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遇见,终不能幸免
作者: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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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很多东西都是从吸引、感兴趣开始的。
一见钟情,不过如此而已。
江澄溪一直在研究一个问题,她到底是怎么招来贺培安的。
她妈石苏静就曾暴怒地用手指戳她的额头:“江澄溪,你这个没脑
子的,竟然会去招惹那种人!”
在三元市,“那种人”三个字是绝对的贬义词,大致是小偷、流氓、
土匪、恶霸这类人的代名词。
江澄溪默不作声,在一旁做小媳妇状。她妈当年是三元电控厂一朵
带刺的花,那嘴巴跟容貌一样,当年在厂子里可是无敌的。老爸江阳在
众多追求者的重重围堵下带血突围,抱得美人归后,对石苏静那真是捧
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一般男人多少还要点面子,怕老婆还担心被人知道。可好脾气的江
阳从不遮掩,甚至会以怕老婆为荣。任石苏静再怎么样,他都是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骂累了,他会捧杯水给老婆:“老婆大人,累了吧,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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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消气!”被拧了耳朵,他还会捧着老婆细嫩的手吹气呵护 :“都是我
的错。老婆大人,你打疼了吧,来,我给你捏捏……”
所以江澄溪自打懂事起,就明白了老爸江阳绝对算是一个极品,妥
妥的一个“妻奴”,就像动画片里的灰太狼!面对这个“妻奴”惯出来的,
可以在家里横着走、竖着走、倒着走的奇葩,你说她不做可怜状,这训
话得拖到何时才能结束啊?
石苏静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了半天,一看女儿红着眼颤着肩缩在
沙发里,心倒也软了几分:“还哭,哭什么哭?你如果真的嫁给他,
以后有的是日子让你哭。”说到这里,石苏静刚压下的火气又上来了,
真恨不得把她塞回自己的肚子,“江澄溪,你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啊!
从小我也没虐待你啊,好吃好喝地供着。可你都吃到哪里去了?就长个
子,不长脑子啊!”说着说着,手就往女儿身上抽,“叫你去惹这种人!
叫你去惹这种人!”
石苏静恨不得仰天长叹,控诉老天对她的不公:“我石苏静上辈子
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生下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女儿!”
江澄溪内心其实也非常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贺培安的。
她第一次看到贺培安,是在闺密王薇薇的生日聚会上。王薇薇的男
友周士强在本市最大、最豪华的酒店订了一间大包房替她庆祝。
那天,江澄溪奉了王薇薇的“懿旨”,吃过早饭后就来到她家报到,
然后把王薇薇从热腾腾的被窝里头薅出来。两人去逛街、吃饭,又去王
薇薇事先预约好的美容会所做了全套护理。按她的话是“从头到脚地呵
护一遍”。
呵护好,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于是两人直奔酒店。不多时,王薇
薇男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纷纷前来。王薇薇拉着她,给她介绍了很多
初次见面的朋友,她含着标准笑容,一一说了句“你好”。再接下来就
到了开席、举杯相祝的时候。
直到那时,一切还都在轨道上。
就在他们的包厢气氛正浓的时候,服务生在外头轻敲了一下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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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推开门,躬身道:“贺先生,请。”
周士强一看到来人,赶忙站了起来,神色明显受宠若惊:“呀,贺
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那位贺先生浅浅一笑:“我在隔壁包厢。刚在外面碰到了李汉威,
他说你和培诚在这里……”
周士强忙让服务生腾出位置,加餐椅加餐具,殷勤热络得仿佛迎接
某位政要。那贺先生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众人,在江澄溪处微微停顿
了一秒,对方若有所思地对着众人淡淡一笑:“我脸皮厚,就不请自来了。
大家不会见怪吧?”
周士强笑道:“什么话!贺先生能来,不仅是我的荣幸,更是我们
寿星薇薇的荣幸。”
贺培安接过服务生手里的酒杯,探手在桌上的旋转盘上轻轻碰了碰,
道 :“我量浅,请各位多多包涵……”最后,他的视线停在王薇薇身上,
“王小姐,祝你生日快乐。”说罢,他一仰头,将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很久后江澄溪才知道,贺培安一般都是端一杯清茶,含着笑淡淡说
一句:“以茶代酒,天长地久。”此刻这样表示已经给足面子了。
那个时候,桌上的其他人,除了江澄溪、贺培诚和王薇薇之外,纷
纷举杯,一口气喝光了杯中所有的酒。王薇薇暗地里拉了一下江澄溪的
裙摆,示意她也喝完。之后王薇薇款款起身,妩媚地微笑:“谢谢贺
先生。”她端起酒杯,将自己满满的一杯红酒喝光。
贺先生嘴角微勾,露出淡淡的一个笑容,赞了一句:“王小姐好
酒量。”
江澄溪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个人的来头不小。她低垂眉目,却能
强烈地感到那位贺先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顿过。那个时候,她并不知
道惹上贺培安的原因,其实是那天他推门而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
是贺培诚跟她聊得趣味正浓。
“各位,招呼不周,请大家多多包涵。”贺先生顿了顿,对着江澄
溪的方向,说了一句,“培诚,你等下代我请在座的各位朋友去会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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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玩玩。”
江澄溪听到自己身边的男子爽快地应了一句:“好啊。”说罢,他
微笑着对众人道,“既然我大哥都这么说了,大家等下就不用客气。该
玩的玩,该喝的喝。”
想不到这个阳光帅气、刚刚与自己相谈甚欢的年轻男子,居然有这
种气场强大、来头不小的大哥。江澄溪吃了一惊后便收敛了些,再不敢
没心没肺地跟贺培诚说笑了。
最后,贺先生朝众人颔首示意了一下,道:“抱歉各位,我还有事,
先走一步了。大家慢用。”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这便是江澄溪第一次见贺培安的所有经过。在母亲石苏静的纤纤玉
指下,她毫不隐瞒地一一做了汇报。
其实那次见面,江澄溪就得出了这个人不好惹的结论,但从未想过
自己以后会与他有那么深的纠缠。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江澄溪的脖子上,她也绝对
不会去王薇薇那一场堪比“鸿门宴”的生日会。
隔了两天,王薇薇约江澄溪出去吃饭。除了周士强之外,居然还有
那天坐在自己边上的那个阳光男。其实王薇薇当时给她说过他的名字,
但叫什么她早忘记了。
一进去,那阳光男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朝她爽朗地微笑:“嗨,
你好。”
江澄溪礼貌性地回以微笑,转身凑到王薇薇耳边小声问道:“他叫
什么来着?”
