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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端午中

小孩本就贪玩,在加上水绿跟着闹腾一番,我们一拨人回到杏花村已是傍晚。

炊烟袅袅升起,远处夕阳西下,将整个村庄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橘色光晕里,宁静而温馨。

村口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静静伫立,像极了一位等家的老人,让我总是对这里有莫名的归

属感。

杏花村依山傍水,以产杏闻名。每年春风一吹,千树万树,绵延数里的杏花招摇绽开,

初初含苞时嫣红似霞,待真正绽放却又娇羞无限,淡粉的花朵挤挤挨挨,胭脂万点,占尽春

风,等到花谢已是褪去一身的华色,雪白的花瓣轻轻飘落,清丽无暇。

我娘亲喜欢杏花,也喜欢杏花村。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她也选择了这座村庄,而

不是苏府里那幢大大的宅子。

那个时候,娘亲变得异常安静温柔,每日抱着我们搬了凳子坐在村口那棵槐树下等着爹

爹下朝,她一边给我梳头一边给我们讲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她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惹得

村里的孩子误了家里的活儿眼巴巴地跑来听她讲。

每每讲到精彩处,爹爹高大的身影总会出现在村口,娘亲会突然像一个孩子一样迫不及

待地扑进爹爹怀里,老槐树浓密的阴影下,她的群裾轻轻飞扬,盈盈若蝶,爹爹亦搂住她,

他怀抱宽大,轻松便拥她入怀,却还是搂得很紧很紧。那时,他与她的时光已那样少,恨不

得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阳光斜斜洒落下来,我看见他们的影子缠绕在一起,仿佛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

那个时候,我贴在哥哥耳边,我说:“哥哥,槿儿也要嫁给爹爹那样可以拥我入怀的男

子,一定!”口气里是满满的坚决。

后来,娘亲去世,爹爹留下了娘亲在村里住过的屋子,却再也不曾踏入杏花村一步,只

越发用心于朝政,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看见他月下孤寂的身影,

他习惯站在娘亲站过的位置,用我那时候怎么都看不懂的表情思念着娘亲。

我与哥哥倒常去杏花村,即使后来哥哥去了边疆,我亦一个人偷偷来,我总觉得这里有

娘亲的气息。

因我常做男子打扮,渐渐村里人习惯叫我一声公子。

等我们到了老槐树下,我见天色已晚,便将今日买的香囊赠与他们,叫他们都散了。

“苏哥哥,明年你还会带我们去么?”小桃支起脑袋,声音甜美充满期待。

她眉下的睫毛漆黑纤长,小小的脸上一双葡萄般的眸子晶晶亮亮,看着我的时候,眼里

一片期待,脸颊粉色肌肤柔柔嫩嫩,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逗逗。

她这样一问,我突然想起明年,我腹中的孩子已经出世,他也会渐渐长大,有一双小孩

子特有的清澈明亮的眼睛,会这样望着我,叫我一声娘亲。

胸口一股奇异的泉流滑过,暖暖的,酥酥的,我忍不住微笑着抚上小桃的头道:

“当然,

明年你小川哥也长大了,我们叫他去划船好不好。”

小川听了,立即一阵得意,挺了挺胸膛,“桃子,你就等着吧,那时候你小川哥一定给

你拿个第一回来。”

“哼!你这么瘦,才赢不了呢!

”小桃撇撇嘴,不给他面子。

“胖就好么?倒时候船都沉了,看谁来划!

“噗……”

他又把大家逗笑了。

“好了,好了,你们这群小猴子,再不回去,小心你们爹娘揭了你们的皮。”水绿丝毫

忘了今日是谁与这群泼猴耍得最欢,竟然一副大人的样子,开始赶人。

小川看了一眼天色,也知道晚了,便不甘地向水绿扮了个鬼脸,飞快跑回家,大伙儿见

他走了,便也陆陆续续散了。

“小姐,我们是现在就回去,还是看看慕叔再走?”

“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吧。”

暮色四合,村里家家户户飘来米饭的淡淡清香。我们在一幢原木门前停下,水绿轻轻上

前叩了叩门扉,无人响应。

“小姐,慕叔好像不在,我……也忘了带钥匙了。”水绿转过头,朝我傻乎乎地笑。

我叹了口气,只好侧头去看身旁的青蓝。

青蓝摇摇头,对水绿甚是无语的样子,掏出钥匙,亲自上前将门打开。

屋内的庭院小小的,郁郁葱葱,种了很多花木。

栀子,石榴,月季,海棠,山茶……

最显眼的是院子里两颗杏花树,已是五月,花色变成晶莹的纯白,风一吹,便纷纷扬扬,

飘飘洒洒。

花树下,有白衣的男子负手而立,墨发如绸,肌肤胜雪。洁白的花瓣落满他衣襟,然后

顺着消瘦的肩头轻轻落下。

恍若梦中。

仿佛是听到门口的动静,男子微转了身,一双莹莹如玉的眸子便轻扫了过来。

我有一时怔住,竟又是他!

