草原上那些遇敌时毛发耸立的小豹

子。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知道就这一会儿时间,自己早已死过千百

次了。

江澄溪无计可施地望着贺培安,骂人的话在舌尖处来回滚动。她终

于忍无可忍,恨恨地骂出了口:“贺培安,你真是个变态。”

贺培安闻言,居然“哧”的一声笑了,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他心情颇好地浅浅颔首,身子往后微微一靠,说不出的优雅动人:“谢谢,

贺太太。我会把你的这句话当作褒奖的。”

贺太太?“无耻”对于形容眼前的这个人来说一点都不过分。江澄

溪猛地站起来推开椅子,咬牙切齿地转身而出。

贺培安瞧着她匆匆远去的纤细背影,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兴致盎然。

他起身,朝她的方位,扬声道:“江澄溪,我赌你三天之内一定回来。”

057 ·

他的话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可一字一字传入江澄溪耳中的时候,

让她不能自已地打了几个寒战。

三天后,江澄溪还是走进了贺培安的屋子。

祸不单行,所有的灾祸仿佛都在一夕之间降临。这三天里,先是公

安局说有人举报江阳制作假药,将其带回公安局协助调查。

石苏静和江澄溪心急如焚,也跟着去公安局了解情况,在走廊里等

候了半天。负责的办事人员只说一切都在调查当中,请回家耐心等候消息,

他们会按程序办事,一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

然后,江澄溪和石苏静愁云惨雾、不知所措地回到家,便接到了小

郑打来的电话,说那孩子的一大帮家属又来诊所闹事了。等江澄溪赶到

的时候,诊所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了。小郑和马阿姨在打砸的过程中都

受了轻伤。不得已,江澄溪只好报了警,又送小郑和马阿姨两人去医院

看病。

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江澄溪一想就知道这些是谁搞的鬼。她显

然是低估了贺培安,这种小事,根本不用他这位贺先生说话,底下的人

便会安排好,比随手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容易。

贺培安凝望着她微笑,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此刻的愉悦心情,那般笃

定地发问:“答应了?”

事实上,他除了发出“不准接江姓中医儿科案子”的话外,其余什

么也没有做,只是任事态发展、静观其变而已。

这整件事情,他让向念平调查得很清楚。那孩子在江家诊所看过病

是真的,孩子后来病情加重进了市儿童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也是真的。在

医生的精心治疗下,这几天,孩子的病情已经逐渐好转,而且已经出了

重症监护室,转至普通病房了。只要感染被彻底根除治愈,孩子完全不

会发展成脑瘫。孩子的父亲平日里是个游手好闲之人,没有什么正经工作。

如今,他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不过是想借机跟江家要笔钱而已。

这次真是如向念平所说的,连老天都在帮他,所有事态的发展都跟

他预期的毫无二致。这家人闹得越大,对他来说越有利。

· 058

江澄溪实在不想看到他那嚣张至极的脸,若是可以,她一定拿把刀

划花他的脸。不过,下一秒,她也明白这只能是想想而已。现实是残酷的,

所以她只能恨恨地咬牙,一言不发地扭过头,算是默认。

贺培安心情颇好地拨出了一个电话 :“让人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过来。”

江澄溪拦住了他:“等等。”贺培安挑了挑眉毛,意思是还有什

么事情。

她咬了咬下唇,发问:“既然要死了,总也得让人做个明白鬼吧。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贺培安双手环抱,若有似无地一笑:“不是说过了吗?我看上你了。”

他上前几步,凑近江澄溪,“怎么了?不相信?”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扑

面而来。

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样的话,也不怕闪了他的舌头!江澄溪垂着眼

帘后退一步,暗暗问候了贺家几十代列祖列宗的同时,心道:我要是真

相信你,我就不是人了。

不多时,向念平敲门而进,身后跟着数位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员。等

那几个工作人员当着江澄溪的面打开手里拎着的箱子时,她才知道贺培

安让人送来的东西是珠宝首饰。

他算准了她会来找他!

一位看起来像经理的人指挥着手下的人员,把各种款式精美的钻戒

呈到她面前。

江澄溪的目光缓缓扫过那黑色丝绒上的众多璀璨光华。这么多戒指,

唯一相同的便是都有硕大的钻石。

事实上,除了电影电视杂志广告宣传外,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这么

大的真钻戒。她这辈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戴着这么醒目的戒指,这算

是胁迫婚姻附带的福利吗?

她心底嘲讽地笑,戴着这个鸽子蛋,万一被抢的话,她得第一时间

跟人家表明要命不要财的立场:我自己取下来给你。你们千万不要剁我

的手指。

059 ·

这种光景,她居然还可以胡思乱想到这种程度,不得不佩服自己的

阿 Q 精神。虽然心里胡思乱想,但江澄溪面上不敢有半分表露,抬头看

了一眼身边的贺培安,想征询他的意见。然而,此时的贺培安兴致极好,

倒了一杯红酒,坐在一旁,正在浅酌。

江澄溪也揣摩不出他的意思,心想,反正男的都不喜欢女的挑来选

去浪费时间,于是便胡乱指了指:“这个吧。”

经理亲自从托盘上把那枚钻戒取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赔

笑道:“贺太太的手指纤细,戒环可以再调小一点。”

那经理极会察言观色,见江澄溪的眉头微蹙,便道:“贺太太若是

觉得不喜欢的话,我再让人拿其他款式看看?”