王薇薇也早料到她不记得了,于是压低了嗓音:“贺培诚。”
一顿饭下来,贺培诚颇为热情,不时与她搭话。饭后上了周士强的车,
王薇薇从副驾驶座上回头朝她眨眼:“澄溪,你觉得贺培诚怎么样?”
这个贺培诚的意思太明显了,傻子都明白。江澄溪把零碎的长发夹
到耳后,慢腾腾道:“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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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薇薇则对着化妆镜补唇彩:“拜托,要求不要这么高好不好?江
澄溪,你真以为你现在还十八啊。后浪推前浪,我们已经属于被后浪拍
在沙滩上的那种了!”
江澄溪避重就轻,不愿多谈:“薇薇,我不是挑。真的只是对这位
贺培诚没感觉而已……”
王薇薇“啪”地一下合上手上的化妆镜,挑着精致的眉毛,一副光
火的表情:“江澄溪,你醒醒吧。陆一航去美国都四年多了,据我所知
在那里也换了两任女朋友了。你再这么执着下去,你就等着做‘剩斗士
星矢’吧!”
江澄溪每次听到“陆一航”的名字,心里不免有些苦涩,这次也不
例外。她也知道王薇薇是真心为自己好。她这个人素来心软,见王薇薇
露出跟她妈如出一辙的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口气不由得软了下来:
“我真没有一直记着他啊……”
话还未说完,王薇薇已经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这是此地无银
三百两。”末了,她语重心长地道,“澄溪,你那个时候才高三,不过
是个小屁孩,懂什么啊?再说了,老话说得好,初恋本来就是用来分手的。
陆一航去美国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你们之间到此为止,不可能再有
以后了……你还不信,一直痴痴地等。你看你为了他,原本是可以考重
点的成绩,结果后来呢……还有,在大学里头,恋爱是必修课程,就你……
都成‘望夫石’了!”
这些年来的事实证明,就算当年的王薇薇也不过是个高中小屁孩,
但那时的眼光就是比现在江澄溪的眼光还毒辣。江澄溪叹了口气,辩驳
道:“薇薇,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真不是等陆一航,我只是对其他
男的没感觉而已。”
江澄溪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她的初恋刚萌芽就被扼杀了,还是因为
她没有碰到真正与自己有缘的人。这些年,她确实没有谈恋爱。
她说的也是实话,这么多年,她根本没有刻意地去等陆一航,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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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直有些不明白,陆一航走就走了,为什么没跟她说清楚?若是陆一
航当年说一句:“澄溪,我们就这样吧。”那么她也就死心了。但是陆
一航没有,他明明好好的,说以后天天通邮件,说希望她也一起去留学,
转身却一声不吭地出国念书了,从此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仿佛两人从
未相识,更未相恋过一般!
