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浑身一颤,就要来掀开我手掌,我转而捂住她唇,不让她说话,她便她那
双葡萄似地漂亮的眸子惊诧地看着我。
“青蓝早就告诫过我,可我总是不信呢!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
么做?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喜欢萧靖,所以即使背叛我也没有关系。
”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小姐你是真的疯了!”她突得从塌上弹跳起来,远远地避开, 咬住下唇,湿漉漉的眼睛小兽般盯着我。
塌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很暖活,我指尖肌肤却一点一点凉下来。
疯了,她居然说我疯了!
“啪”我一巴掌打了过去,寂静的空间里,这声巴掌比任何声音都要来得清脆响亮,她
小巧粉颊瞬间多了无根指印,而我掌心是火辣辣地刺疼。
“疯了!你居然说我疯了,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窍!萧澈许了你什么,荣华富贵,还是一
生一世不离不弃。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以什么身份坐在这里刺探我?”我握住她手腕,
将她朝拉到面前,她一个趔趄跌在地上,湿漉漉的眼睛里倒映出我泼妇般怒火冲天的模样。
她只埋在塌上,一声一声地哭,起初是极细微极细微的声音,抽抽噎噎,而后大声得肆
无忌惮得嚎啕大哭起来,整个身体都在榻上缩成一团,小小的、颤抖的一团。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顺着指缝毫无预兆得滑了下来,一点都止不住。
良久……
似乎连外头天色都暗了下来的时候。
她终于停止哭泣,从榻上,以极其缓慢地动作半坐起来。
额前发丝被泪水打湿,散乱的黏在脸上,她眼睛哭得红红肿肿,唇色却一丝血色都无。
“我没有退路。”她说。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将水绿当做一个孩子,我看过她各种各样的表情,撒娇的,嘟
着嘴的,生气时嘴角微微翘起的,亦或是收到自己喜欢的礼物开心地不得了的,各种各样,
可唯独此刻表情 ,我没有见过。她仿佛一瞬间成长成我所不熟悉的女子,冷静、成熟、却
又像带毒的花束,妖娆而凄伤。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突然侧头来看我,眼中已无任何情绪,无悲无喜,仿
佛木偶。
我觉得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一时说不出话,又有泪从眼睛滑落,我突然不敢去看她。
“应该是秦馨吧。你让青蓝去查她了?”她停了片刻,又沉声说。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越发说不出话,喉咙堵得太难受了,眼泪无声流个不停。
其实那晚,含烟要与我说的,怕也是水绿的事,可那时青蓝早已查出,我哪里肯信,索
性也不肯听含烟。
“至于我与萧澈……看来我在宫里再怎么小心,青蓝既然早就怀疑我,自然能抓到把柄。”
我摇摇头。
没有,我早就叫青蓝不要去查她,因此只模模糊糊知她行为异常,并不知道她具体要做
什么。
若早知她是受萧澈指使,也许,如今,一切又都不一样。
只是如今到了如此地步,我才忆起当初,当初她早便知道我与青蓝要去那破庙附近,因
此那日还特意称病避开了。
萧澈十年谋划里,她确是一枚好棋。
她见我摇头,很是不解,但又突然释然了,只下榻,惨然道:“算了,如今说这个又有
什么意思。”
“你如今既知道一切,那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她笔直站在我面前,睫毛微微下
垂,遮住了一双眼睛,声音里再没了丝毫情绪。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她,眼泪不争气得一直掉,一直一直,不肯停歇。
我娘当年给了我一样东西,我不知道那时她为何偷偷给了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她到底从
何而来,彼时,她只摸着我头,声音寂寥,她说:
“槿儿,你父亲虽是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