江澄溪默默地转头看了一眼贺培安,没想到贺培安也正抬头望着她,

他的眼睛黑亮如星,两人视线不期然地撞在了一起,那灼灼逼人的目光

令江澄溪完全无法招架。只一秒,她便移开了目光,可她还是注意到了

贺培安若有所思的眼神。

于是,她从中随手取了一枚钻石最小颗的:“就这个吧。”说来也

奇怪,这个戒指的戒环不松不紧,刚刚好。

那经理赶忙亲手捧了一枚男款戒指送至贺培安面前:“贺先生,这

是这款婚戒的男款。”贺培安头也没抬,懒懒地“哦”了一声。那经理

大约也习惯了,弓着身子站在边上。

贺培安不急不慢地饮完杯中的酒,搁下酒杯,方从丝绒托盘里取过

戒指。男款是颇为简洁的款式,他倒也不讨厌,便试着套了进去。

尺寸大小与他的手指居然一样。在一旁的经理极知情识趣:“这款

婚戒就像专门为贺先生和贺太太定制的一样。”

贺培安将戒指徐徐地在手指上绕着圈圈,若有所思地把玩了半晌,

转回头,目光在江澄溪低垂着的脸上看了个来回,遂取了下来,搁在托

盘里,淡淡道:“就这对吧。”

此话一出,一旁的江澄溪顿时松了口气,像是结束了某个酷刑。

她以为今天的任务结束了,自己也可以告退回家了,只见贺培安起身,

· 060

依旧淡淡地命令她:“陪我去一个地方。”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答应啊!

几辆车子一路行驶,在三元城郊区的一家农家菜馆停了下来。

这是一家很普通的小菜馆,看上去倒是很干净整洁。车子刚一熄火,

便有一中年妇女用围裙擦着双手从菜馆里含笑迎了出来,极是亲昵热络:

“小少爷……”

那妇人的视线猛地停在了贺培安身后的江澄溪身上,怔了怔后,惊

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小少爷,这位是?”

“小少爷”,这妇人居然叫贺培安小少爷,江澄溪顿时有种被雷劈

的感觉。

那妇人的眼底透着宠溺。贺培安的生母已经去世多年,眼前的这个

人是谁呢?

还在疑惑时,她已经听到贺培安在旁边为那妇人介绍道:“凤姨,

这是江澄溪,你以后叫她澄溪就行。”他的声音虽然还是如常平淡,但

听上去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一点也不清冷。他又对江澄溪说了一句:“这

是凤姨。”

江澄溪虽还没弄明白这凤姨到底是何许人,但瞧这情形,估计是贺培

安颇为尊敬亲近的人。她虽然对贺培安恼恨至极,但说到底还是不敢惹

怒他,再加上从小受到的良好家教,她礼貌性地欠了欠身:“凤姨。”

凤姨眉开眼笑地打量着江澄溪,全身上下无不透着浓浓的欢喜:“澄

溪、澄溪,这个名字又斯文又好听,还好记呢。”她忙命服务生带他们

去包厢,“小少爷,你们先进去喝茶,凤姨这就下厨去做几道拿手小菜

给你们送过去。”

贺培安道:“凤姨,不用了,让祥叔随便做几道菜就可以了。”

“这哪能啊!今天是澄溪第一次来,凤姨一定得做几个拿手菜让她

尝尝。”凤姨搓着双手,一再地打量着面前这对璧人,脸上十分欣喜,“很

快很快……你们先喝几口茶。”

061 ·

江澄溪不作声地跟着贺培安穿过了小店,来到了后院的天井。不大

不小的天井里有一张石桌,四周角落里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红绿黄

紫一片,开得甚是喜人。天井后是三间平瓦小屋,窗台上亦有几盆盛放

的鲜花,屋檐上则挂了几盆吊兰,绿色枝叶蜿蜒而下。

凤姨将自己的小院打理得朴素而美丽。江澄溪一看就喜欢上了,她

本想找几个角度用手机拍几张美照的,可目光一触到身旁那个神一般的

存在,念头顿时便浇灭了。唉,还是算了吧,照片随时可以拍!

贺培安熟门熟路地打开了一间小屋。跟店的外面一样,纤尘不染的

小屋内只铺了仿古青砖,墙上挂了两幅很普通的字画,角落的高几上摆

放了一盆墨竹,布置得清清爽爽。

两人刚一坐下,便有一个秀气的女孩子推门进来,见了贺培安,竟

无半点怯意,清清脆脆地叫道:“安大哥。”

贺培安微笑:“欢欢,学校放假了吗?”江澄溪用余光瞄到了他的

笑容,不由得一怔,发现他眼角微弯,明显是发自肺腑的真笑容,不是

平常的冷笑。

这厮居然还会真笑!江澄溪再一次长了见识。

那欢欢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是啊,所以就给爸妈打下手。”欢欢

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澄溪,见江澄溪抬眼看她,便大大方方地迎着江

澄溪的目光,笑盈盈地叫了一声:“嫂子好。”

江澄溪还没反应过来,贺培安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凤姨和祥叔

的女儿,小名叫欢欢。”

十几岁的小姑娘朝着她这么明媚灿烂地微笑,哪怕江澄溪铁石心肠

也无法迁怒于她,再说欢欢半点也不知情,于是,她微笑颔首当作回应。

欢欢问:“安大哥,茶水照旧吗?”