那个时候已近高考,父亲江阳一直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可以入读
省里那所最好的中医学院。很小的时候,江阳就把她抱在膝头,给她讲
解什么“金革羽水气”的脉法练习,教她练手指的敏感度,说切脉如同看书,
脉象也有八纲,八纲脉必须要掌握;稍大一点就给她分析脉象,教她认
识一些草药,跟她解说阴阳和病人的病情,比如从脉象确定人体脏腑的
阳盛阴衰,从而确定病情之类的。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出来后,原本一直名列前茅的她跌出
了班级前三十名。班主任感到吃惊,以为是她压力太大,得了考前综合征。
老师把她的父母请到学校,语重心长地谈了半天,又对江澄溪做了各种
思想工作,说了只要她能正常发挥就绝对能进第一志愿之类的话,让她
放松情绪,以最佳状态应对高考。
可是没用!江澄溪的成绩不明原因地一落千丈,在最终的高考中爆
出了她当时所在高中的“特大冷门”——发挥严重失常。父亲江阳一直
以来都希望她可以报考中医学院,继承他的衣钵。可那个时候,她的分
数只能念一个护理专业。
母亲石苏静查到高考分数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可能,我们家囡
囡绝对不可能考这点分数。”可后来也不得不接受现实,石苏静在沙发
上坐了半天,之后咬牙吐出了两个字:“复读。”但江澄溪垂头丧气,
双眼发白犹如瘟鸡:“妈,我不要复读。我再也不想高考了,再也不要
高考了。”
石苏静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江澄溪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三天里不
吃也不喝,不得已加上心疼,她还是跟江阳一起接受了女儿不复读的决定。
在大学里,她读的护理专业几乎整个系都是女的,就是一般人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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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尼姑系”,僧多粥少。一些班里有几个男的,哪怕长相如恐龙,也
都被当成国宝,早早瓜分了,哪里轮得到她?再加上她是走读,不住校,
跟学校的男生根本没有什么机会接触。
王薇薇闻言,哧声道:“你没处怎么知道有没有感觉呢?怎么也得
处过了才知道啊。”之后,她又说起了贺培诚,“不过,我也不是特地
要撮合你跟贺培诚。他那个大哥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今天这事我倒有点
对不起你,本来我就只约了你……”
事情是这样的:王薇薇约好了江澄溪,刚结束通话,周士强的电话
就跟着打进来了,王薇薇随口说了一句,说晚上她跟江澄溪一起吃饭。
结果,隔了不到一分钟,周士强又打了电话过来说贺培诚在,晚上想请
她们一起吃饭。
王薇薇是人精,自然听出了周士强电话里的意思,知道贺培诚绝对
就在他边上。她也知道周士强素来就想跟贺家搭上关系,现在这么好的
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情况下,王薇薇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这样,
四个人一起吃了饭。
像他们这样的,吃了饭肯定有后续活动。周士强提议去酒吧,贺培
诚赞成,王薇薇表示随便,江澄溪则不表态,于是四个人去了酒吧。江
澄溪之前也去过几次酒吧,一来有王薇薇罩着她,二来江澄溪酒量不错,
倒也从未喝醉过。她老妈石苏静对于两人偶尔去酒吧之事也很清楚。由
于江澄溪向来乖巧,加上嘴甜又机灵的王薇薇在她面前再三保证,所以
石苏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偶尔让女儿出去放放风。
江澄溪入座后,贺培诚便在她边上坐了下来:“江小姐,喝什么?”
王薇薇打了个响指叫来了服务生,在服务生耳边说了几句,听到贺
培诚这么一问,便微笑着替江澄溪答道:“我们澄溪从来只喝特调酒。”
贺培诚一听,不由得定睛打量着江澄溪,心里“咯噔”一下,暗道: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是酒中女豪杰!
不一会儿,服务生把他们的酒端了上来,放到江澄溪面前的是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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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酒杯。贺培诚自然认得,这种杯子是酒吧里头专门用来配伏特加的。
贺培诚一晚上一直在找话题,头一个是:“江小姐在哪里工作?”
江澄溪礼貌地回答:“目前在毕业实习。”
贺培诚又问:“那江小姐在哪里实习?”
江澄溪被一口一个的“江小姐”叫得起了鸡皮疙瘩,不过彼此并不
熟,她也不好意思说请你不要叫我江小姐了,基本没人这么叫我。另外,
贺培诚对她过分的热情,令她感觉有些头大。
于是,江澄溪一边向王薇薇发出求救信号,一边回答他:“目前在
我爸爸的诊所帮忙。”
“原来伯父是开诊所的,看不出江小姐出自医学世家……”
……
王薇薇接收到了江澄溪的求救信号,便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插话
进来:“哟,贺培诚,你这聊天的口气倒有点像是 FBI 查案。”其实王
薇薇已经够婉转含蓄了,若是换了别人,她肯定杏眼一瞪,口气不善:“怎
么?你要录口供啊?去去去,一边站着凉快去。”
贺培诚哪里听不出王薇薇在拿他打趣,遂笑了笑,直言不讳地承认
自己的目的:“薇薇,那是因为我很想交江小姐这位朋友,所以想深入
沟通、了解而已。你看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不差吧……”
王薇薇大笑:“哎,贺培诚,这年头见过自吹自擂的,没见过你这
样自吹自擂的。就你那一表人渣的模样,拜托,为了保护自己,爱护他人,
请不要这么晚出来吓人了……我们躲都来不及……”王薇薇的声音素来
又娇又软,一番话含笑说来,哪怕是调侃,也叫人骨头都禁不住酥了。
这个似是而非的打岔,令气氛逐渐变得轻松。贺培诚笑得前仰后合,
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周士强则搂着王薇薇,毫不避讳地亲了一口,当
众秀恩爱:“躲什么呢?来来来,我们四个人难得一起出来,干一杯吧。
这叫作及时行乐。”
几只杯子轻轻触碰,贺培诚看到江澄溪豪气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不由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江小姐,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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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薇薇轻撩着长发,艳光四射地笑 :“我们澄溪是出了名的千杯不
醉。我素来尊称她为女酒神。”
周士强有心为贺培诚搭线,趁机道:“培诚,大家都是朋友,你就
不要这么客套了。江小姐前江小姐后的,你不累我们听着也嫌累,叫澄
溪就行了。”王薇薇面上噙着笑,私底下却狠狠拧了他一把,意思是你
凑什么热闹。
聪明的贺培诚立刻从善如流:“澄溪,你也不要叫我贺先生了。我
的朋友都叫我培诚。”
一个晚上下来,贺培诚看到江澄溪豪爽地喝了好几杯酒,出来的时
候也只是脸色微红,没有半点醉意。
贺培诚微笑道:“薇薇,能否给我个机会送澄溪回家?”