不过短短一日,三次相逢,实在是难得的际遇。

“苍公子,找到了,这可是老朽的私藏……二公子?”慕叔兴冲冲地抱了一坛酒出来,

见到门口的我,愣住了。

我朝慕叔点点头,抬脚踏进去。

男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如今日在茶馆般,清澈坦荡,然后我看见他薄唇轻启,琥珀

色的眼底浮上舒心的笑意,“我对自己说,若今日可以遇上公子三次,便是天意难为,定要

与公子结识。在下苍景逸,未曾请教公子雅名?”清冷的声线,被风缓缓吹到耳边,竟是说

不清的悦耳。

我莞尔一笑:

“既是如此,还请苍公子移驾正厅,也好让苏墨略尽地主之宜。”随口便将

哥哥的名字借来,抬手做“请”的姿势,一派落落大方。

他微怔片刻,而后亦会意笑开,那眼底的笑意便缓缓扩展到眉梢,唇角,直至整张俊逸

的面庞,刹那间,恍若杏花重绽,洁白似雪,清逸如泉,衬得夜幕下的院落瞬间亮堂起来。

慕叔在一旁静听,也听出些许大概,扬了扬手中的酒,爽快道:“看来苍公子不仅与老

朽有缘,竟也识得我家公子。老朽这坛酒就更要送出去了。来来来,咱们进屋再说。”

我很久未曾见慕叔这般高兴多话,他是特立独行的老者,性格乖张,年轻时意气风发,

桀骜不驯,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一直到老,也不曾为任何事低头,却实在是才学渊博,性格

爽朗之人。若是欣赏一人,便是死缠烂打,丢下面子也要定与之结交,若是厌恶,哪管他身

份地位,只弃之如蔽,一概不理。他常捋须向我感叹:“老朽这一生,只佩服过两个人,一

个是你那性格泼辣的娘,另一个,便是北国吟风楼的莫楼主,哎,老朽上次见他,他不过十

七岁,便有那般见地,如今十年过去,怕已是无人可及!”

我见慕叔这般热情,甚至愿意将珍藏的佳酿拿出,实在难得,看来他十分喜欢这苍景逸

了。

我们进了屋,慕叔迫不及待地将酒坛打开,清冽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那香似浓非浓,

似浅非浅,满屋散开,直引得肚里酒虫作祟,跃跃欲尝。

“连父亲也被您蒙了,娘酿的酒明明还有这一坛。”我闻这酒香,便知是娘亲当年亲自

酿的杏花酒。我爹爹离开这儿时,将它们全部搬走,藏在家里一直宝贝得很,只偶尔思念娘

亲时浅酌几杯,饶是如此,酒也渐渐光了,我爹为此有好一阵郁郁寡欢,不料慕叔这里竟还

偷藏了一坛。

慕叔哈哈大笑:“老朽当初若是下手慢了,你们今日就没有好酒可尝了。来,苍公子,

尝尝我徒儿的手艺,老朽一生嗜酒如命,尝遍天下美酒,确委实没有一种比得上我徒儿酿的

杏花酒。”说话间,豪气地替苍景逸斟上。他口中的徒儿便是我娘,自然也是死缠烂打骗来

的,我娘从未承认。

苍景逸谦恭地接过那酒,淡笑道:“慕叔客气。”

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握酒时姿势优雅,实在不像是他衣着般朴素之人,倒隐隐

有贵族之风。难得的是,他举止间颇为有度,对慕叔的热情既未表现出过分的受宠若惊,也

不故作清高,拿捏造作,仿佛只将慕叔当做老人敬重。

慕叔也要为我斟酒,我刚握了酒杯去接,却被青蓝抽走。

“慕叔,公子病刚好,不宜饮酒。”

我这才想起腹中的小东西,确实,为了他,沾不得酒呢!只好朝慕叔无奈笑笑,换上茶

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慕叔怪怪地看着我,我怕他瞧出端倪,快速转移话题,视线落向对面的苍景逸:“苍公

子不似京城中人,不知为何到京城来?”若他真是京中贵族,没理由我不识得,恐怕是外地

名门世家之子也未可知。

他眼中划过一抹无奈,却又倏忽间沉入眼底,只留一贯温润的碧波在眼中静静流淌,唇

瓣翕动间,低沉悦耳的声音混着杏花酒的淡香缓缓传来:“墨儿客气。我有心与你相识,又

比你年长,你便唤我一声苍大哥如何?”