贺培安随意地松开了西装扣子,点头道:“照旧。”

欢欢应了一声,转头笑嘻嘻地与江澄溪说:“嫂子,我给你泡冰糖

菊花茶吧,最养颜排毒了。菊花还是我妈妈亲手种植,然后晒干的呢,

可香了。我泡的冰糖菊花茶很棒,连我妈妈都爱喝。”

· 062

江澄溪点了点头:“好的,谢谢。”

欢欢顿时雀跃地道:“那我马上去泡。”说罢,她便出了屋子。

一时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只剩了两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贺培安双手抱胸,瞧着她,眉目间一片深邃:“江澄溪,不管怎么样,

我娶你已成定局。既然迟早都得接受我,我建议你还是早点接受为好。”

江澄溪心里暗恨,又不能惹他,只好偏过脸咬着唇不说话。半晌,

江澄溪发现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贺培安一直盯着她,她被他古怪的

眼神看得有点毛骨悚然。

显然,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并不接受他这样的好意。贺培安

勾唇一笑,既然软的不吃就来硬的好了。

贺培安一直是个坐言起行的人,于是下一秒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吩咐道:“过来。”江澄溪倏然一惊,抬头望着他。只见他嘴角噙了一

丝笑,眼里却无半点儿笑意,语气里头冷意渐浓:“怎么,没听到?要

我再说一遍吗?”

整个房间好似一只压力锅,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江澄溪低下头,垂在一旁的手捏握成拳,指甲掐进了手心,隐约作痛。

这样僵持了许久,空气都快凝结成块了。她忍了再忍,这才慢腾腾地起身,

朝他走去,然后在他边上虚虚地坐了下来。

下一秒,贺培安的手一点点地伸了过来,抚上了她的下巴。他的指

尖很热……江澄溪身体瞬间僵硬了,她甚至都忘记了要呼吸。

贺培安的脸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放大……她只觉全身寒毛直竖,唯

一的念头便是向后退,可是他的手指紧紧地箍着她的下巴,不给她躲避

的机会。两人这样贴近,彼此呼吸交融。江澄溪这辈子除了陆一航之外,

从来没跟别的男子这般亲密接近过。贺培安的男性气息如酒浓烈,充斥

四周,她只恨自己怎么不晕死过去算了。

可她没有,她眼睁睁地看着贺培安放大的唇一阖一动:“张嘴。”

她直愣愣瞧着他,如被定身了一般。实际上江澄溪是傻掉了,她完全不

知道要如何反应。

063 ·

贺培安只觉得那眼神清澈如小溪,这是阅世未深的青涩清纯,未经

人事的干净。干净的小东西!他忽然生出了一种焦躁,压了下去。江澄

溪惊骇地挣扎,但她在贺培安的压制下,根本无处可去,热烫的气息夹

杂着淡淡的茶味在她唇齿间蔓延开来。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涌起了想咬他的念头,可她不敢,所以只能皱

着眉头被动接受。

最后是开门声惊醒了江澄溪,她猛地一把推开了贺培安。很奇怪,

这次居然很容易就推开了他。欢欢吃惊而又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望着他

俩……江澄溪的脸骤然涨红,浑身血液翻涌。

欢欢显然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十分尴尬,慌乱得不知道往哪里看,

手忙脚乱地送上了茶水,然后撒开腿快步跑了出去。

江澄溪跑进洗手间,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了。她拧开水龙头,掬

了一捧水,狠狠地洗脸,拼命地漱口。一遍、两遍、三遍、四遍、无数遍……

贺培安这个王八蛋居然轻薄她,占她便宜。王八蛋!她又恼又恨,

又羞又急。

可是,她就要跟这个王八蛋结婚了。以后这种事情就是自己必须履

行的义务了!江澄溪真恨不得自己撞到洗手间的墙上,一头撞死算了。

在洗头间里头耽搁了许久,久到她觉得再不出去,贺培安就要踢门

进来了。于是,她吸了口气,准备出去。刚要抬步,她又想到了方才的接触,

赶忙再次洗脸漱口。

推门出去的时候,包厢里头只有贺培安一个人。桌上摆了一个百宝

盘,几份小点心。江澄溪是土生土长的三元人,自然知道三元有一种风俗,

那就是毛脚媳妇或者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的话,亲戚朋友都会特地用百

宝盘装满各种精致果脯来款待。

贺培安漫不经心地抬头瞧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依旧血红如染,显

然对方才发生的那一幕还在难受不自在,不禁生气又好笑。不过是接个

吻而已,那如果他再进一步的话,她是不是要当场晕倒了?

贺培安双手抱胸,淡淡开口:“明白我刚才说的意思了吗?”江澄

· 064

溪别过脸不语。贺培安笑道:“看来你还是明白的。”

两人再没开口,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隔了良久,江澄溪平复下来,想到某事,抬头道:“我有话要跟你

说。”贺培安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一下,神色渐缓,似是示意她说下去。

江澄溪把她们家的情况跟他说了说。她们家人口简单,不过是江父

江母和她,外加一只苏小小而已。其实这些情况,估计贺培安早派人查

过了。江澄溪一边说的时候一边偷偷地打量着贺培安,没想到他默不作

声地垂着眼帘,看上去倒是一副听得极认真的模样。

江澄溪最后道:“有几件事情,你必须要答应我。”她说这几句话

的时候,口气放低,态度认真,显然真的是有事相求。贺培安侧头打量

了她一眼,表情若有所思:“说吧。”

“我要你向我保证,必须帮我爸爸摆脱麻烦。还有,我嫁给你,会

尊敬你所有的长辈,所以你必须尊敬我爸爸妈妈……”贺培安本来颇为

温和的脸色蓦地一沉,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什么长辈!”

江澄溪见他喜怒无常,表情明显不耐烦,心里多少有些惶惶,余下

的话便不敢再说下去。

隔了片刻,贺培安道:“还有什么?一起说完吧。”江澄溪抬头看

了看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心想,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

一刀,遂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贺培安浓黑的眉毛抬了抬:“问吧?”