王薇薇笑道:“贺培诚,咱们可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玩什么聊
斋了。我可实话实说,送我们澄溪的这个机会可不会轻易给人的。至少
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
贺培诚姿态闲适地摊了摊双手:“那下次吧。我对自己有信心。”
王薇薇哧哧地笑:“这年头有信心确实是件好事。”
清亮如明珠的路灯下,贺培诚对着江澄溪欠了欠身,舒舒朗朗地一
笑:“那么,澄溪,下次再见。”
第二天早上,江澄溪照例是被父亲江阳叫醒的:“囡囡,起床了。”
江澄溪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青蛙似的趴在床上怎么也不肯动:
“爸……让我再睡十分钟。”
过了片刻,父亲又敲门进来 :“囡囡,快起床了。都七点半了,爸
爸还要赶去诊所开门呢。”
江澄溪八爪鱼一般伸着腿脚,哈欠连天:“老爸,好老爸,我好困,
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江阳见自己女儿的可爱模样,也不忍心再吵她,于是爱怜无限地摇
头叹息,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女儿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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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溪只觉自己才又睡了不过几秒,母亲石苏静的声音就在她房间
里响了起来:“江澄溪,你倒是给我看看,现在已经几点了?太阳都已
经晒屁股了!别因为在你爸的诊所上班,你就随便偷懒。要是你在别的
地方工作,难不成也这样三天两头地迟到?”
说了半天,只见江澄溪翻了个身,照旧赖在床上,石苏静“唰”地
一下拉开了窗帘,让清晨明亮的光线照进来。她不急不慢地使出了撒
手锏:“江澄溪,要是你再不起来,可别怪我把你的苏小小扔到马路
上去……”
话音落了才一秒,江澄溪已经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趿着拖鞋
冲进了浴室洗漱:“妈,我起来,我起来了。”
她老妈石苏静在这个家里那可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主儿。这么大冷的
天,把苏小小这只龟扔到马路上不是活活要它的命吗?
拉开餐椅一坐下,围着围裙的江阳立马给女儿端上了一小碗热气腾
腾的小米红枣白豆粥:“囡囡,你妈发威了,还不快吃。”
石苏静在边上自然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柳眉倒竖:“一大早的,怎
么说话呢!”
江阳马上讨饶:“呀,老婆,这纯属口误……口误……”
江澄溪幸福地微笑,胡乱吃了几勺,搁下碗:“爸,我好了,走吧。”
临出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她还没忘记苏小小:“妈,你记得把
苏小小的窝搬到阳台上,让它晒晒太阳……”
冬天的清晨,薄雾蒙蒙。江澄溪和父亲江阳像往常一样来到诊所。
已经有好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在排队了,见了江阳,纷纷上前:“江医生,
您来了……”
江澄溪一进去,赶忙戴上塑胶手套,扫地擦桌子。擦好后,她便去
烧水,帮父亲泡一杯参茶,轻手轻脚地搁在父亲桌上。
江阳正取下听筒,挂在脖颈:“有点炎症,家里有治疗咳嗽的药
水吗?”
家长:“有。”说着报了一个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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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阳道:“这个药水可以用。我再给你配点消炎的中成药。你们家
长要特别注意一点,如果反复发热的话,就必须要去正规医院做个详细
检查。”
家长应了一声,又连声道了谢,然后到小郑和江澄溪这里配药拿药。
接着下一个人又抱着孩子上来:“江医生,我女儿……”
江医生摆手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最近肠胃不好,估计还上吐下
泻。你孩子的鼻根处青筋外露,肯定有肠道方面的病。青筋的颜色这么深,
看来病得不轻,来,我先给她把把脉……”
江家是祖传的中医世家。据说江澄溪曾祖父的曾曾祖父还曾经是皇
宫里的御医,但到底是真的还是中途添加了点料,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
她从小就知道父亲从当年坐堂行医的祖父手里学得一身医术,后来进了
市中医院,主治中医儿科。前几年由于母亲石苏静身体不好,父亲便提
前从医院退了下来,在梧桐路上开了个小诊所。
江澄溪虽然不大相信自己的曾曾曾祖父做过御医,但不得不承认父
亲还是有点本事的。记得开张的第一个月,很多家长便慕名而来。因为
父亲看病,一来对症下药,药到病除的案例极高;二来价格公道。几年
下来,江氏中医儿科在三元市的家长圈里颇有口碑。但凡三元市的孩子
有个头疼脑热的,亲戚朋友都会关切地问一句 :“找江医生看过没?”