我未曾想到他会在称呼间与我计较,听他温柔唤一声墨儿,一时间竟有些脸红。

“好!好!好!看你小子举止斯文,没想却有老朽当年交友之风,真真爽快!墨儿,你

反倒寡断了!

”慕叔连叹了三声好,兴致极高,似对这苍景逸更加喜爱。

我本对他便有好感,这样温柔坦荡的男子十分难得。当下也不再客气,只微笑道:“不

知苍大哥来京城所谓何事?”

他仿佛十分满意我改口,眼底笑意更甚,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温和道:“寻亲。我与

她失散已久,近日,才与她哥哥相遇,得知她在京城,便来寻她。”

我一时听得一头雾水,本就是随口问问,也就不好再深入,只好笑笑:“那苍大哥也不

必同我们客气,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我与慕叔定然相助。”

他倒也不推拒,点点头:“景逸在此先行谢过。”

我们三人又聊了好一会儿,慕叔见苍景逸确实谈吐不凡,举止优雅,甚是欢喜,频频举

酒相敬,一坛酒不知不觉已去了大半。

我侧头,猛然见屋外天已漆黑,心里一惊。如今真是嫁人了,虽然知道萧靖绝不会踏入

饮绿居,但也不好晚归。只好起身向他们告辞。

“慕叔,天色已晚,墨儿要告辞了。”

慕叔看了眼我身后的青蓝,也就不担心我的安危。只挥挥衣袖,幽幽道:

“罢!罢!罢!

你如今再不是我那自由自在的墨儿了,我也不留你。快些回去吧。”

“那慕叔保重身体。墨儿依然会常来看你。

”我朝慕叔说完,才转头朝苍景逸道:

“苍大

哥,墨儿告辞。”

他也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来,挺拔的身姿被烛光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琥珀色的眸子在

光线下泛着不可思议的柔波。只见薄唇轻启,他静静道:“不知何时再能与墨儿相见?”

我听他口中竟有不舍之意,微微一惊,然,见他眼底一片诚恳坦荡,风度丝毫不减,也

就无法觉得唐突了。

“墨儿佩服苍大哥的气度谈吐,京城说来也不大,若再能有幸与莫大哥相遇,墨儿定好

好宴请苍大哥。”

因为身份的关系,与他,实在不便有约,只好交由上天。到时,我若真是在街上与他相

逢,定也是做男子打扮,也就无妨。

他从容点头,仿佛十分肯定我们能再次相遇。

反倒是我吃了一惊,觉得怪怪地,但也不好多说,作势离开了。

夜幕漆黑,凉风习习,水绿提盏家常的灯笼在前引路,四周一片寂静,待我们入了城,

才略略有人走过。

今日不是摆夜市的日子,所以街上并不热闹。

“呀!”听见扑通一声,面前的光线暗了,水绿摔了一跤。

我忙借了淡淡月光将她扶起,“怎么还是这般不小心,摔疼了没?”

“没有,可是灯灭了……”水绿也不管有没有摔疼,只拾起地上的灯笼,有些泄气。

“再拿火折点上就行了,快走几步看看有没有哪儿摔着了。”这丫头,也不在乎自己的

身体,管那盏灯作甚?

“她忘了带火折!”青蓝凉凉地声音传来。水绿在黑暗中对着我傻笑。

我一时间愣住了!饶是习惯如此粗心大意的水绿,也在这一刻颇有些哭笑不得。

我与水绿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无法,只好回头去看青蓝,向她求救。

“不要看我,我身上药倒有很多,唯独没有火折。”

水绿脑袋一转悠,指着左边那条夜夜灯火通明的街向我道:“公子,要不然咱们走那儿

吧,既可以抄近道快些回去,也不怕黑。”

我看一眼那条京城最热闹的花柳巷,恩了一声。

“不行,那里人多且杂,公子不可以走那里。”青蓝冷冷阻拦。

“怕什么,以前我们也与公子偷偷去过呀,现在还有武功高强青蓝你保护我们,才不用

怕。”水绿立刻反驳。

“走吧,我也想快些回去。”我不想听她们争执,抬脚便往那条巷子走去。

青蓝无法,只好跟上来了。

“公子,这里果然好热闹啊!灯也好漂亮。

”水绿一路上连连称叹。

她如今能这样面不红、心不跳地走在花柳巷,多少也与我有关。我曾因为读了娘的话本,

一度对这花柳巷十分感兴趣,整日缠着哥哥带我去,哥哥宠我,自然招架不了我的磨人的功

夫,带我去了几次。

去得次数多了,兴趣也就慢慢淡下来,倒是有很久未曾来过了。

“呀!那个不是咱们王爷么!”水绿忽然一声惊叹。 nl0syGTjs30ppKkVf4UxaqTeCQzm5O/pU4XSPq2UjMguoUqoLTpyf6Cn3ecrEn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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