江澄溪心里忐忑,支吾了半晌,吸了口气,大着胆子开口:“你是

个 gay 吗?”否则以他的条件,哪用得着霸王硬上弓,随便找一个人结

婚呢?

贺培安本是闲闲举着茶杯,一副慢慢饮用的慵懒姿势,脸上则是一

贯的淡淡表情,可下一瞬,被她这一句话惊着了似的,蓦地抬头看她,

眼神黑亮得惊人。江澄溪见他如此反应,不仅没有害怕,心里头反倒涌

起一阵窃喜:这厮莫非真是个 gay ?

谁知下一秒,贺培安哈哈大笑起来。江澄溪被他笑得毛骨悚然。这

065 ·

厮居然笑得这么欢!到底是不是个 gay 啊?

贺培安把茶杯搁下,手指颇感兴趣地把玩着,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她

脸上打量了一圈:“贺太太,我是不是 gay,方才不是已经证明过了吗?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急着想要来验明正身,把我就地正法的话,我也不

介意。现在也可以。”

这番似谑非谑、半真半假的话,令江澄溪整个人又瞬间窘迫起来。

很快,她发现贺培安只是说说,显然没有那个意思。不过都到这个地步了,

该问的还是得问,该说的还是得说。于是,江澄溪道:“还有一件事情,

你必须得向我保证。”

贺培安双手抱胸,懒懒地瞧着她,似乎在等她下一句的惊世之语。

江澄溪吞了吞口水:“还有就是……就是你不能打我。你应该不会打老

婆吧?”

没想到贺培安闻言,目光牢牢地盯着她,半天没动静。江澄溪被他

这举动弄得心里发虚,渐渐地泛起了寒意,这家伙不会真打人吧?

那她不就是家暴受害者?问题是,到时候相关部门会受理这案子吗?

毕竟大伙儿都怕惹事上身。

江澄溪还在想万一以后真遇上家暴该怎么办的时候,那贺培安又是

“哈哈哈”一阵大笑。等他笑声落下,江澄溪摸了摸鼻子,弱弱地道:“既

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贺培安确实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喜怒不辨。

很多年后,江澄溪才知道那个时候的贺培安对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室内又安静了片刻。贺培安慢慢地饮完了一小杯茶水,终于捺不住了,

开口道:“你有什么索性一次说完吧。”

江澄溪吞了口口水,低声说:“还有,明天如果我爸妈一时间不同

意我嫁给你,你不能对他们乱发脾气,我会跟我爸妈慢慢磨的。”

贺培安的眼光很是奇怪,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圈:“你放心,我有

的是办法让你爸妈同意你嫁给我。”有的是办法?!江澄溪浑身一哆嗦:

这厮的办法,绝对没一个是好的。

· 066

当然,江澄溪也有十分想不通的地方。按她以往看过的言情小说,

男主威胁女主,不过是让女主做他的女人而已。到底是言情小说失实,

还是贺培安有问题,居然要娶她?她们家无权无势无靠山无人脉,贺培

安要是威胁她做他的女人,她还不是照样得答应?

可贺培安居然说要娶她。娶了后,以后不要她了,还要签字离婚,

多麻烦的事情?

江澄溪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两人谈到这里,江澄溪觉得已经再无话可说了,便从包里取出

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推给了他。

贺培安目光微闪:“什么意思?”

江澄溪吞了口口水:“毕竟……口说无凭,我们还是签字……签字

比较好……”贺培安将纸上已经打印的条款,来来回回地看了两遍,居

然没发问,也无任何异议,拿起笔,“唰唰唰”地签上了他的名字。

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签了,早知道就多加几个条款上去了。江澄溪悔

得肠子都青了。

接下来,两个人便默默无言地面对面坐着。江澄溪只觉得是种无比

难耐的煎熬,偏偏对面的贺培安,端着茶杯,缓缓地饮,浅浅地酌,一

脸的闲适舒坦。

好在没过多久,凤姨便同服务生把菜端了上来,满满的一桌子,红

的红,绿的绿,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凤姨亲自盛了满满一碗汤双手捧给了江澄溪:“澄溪,来尝尝看凤

姨炖的这个汤,用养了好几年的老鸭和火腿、笋干、香菇一起炖的。”

凤姨笑吟吟地瞧了贺培安一眼,道:“小少爷呢,从小就最喜欢这

个汤。上午打电话过来说他要来,我就赶忙用小火炖着……要不然,一

下子来不及做。”

上午?这厮上午就料到晚上会跟她一起来?作为吃货的江澄溪本来

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被美食吸引住了,此时闻言,刚有些灭下去的火苗又

“噌”一下上来了,恨不得把手里的汤碗砸过去。实际上她什么也不能做,

067 ·

只好在凤姨满怀期待的眼神下,吹凉了,尝了一口。

舌尖一触到汤汁,甜鲜甘美之味便在口腔四处蔓延开来。哇,太美

味了!若不是眼前这厮的存在实在是影响食欲,江澄溪此时肯定已经毫

无任何形象可言地大快朵颐了。

凤姨瞅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澄溪,你喜欢这口味吗?”