大家口中的江医生便是江澄溪的父亲江阳。
在诊所,每天上午都非常忙碌,吃中饭基本都在下午一点多。到了
四点,父亲就雷打不动地拉下铁门关诊所了,一路散着步去菜市场买菜,
回家煮饭煲汤,侍候老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悠闲滋润。
父亲一生中唯一可以挑剔的大约便是她了。江澄溪知道父亲有的时
候很希望自己是个儿子,可以继承他的衣钵。当年她没考进中医学院,
想来父亲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不过他从未将这种失望表露出来过,
总是慈爱万分地对她说:“囡囡,人的一辈子过得很快的,只要你开心
就好。开心最重要的。”
王薇薇向来很羡慕江澄溪有这样的父母。她曾不止一次地对江澄溪
011 ·
说:“江澄溪,你知不知道,我其实特讨厌你。讨厌你有这么幸福的家庭,
讨厌你有这么爱你的父母……总之,我讨厌你的一切。”最后,王薇薇
总是把右手做刀子状架在江澄溪的脖子上,下巴四十五度微扬,然后以
一句“江澄溪,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代表月亮来消灭你的”结尾。
江澄溪当然知道王薇薇在跟对方开玩笑,每次王薇薇对她这么说的
时候,她总是笑眯眯地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亲亲热热地道:“薇薇,
没关系,有我喜欢你,有我对你好啊。”或者:“来啊,快来呀,我等
你快来消灭我。”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王薇薇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感动眼神看着她,
弄得江澄溪毛骨悚然,摸着竖起汗毛的光裸手臂,胆战心惊:“薇薇,
你应该没有蕾丝边的倾向吧?”王薇薇便会“嘿嘿嘿嘿”地笑,脸上露
出一丝坏笑,扑上来:“亲,恭喜你,答对了。”
江澄溪有温馨的家庭,从小父爱母爱充裕,又有王薇薇这样的好闺密,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也很知足。
诊所的午饭向来都是在隔壁一条小吃街的餐馆订好的,每天由餐馆
准时送来。忙了一个上午,虽然江澄溪不是主力人员,而且中间还吃了
几块饼干垫底,但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时一看到餐馆送吃的过来,
她赶忙与小郑在茶水间将饭菜碗筷一一摆好,然后又招呼父亲:“爸、
马阿姨,吃饭了。”
四个人才坐下来吃了不到片刻,便听见外头响起了“欢迎光临”的
音乐声,看来又有病患上门了。江澄溪自觉地搁下筷子起身,出去招呼。
见到来人,江澄溪明显一愣:“咦,怎么是你?”居然是贺培诚,
此刻正笑意融融:“嗨,澄溪。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我刚好路过这条路,
看到上面写了江氏中医儿科,便进来看看是不是伯父的诊所,结果运气
这么好……”
江澄溪“呵呵”微笑,她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巧”
字里头有很多文章。这时,江阳也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到一个年轻帅气
的男子,明显认识自己的女儿。他便抬手放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一声。
· 012
贺培诚见此人五十多岁的模样,一身白大褂,立刻了然他的身份,
朝江阳欠了欠身:“这位一定是江伯父吧。江伯父,您好,我是贺培诚。”
江阳将贺培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他文质彬彬,礼貌也颇周到,
看上去倒也合眼缘,遂笑了笑:“你好。”
由于贺培诚,那日回家的一路上,江澄溪被父亲用“不着痕迹”的
眼神各种打量。她只好澄清道:“爸,我跟他真不熟,才认识几天而已。”
江阳一副“我是过来人,我明白”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做起了长篇
报告:“囡囡,小年轻都是这么过来的。从不熟到熟再到很熟……我家
囡囡年纪也不小了,谈恋爱也正常。想当年,我追你妈的时候……”他
啰里啰唆地又说了一遍自己追石苏静的光荣史,末了,还不忘老王卖瓜
般地把贺培诚夸一句,“这姓贺的小子挺会看人的,看上我们家囡囡,
不错!有眼光!”
第二天下午,贺培诚又出现了,还给诊所的人带来了精致的小蛋糕
和奶茶。江澄溪看到小郑和马阿姨含着促狭笑意的眼神,觉得有些如芒
在背。
她直截了当地问贺培诚:“你不会又是正巧路过吧?”
贺培诚一副正经模样,点头:“是啊,我正好路过。”
江澄溪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暗忖:她难道真的长了一副“人傻、
好骗、速来”的模样吗?
第三天下午,贺培诚又来了,带来了三元市最有名的甜品店的甜品。
江澄溪眉头大皱,几近打结:“又路过?”
他脸微红,气倒不喘:“嗯,是啊,又正好路过。”他笑眯眯地指
了指城西的某个方位,“我家住那里。”
江澄溪闻言,简直欲哭无泪:“你的意思是每天都会路过?”贺培
诚不答,望着她微笑,一口白牙熠熠发亮。
往他家那个方向,三元不知道有多少条路。但贺培诚每天一定要经
过她家诊所那条,江澄溪也实在是无计可施。毕竟马路又不是她们家的!
小郑这吃货已经抱着甜品在一旁大快朵颐了。等贺培诚走后,小郑
013 ·
露出一副好吃到“默默流泪”的表情:“这贺培诚,可真是好人哪!好
人!这年头,好人已经不多了。澄溪,你得好好把握。”
江澄溪对着自己面前的琥珀果仁双皮奶,头也不转地从齿缝里蹦出
几个字:“别烦我,我烦着呢。”
接下来的日子,贺培诚三天两头“路过”,令诊所的小郑每天午餐
一过便开始期盼各种蛋糕、甜品、奶茶、咖啡。有时,她甚至会在诊所
门口探头探脑:“甜品外卖怎么还没到呢?”