但他热衷朝政,为人正直,半点不肯退让,总有一天是要出大事的。娘把这个给你,具体怎
么用,何时用,又或者有没有用,娘现在也不知道,但是你要收好,也许有一天,我们一家
都得靠它活命。”那时,我并不知晓她时日无多,只从她郑重的口气里知晓这物件的重要,
因此半分不敢怠慢,藏得很好。便是爹爹与哥哥我也丝毫没有透露分毫,水绿与青蓝就更不
知道了。
但现在看,水绿是知道的,因此萧澈也知道,所以,才会将我支开,再去治我苏家满门
之罪。
“你既清楚,便就是是了,我也不知道拿东西可以做什么,我只知道萧澈势在必得,才
会派了我来。我失败了,他总还会有其它手段,你……小心些吧。”
她说罢,便要拂袖而去,我动了动,想要拉住她,可是拉住了又说些什么呢?手一时僵
在半空,只有眼泪不停掉,不停不停掉。
“水绿知道这一生只能欠你,可是我回不去了,小姐,我回不去。
”
她将门打开,一脚踏了出去,天色灰暗,她背影瘦得可怜,形只影单。冷风从门口呼啦
啦灌进
来,我将自己身体抱得更紧了些,头埋在膝盖里,久久不能动弹。
我突然想起早些时候,我与青蓝取笑她,笨死了,以后嫁出去指不定被夫家怎么欺负呢,
她气得跑来呵我痒,又倔强道我才不嫁,就一辈子赖着小姐你,罢了,还重重哼了一声。
那时天空瓦蓝瓦蓝的,院子里我娘亲手种的栀子花开的很好,我没有遇见一个叫萧靖的
男子,她也不知道南旖国的帝王是何模样。
过了一两天,正如阿婉所说,萧澈到底拗不过萧靖,终是准了萧靖接我回府。
萧靖表现得很高兴。
他将我搂在怀里,在我耳旁呢喃:
“槿儿,我带你回家。”声音温柔,仿佛三月春风拂过,
带了满室馨香。
我咧嘴笑,从他怀里缓缓钻出来,握了他手放到腹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说:“萧
靖,你说什么呢?你摸摸这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你亲手设计害死了他,居然还能若无
其事地让我跟你回去。真是了不起,你怎么做到的?”
他飞快将手抽了回去,仿佛触了毒蛇之类的东西,脸色瞬间像染了一层冰霜苍白且血色
全无,只用一双漆黑眸子死死盯住我,满眼震惊与痛苦。
“你……”
“槿儿,我……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仿佛不敢看我目光,萧靖睫毛轻轻垂了下来,
遮住他眼中情绪,唇色发白,瘦得削尖了似地下巴绷得很紧,屋外秋风吹得他衣袍微微扬起,
整个人忽然都落寞而萧瑟起来。
我差点没笑得满地打滚儿,抱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呵呵,笑死我
了!萧王爷,您是三岁孩童还是天生痴傻,我为什么要跟你生孩子,我凭什么要跟你生孩子,
我苏槿遇人不淑,上了一次你们的当,难道真要痴痴傻傻地第二次跳进坑里不成!
”
“槿儿!”他欲来拉我,黑珍珠般的眼睛晕满苦色,我“啪”地甩开了那只微凉的手掌,
指着门口冷冷朝他道:“你可以出去了!告诉萧澈,别再找你来试探我。他想要什么,只管
亲自来找我拿便是,这样让你来,只与我添了一点恶心而已,没有半丝助力。”
萧靖大惊,整个人一时愣在那里,连被我甩开的手掌亦僵在半空,只有一双眼睛,一双
染了墨的眼睛深深盯住我,半响说不出话。
我忽然不敢再看他,只望着他身后门扉大开,入秋的天气,干燥而阴郁,满院落叶翻飞,
似只只枯蝶,终是走到生命尽头。
“你说过,愿意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良久,他喉咙里挤出一段话,声音
低沉暗哑。
“那是我傻,傻话王爷您也当真么,我自己都忘了!”
萧靖忽然大笑起来,整个人都笑得微微颤抖,身后秋风吹得他锦袍猎猎作响,他眼睛染
了一丝腥红,自嘲道:“是傻!确是傻!如今看来,苏小姐当初亦不过是为了一个孩子嫁与
萧靖,半丝情意也无,连离合书也早已备好,倒是我萧靖自作多情了!
”
一片枯叶被风吹进屋里,落在我脚下,我死死盯着,没有说话。
他拂袖,便要踱步而去,却终是定在门口,忽然又低声道:“若我告诉你,这一切我统
统不曾参与,你……可信?”
我只盯着那片枯叶,没有开口。
许久,他似轻轻笑了一声,又响起他脚步声,和着屋外风声,愈来愈远,渐渐听不见。
等我再抬头的时候,屋外只剩满地黄叶,天色灰暗,腐烂的栀子花香刺鼻而来,我觉眼
睛涩。
阿染躲在门口,偷偷瞧着我,一副见着鬼地样子。
我随手拿了桌上茶具,狠狠摔过去,阿染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星期一定完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