江澄溪诚实地微笑:“凤姨,实在是太好喝了。”

凤姨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越发欢喜地微笑,忙不迭地给她夹菜 :

“喜欢就多喝几碗。我每次炖这个汤啊,小少爷都会多吃一碗饭。这几

个菜,都是他最爱吃的家常菜……”

凤姨临走时还再三叮嘱贺培安:“小少爷,给澄溪多夹点菜。”真

的是越看越配,越看越欢喜,凤姨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掩上门离开了。

婚后,江澄溪才从小九那里知道,凤姨是贺培安的保姆,看着贺培

安长大,一直到贺培安出国留学,凤姨才从贺家出来,开了这家小饭馆。

而从小失母的贺培安一直把凤姨当成自己的长辈。

那天,在那顿饭快结束的时候,江澄溪接到母亲石苏静喜极而泣的

电话:“澄溪,你爸爸回来了……说假药的事情查清了,是那家人家没

赔到钱胡乱举报。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你快回家吧!”

江澄溪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只见贺培安这厮正波澜不惊地

埋头吃喝。

晚上,贺培安的车子一行驶进庭院,便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正停在

门口。

他推开书房的门,便见李兆海搁下了手里的相框,缓缓转身:“回

来了?”

贺培安道:“海叔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李兆海静静地瞧了他片刻,方开口道:“培安,你真决定了?”

贺培安脸上的笑容微凝,顿了顿,回答道:“不错,我决定了。”

李兆海道:“培安,何必呢?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孩子……”

· 068

贺培安从酒柜取了瓶酒,倒了两杯:“海叔,不是我想把她扯进来,

是贺培诚把她扯进来的。我不是没用过招……”他忽地顿住了口。

“她软硬不吃?”李兆海明显诧异,好半晌,才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这个女孩子倒也有些意思。”

贺培安把酒杯递给他。李兆海接过却不饮,凝望落地窗外的漆黑夜色,

语重心长地道:“培安,结婚可是大事。何必为了让贺培诚不好过,就

娶人家呢?现在很多男人,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这年头,哪

里还有痴心长情剑啊?”

贺培安执起酒杯,轻轻晃了晃:

“海叔,你不是三天两头催我结婚吗?

怎么我现在听你的话,真准备结了,你却意见多多?”

李兆海扫了他一眼:“谁让你只有我这么一个长辈?按你外公那里

的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舅舅了。我要是不催着你,你疯得都快没边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三天两头往洛海跑。你洛海的那些朋友,哪个是吃素

长大的?”

酒杯抵着唇,贺培安缓缓地饮了一口,并不反驳。

“不过,你哪里是随随便便就结婚的人?”李兆海若有所思地抬了

抬眉毛,“莫非你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

贺培安闭上眼,一副享受酒香余味的表情。数秒后,他睁开眼,嘴

角微勾,笑意凉薄 :“这怎么可能!不过是瞧着还顺眼罢了。”他顿了

顿,又道,“我要是再拖几年,按我们家死去那老头儿的遗嘱,不是白

白便宜贺培诚这小子了吗?海叔,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就算把贺氏

拱手送人,哪怕是送给路边的乞丐,也不会便宜了贺培诚和那个女人的!

贺氏是怎么发家的,海叔,你比我更清楚!”

李兆海喟叹了半晌,道:“你还真是会折腾!照我说,把他们母子

赶出三元就是了。省得你见一回眼睛疼一回,你偏偏不让。在外人面前

还要摆出兄友弟恭那套。如今倒好,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贺培安面无表情:“把他们母子赶出三元,那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再说了,把他们赶出三元,遗嘱就失效了,那怎么成?我们老头儿精得很,

069 ·

对贺培诚又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早把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沙盘演算过了,

否则怎么会在第一份遗嘱里面特别申明,十年内我若是把贺培诚赶出贺

氏或者贺培诚无故身亡,将公布第二份遗嘱。这第二份遗嘱藏着掖着,

这么见不得人,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针对我的。”

贺培安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冷冷一笑 :“老头子算错了一点,

我怎么会去动贺培诚呢?按血缘论的话,他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

人。我怎么会把他从三元赶走呢?他一走我会少了很多乐趣的。我让他

好好地待在三元,好好地看着他,好好地陪他玩。能让他不好过的事情,

我贺培安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李兆海一时不语,好半晌,方又道:“先不说贺培诚。我倒是想问

问你,若是以后你碰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要怎么办?”

贺培安淡淡道:“不过是离婚罢了。这年头,离婚也很简单!”

李兆海默然了许久,长叹一声:“看来我真的是老了。跟你们这一代,

不是有代沟,而是有鸿沟了。”

贺培安上前,亲热地揽着他的肩头:“放心吧,海叔。我从不做亏

本的生意,婚姻也一样。”

“我真不知你怎么想的。对了,五福的冯财昆最近想来三元发展。

那人在五福吃里爬外,把自己的老大弄进了牢里,自己做了一把手。如

今张狂得很,明目张胆地捞过界了。我让人去安排了,让他打哪儿来就

回哪儿去。在五福找不着北是他的事,可别在我们三元找不着北。这段

时间,你身边多安排几个人,注意点安全。我怕那人没办法找我报复,

向你下手。”

贺培安不以为意道:“放心,海叔。大家都知道我只是个清清白白

的生意人,从不过问这些事情。”

李兆海:“话虽如此,可大家也知道你是重爷唯一的外孙,打你脸

就等于是打我脸。”

第二天,按照约定时间,几辆车子准时来到了江澄溪家门口。

· 070

江阳在江澄溪出门后去了诊所善后。石苏静见他在家里,整个人憔

悴了许多,所以江阳提出去诊所瞧瞧,石苏静也就不拦他。

贺培安来的时候,家里就石苏静一个人。一拉开门,石苏静便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

几辆黑色的豪车,一排身着西装戴墨镜的粗壮保镖,簇拥着中间

的一男一女。这阵仗是拍电影还是在拍电视啊?她狐疑地瞧了几眼,不

对……中间这女的打扮……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她愣了愣,下一秒便发现被一群保镖拥在中间的那个女的,不就是

自己的女儿江澄溪吗?