这日下午,江澄溪不得不抽出时间,请贺培诚喝咖啡。贺培诚一副
喜出望外的表情,让江澄溪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得
罪了人家。
但是这种事情拖不得,必须开口,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两人入座后,
各自点了单,服务生刚转身离开,江澄溪看准时机,开门见山地道:“贺
培诚,其实我想跟你说,咱们不合适,真不合适……”
贺培诚眼含笑意,波澜不惊地打断她未完的话:“怎么不合适了?
我看咱俩挺合适的。年龄上,我才比你大半岁。再说了,你长得漂亮,
我长得也不赖啊!我就觉得咱俩怎么看怎么合适……”
这明显有被倒过来说服的节奏了!趁自己目前态度还坚定,江澄溪
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准备来个速战速决:“Stop !可……我跟你之间最
大的问题是,我对你没感觉。”
贺培诚依旧望着她微笑,江澄溪不得不承认这厮皮肤白净,眯着眼
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还真有种偶像明星的味道。他说自
己长得不赖,还真不是臭美。
他温柔地凝望着她:“澄溪,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日久见人
心,等时间一长……澄溪,你会发现我的好的。”
还时间一长,时间长她就要疯了。难道贺培诚真的是代表月亮来消
灭她的吗?看来沟通已经无望了,她想了半天,觉得应该来一招狠的,
于是说:“贺培诚,这不是时间长与短的问题,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很喜欢他,所以你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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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他根本无动于衷,隔着铺了田园风味的格子桌布的小长桌盯
着她看了片刻,然后缓缓一笑:“哦!没关系啊!我可以和他公平竞争。
没结婚之前,大家都有机会。是不是?
“澄溪,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你不能让我不喜欢你啊。再说,就算
你结婚了,说不定某天也会离婚的,我不还是有机会?”
她还没结婚就已经被他咒离婚!算他狠!江澄溪“灰溜溜”地战败
而归。
她实在搞不懂贺培诚喜欢她哪一点,扪心自问,论长相,她比不过
王薇薇;论身材,她也比不过王薇薇;论家世,她还是比不过王薇薇。
王薇薇她爸是三元一家中型企业的老板,家中资产在三元来说,虽
不能排在前头,但也绝对属于颇为有钱的那种,再怎么也比他们这种平
头小老百姓强。
事隔很多年,贺培诚才告诉她当年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会喜欢她。
是因为王薇薇生日那天,同一桌上的几位女孩子,就她一副没心没肺的
样子,注意力全在美食上。而其他几位,不是小心翼翼地细嚼慢咽,就
是顾及淑女形象,各种搔首弄姿,做作得让人倒胃口。
贺培诚可以说自从朋友间开始应酬以来,从未见过有很多优质男子
在旁,会有江澄溪这样没心没肺只顾吃喝的女孩子。他觉得很新鲜又很
有趣,聊过之后,越发觉得她性格单纯,容易满足。贺培诚很少见到这
样清新自然的女孩,所以就非常感兴趣。
那时,贺培诚还坦白地对她说了一句实话。他说,世上哪有那么多
一见钟情,很多东西都是从吸引、感兴趣开始的。一见钟情,不过如此
而已。
因为石苏静的身体不好,所以江家的家务活从来都是江阳一手包办。
他素来注重养生,又是爱妻专业户,所以每天早餐便是各种爱心粥,山药
薏米芡实白米粥、小米白豆粥、赤豆粥、绿豆粥等,以及专门针对石苏静
糖尿病做的高纤维馒头。这些粥品对女人的身体特别好,婚后的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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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苏静在江阳精心的照顾下,糖尿病病情十分稳定,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
并发症。对于从小就是 1 型糖尿病患者的她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这日,江澄溪很快喝完了粥,跟着父亲步行到了诊所,便开始忙碌。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她已经饥肠辘辘。逮了个空当,她便溜出诊所,去
对面的超市买了牛奶和几包饼干。
穿马路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这才缓步通过。此时一辆停在自家
诊所门前的车子突然发动,朝她撞过来。也不知道是自己不注意,还是
车子里的人没察觉到她的存在。等江澄溪发现的时候,离她仅有一只手
臂的距离。
江澄溪一惊之下,赶忙后退数步。正在千钧一发间,车主也发现了
这个状况,赶忙踩一个急刹,哧的一声急急停了车子。男子第一时间下车,
连声致歉:“不好意思,万分不好意思。你有没有事?我送你去医院检
查一下吧?”