她回过了神,瞪着自己的女儿 :“江澄溪,你给我过来!”石苏静

又不是吃素长大的,一看排场就知道那男的不是什么好来头。女儿怎么

会跟这种人在一起?昏了头了!

江澄溪一听母亲高了几度的嗓门就知道母亲大人已经开始发怒了,

她忐忑地上前一步,腰部箍着的手却收紧了,把她带回了他怀里。

贺培安望着她,不动声色地微笑:“澄溪,我们说好了,以后无论

什么事情你都要陪着我的。”

江澄溪无奈,只好转头叫了一句:“妈……”

石苏静见素来听话的女儿竟然没过来,又见那男子搂着澄溪的腰,

便知道他跟自己的女儿关系匪浅。在自己家门口也不好大着嗓门把左邻

右舍都给引来,于是磨着后槽牙,低喝道:“还不给我进来!”

贺培安搂着江澄溪大大方方地进了屋,三下两下将江家打量了一番,

客厅虽然不是特别大的那种,不过摆设温馨。沙发边的角几上搁着一家

三口的合照,江澄溪站在中间,双手搂着父母的脖子,冲着镜头微笑,

嘴角梨涡深深,整个人比阳光还灿烂。

身后的人跟着他们进来,搁下了礼物后,鱼贯而出。

石苏静的脸色十分难看,也顾不上还有贺培安这个外人在场,瞪着

江澄溪:“这是怎么回事?”

江澄溪明显瑟缩,但仍极力微笑:“妈,这是贺培安。”

071 ·

贺培安礼貌地欠身叫了一声:“阿姨好。”然后就直接开门见山,“阿

姨,我这次来的目的呢,是跟叔叔阿姨商量一下我跟澄溪结婚的事情。”

结婚?江澄溪跟他?石苏静愕然万分,片刻后回神,沉声道:“江

澄溪,你还不给我过来?”江澄溪知道母亲已经在暴怒中了,可贺培安

的“五指山”紧紧地扣着她的手指,她又不能当面甩开。

贺培安似根本没瞧见般,慢条斯理地道:“阿姨,事情是这样的,

我跟澄溪决定结婚了。今天是特地过来跟叔叔阿姨讨论一下婚事安排的。”

石苏静抬眼瞧着贺培安,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十分贝,气急败坏地道:

“结婚?结什么婚?谁同意你们结婚了?”

贺培安笑了笑,缓声道:“阿姨,我跟澄溪一时冲动,没控制住,

发生了关系……换句话说,澄溪现在的肚子里可能已经有我的孩子了……

为了对澄溪负责,所以……”

原来他说的办法就是这个!这也太落伍了吧。现在又不是古代,露

点肌肤被男人看到就得让男人负责。江澄溪想笑可又不敢,再加上眼前

母亲石苏静那刀子一样的锐利目光,只好垂下头。

石苏静一愣后,朝女儿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恨不得当场把她给撕了。

她缓了缓,调匀自己的呼吸,然后把脸对着贺培安。她一副大度明理的

模样:“贺先生,我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也知道现在的社会,这种事情

也不算什么大事。今天我这个母亲就为澄溪做一次主,你也不用对我们

家澄溪负责。大家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发生过。贺先生,你看怎么样?”

贺培安挑了挑眉毛,低头瞧了四肢僵硬的江澄溪一眼:“哦,既然

阿姨不要我负责的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可能啊,贺培安怎

么可能这么好说话呢?江澄溪讶异地抬头,与他的视线相撞,清清楚楚

地看到了他眼里的光一闪而过,那是一种势在必得。

“但是,阿姨,既然我跟澄溪都已经这样了,我不必对她负责的话。

那么,她应该对我负责吧?”不只江澄溪,连石苏静也目瞪口呆了,这

也太无耻了吧?

贺培安凝视着江澄溪,慢声道:“澄溪,你毁了我的清白,你必须

· 072

要对我负责,对不对?”他要是还有清白可言,黄河水都是清澈见底,

可以照人了。江澄溪心里腹诽,但哪里敢说出口。

贺培安抬头,目光平静,对石苏静一字一顿地道:“阿姨,你说是

不是这个理?”

这么强势的短短几句话,再加上刚刚门口的排场,石苏静已经知道

这人是个狠角色,不是这么好打发的。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哪舍得这

么随随便便嫁人?于是,她敛下脾气,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开始使用

拖字诀:“小贺,既然你们小辈都已经决定了的话,我们做长辈的也不

好反对。但是……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凡事都要从长计议。”

贺培安见她瞬间转了口风,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不动声色地笑

道:“阿姨,我跟澄溪已经挑好日子了,就这个月 16 号。我请高人看过

日子了,说是今年嫁娶的最好日子。”

石苏静又差点跳起来,16 号?今天都月头了!还好她这次按捺住了:

“小贺啊,你看这事,一来我们连你做什么的,最基本的家庭情况也都

不了解……结婚这事可不是什么小事。总得等我们大家彼此了解了、熟

悉了,然后再谈你跟澄溪的婚事。再说了,今天澄溪爸爸不在,阿姨我

怎么也得等他回来商量一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贺培安连声道:“是,阿姨说的是。既然如此,阿姨有什么不了解

的就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就让阿姨做一个彻底深入的了

解。”他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早料到江澄溪父母这里没这么容易搞定,

所以早做好了各种沙盘演练。

石苏静本就是推托,一下子倒没想好要问什么,便随口道:“小贺,

你是在哪个单位工作的?”