抱在手里的两包饼干因她的后退动作落在了马路上。江澄溪弯身捡
了起来,有些心疼地吹了吹包装上沾到的灰尘,估计里头的饼干已经成
碎块了。听到车主的询问,她头也不抬地道:“我没事,你没有撞到我。
下次小心。”说完,江澄溪起身便想走。
那人一下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精致的名片盒,
取了一张递给她:“小姐,这是我的名片。这样吧,如果你回去后觉得
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联系我。我会负责到底的。”
现在的社会,人情淡薄,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多车主一听没事,估
计早开车走了,像他这样的人倒是不多见。
江澄溪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感,认真地打量了那男子一眼。这一打
量,发现那人竟然有一张英俊好看的脸,温柔的眼里诚意十足。哪怕江
澄溪平素不好男色,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种魔力,令他身
边所有的一切都褪成了灰暗背景。极品啊,配上他身后的光线,这照片
若是拍出来,肯定是史无前例的惊艳美照。
提起美照,其实江澄溪平素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拿着她那台最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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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单反拍照片。想要拿国内国际大奖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那些照片
最大的用途不过是放在电脑里头自我欣赏。
发呆了数秒后,回过神的江澄溪赶忙摇头,根本没有想接名片的打
算:“不用,我真没事。”
那人见她如此,似乎还是不放心,态度更诚恳地道:“要不你留个
电话给我,过几天我打你电话再确认一下,也好放心。”
如果这个社会多点这样的人,世界也会更美好。江澄溪莞尔一笑:
“我真没事……看到那里了吗?”她随手指了指自家的诊所,“你放心,
我就在诊所工作。我很确定你没有撞到我,我也没有受任何伤,所以你
用不着再跟我确认了。再见!”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家诊所。她以为这样的事不过是个小
插曲,不过数分钟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几天后,下午时分,诊所刚清闲下来。小郑正在给最后两个病人取药,
她在边上帮忙。突然听见有人在门口敲了敲,诊所并不大,所以江澄溪
听见响声,以为又是贺培诚来了,苦大仇深地抬头,发现来人居然不是
贺培诚,而是那天差点撞到她的英俊车主。
那车主看见了她,嘴角飞扬,露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微笑 :“你好。”
江澄溪颇为惊讶:“你不会是来确认一下我有没有事吧?”
男子含笑上前,姿态潇洒地摊了摊双手:“我看我现在已经不用确
认了。”说罢,他风度翩翩地向江澄溪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你好,
我叫钟文言。”
江澄溪在身旁小郑灼热的目光下伸出了手,与他轻轻一握:“你好,
我是江澄溪。”
钟文言闲聊了几句,不外乎说她没事他就放心之类的话,便告辞了。
那时候小郑已经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钟文言前脚才跨出大门,她
就惊呼出声:“哎哟,哎哟。这人长得好帅啊,笑起来很像韩剧里的那
个李敏镐,还有两个酒窝……天哪,天哪,我的心,如今碎得跟饺子馅似的。
这是老天要亡我的节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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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江澄溪左看右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番,挤眉弄眼地道:
“澄溪,看不出来嘛,最近桃花朵朵开啊。贺培诚和刚才这个都是我喜
欢的男人的类型啊!”花痴过后,她又会用手并成大刀状,搁在江澄溪
的脖子处做威胁,“快说,快说,你最近是不是去千佛寺拜过菩萨,求
过桃花啊?”
三元城外的千佛寺据说菩萨灵验,有求必应,所以向来信者众多,
香火鼎盛。
江澄溪自问不是她的敌手,忙双手合十,连连求饶:“小郑姐,您
放心,您给我放一千一万个心。如果我去千佛寺的话,我一定会求菩萨
把我所有的桃花都转给你的。OK ?”
小郑这才满意地点头,放过了她:“小样,看在你认错态度端正的
分儿上,主子我今天就饶你这狗奴才一命吧。”
“奴才谢小郑主子的不杀之恩。”
“去给我倒杯茶来。”
“喳,主子。”
两人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在诊所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
小郑是标准的外貌协会会员,加上江澄溪没告诉过她贺培诚那吓人
的身份,所以小郑对贺培诚一直颇有好感。若是旁人的话,江澄溪早恨
不得把她跟贺培诚“送做堆 [1]”。可贺培诚这根骨头实在太大、太硬了,
考虑到一般人都啃不了,所以她再三考虑后决定还是不祸害小郑这棵国
家幼苗了。
贺培诚三天两头地继续“路过”,态度诚恳礼貌周全,挑不出一丁
点儿的错。江澄溪实在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江阳在边上冷眼旁观,
对贺培诚的表现倒是颇为满意的,总结一句“不错,这孩子倒也心诚!”
自己手上有个宝,而对方是个识宝的人,日子一久,江阳不免有种惺惺
相惜之感。
[1]此处指将男女撮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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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呢,钟文言也来了几次,除了要电话外,甚至开口约她 :“江
小姐,虽然你没受伤,可我一直觉得过意不去。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请你
吃顿饭,当作赔罪呢?”
吃顿饭当赔罪!多港剧多小言多八点档的搭讪借口啊!江澄溪也觉
得纳闷,他这算是对她有意思吗?在追她吗?
不过,纳闷归纳闷,不解归不解,江澄溪还是委婉地拒绝了:“钟
先生,真不用。你看我没病没痛,好吃好睡的。再说,你都确认这么多
次了,还不放心啊!要不,我给你写份保证书吧,就算我有个头疼脑热的,
也绝对跟钟先生你没有任何关系!”
拒绝钟文言后,江澄溪打了个电话给王薇薇汇报情况。王薇薇第一
反应是一愣:“不会吧?宝马车主和被撞车者,也太像言情小说了吧?
那车主还有点像李敏镐……”她沉吟数秒,迟疑着道,“澄溪,你确定
不是你会错意?”