贺培安道:“阿姨,我没什么具体的工作单位,只是有些生意而已,

有台面上的,也有台面下的。这年头,赚钱不容易。所以能赚钱的行当

都要涉足一下。”说到这里,他还状似无奈地对着石苏静微笑摊手。

事实上,李兆海因为疼贺培安,从不让他触碰那些台面下的事。而

贺培安接手的贺氏以及后来跟洛海朋友们的一些合作从来都是正正当当、

073 ·

清清白白的生意。但所有事情都如实汇报的话,又怎么会对江母有震慑

力呢?

石苏静脑中顿时嗡嗡似有千百只蜜蜂在乱舞。台面上的?台面下的?

不会是涉黄涉赌涉黑吧?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开门见山、直言不讳,明摆

着是在给下马威。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第一眼看他的样子就知道

是有来头的,想不到还真是有来头。肯定是,绝对是,否则身边怎么会

有这么多保镖?

江澄溪这没脑子的怎么会惹上这种人?一瞬间,石苏静脑中思绪

万千。

贺培安继续道:“所以平日没事,我就去看着点。现在这世道,做

什么都不容易……”

贺培安见石苏静忽白忽青的脸色,很满意这几句话所产生的效果。

他知道不能逼得太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石苏静消化得差不多了,

他这才道:“结婚确实不是件小事!阿姨是应该和叔叔商量一下的。那

我今天就告辞了,我明天下午再来拜访叔叔阿姨。”

他拖了江澄溪的手,让她不着痕迹地送他到门口,俯身在江澄溪额

头上落下温柔一吻:“乖,晚上给我电话,我明天再来陪你。”从动作、

表情到语调演得无一不像热恋中的男子,连恋恋不舍的眼神都像到了十

成十。江澄溪心中一阵恶寒。

贺培安前脚刚走,门还未完全合上,石苏静就开始抽江澄溪,给江

澄溪一顿大骂,然后逼着她说清楚和贺培安相识的经过。可怎么发生关

系的事情,江澄溪只好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一听江澄溪说完,石苏静火冒三丈,举手又狠命地往江澄溪身上抽

了过去:“你这个没脑子的,怎么会去惹上这种人?你这个没脑子的!

叫你喝醉!”

江澄溪只好一个劲儿地说:“妈,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你竟然去惹上那种人!”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女儿啊!打死你算了!”

· 074

惹都已经惹上了,打死她也没用了。石苏静心里头虽然是明白的,

可手头的力道没减弱半分。

最让她恼火气愤的是,无论她怎么骂怎么苦口婆心地劝,江澄溪就

是没一点反悔的意思。

“江澄溪,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你爸也不会。你怎么也不能嫁

给他!”

“你从小就听话乖巧,怎么在这个事情上就不肯听我的话呢?这种

人,你嫁不得的!”

江阳接到了老婆的电话,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石苏静已经口干舌燥、

手脚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她一见江阳,顿时便委屈地落下泪来 :“呜呜,

老公,我不要活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你女儿要么

就男朋友也没一个,要么就带个不知所谓的人回来说要结婚了。”

江阳很快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没有骂江澄溪,先是琢磨着名字:

“贺培安?跟贺培诚是什么关系?”

江澄溪垂着头道:“是他哥哥。”

江阳静了半晌,苦口婆心地道:“澄溪,你也不小了。婚姻大事你

要考虑清楚,千万不要乱下决定。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

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父亲从来只叫自己囡囡的,只有生气

的时候才会唤自己的名字。

江澄溪垂着头,在肚子里一千遍一万遍地咒骂贺培安。她组织了一

下语言,才轻轻开口:“爸,我真的很喜欢贺培安,我很想嫁给他,做

他老婆。”很久后的江澄溪都佩服自己,当时居然可以说出这么恶心的

话,而且还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实在是奇迹!

江阳静静地望着她许久,最后长叹口气,进了自己的书房。

见女儿态度如此坚决,显然是铁了心的非君不嫁,石苏静又气又急,

跟着江阳进了书房,委屈地道:“那姓贺的,你没看到,一副不达目的

誓不罢休的样子。囡囡又跟吃了迷药昏了头一样的,一定要嫁给他。我

们家最近这是怎么了?诸事不顺!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无论如何也

075 ·

不能把囡囡嫁给他!”

江澄溪见父母这样,心里又怎么可能好受?可是,现在除了嫁给贺

培安外,她没有其他任何选择!虽然父母气她恼她,可总比知道她是被

逼到迫不得已才嫁的要好。

第二天下午,贺培安果然按时上门,这次人倒是没带几个,只来了

一辆车,还亲自提了礼物敲门。见江阳在,他便微笑欠身道:“叔叔好,

我是贺培安。”笑容虽浅,但还算礼貌周到。江澄溪阿 Q 地安慰自己道:

有笑容总比没有好。

江阳倒是第一次见贺培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一身深色修身

西服,彬彬有礼间颇为成熟稳重。和自己女儿澄溪站在一起的时候,从

外表看,居然倒也蛮登对的。只是那一双眼睛深邃如海,似瞧不见底。

江阳心底思忖:苏静果然说得没错,这个贺培安不是囡囡能驾驭的。

他好半晌才假意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小贺,你跟

我来。”

才一踏进书房,贺培安便闻到了浓浓的中药香味。落地的几排书柜,

满满的都是医书,最顶上还搁了几只透明的玻璃大瓶,浸泡了各式的药酒。

江阳关上了书房的门,示意贺培安在沙发上坐下来。

“昨天,囡囡告诉我她一定要嫁给你,我就想着我未来女婿是个什

么样子……

“小贺,我就囡囡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求她大富大贵,我只要她平

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小贺,我想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你能跟我保证什么?如果将来

你也有个女儿的话,你希望你的女婿会怎样待她……”

江澄溪和苏静在厨房里洗切水果、泡茶。石苏静切了一半的水果,

听见女儿一声压抑的惊呼声,抬头便瞧见杯子里的热水溢了出来,此刻

正往地上淌。这丫头就没一点事可以让她省心的,多大年纪了,连倒杯

茶水也做不好。做不好也就算了,在家里还有她和江阳疼着护着,可她

· 076

偏偏如中邪般死活要嫁人……

石苏静瞧着女儿晃来晃去的身影,心里头堵着那口气,上不去又下

不来,还兼着心疼和恼火。她没好气地训斥道:“烫着自己没有?出去

坐着吧,我来弄。”

江澄溪此时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担心是假的,知道父亲的脾气,

只要是他喜欢,什么都好说。如果是厌恶的话……搞不好就把贺培安给

赶出去了。若是把贺培安这厮给惹了的话,那她要怎么收场啊!

听母亲这么一说,她心神不定地“哦”了一声。

好在一时也没听见书房有什么大的动静。她坐立不安地在书房外头

等了半晌,两人总算是出来了。江澄溪看到父亲脸上如常,倒也没什么

特别反应,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贺培安没惹父亲生气。

那天,贺培安在江阳的挽留下,吃了晚饭才告辞离去。

他的车子估计都还没发动,石苏静就面色铁青地对江阳发飙了:“我

让你跟他说清楚,囡囡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同意嫁给他的。你怎么谈的,

居然还留他在家里吃饭?你这个死老头儿,是不是昏头了啊!”

江阳还是如常的好脾气:“先别急,你听我说……”

石苏静怒气冲天,简直要把楼板给掀了:“说什么说,我不听!我

是绝对不会同意把我们家囡囡嫁给他的,嫁谁也不嫁给这种人!”说罢,

她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将房门甩得哐哐响。

其实江澄溪也有些好奇贺培安究竟对父亲说了什么。后来她是知道

了,那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了。但那个时候,江阳只是又认认真真地问

了她一遍:“澄溪,你真的决定要嫁给他吗?”

江澄溪点头,垂着眼帘,低声道:“爸爸,对不起。可是,我已经

决定了。”

江阳缄默不语地回了房,把贺培安下午在书房里对他说的工作之类

的对石苏静说了一遍:“他说他现在只负责他爸贺仲华留给他的那些生

意。其他的事情,跟外头传的不一样,他说他以前从来没碰过,以后也

077 ·

不会碰。”

江阳对石苏静好言安慰:“我跟你一样,希望囡囡可以考虑清楚,

不要随随便便地就嫁给这个贺培安。可你看囡囡这坚决的态度……”他

长叹了一声,“囡囡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外表看起来柔顺听话,可

从小就是个犟脾气,一旦认定一件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石苏静一直赌气地背对着他,任他怎么说,也不吭一声。

江阳沉默半晌,幽幽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命里该囡囡经历的,

她都得一一去经历!就算不是这个贺培安,日后也会有别人把囡囡带走

的……既然囡囡这么想嫁给他……就算了吧!”

石苏静想了想,知道江阳说的话是没错,但她总归是接受不了,自

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居然会嫁给贺培安这样的人,想想就要流眼泪:

“江阳,我知道。我都这岁数了,难道不明白吗?囡囡迟早是要结婚,

迟早要离开我们的。

“从囡囡读初中开始,我们就担心有男生会追她,怕她会早恋,怕

她会影响成绩,千叮咛万嘱咐的……她向来懂事听话,别家的孩子叛逆

顶撞父母,她从来没有过。虽然高考发挥得不好,考得不理想,但她读

高中的那三年一直都很认真用功,从不叫我们多操一份心……

“囡囡到现在也没谈男朋友,我跟你也急,怕她错过了好岁数,怕

优秀的男孩子都被别人挑光了……可现在这么突然地冒出这个姓贺的来,

一见面就说要结婚……江阳,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不是不想

囡囡结婚……

“我们生这个女儿花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罪,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那个时候,我们想要个孩子想得都发疯了。你当时医院里的那些领导、

同事都劝我不要生,说风险太大……我当时真的是九死一生才把囡囡生

下来的。我疼囡囡、宝贝囡囡,从未想过囡囡要嫁什么有钱有势的人,

只希望她能找一个像你这样知冷知热、可以疼人的。可你看这个姓贺的,

这人哪是个善茬儿啊!囡囡跟着他肯定会吃亏……囡囡怎么会这么昏头

啊?她一向都听我们的话……这次是怎么了?”

· 078

江阳拍着石苏静的手,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到了最后,他长叹一声,“你的心思我哪会不懂呢!可是苏静啊,囡囡

跟谁在一起都可能会吃亏,跟谁结婚都有可能会离婚。同样的道理,跟

谁在一起也有可能都会幸福。我们为人父母的,想开点吧。只要囡囡开

心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不要再哭了,哭了也无济于事!”

石苏静半天不说话。江阳知道老婆的态度已经软下了一点,便取了

胰岛素:“来,快打针。我去厨房给你把饭菜热一热……你刚刚一口饭

也没吃……”

石苏静默然片刻,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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