诊所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不算她老爸江阳吧,至少还有马阿姨和
小郑。江澄溪觉得自己已经够后知后觉的了,会错意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
江澄溪一愣后装作勃然大怒:“王薇薇,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有这
么差劲吗?”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漂亮到会让人随便搭讪……王薇薇也意
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立刻端正了自己的态度:“亲,是我的错,都是我
的错,是我惹的祸!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人这
一回吧。你呢,绝对是属于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哎呀呀,我词穷了,你自己在后面加几句。”
江澄溪被她逗得十分欢乐:“行了,行了,已经够恶心了。我全身
都起鸡皮疙瘩了,你饶过我吧。晚上,我爸爸做我最喜欢的土鸡煲,我
还想多喝一碗汤呢……”
王薇薇笑骂:“你这吃货,就知道吃!”
江澄溪再度“大怒”:“哪怕是吃货,我也是可爱的吃货,好不好?”
王薇薇哈哈大笑:“吃货,还有可爱与不可爱之分吗?”
江澄溪愤愤不平:“有,当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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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薇薇语重心长,谆谆告诫:“好啦,可爱的吃货,快春天了,你
给我少吃点。知道‘二月不减肥,夏天徒伤悲’不?你前几天不是才跟
我说你胖了两斤?”
唉,正中软肋。江澄溪顿时无言以对。
王薇薇跟她完全是不同的型,走不同的路线。江澄溪继承了她妈石
苏静的容貌,五官倒挑不出错,眼是眼,鼻是鼻,只是耐看有余,跟那
种一笑百媚生的女人味儿实在是搭不上边。王薇薇的说法是:“江澄溪,
你这模样要是生在古代,那真是家门都要被媒婆踏破了。”王薇薇没有
说完的话,江澄溪倒是知道的,可惜啊,现在不流行她这款。
现在流行的是王薇薇的样子,眼媚嘴嘟下巴尖,再加上前凸后翘的
S 形身材。王薇薇也知道自己的优点,平日里就喜欢穿贴身衣裙,毫不
吝啬地与大众分享她的好身材。每每跟她逛街,不喜化妆、清汤挂面长
发的江澄溪便是那墙上一小朵壁花,而且是属于用放大镜也找不到的那
朵。好在,她也喜欢。
江澄溪刚挂了电话,贺培诚拎着下午茶就上门了:“澄溪……”
一听到他的声音,江澄溪恨不得自己可以立马土遁。王薇薇说贺培
诚这一招毒辣,这么下去,就算她江澄溪不承认贺培诚是男友,周围的
人也会把他等同于她男友。以后江澄溪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哪怕那
人对她也有好感,可被贺培诚的身份和架势一吓,估计就以为名花早有
主人,自觉地把好感的小苗苗生生掐死在萌芽状态,另谋其他佳人去了。
看来,为了自己以后长期的幸福着想,心软不得。抽时间她真得去
一趟千佛寺,求菩萨把贺培诚这朵烂花转给小郑……不,转给谁都行,
只要不在她眼前晃悠就成。
江阳这段时间也在默默观察贺培诚,看这小年轻每天准时报到的心
诚模样,倒真有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不免有些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的
好感。于是这日回家,他把贺培诚的情况汇报给了家中的最高领导石苏静。
石苏静听后,琢磨了半晌,说了一句:“我看囡囡对他没意思,况
且那人的家庭情况我们一点也不了解。依我看,还是沈擎不错。老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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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明里暗里都是这个意思。这沈擎,毕竟你在中医院带过他一年。
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有个人继承你的衣钵吗?”
江阳叹道:“再不错也没用。沈擎啊,囡囡明摆着不喜欢,要是喜
欢的话,早在一起了……”
石苏静:“这结婚啊,是细水长流地过日子。要找一个人品好,真
心对囡囡好的人。我一直觉得沈擎好,模样周正,单位稳定,最重要的
是他心地好,有责任心,又孝顺。再说,老沈夫妻也是你们医院的,两
家也算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可我呢,也不知道囡囡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在这方面没开
窍呢,还是真不喜欢沈擎。我明着暗着试探了她一段时间,前几天还问她,
你沈大哥在国外怎么样?可她没半点上心的,一直在边上逗苏小小玩,
好半天才回我一句,说就跟沈擎发过一封邮件……”
江阳递了一小截黄瓜给她:“沈擎去进修了,要明年才回来,具体
该如何也等他回来啊。搞不好他早有意中人了呢?就算现在没有,这还
要一年多的时间,谁也说不准啊。再说了,我们家囡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要是一不小心给耽搁了……唉,实在太纠结矛盾了。囡囡她不谈恋爱,
我急,怕好的男孩子都被别人家挑光了。可她要是真谈恋爱了,嫁人了,
我也急,我想想都舍不得,你舍得啊……唉,真是左右为难!”
石苏静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他们两人再怎么商量也商量不出一个
结果来。于是她尝了一口黄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黄瓜不错,哪
里买的?”
“就街口小刘那里,说是新品种……我特地尝过,挺新鲜的,正好
适合你吃。”
石苏静:“水分倒是蛮足的,挺爽口。”
江阳:“你喜欢就好,明天我再去买点。”
老两口一片脉脉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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